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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狐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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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书籍名:《雪山飞狐续传》    作者: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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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胡斐与汤笙均睡了个好眠而起。昨夜外头丐帮大结莲花阵抵御梵罗双刹,虽是杀声震天价响,但听在两人耳里,却如虫鸣蛙啼一般,各自睡得极沉。浑帮乘夜将两扇卧龙栈大厅木门修好装上,迳自闩上了门,任他外头丐帮整夜人声杂沓,大伙儿理也不理,那徐帮主更早派了人将锋火队所埋的火药器物全都收了起来,令得丐帮无从搞鬼,这才安排人手负责守夜,其余各人均皆入房歇息,以应付隔日与丐帮订下的约会。

        胡斐与汤笙起床盥洗过后,那赖六麻子便将热呼呼的早点送上,说道:“钟氏三位大爷已候在厅上,只等两位英雄用过餐点。”胡汤二人闻言,匆匆用过早点,随即步出房门,来到大厅上,果见钟氏三兄弟静静坐在东侧一席桌上,见到两人到来,互相道了声早,各人便即入座。

        钟兆文道:“胡兄弟,苗大侠与我三兄弟交情匪浅,这回原该随同胡兄弟前往孤山相寻,但此间事情未了,抽身不得,只好有劳胡兄弟辛苦一趟了。”说着,拿起凳上两团灰色包裹,推往胡汤两人身前,又道:“此间气候严寒,纵有深厚内功相持,亦不免身受寒害,此去又是人迹少至之地,这包袱里的各项应用装备,可万万不容遗失了的。”胡斐起身谢过,说道:“小弟若非要事在身,自当留下再与三位大哥相叙数日,只眼前急欲启程上道,不免有所遗憾。”钟兆文笑道:“丐帮之约,转眼即过。这事一了,我兄弟三人迳往胡兄弟宝庄歇去,待得你偕同苗大侠回返,那时再来开怀畅饮,醉他个十日再说。”四人同声大笑,肝胆相照。

        胡斐说道:“小弟启程在即,须得先向徐帮主等告辞才好。”钟兆英怪声笑道:“徐帮主早率了浑帮大批人马前去望峰岗布阵对敌去了,他知胡兄弟你家擅长使刀,临走前托我转赠你家一把紫玄青刀,做为胡兄弟此行防身之用。”说着,拿出一把连刀带鞘的古朴大刀,交在胡斐手里。胡斐顺手拔出,但觉青寒耀目,背厚刃薄,刀柄处刻蚀斑斓,显是百年以上的古物,不禁愕道:“这刀来历不小啊,徐帮主却如何送给了小弟?”

        钟兆文笑道:“徐帮主知道了胡兄弟乃胡一刀大侠的儿子,好生钦仰,又见你身上并无携带刀械防身,深怕你孤山之行遇上了强敌,特以家传紫玄青刀相赠,盼你大展神威,护得苗大侠归来。”胡斐好生感激,自己与他不过昨日一面之缘,却得与如此重礼相赠,足见其人义气深重,当下亦不多说,迳将大刀与包袱背系于后,站起身来,说道:“三位大哥,小弟胡斐就此拜别。”身子长揖到地。钟氏三雄起身回揖,便送二人出门。

        胡斐与汤笙出得卧龙栈,不见丐帮人众,但见地上雪迹凌乱不堪,右首岭地广场中留下大片殷红染雪,想是昨夜一场打狗阵法大战,丐帮弟子死伤极多,半夜下来,尸首均已由帮内人众收拾掩埋。

        钟兆文道:“昨儿夜里,直听得大小叫化们各个哭声震天,一查之下,才知他们帮主遭人杀害,尸体就暂厝在前边小土地公庙里。丐帮没了主儿,今早与浑帮的约会,想来这场架便不怎么热闹有趣了。”胡斐闻言,便将范帮主如何与朝廷赛总管联手埋伏,如何遭苗人凤一掌击毙而死在玉笔峰之事简略说了。

        钟兆文道:“原来范帮主乃勾结朝廷鹰犬,联手欲来加害苗大侠,所幸胡兄弟适逢其会,否则后果将难以想像。”胡斐笑道:“丐帮没将这笔帐算到我这玉笔庄庄主的头上,看来帮内长老们还颇有理智分寸,要是这一大群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找我质问,倒也麻烦的紧。”钟兆文道:“丐帮原也是侠义道里的一个大帮会,就只数代所任帮主均是不得其人,帮规松弛,未加整顿,这才声名日下。我瞧那宋长老精明干练,隐有帮主之风,若是得他接任帮主,约束帮众,替天行道,重复丐帮往日雄风,那也就不再与浑帮为敌了。”

        胡斐道:“钟大哥说的是。丐帮若能与浑帮化敌为友,两帮力量加总起来,必能为武林谋福,为生民谋利。眼下江湖波涛汹涌,各派间你争我夺,互有斗殴,实不宜加大彼此间的嫌隙。小弟因要事在身,无法略尽绵薄之力,还望三位大哥在徐帮主面前代替小弟谢过赠刀之情,此番若能顺利归返,必将当面告谢。”

        钟氏三兄弟直送至狼峰口的入口石碑处,胡斐停步躬身说道:“三位大哥且此留步。”钟兆文拱手道:“胡兄弟一路小心。”三兄弟上前与胡斐双手相握,分别十数年,四人短暂相聚半天,分手时均有无限感伤。

        汤笙朝三人拱手道别,随同胡斐出了山谷,两人迳往西行小道走去。

        行出不远,汤笙说道:“胡庄主,此去足印一路杂沓,显然是昨夜一群人由此而去,别要就此遇上了才好,免得事生事,途中又给耽搁上了。”胡斐笑道:“汤星宿可是担心梵罗双刹?”汤笙道:“先前见这两人纵跃身手非凡,昨儿夜里又听那几声清啸,倒是一大劲敌。”胡斐点头道:“梵罗双刹名头响誉武林,若无真实本事来显,想来无法如此横行霸道。丐帮打狗阵法名闻中外,历经数百年而不衰,但遇上了梵罗双刹,却也死伤惨重。咱二人虽是不惧,然要说胜,却也不易。汤星宿此番顾虑得宜,咱们能避则避,犯不着与之大动干戈。”

        二人行出二十余里,越登越高,白云绕山,皑皑深雪盖顶,只见前方山道中留着长长数道足印,绵延不绝。

        如此登山越岭的走了两日,来到岭峰间的一道岔路,由此而分向左右。胡斐驻足观看,见两边都有足印远远行去,想是这一群人分成了两边,当下转头望向汤笙,说道:“咱们往哪边走?”汤笙眉儿一扬,笑道:“咱们两边都不走。”胡斐奇道:“两边都不走?那难道咱们要用飞的穿过去么?”

        汤笙笑道:“这两条小道是给关外私枭赶重货时来走的,山里药贩为抢时效,自有他们独特的穿险之法。”说完,当即领着胡斐朝右首小道绕开过去,里许外是处断崖绝壁,底下万丈纵谷,深不见底,当真险绝无比。

        胡斐吓了一跳,说道:“难不成山里药贩是往这里走去?”汤笙道:“谁说不是?”说着伸长了手朝崖壁间一指,说道:“哪,您仔细瞧,那中间崖壁上不是有条隐约可见的山岩小道么?”他所指的崖岩山道,其实是崖壁上窄下宽所突出在外的一道天然岩路,九成为山势自成,再由诸多先人斧凿拓宽,铺阶补石而来。

        胡斐顺着他手势看去,果见崖壁岩间确有一条岩道,只这险崖笔直千刃,比之玉笔峰还更斗峭峻恶,崖岩上虽是铺满了厚层白雪,但底下岩滑之象猜想可知,稍有失足不慎,身子直坠山谷,纵有绝顶轻功,亦必摔得粉身碎骨,岂有命在?正迟疑间,就听得汤笙说道:“咱们若不走这条险道,势必依着上头私枭所走山道而行,那得绕着好大一圈方能出得这条山脉高岭,少说也得花上五日才行。这条药贩惯走的崖壁险道,看似虽危,实则岩道上已给凿出了宽容二人同行的步道,岩阶石道,皆巨规模。由此而去,便达孤山腰峰,实是一大捷径。”

        胡斐轻功卓越,自不怕来走这道险崖,况且这时听他说此道可省数日步程,又可直趋孤山腰峰,兼且先前已听钟氏昆仲提过孤山道途之绝险非常,层峦奇岫,峭崖断壁,自古即有‘天人绝路’恶名传世,纵令险峻十倍,那也是说不得的了。当下点头说道:“既是如此,咱们一切小心就是。”

        汤笙带头直朝一处陡峻岩壁间穿去,长剑系腰,两足小心翼翼的寻阶迈石,双手攀岩抵隙,这才好不容易下得数丈。绕过两块巨岩,眼前便是一条险绝无伦的崖岩小道,弯延曲折,时高时低,纵目前眺,当真“刚龙之蟠长云兮,夭矫蜿蜒。”胡斐随后落下,见此天绝之路,不禁呼道:“好家伙,果然名不虚传!”

        汤笙回头笑道:“咱们现下所处乃背风崖位,还不觉如何。待过了这一面断壁,岩道转而向北,即是朔风削骨扑面迎来。嘿,那可有得瞧了。胡庄主,此去一路艰险,当须步步凝稳,咱们前后照应,料来无碍才是。”说完当先而行。胡斐跟随在后,见他步履稳固,不以轻功敏捷为主,当下气凝腰腿足踝,迈开步子小心行去。

        这处崖面向东而立,其时大雪早停,日影西斜,映得对面峰崖晶亮,虽背风而行,但走来亦是甚为艰备,足足走了四个时辰,才到北面断崖的衔接之处。二人身子刚转过崖角,便迎得满身朔劲烈风,哗啦哗啦的喇响,差点站不住脚,赶紧朝山崖壁间贴去,才没给吹得幌向崖边。胡斐抬眼望去,只见四周山影森郁,雪虐风饕,这飞雪乃给朔风刮来,势道遒劲,宛如数百名武林高手同时发掌扑来,气流激荡,好不吓人。

        汤笙左手撑在崖岩上,回过身来,背贴崖面,只见他衣衫决荡,鬓发俱飞,张嘴哈哈大笑道:“这当儿北风刮得紧,咱们还是先避上一避罢?”胡斐提气笑道:“越是风强烈劲,咱们越是要与它斗上一斗。”语毕,足下数迈而过,当先而行,右手拉过汤笙右腕,两人手腕相叠,相互扶持,慢慢抬足跨步,朝前缓缓行去。

        二人行得七八里,地势一路攀高,走来更是费力,脚下积雪盈尺,落足处可觉滑溜之感,当下只得一步一顿的向上踏阶而上。两人均知只要一人失足滑落,便有生命之险,是以始终不敢掉以轻心,整颗心悬在半空之中,大气也没来呼出一下。再行十来里路,日落偏西,北风朔然中更显阴郁,气温陡降而下,直冷得令人发麻。

        汤笙大声说道:“胡庄主,咱们须得赶在天黑前抵达鹰嘴顶,过了夜,明儿再闯十八天人绝路。”胡斐转回头奇道:“什么‘十八天人绝路’?咱们现下走的不就是‘天人绝路’了么?”说话中,侧面一阵撩山风斗然袭来,正接在迎面朔风中的空档,两人身子浮虚上来,差点给这阵风撩上飞去,忙各使千斤坠功夫稳住,双腿牢牢钉在岩上不动,然上身却也经不起这股气流的冲击,摇摇晃晃,险象环生。

        汤笙弯身稳住身子,扬声笑道:“眼下除了风大,咱们走的可算是平坦山道了。等明儿上了十八天人绝路,哈哈,那就有如走在钢索上的老虎,凭虚凌空,两面悬崖,再大的老虎胆也给吓得破了。”胡斐听得豪气顿生,哈哈笑道:“妙极,妙极!如此十八天人绝路,若不闯它一闯,此生岂不枉然?”说着拉紧汤笙右腕,提气大喝一声,乘着另一道撩山风吹到,身子凌虚御风而行,两人足尖在崖壁上飞快点跃,疾掠如风。

        待得底下撩山风劲落而失,迎面朔风复之刮到,二人已飞掠出老远一段距离,落下地来,均觉刺激好玩,不禁开怀大笑。若非他二人轻功超凡,内力纯厚,怕不就此给撩落山谷,再别想爬上来了。但也因有着如此惊险,六成靠天命,四成却是仗着各人武功修为,这才有着刺激可言,否则天命只占四成,那就没什么乐趣了。

        高山日落的早,天色向晚,两人终于赶在黑暗降临前抵达了鹰嘴顶。

        胡斐凝目细看,此处乃为另一道迎东崖面的衔接点,只这里外露凸出面积甚大,上面崖壁上垂着一块巨大岩石,形若鹰嘴,底下便成为硕大的涵洞天然屏障;左首崖壁裂开向内缩入,恰似鹰嘴中的喉咙,故得其名。二人进得裂开洞内,但见里头竟是可容十来人,虽顶部不高,但只要身长不似苗人凤那般高大,便可行动无碍。

        鹰嘴顶向来即是神农帮药贩往返必经之地,是以洞内诸般柴火用水俱全,妙的是还留有数坛烈酒供作趋寒之用,崖壁上挂有各种腌制腊肉与晒干了的山产兽肉,可见数日前才有神农帮的人大批上山采药,自山下带来洞内留存,以备下山时可供歇息食用;另一边则是放满一层层的棉被寝具,厚达一丈来高。两人见状,无不欣喜拊掌而笑,当即烧柴架肉,铺床弄被。待得肉熟而食,饮酒听风,倒也不失人生一大乐趣。

        山上气候酷寒,夜间大雪纷飞,崖洞里柴火熊熊,沐暖如春,这一夜两人酒后都睡得极沉舒服。

        翌日细雪飘飞,二人用过早点出得洞来,却见天色阴霾,远方大片乌云盖顶,只怕行到中途便要遇上一场极大风雪,不禁令得两人蹙起了眉头,脸容均有忧色。汤笙仰起头来心中盘算,说道:“由此行去五里,便是著名的十八天人绝路,绵延长达四十里路,非同小可。胡庄主,看来今儿个是过不了啦!”

        胡斐问道:“此去难道没有类似如此的避风之处?”汤笙摇头道:“就只猴臂峰算是勉强能避避风,但要挡得前头那道大雪朔风,却是兴叹莫及,况且那也是在二十里开外了。”胡斐两眉深蹙,知他所言不假,若是冒险行去,只怕没命闯过十八天人绝路,叹了口气,说道:“老天爷既不让我们走,只得再留下来喝酒烤肉了。”

        两人重入洞内,烧柴取暖,饮酒看天,均觉无奈。

        不到半天,乌云蔽天,狂风怒吼,喇声风响中却闻得丝丝呼喝酣斗传来,幽幽冥冥,如真似幻,也不知是风呜啸嗥,还是崖间林木簌动之声,随风飘来,随风而去,闻之不清,视而不明,令得两人四目相望,俱感诧异。胡斐奔出洞来,侧耳听去,闻得几声细微兵刃交击叮响,这才确定无误,当即掠出涵洞外抬头寻声望去,但见云雾笼罩,狂雪飞舞,听声音却是上头峰崖顶处传来。

        汤笙趋身过来,说道:“想是走在咱们前头的那一群人,却不知怎么打了起来?”胡斐点了点头,道:“这条崖壁岩道虽是险恶绝伦,但却缩短了很多里程,咱们竟已赶上了这一群人。”

        就在这时,身旁汤笙咦的一声,说道:“那是什么?”胡斐抬头看去,就见峰顶处落下一物,速度极快,转眼便落下六七丈,隐约中看清是个人形。这么一瞬之间,跟着又闪出一道黑影,一条软鞭自上卷落,啪的一响,卷住了落下这人的身子。使鞭之人身法好快,凌空一个抄身,腿足在崖壁上一蹬,便欲拔高窜上。

        那给软鞭卷住身子的人武功亦自不弱,乘他长鞭劲未使透,以势卸劲,呼溜溜的凌空翻转了两圈,身子又再滑落下来。使鞭那人咦的一声,怪声喝道:“臭化子,那里逃?”呼的一响,头下脚上,疾掠而下,手里软鞭划圈抖落,穿风透雪,直往掉落中那人脚踝卷去。当先掉落那人见他鞭到,双腿屈起,两手环抱,身子直如圆球滚动般的翻转落下,软鞭虽长,却也来不及变招再攻。

        胡斐这时早已看清落下那人是丐帮人物,想他如此避开软鞭袭击,已没将自己性命顾上,这般急遽落下,即使落在岩道上,亦将伤重断骨。当下急纵而上,右手忽的一掌托出,右迎左送,将这人身子以劲带劲送出数丈开外。那人乘势身形翻起,迎着狂猛烈风削来,竟给带得又掠飞丈余,看清了落足点,这才急使扎步马坠下。

        使鞭那人疾风喇响,身子落到近处,软鞭扬上,卷住了一株长在崖壁上的小树,乘势一荡,左掌翻出,便往那名丐帮长老头顶拍去。胡斐这时看的明白,使鞭这人正是枭罗四魅中的一位。丐帮长老斜倚崖壁,左臂挥出,右掌自下穿出,轻接一掌,跟着身形一矮,右腿朝上反踢,正是游身八卦掌里的一招“逆阳回天”。

        两人倏忽间交手数招,攻守俱猛,胡斐心中却是忖道:“这丐帮长老身手了得啊,怎地却给逼得跳下崖来?是了,想必梵罗双刹也在上头,他抵挡不住,只得搏命跳下,免得落入敌手。”正思忖间,猛听得崖顶忽忽喇响传来,抬头望去,几点黑影迅速扑至,由小变大,数了一数,竟有八道身影先后落下,其中一人却是个女子。

        这几人武功均强,当先落下的是枭罗四魅中的另外三魅,手里软鞭连击崖壁,拍拍声响中,藉以缓和落下势道,一拍之中,身子便顿了一顿,还可乘机甩鞭攻击上头之人。上头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另一名丐帮长老,女的身着丹霞派服色,手里一柄长剑划出道道紫霞真气,护住周身要害,足尖在崖壁上一点一落,竟是使出‘飞岩走壁”轻功,从容不迫的边落边战。那落下中的丐帮长老胡斐倒是识得,便是在卧龙栈里见过的韩长老。

        这五人先后落在上方鹰嘴岩石之上,彼此呼喝娇斥不绝,旋即战得紧密异常。胡斐再往上看去,见上头缓缓飘下另外三人,势道极缓,掌风呼呼,一个老道背负长剑,两掌翻飞不绝,正与两名老者边飘边战。

        胡斐瞧得大奇,难不成这三人俱有邪法不成,否则怎能如此缓缓飘下崖来,却不是如常人般坠落而下?待三人飘降到数丈开外,胡斐与汤笙均都瞧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原来三人看似缓飘而下,实则乃互相高速绕圈而战,只他三人身法委实过快,远眺望去,便见身形飘飘,宛似腾云驾雾般的缓降下来。

        他三人掌气既强,周身气流鼓动,绕圈游斗中,足尖便点着崖壁抵力,跃出后接掌拍击,互相牵引,绕了圈后又回到崖壁上借力。如此周而复使,只要气劲不卸,便不会直坠入谷。这三人边战边飘下来,便如给风吹落下来的树叶一般,这时落得近了,方才看清那两名老者便是梵罗双刹。

        胡斐与汤笙瞧得面面相觑,心中都想:“咱们有心要避开这一群人,以免没事惹上身来,怎知却偏偏躲之不去。再说好端端的这群人竟会从峰顶打到这处鹰嘴顶上,当真是邪门的紧,咱们二人也算是倒楣到了家。”他二人心里正兀自怨叹运气不济时,便见那老道与梵罗双刹落在左首岩道上,三人就在局促不堪的几尺见方里酣战不休,掌风挟着朔烈喇响的狂风,数丈外俱都感受到三人的慑人掌气,热辣异常,气息压的旁人极为难受。

        胡斐看得一阵,心里不禁讶道:“这老道看似貌不惊人,怎地他以一敌二,对手又是梵罗双刹,竟尔还能如此大占上风?”这时那老道大喝一声,左迎右拒,拍拍两响,梵罗双刹铎铎退后数步,两张紫膛脸涨的飞红,二人怪叫一声,取出随身兵刃,左剑右鞭,呼喝声中,合力攻了上去。

        这貌不惊人的老道便是“玄牝真人”,一张黑不溜秋的南方脸庞精眸泛光,见他二人使出兵刃,当即右手伸到背后,刷的抽出长剑抖去,刹那间迎面刺出一十三剑,当真快速无伦,直令得梵罗双刹招式使出一半,便即着力回守,两人这时更是怪声叫嚷不绝。霎时间只见剑光鞭影,左右两边还有岩石上头,各都战的难解难分。

        其时狂雪翻飞,烈风乱啸,周遭视线极为混浊不清,这群人分成三堆混战恶斗,只要稍有大意,便是跌落万丈深谷的死局,是以拚战起来格外令人触目惊心。胡斐悄悄拉了汤笙回到洞内,说道:“咱们先将包袱背上,万一情况不对,纵使天候恶劣,咱们也势必非得冒着大雪上路不可的了。”汤笙点了点头,与胡斐都将随身包袱给系在背后,说道:“这老道看似丹霞派里的一名耆宿,武功修为却忒地了得,看来梵罗双刹不是他的对手。”

        胡斐道:“没想到丹霞派中还有这等高手。但他以一敌二,短时间内要胜却也不易。”汤笙笑道:“若是胡庄主下场相助,以一对一,赢面便可占了九成。”胡斐笑道:“汤星宿别用话来捧。梵罗双刹便单一人也极不好斗,岂是容易就能打发的了?但听你话中之意,咱们这个忙是要帮的了?”汤笙道:“眼前之计唯有如此。”

        胡斐想了想,笑道:“那倒也是。他三人占了咱们的去路,那老道又是贵宫所属六脉一支,冷眼旁观毕竟不妥。除非汤星宿学会隐身之术,否则日后必遭闲语,说贵宫贵为六脉五岳之首,眼见属脉遇敌,却是置之不理,有违贵宫之风,大不可取。目下双方势均力敌,只要一方来了援手,战局势必改观,正是大做人情之时,错过当真可惜的紧。”汤笙给他一席话道破心里所思,颇感尴尬,勉强笑道:“咱们两不相帮也未必不可。”

        胡斐哈哈笑道:“那可也不好。万一梵罗双刹侥幸胜了,岂能容我二人留做活口?眼下咱们既无退路可避,正是形格势禁,与其以主欺客,不如以客犯主,又叫‘有便宜不捡,枉自为人’。这是古有明训,咱们焉能例外自认清高?再说此回乃可一箭双雕,既帮丹霞,又救丐帮,总比助纣为虐去帮阴山修罗门来的好罢?”

        话刚说完,就听得岩上一人朝右首落了下来,叫道:“钟老弟,这里我给挡住,你且自顾脱身离去为是。”说着掌风作响,吆喝不断。那钟长老便是钟闵圣了,大声说道:“左右是个死,也得跟这几个矮鬼同归于尽。”忽的一响,岩上又跳下一人,喝道:“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快把东西交出来!”咻的一声,鞭声劲急。

        胡斐抢出洞看去,便见丐帮二人对战枭罗四魅中的二魅,两人弯肘点打,使的都是贴身搏击之术,当真一肘短一寸险,擒拿勾锁,刁钻厉害非常。枭罗二魅手上软鞭越缩越短,棍点横削,嘴里怪声怪叫,毫不落下风。

        胡斐暗道:“枭罗四魅人矮腿短,靠的原是彼此间的纵跃疾攻之法。这里场地局促,趋闪不易,无法纵跃施展开来,功力大受其限,丐帮二名长老尽可应付得,尚无性命之忧。却不知岩上那位丹霞派姑娘如何了?”当下跃上鹰嘴岩上,只见另两名枭罗二魅前后夹攻,岩上场地较为宽大,他二人纵跃交叉攻击,手里冥蛉七层鞭使的飘踪不定,时遽时缓,遽时如雷电闪耀,缓时如蛇之滑溜,变幻莫测,当真令人捉摸不定。

        丹霞派这名女子正是中怡,但见她长剑翻蛟如龙,身形滴溜旋动,剑气长虹,于百幻鞭影中穿梭出剑,招式灵巧非凡,却也隐含极大狠辣杀性,与这二魅正是斗个旗鼓相当,一时间谁也没能占上便宜。

        汤笙这时也已跃了上来,看了一会儿,说道:“胡庄主,咱们这就动手了?”胡斐笑道:“这现成的英雄助美戏码,便由汤星宿您来做了罢。我命不好,只好将就对付着丑怪老人去了。”哈哈大笑中,身形一跃,就往底下梵罗双刹扑去。汤笙抽出腰间长剑,喝道:“六脉五岳,枝节连气;有难同当,诛灭妖魔。”剑身一抖,斜刺里穿过回击而下的冥蛉七层鞭,剑尖直趋敌人背腹,逼得枭罗四魅中的这一位转身接招,旋即斗在一块。

        梵罗双刹落下时便已见到胡斐与汤笙二人,只不知两人与眼前丹霞派有否干系,先前见其只在一旁观看,未有出手之象,是以并未将他二人视作敌手。这时酣战中听得两人对话,知道是要帮对方的援手,那梵罗右刹手里软鞭便不再客气,乘着胡斐跃起之势,鞭头回转,忽的朝他身子即将落地处占住先机,欲要一鞭将他卷入山谷。

        胡斐跃落时早料到他这一招,虽身在空中,但跃起时早留后着,凌空腰身一扭,斜地里如箭矢般疾速射出,右手朝背后大刀一抽,却是直扑梵罗左刹攻去。梵罗右刹没料到他轻功如此厉害,轻易便躲过他手里软鞭的招式袭击,大喝一声,右腕振起,那道软鞭倏缩成棍,刹那间朝他腰际猛挥砸了过去。

        那梵罗左刹正与玄牝真人战得紧凑,他兄弟二人原本双斗已是难胜,这时单一人对付这名老道更觉吃力。这时斗然间闻得背后刀风刃响,百忙中剑势后刺,原欲挡开这一刀的劈击,哪知却是刺了个空,不禁大吃一惊,也没空转头瞧去,眼见前方剑光倏忽化作三道光影,身子急往崖壁让去,狼狈闪过了玄牝真人长剑的凌厉招数。

        胡斐这两下其实均是诱敌的虚招,出手便同时逼得梵罗双刹不得不理,腹背受敌下,单一人更难抵挡玄牝真人的剑式攻击。这时见右刹软鞭作棍挥砸过来,右足着地,紫玄青刀撩劈而上,方位奇特,正是胡家刀法中的一招厉害招数‘穿手藏刀’,刀势回撩,似缓实快,去势当真诡异至极,令人不得不避。

        梵罗右刹一惊,侧身避开,手里短棍回圈一转,喝道:“哪里冒出来的小浪蹄子?”胡斐矮身进步,“上步抢刀”、“亮刀势”、“浪子回头”连进三招,刀沉劲稳,似疾而熟,又逼得梵罗右刹反朝玄牝真人迎去,嘴里这才笑道:“小子胡斐,外号雪山飞狐便是。”梵罗右刹给他连使胡家刀法逼住,生平未曾见过,怒道:“什么雪山飞狐?没听过。老子们的事你敢插手来管,活着便是该死。”棍头连点,左掌成风,却也不敢再小觑了他。

        胡斐见他掌沉棍灵,当下收起笑容,刀挡掌接,蓬的大响,各退一步。梵罗右刹心中惊骇:“这小子不过三十年纪,怎地掌力如此浑厚?”当下喝道:“果然是有两下子,再接我一掌!”左掌划圈直出,劈面打来。胡斐与他相距不过数尺,见他这一掌挥出,气流掌劲浑不输给苗人凤般的凌厉,自是不敢大意,当即气凝于胸,刀护下围,左手上步勾拳,正跨溜腿,拳到中途,右手刀刃斜翻向上,正是一招“云龙三现”。

        此招拳刀并用,乃是胡家刀法与胡家拳的结合,精妙后着纷呈,实是胡家武艺的大全。梵罗右刹本拟一掌将他击伤,掌劲斜引下,便可将他抛下崖谷,迅速除掉这名强援,是以这一掌乃用了十成之力。换做常人,给他这一掌的掌流笼罩之下,气息窒碍,再无变招余裕,势必非得与他掌力相拚不可。

        未料胡斐内力厚实,虽是感到周身气流袭来,仍能于掌劲中突出其围,更不硬接他这一掌,刀拳并出,勾拳引掌,刀柄荡棍,倏忽间刃锋急掠,削、劈、剁转而为一,犀利无伦。这“云龙三现”使出,梵罗右刹大骇,纵令他武功高强,也已吓出一身冷汗,身子又仰又折,连番怪叫急避。这时他右足已退跨在崖边,再接一招便要坠下崖去。千钧一发中,梵罗左刹急趋而至,剑吟浪叠,刷刷刷连出六剑,迳攻胡斐下盘。

        胡斐叫了声好,刀势圈回,叮叮当当接了他六剑,跟着使一招“怀中抱月”虚招,见梵罗左刹绕至右首,跟着便是下一招“闭门铁扇”,单刀一推一横,封了他退路。梵罗左刹怪目一斜,叫道:“宵小鼠辈,忒地不知死活。看招!”左手剑诀一捏,食中两指伸出贴着剑刃,长剑剑尖指天,身子立地旋了两圈,斗然间刃身弯曲,倏地幌动出招刺来,如蛇猎吞,似鹰扑鱼,刹那间攻出七七四十九剑,正是修罗门“梵音密鼓”绝技。

        胡斐久未逢上劲敌,见他剑法高妙,敌忾之心大起,暗道:“倒要瞧瞧你修罗门的剑法,比起红花会无尘道长的快剑却又如何?”当下便将胡家刀法使得淋漓尽致,以快卸快,以密击密,两人均是大呼畅快。

        那厢梵罗右刹却是战的叫苦连天,他自出道以来,实未遇过如玄牝真人这等高手,以他兄弟二人的武功修为而言,江湖上除苗人凤尚称足以畏惧之外,自来不将其他武林人物放在眼里。岂知今日连遇两位棋逢敌手的人物出现,尤其这丹霞派老道更加难以对付,剑式堂庑开阔,内力浑融,徲徲而不歇,再战下去,必败无疑。

        玄牝真人见他已被自己逼得双足踏在崖缘边上,剑招一封,喝道:“老兔崽子,快把书中拿去的地图给交还出来,道爷今儿便姑且饶你们一命。”梵罗右刹见他封招退后,点头说道:“这图残缺不全,留着也没用处,既是老道爷万里奔波前来索回,还你便是。”说着蹲下身来,指着足下靴子道:“图便藏在这里,待我拿来。”

        胡斐酣战中见到,瞿然一惊,急道:“老前辈,当心有诈!”但闻飕飕飕数响,玄牝真人身子疾飞冲天,大声喝道:“好个贼厮鸟,使这般卑鄙手段。”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如鹰隼般扑掠而下,剑尖抖出绽绽剑花,罩住梵罗右刹周身要害。梵罗右刹早计算清楚,不等他剑气扑到,右手软鞭挥出,卷住崖壁树枝跃起,几个起落,却是荡向丐帮两名长老身处,左掌忽忽拍出,就听得韩长老惨呼一声,似乎受伤极重。


  />        玄牝真人少走江湖,见识不多,那里知道梵罗右刹这般鬼域技俩,如非胡斐叫破的早,以他那时二人如此距离之近,已给三柄蛇罗飞刀射中。玄牝真人义愤填膺,身子凌空数旋,足尖在崖壁上借力飞掠,直随梵罗右刹身后追去。便在这时,空中鸣啸,悠悠荡荡,尖锐似钹,听来极是难受。这啸声倏忽间由远至近,仿佛啸音刚起,便即来到身前一般,其势当真骇人之极。胡斐大惊,朝后一跃,竖刀封身,寻声看去,以观其变。

        但见两道黑影如闪电般当空划来,衣衫喇喇,长发迎风,睑上各罩着一层黑布,只露出一对亮眸,二人手掌相交,飞落到近前,左首那人右掌挥出,喝道:“去吧!”右首那名女子全身素黑,身材曼妙,借势疾落,直扑鹰嘴岩上。胡斐心中一凛,暗呼不妙。就见女子空中出剑,先攻汤笙,再攻丹霞派中怡,身形如魅,迅如魍魉。

        凌空那名女子大红披风,当真如火鸟般飞翔,掠势惊人,面迎玄牝真人,单手出掌,哗的大响,两人以气卸劲,各自倒飞十余丈外。这二人一上来便使上乘武功震慑各人,当真霹雳如电,令人目不暇给,还没领悟过来,便已各出绝招攻敌。胡斐不及衡量敌我概况,心知这二人一到,局势必将改观,当是速战速决为妙。正欲提刀再斗梵罗左刹,却听得岩上一女惊呼,跟着呼的响来,一人头下脚上的跌落下来,看其服色,正是丹霞派的中怡。

        胡斐见她这一跌便是万丈深谷,当此之际,实不容多想,身形跃起,左臂伸直抓去,正好握住她的脚踝,右手大刀在鹰嘴岩壁上一点,凌空半旋掠高,跟着便要乘势跃回。眼角间却于这时瞥见岩上那名黑衣女子的面罩给风吹起一角,雪容俏丽,心里大震:“莫非是她?”这么一疏神之下,气劲松弛,身子急坠。玄牝真人恰于这时飞掠赶到,左手凭虚托起中怡身子,九融真经运起,张嘴吐喝,便欲带同二人御气飞回。

        就在这时,但见红影扑到,双掌同出,胡斐与玄牝真人各出一掌,砰蓬两声,玄牝真人抓着中怡背领急往上翻旋卸劲,不意怀中却掉下一物,直坠而落,他心中大呼:‘不好!’右手抛剑再抄,却已不及。当下转身直朝鹰嘴岩壁上猛烈凭虚拍出一掌,虽是相隔丈余,仍能以气御道,稳住身子不落。这时要待回身再救胡斐时,却见他已给红色披风女子两掌击落坠谷,心中一痛,只得再拍一掌,瞬间带着徒儿中怡,高速掠回崖壁岩道之上。

        原来方才胡斐给那一掌震的松手放开了中怡身子,浑身气血上涌,难受欲呕。身子刚坠落中,那红影女子击向玄牝真人的左掌倏回,波的打在胡斐胸口,阴恻恻的冷然哼道:“让你死前尝尝这‘阴阳冥掌’的滋味,阎王爷面前也才清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哈哈哈”笑声中右掌再起,这一掌却是翻绕过来打在胡斐的背部。

        胡斐身受胸背两掌,半冷半热,神智却是清楚明白,哇的喷出好大鲜血,只知自己身子急速下坠,瞬间冲开弥漫谷中的云雾,手中大刀早已拿握不住而掉落。这时但觉两耳生风,衣衫哗喇作响,眼里望去,早已不见各人身影,他心中叹道:“罢了,罢了!我胡斐竟是如此命丧此谷,看来却是老天爷帮我挑选的坟墓了。”

        他这时浑身乏力,胸口前身冷寒入骨,背部后身炙热如熔,一阴一阳,互相冲击,正如两军在他体内短兵相接一般,彼此攻的紧密异常,直令他身不如死。然神智未失下,虽周身剧痛难当,还是可觉身旁风声虎虎,身子不住的向下摔落,偶见峭壁上有树枝伸出,本能的便伸出手抓去,几次都差了数尺,最后一次总算抓到,可是他下跌的力道委实太强,树枝吃不住力,喀喇一声,一根手臂粗的松枝登时折断,身子仍是朝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