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引魂幡
刘沛风最近很头痛，十分头痛。他有一个江湖中人人景仰的爹，一个活泼可爱善解人意的妹妹，一个温柔贤惠文武双全的新婚妻子，除此之外还有万贯家财以及一个少侠的名头，这样的人是没道理犯头痛病的，可是他不得不头痛——因为他爹名叫刘威远，也就是江湖传言即将成为玉无常下一个目标的刘威远。
“沛风，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温秀推开丈夫书房的门，丈夫这几日心事重重，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将一碗热腾腾的鸭粥放在案上，一双纤手爬上丈夫的肩头轻轻揉捏着，这肩上的重量，至少让我来帮你承担。
刘沛风握住妻子的手，眼里的焦虑全都化作了温柔的笑意，“秀儿，来的正好，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我知道，”温秀一边继续给丈夫按摩一边淡淡接口，“你想让我带着素素出去避一避。”
“果然还是你了解我，你也知道，那玉无常行事真是歹毒至极……”
“沛风，你也是了解我的，你自然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
一时两个人都沉默了，这对夫妻彼此了解足够深，知道对方一旦打定了主意轻易不会改变。
还是深思熟虑过的温秀先开口：“沛风，你也知道，玉无常若真如江湖传言那般阴狠，我和素素躲到哪里也躲不过的。周平一的儿媳姚筝筝躲到无恕师太那里，结果不还是被玉无常卖去了青楼？还是留在你和爹身边最安全。而且现在只是传言，那玉无常未必会来找爹的麻烦，何况，”她顿了一下，“就算他找上门来，合咱们一家之力，再加上前来帮忙的各位朋友，也未必就怕了他。”
刘沛风又何尝愿意妻子离开，这一番分析直打进他心坎里去，他将妻子的手放在唇边摩挲着，“好，我们永远不分离，就算玉无常来了，我们夫妻也要合力与他一战。”
两人心意相通，相依相偎，恨不能时间就此停住，再没有烦恼。可惜天总是不从人愿，有人大呼小叫从门外一路嚷进来：“哥！嫂子！不好了！”
温秀镇定自若，“素素，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刘素素一手撑在门上，一手抚着酥胸，“引……引魂幡！”
刘家宅子建在山间，既是隐居，周围也就没什么邻居。此时大门之上让人插了一面引魂幡，在漆黑的山色映衬下，飘飘荡荡的一抹惨白，犹如一条幽灵，说不出的凄清诡异。
刘沛风望着这一抹惨白，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转头对上妻子的视线，二人相对苦笑：终于还是来了。
引魂幡到，玉无常就随时会出现。刘家庄园里再没人敢继续睡大头觉，刘沛风四处指挥家丁点亮灯火，把个庄园照得如同白昼。刘威远虽已隐退，在江湖中声望依然极高，而且玉无常行事狠辣，俨然已成为武林公害，是以这次赶到刘家来的武林人士为数不少，此时众人都聚集到了刘家大堂。刘威远坐了主位，无嗔无悲两位大师坐了首座；玉无常曾在无恕师太眼皮底下将姚筝筝偷走卖至青楼以至她惨死，无恕师太脾气原本就极为暴烈，这次更是誓要手刃玉无常为爱徒报仇；往下就是终南双英，肖诚毒伤尚未痊愈，脸色依旧苍白，刘沛风暗自感叹枕霞道人游西湖时被木老人暗算，重伤未愈，以至未能前来，否则此时大家又何惧那玉无常；再下，勾魂刀穆时，与刘威远是数十年至交；没影子章翎羽，既号称没影子，自然是轻功卓绝；末座李长杰李立杰兄弟，这二人虽是山贼头目，却素有义名，听说刘家有难，千里迢迢从龙虎山赶来，刘威远虽不屑与山贼为伍，也不好将人家拒之门外。
堂下黑压压站了一群人，却都是衣着光鲜的少年英侠们，一方面与刘沛风交情不错，另一方面——少年成名，哪个不年轻气盛？谁不想借手刃恶贼玉无常来彰显自己的名头？何况，还有一个原因大家心照不宣，那刘素素可是个美人儿。
望着这么一大群人，刘沛风稍稍安心，无论玉无常有何古怪，总不能在这许多人手中讨了便宜去。
引魂幡是夜半时分挂上去的，众人乱纷纷在大堂前聚集完毕时天色已经蒙蒙亮，直至天色大亮，玉无常都没有出现。刘沛风不敢松懈，叫家丁备了早饭上来，并抱了几张席子铺在地上请诸位少年侠客坐了，以逸待劳。整整一个上午在沉闷压抑中度过，午饭送了上来，玉无常还是没有来。
不要说少年侠客们已经开始穿房越脊说笑逗闹了，连堂上的几位长辈也坐不住，开始互相攀谈。只有两僧一尼依然坐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各念各的经文。
刘素素少女心性，更是耐不得枯坐，蹭到温秀身边，“嫂子，你说玉无常是何等样人？”温秀正闭目养神，眼也未睁地回答道：“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喜怒无常，行踪诡秘。”刘素素拉扯着她的袖子：“那是江湖上的传言啊，我要听嫂子你自己的看法。”温秀啼笑皆非：“我又没见过他，江湖传言他是个怎样的人，我便认为他是个怎样的人，哪里有自己的看法！”刘素素嘟着嘴，半晌后幽幽叹了口气：“听说他生的可真是俊气极了。”
温秀哑然，反复思量，竟想不出一个法子可以打消素素对玉无常的好奇心，只得正色道：“你也不想想，他出道至今三月，手下亡魂已上百，行事刻毒至此，便是再俊上几分又如何？”
刘素素扬眉反驳：“太行山的齐萧与镇江的庞通，相隔几千里同日暴毙，这两笔账都算在了玉无常的头上，可见他明明就是被冤枉的！”
“就算有几笔帐是记错了的，公孙丹墀、周平一、马啸秋这三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却是被他凌迟而死没错。何况，”温秀补上一句，“他现在要来凌迟的，是你的父亲哪。”
院外忽地远远传来一声长笑：“在下来迟，还请诸位海涵！”每说上一个字，声音便近了几分，到得“涵”字时，一个白衣身影已飘飘摇摇立在庄园大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