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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爱恋

书籍名:《珍珠泪》    作者:任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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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医果然有办法,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冰肌玉骨膏。
  擦上后足足痛了七天七夜,珍珠身上硬是没留下一条疤痕,原本就白的肤色更加晶莹,近观如水晶一般,冰彻透明。
  好快,伤好了,夏也过得七七八八,秋近了。
  一池荷花渐残--
  院墙外只剩下荷叶的清香。
  日子随着初秋的天气一天天睛朗起来了。
  一日醒来,院子里竟然开满了矢车菊,燕儿高兴的采了满满一大把插在雨过天青瓶里。
  日头暖暖的,似乎可以晒到心底最阴暗晦涩的角落。
  有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萌生出来,是被日头晒晕头了吧。
  鹤舞三年的秋天,珍珠呆坐在枯琴居里,却有燕儿的陪伴。
  窗外的天蓝得纯净无比,一丝云彩也没有。
  偶而一只玄鸟划过,"啊"的发出一声长鸣,把珍珠惊起来,握住燕儿伸过来扶的腕,发现自己的手心已汗湿了。
  "去取一块巾子来。"
  原来的手巾跌落在地上,燕儿拾起出屋。
  珍珠手里执着一本《诗经》,看了许久,眼里望着的却是天。
  有人轻轻地推门进来,怕惊醒了珍珠的冥思。
  "燕儿吗?"
  没有回过头来,因为不舍得那纯净的蓝。
  进来的人却不语,如猫般轻轻地潜过来,伏在珍珠的肩头。
  "啊!"
  手里的书跌了......桌上的茶杯打翻了......天空中的蓝忘记了。
  未回首已捉住来人的腕,怕松开就擒不住,一大意他就溜走了,再无法找寻。
  玉儿被珍珠拉到面前,一张小脸越发清俊,似足当年的玉妃。
  "受哭了吧?"
  珍珠惶急地抚摸玉儿的面孔,找寻三年前的轮廓。
  想大声畅快的笑,谁知道却哭了,泪飞如雨......
  玉儿伸出手来帮忙擦泪,谁知道越擦越多,止不住地流淌河。
  燕儿取来的巾子派上了用场,却不够用,自己用一管红袖抹着,把粉色的袖角也染成了艳丽的红。
  他也来了,带着绝世威仪站在远处,看着一男一女不停地抹泪。
  似乎他总站在远处,无法靠近。
  晚上再来吧,无声的寂夜里,昊帝才可以亲近心上的一缕香魂。
  玉儿不能言。
  
  头发长了,身子骨高大了,比自己要壮实。
  肩比玉妃要宽厚得多,眉目越来越清秀......
  才只有十一岁,已经脱去了稚嫩的感觉,只比自己矮半个头。
  再过几年,会象成年人一样高大吧?
  有许多话,想问玉儿,有许多话,珍珠想说,薄唇微张,却吸进秋风枯草气息,什么也没有问出口。
  玉宫里的宫奴珍珠是认识的,推门进来的是盘儿。
  就要走了吗?
  盘儿不是已经说清楚了,玉儿必须回去了。
  喜悦刚刚来到,又那么短暂,象夏日的清凉,一掠而去。
  不留半分痕迹,不入身子,更不入心。
  
  入夜,珍珠见过玉儿的心情仍然没有平复下来。
  假寐至燕儿睡着后,披衣而起,在院子闲庭散步。
  寒风有些刺骨,身上衣衫单薄,却不想再入屋,只拢了拢肩头的衣袖,将它围着脖子,汲取多一点温暖。
  云中的月只有半弯,皎洁如钩,弥漫出薄薄的一层光晕,似玉的光华,映得大地如梦如幽。
  有莫名的花草气味随月晕浮动,馨香馥郁。
  神志好似被这月色抽离,化作花的精灵,在空中轻纱曼舞。
  完全没有留意到院子里的树下,立着一个人。
  阴影投射到地上,与飘落的红叶和迷蒙的月色融为一体。
  突然,那人不耐了,伸手拉过月下精灵,裹入怀中。
  啊,好暖!
  如暖炉一般热烫的胸膛,宽厚而安稳。
  甚至把眼睛闭上,靠在这胸上,因为鼻端已嗅到令人安心的气味。
  逼人的贵气......蠢蠢欲出的危险气息......指端的浓浓墨香......
  向温暖更加贴紧一点,夜里真冷呀。
  舒服的时候不忘记蹭几下,好有弹性的枕头。
  昊的欲望被疯狂地撩拨起来。
  捕获了月夜里的精灵,挽着错落有致的纤腰,他如一片飞羽,轻盈得不盈一掬。
  长长翘起的睫毛因为寒冷在轻轻地抖动。
  全身心地依靠于自己身上。
  月色下掳获他如噙霜华的唇,吸取他身上冰冷的气息,见到鼻翼翕动,眼睫抖动得更为利害,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在他受惊的瞬间,机警的舌已趁势侵入......
  热切地充满占有意味的强吻,让怀里的人四肢脱力。
  直到窒息的时候,脑里只余下一片空白,强势的征服者才放开了所有物。
  尤有不甘地含住了喉间的突起。
  颈项仰成优雅如天鹅的角度,轻轻吞咽地动作带起喉间的颤动好似在做出回应。
  珍珠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男子,却被同样性别的男人压在身下,脸羞红起来,手脚无意识地挣扎。
  可是昊的体重是珍珠无法企及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顶到树干上,根本没有挣脱的余地。
  迷醉的情态,妩媚的表情,不安地扭动着的身体,缓缓抬起却又不愿完全睁开的眼帘......
  碍手碍脚的衣物干脆被扯掉,身上只零星挂着破碎的布片。
  赤裸的脊背陡然接触到冰冷粗粝的树干,眼睛大睁,漆黑的眼瞳突然放大--
  昊的衣物也完全脱掉了......两人完全暴露在月下......随时会被惊醒的燕儿......被人见到的淫乱画面......稀疏红叶间的月白浮云......
  "不--"
  低声地呼叫,挣扎的力度更大。
  就算是已经被挑起情欲的身体现在没有被满足,也不能被别人见到如此污秽的情景。
  昊却仿似没有听到,不顾一切地入侵。
  不顾及在寒冷里抖动的肉体,不顾及身体下的人正羞愤得欲死去。
  "啊--进来了。"
  永远都不可能习惯的锐痛,象漫天炸开的烟火般袭来,征服者在完全干涩的情况下挺入了秘洞。
  "好紧窒的感觉--"
  "被夹得好象要断掉了--"
  干涩的抽动带来碎骨般的疼痛。
  紧咬着下唇怕自己有一丝痛苦的惊呼脱口而出,燕儿在房里睡着呢,如果可能,外边屋里的仆人们也会惊醒。
  可是欲望不依不饶地来了,随着昊的动作,身体变得不是自己的。
  眼神越来越迷离,身体越来越柔软,本能地弓直了腰,迎合着热量的来源把自己当成月的祭品呈上。
  云?月?红叶?寒风?昊?痛苦?快感?羞愧?爱?全分不清了,世界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混。
  挣扎着--抵抗着--却又迎和着!
  珍珠想要却又强忍的模样更加激起昊的占有欲。
  真美呀,月之精灵被完全征服了。
  含住珍珠胸前的樱红,随着节奏的律动拉扯,舌尖传来男人体汗的淡淡腥咸。
  终于如愿地听到令人销魂地呻吟。
  掌中柔软的月白色身躯好象永远要不够一样,不仅想要占有他,更一步想要破坏他。
  破坏他无懈可击的美丽,破坏他永远不能被掠夺的月魄精魂。
  破坏!破坏!破坏!
  冲刺的力量源源不绝,洞口却更加湿滑,接纳如铁般的钢硬,炼化成温暖的爱意......
  恶劣的意愿仿佛永远不能如愿呀!
  
  象已经被揉碎一样,珍珠完全分不清是痛楚还是羞涩了......
  体内异样的情欲之火燃烧,就算不情愿身体也为侵入者开放,渐渐松弛的肌肤,越来越容易进入的秘处......
  野兽一般饥渴的目光......怒然挺立捅进的分身......光裸的男性身体......不断抽插的剧烈动作......在男人身下激喘娇吟的自己......
  羞愧得快要晕过去了,身体却在渴望更多更深的投入,流泄出似乎完全不是出自自己口里的话语。
  五脏六腑都好象要在他的热烫下被融化了......
   "啊......给我......更多一点......用力......"
  昊的每一击都直至根部,仿佛还不够,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被下面的人包裹住才好。
  两个人都一身的汗水。
  上下的刺激和心灵里暗存的怕被人见到的惊恐,让珍珠攀上悦愉的极乐世界......
  月清冷地在天上看着。
  云是否在嘲笑得发抖。
  明明在最幸福的颠峰,为什么可以听到夜鸟的叫声?
  一声比一声凄厉?
  
  终于停止了,想躲起来呢。
  珍珠借助昊的身体躲藏在昊的阴影里,怕被月亮看见。
  昊却恶意地把手里白浊的汁液举起来,放在珍珠的鼻端,让他呼吸间也充满男人的气味。
  "是你自己的东西呢。"
  用滚烫的热浪在珍珠耳边低诉出令人羞耻的话语,眼里的玩弄意味让人觉得无地自容。
  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当然知道那是自己的,昊的体液完全留在自己身体的最深处,到现在还没有流出来。
  不过可以感受到那些热液流动的感觉,在情欲过后敏感的肠壁上缓缓游移,带来阵阵酥麻,仿佛还一直留在体内替代着昊一样。
  身子完全脱力地倚在昊的怀里,如果恶质的男人现在松手离去,只怕要光裸着在院子里果到黎明吧,明天燕儿会见到一具冻僵的尸体。
  可是他是王呀,怎么可能让他把自己扶进屋呢?
  他的心跳就在耳边,"咚!咚!咚!......"每一下都坚强有力,比自己要强壮得多。
  脸上湿湿的一大片,刚才到达高潮的时候流泪了。
  为什么哭呢?
  被他揽在怀里,完全没有被放开的样子,自己也一点挣扎的意思也没有了。
  被那样的占有了呢,最羞耻的地点,最羞耻的姿势,被压在树上......
  不管他以前是如何地绝情过,这个秋夜里,除了月仿佛还有一种叫做爱的气息......
  "谢谢你让玉儿来看我。"
  "知道吗?你眼里有灿烂星光。"
  昊持起珍珠尖削的下巴,温柔地吻上干泽的唇。
  用舌尖沾取清甜的津液慢慢地湿润它,令它恢复迷人的色泽。
  未退尽的情欲染成的绯色面孔,娇羞的美态,出现在男人的身上,比女人还要妩媚。
  眨动的清澄的眼里,缤纷的星光闪烁--梦一样的眼瞳。
  "我还想要你。"抱起珍珠入屋的时候,昊大声宣布。
  珍珠瞠目结舌的样子令昊放声大笑。
  "住嘴,别吵醒别人。"
  "你以为他们还会没有醒吗?"
  "啊--"
  珍珠羞愧的呻吟和昊张狂的笑声令挂在半天的寒月尴尬地躲到云堆里去了。
  
  昊的存在令随之而来的秋和冬都不再寒冷。
  每隔数日的相聚,令珍珠感觉到温暖的幸福。
  容忍着每一次昊的默默来临,天明之前必然的离去。
  从未留至天明的昊没有向珍珠做过任何解释,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保持着成为后宫里不为人知又人所共知的秘密。
  昊似乎也迷恋上这种偷情的乐趣,日复一日没有终止的意思。
  看着珍珠越来越红润的脸宠,燕儿感觉到自己的主子活过来了。
  数成受到摧残形成的冷漠和木然面孔随着渐冷的寒风越来越鲜活越来越生动,一频一笑间流露出的风情象流动的迷彩一般,令人目眩。
  住在玉宫里的玉儿,被允许常常过来探望。
  所有的心愿都实现,珍珠仿佛心满意足。
  常常轻叹:怪不得后宫佳丽个个邀宠,原来有这么大的好处。
  餍足的叹息声随着花飞花落,无声地翩跹过寒暑。
  没有人提到搬出枯琴居,没有人提到恢复珍珠旧日的身份,凡尘俗事里的旧事仿佛都被人忘记了。
  珍珠有时独自一个人在灯下想着:真想就这么靠在他身旁一生一世呀。
  两年的时间过得就好象一场梦一样。
  偏僻的冷宫,多情的君主,没有凡尘的喧嚣,没有后宫的勾心斗角......
  只有激烈的热吻,多情的缱绻,简单而安宁的岁月......
  每当他离去时,依然有半分惆怅,一点心酸......
  可是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蝶飞蝶舞,花开花谢仿若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就好象--
  好象什么,珍珠自己也说不出来。
  每次兴奋地挺起胸膛,话到嘴边,脱口欲出,却找不到词语来形容。
  小小的一点恩赐,已经使卑微小人的心里满满地快要溢出来。
  不再要求更多,不再希冀更多。
  只暗暗祈祷时光是否可以就此停住--
  就算是梦,也一直一直地做下去,希望永远永远都不要醒来。


鹤舞五年春。
  与枯琴居宁静的气氛完全不同的是东宫的热闹。
  皇后折樱从开始怀孕以来,就不停地有各路官员和妃嫔过来祝贺。
  更有平时亲厚的妃子每日守在卧榻前端汤送药,殷勤侍奉。
  明妃是折樱的亲妹妹,当然坐在最贴近的喂置,本来由宫女喂送汤药的工作现在完全由她代劳。
  "来,姐姐,喝一口。"
  见到又是甜腻的补汤,折樱蹙眉频首,轻轻地摆手,表示实在不想喝了。
  眼里带着点点期望,环视过去,床前端坐着五位妃子,可是独独少了他--孩子的爸爸。
  "又没有来吗?"
  用几乎是叹息的声音说道。
  七个月了,他自有孕以来都没有来看过,虽然已经有两位皇子,可是如果正妃生的是男孩的话,就会被策立为太子,当今圣上却连少少的关心也没有。
  折樱无意识地凄然地望着妹妹明妃,泪水已经迷蒙了视线,却被她自己强硬地收回去,没有流出来。
  不能让妃子们看到她掉泪,如果宫里盛传正妃失势,还有什么颜面母仪后宫。
  妃子们见到折樱的情绪不是太好,七嘴八舌地探问,全都被作风硬朗的明妃挡了回去。
  不象姐姐一样顾及身份,对身边的人爱就爱,恨就恨,什么都挂在脸上,不懈于给任何人留面子。
  父亲在朝为右相,与宰相申公同级,手里却握着兵权,宫里皇上都要给两姐妹几分面子,不相信谁还敢不怕死地冲撞自己。
  姐姐的面色不好看,明妃心里也很烦。
  几个妃子明里来探病,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暗地里却希望在这里遇到皇上,可是博得君心一悦。
  可是有谁知道皇上除政务繁忙留宿在御书房外,根本就没有到任何妃子那里去。
  宫里有流传皇帝去了冷宫的消息,可是不能做实,久等不到帝王的妃子们宁愿相信皇上为了安慰孕中的皇后夜夜守在东宫的虚言。
  传言对皇后有利,姐姐也不好出面澄清,只能和泪隐忍,实在是把人怄到暗伤。
  如果查出哪个妖妃迷惑了皇上,杀了她也不解恨!
  气头上,明妃干脆粗暴地赶走了几位妃子,折樱这才拥着妹妹小声哭起来。
  "哭吧,哭吧,把你一肚子的委屈都哭出来。"
  明妃话语里带着恨意,折樱也无暇理会了。
  两姐妹都困在宫里,失去了帝王的宠幸,就算是皇后,就算是怀着太子,命运也同样悲凄。
  门外有人禀告。
  "进来。"
  进来的人是两姐妹的兄长西门折柳。
  跪下磕头,行过君臣大礼后,折柳才见到妹妹眼中未及擦干的泪。
  "折樱,勿要太过悲伤,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柔声地安慰妹妹,话语却被明妃打断。
  "哥哥,要你办的事可办好?"
  西门折柳眼里闪过诡异的光芒,暗声道:"查到了。"
  "果然是在枯琴居?"
  克制不住的紧张让明妃的声音有些颤抖。
  西门折柳只轻轻点点,折樱半直起的身子已跌坐在床上。
  "可曾怀上龙种?"
  明妃的表情有恶毒的色彩。
  摇摇头,西门折柳有些疑惑,仍然据实相告:"是个男宠。"
  "啊!"
  这回轮到明妃一脸惊讶。
  居然是个男子,是什么妖物,迷得皇帝竟然为他神魂颠倒,置发妻于不顾?
  "妹妹应该见过。"
  "什么?--不可能。"
  "就是五年前赏梅宴上,坐在圣上旁边为先帝求情的那个。"
  他--
  大脑海里搜寻,依稀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一蓬如花海般的衣衫,低垂的头,小巧的脸,温顺的气息......
  然后呢?不复记忆......
  明妃和西门折柳皆疑惑地看着折樱,用目光询问:皇帝以前就迷恋男人吧?
  "没有,从来没有,以前在王府里有没隔夜的娈童。"
  娈童,没有被玩弄死的都送出府或者杀掉,是王府里的规矩,否则放着一屋子的内眷怎么安心?
  只有先帝喜欢娈童,先帝喜欢各种暴虐的游戏。
  好象他后来被赐给先帝了吧,还没有被先帝折磨死掉吗?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明白这回昊怎么了?
  怎么会沉迷在一个先帝不要的玩具身上?
  没有人说得清楚。
  可能问昊,他自己也不会明白。
  沉思良久,明妃缓缓说:"要除掉他,不仅要让他死,最好让他生不如死。"
  从齿缝里逼出的字句表明了心里的恨意。
  珍珠夺去的不仅是一个男人,而是两姐妹全部的身份地位生活和命运。
  知道妹妹的性格,折樱和折柳都不算惊讶,明妃一直是那种以牙还牙的那种人,谁惹了她都没有好下场。
  这一回不为了姐姐也为了自己,两姐妹在宫里的地位全在这上面。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明妃早想通了这个道理。
  折樱没有说什么,安心地微笑起来,自己把被子拉到颈部,换了个舒适的体位靠好,轻轻地半合上眼养神。
  西门折柳使了个收到的眼色,恭谨地告辞出宫。
  明妃坐在床沿冷冷地笑着,笑得室里的风都冷起来,插在龙凤彩绘瓶里的百合花瓣卷了。
  
  珍珠如往常一般拿着书卷看书,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任何事。
  读书是消磨时间的最好方法,虽然不懂得书里的高深道理,可是每一段文字都在述说着故事,珍珠总是被这些故事深深吸引,有时沉迷在里面不能自拔,随着他人的悲而悲,随着他人的喜而喜。
  燕儿不喜欢看书,宁愿坐在一旁做些女红,为主子多做几件衣衫。
  春天到了,夏很快会来,又要换轻薄的夏衫,才做了两件,似乎太少。
  珍珠根本不关心衣衫的问题,反正穿得多整齐,只要昊一到都会被扯破,所以衣衫应该是昊的责任,不用劳烦燕儿来操心。
  燕儿却不这么认为,外面送过来的衣衫华丽是华丽,可是总不是度着身子造的,哪有自己做的穿着舒服。
  多说几次,珍珠发现不能再和燕儿争执下去,只好笑着由她去。
  燕儿今天结好了一条彩梅盘云结,极繁复的图案和长长的流苏,喜笑颜开地拿来给珍珠看。
  把埋在书里的头抬起,珍珠不太明白燕儿打这个结为什么。
  平时自己的衣服极简单,从来不挂吊坠绳结,而这个结似乎更适合挂在玉或者金锁等贵重饰物下面做装饰。
  "燕儿,有什么喜事吗?还是准备送人?"
  "嘻嘻,当然有喜事。"燕儿一边说一边把结举起来,在明亮的光线下欣赏,的确是难得的佳品,图案完全对称,每一条丝线都恰到好处,每一缕色彩都配得绝妙。
  "真不舍得把它送出去。"
  "不舍得就不要送给别人,留下来自己用好了。"
  不明白有谁这么重要,累得燕儿要把心爱的物品相赠。
  结上的梅花织得活灵活现,竟然有一只蝴蝶飞过来停在上面。
  "啊!有蝴蝶--"
  燕儿伸出手想去捕捉那只蝶,蝶儿机灵,扑扑翅膀飞走了,燕儿只好惋惜地目送它飞远。
  "你还没告诉我要送给谁呢。"
  燕儿是否暗中喜欢上哪一位宫里的侍卫,如果和皇上说说,也许可以放她嫁人。
  "主子,你不记得了?今天是玉儿的生日。"
  "玉儿的生日吗?"
  珍珠放下手里的书。
  燕儿开心地笑着,玩弄手里的流苏,想着玉儿是宫里从小一块长大最亲密的玩伴。
  却没有留意到珍珠的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吃惊而轻轻抖动。
  "燕儿,我没什么东西贺他,种下的兰花今天开了一盆,帮我送到玉宫去给玉儿吧。"
  想去玉宫的燕儿见主子示意,天色又不早,立刻轻快地象只小燕一样抱着兰花跑了。
  把燕儿支走是故意的,希望她越快离开越好。
  虽然她跟在身边多年,仍然不想她见到自己失态。
  今天是玉儿的生日--十三岁的生日。
  原本忘记了--是幸运,却不幸地被燕儿记起。
  十三岁,还记得那一晚,与今日的春光明媚不同。
  那一晚,是自己的祭日。
  闭上眼睛,那一日历历可见--
  从清晨开始的准备工作,从发根到体内的清洗;
  搽满全身的醉人香精,按揉入密处的滋润香油;
  嬷嬷们一次又一次地叮咛嘱咐,硬塞在眼前的令人羞愤难当的春宫秘图;
  然后--
  青纱帐里,紫色烟霞,迷雾霭霭......
  黑暗中贵胄逼人的男人,情欲里粗重的喘息和律动。
  那双精光夺目的眼,和初得权力的喧嚣与张狂。
  至今仍不会忘记的切骨的痛楚滋味,初尝人事的鲜血淋漓,无穷无尽的掠夺与被掠夺......
  十三岁--生日--意味着太多太多的不堪记忆--就算那一日有昊的出现,依旧是伤口。
  放在心底的最深处,时隔多年,仍然不时可以嗅到散发出脓腥的气息,在侵蚀着自己的骨与血。
  所有的情缘际会都从那一日天始,命运之轮转动再无休止。
  被燕儿赤裸裸地揭开伤疤,天色也随着情绪阴暗。
  会有一场春雨吧?空气里凝结的水露让人失去呼吸的力量。
  想进屋去,才察觉到无力抬起四肢。
  那么,不如就这么坐着,等待春雨的来临。
  不久前还是艳阳高照--
  燕子飞得好低,有几只冲到珍珠的面前,好似都不怕人。
  珍珠一点移动的意思也没有,在担心着玉儿。
  今天夜里是否会发生同样的恐怖故事?
  虽然已经没有听说过昊染指十三岁的少年,可是今晚--因为是玉儿--所以特别的担心。
  那一夜,不是就强要了自己吗?
  肺里似乎装了太多的水,感觉到窒息般的郁闷和恐惧。
  被困在冷宫里,就算担心也不能去探望。
  不知道现在玉宫的主子是谁,如果得宠的话守卫一定会相当森严吧。
  而且如果主子是个女妃,更加不会有自己接近的机会,不如在枯琴居里等燕儿带回来的消息。
  等待带来痛苦地煎熬,燕儿却好似忘记归家的路。
  雨终于纷纷扬扬地下起来,春天的雨送是缠绵的,欲泣欲诉般地在天地间挥洒,象一团杂乱的纱搅进珍珠的心里,迷糊得分不清是自己还是雨了。
  杯里的茶已经冷了,噙在口里是艰难的苦涩。
  天全黑了,雨势渐大,燕儿还是没有回来。
  也许被这雨阻住了;
  也许和玉儿玩得太开心忘记回来;
  也许被那边的主子看上了不舍得放人;
  也许在路上不小心跌了;
  也许是......
  不敢想下去,找了许多的借口,心里真正的说法却是:燕儿,绝不会迟迟不归,一定出事了。
  举着桐油纸伞才走到枯琴居门口已被尽职的侍卫拦住,怎么平时见到燕儿进进出出就没人拦呢?
  只能急切地引颈长望,二更鼓已敲过,却不管怎么望也没见到一星灯火,一个人影。
  大雨组成的帘幕仿佛把人扣罩在里面,夜,除了淋漓的水声,只剩无声。
  浓深的恐惧大掌握紧珍珠的心,让人四肢僵硬。
  独自一人孤独的守候,无法保护燕儿和玉儿的无助感痛苦地弥散。
  颤抖着入屋的时候,面上的湿滑分不清楚是泪是雨,几近晕倒地蜷缩在昏暗中等待燕儿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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