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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败北者」的败北

书籍名:《炎之蜃气楼 海神的杨贵妃》    作者:桑原水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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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终结的信号吗?
夜晚的黑暗,已经覆盖了整个濑户内海。
这好像是个无人居住的小岛。只有船舶用的信号灯在西边岩场的崖边点灭闪烁着。这是个布满了茂密树林、彷佛突出自海面的小山般的岛屿。
在小岛的一角,有着晃动的火影。
仅有的沙滩里侧,有个浅浅的洞穴。在洞穴当中,火焰晃动着。有人在那里点燃营火。
在营火一旁,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後的岩壁映照出他巨大的影子,随着晃动的火焰一同摇摆。全湿的头发及身体,因为长时间受到营火烘烤,几乎都已经乾了,但是衣服被潮水所污损,而且似乎哪里受了伤,微微地渗出血迹来。原本固定住的发形也散落下来,有几束前发盖住了眼睛。
躺在他的身边的,是高耶。
不知是否失去了意识,高耶彷佛死了般地动也不动。若是触摸他微张的嘴唇,就能发现他仍在微弱地呼吸。他湿掉的衣服好像被脱掉了,上半身是赤裸的,可以看见自长裤中伸出的赤脚。黑色的外套被当作毛毯盖在他的身上。
直江闭着眼睛,坐在高耶身边。他的左手放在立起的单膝上,就像在守护高耶似地。
只听得见波浪拍打的声音。
偶尔传来柴火烧裂的声响。
晃动的火焰,将直江的侧脸清楚地映照出来。
(这就是终结的信号吗?)
男人的心,现在正被预感及不安所囚禁。
(那就是通往灭亡的信号吗?)
由於信长的念,渡轮喷发出火柱化为粉末了。无法确定其他乘客的安全与否,但照那种情况来看,他们的生存恐怕是绝望的了。
信长复活──。
但是直江注意到自己对於这个冲击性的事实并没有受到相当的动摇就接受了。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沈着得不可思议。并不是已经预想到这件事的发生。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已经失去能够承受冲击的力气了。
不可思议的冷静。
在火焰当中凶恶地笑着的让──不,信长的身影,在眼廉中的萤幕彷佛电影般放映出来。
那是他所看见的最後一幕。
(真可怜……)
直江这样想着高耶。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想别人的事一样。看他的样子,高耶是早就已经回想出让的真面目了。想起那个连对自己的心腹直江都无法说出的真实。从高耶那个时候的反应来看,他也没有预料到让会成为「信长」复活吧。
(是因为『魔王之种』。)
冻结溶解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原因可以考虑。被植入『魔王之种』的人会成为信长的傀儡。藉着『魔王之种』,让会化为信长所操纵的人偶。
高耶的至亲好友、他以某种「重大」的理由一直守护着的让被当成了信长操纵的人偶。
(你或许是被诅咒了。)
为什麽只有自己会遭到这种事?高耶或许会这样咒骂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苦难也说不定。
(你真的是太可怜了。)
就像旁观者般无责任的同情话语,直江又在心中喃喃着。可是自己已经变成这样的话,也只能成为旁观者而已了。
(束手无策……)
就连那早已习惯的自嘲笑容,现在他都无力露出了。直江以左手覆上脸,皱起眉间,垂下头去。
自己好像已经完全失去《力》了。连移动小石头这种程度的《力》也无法使用。
(将它夺走的,是你吗?)
害怕想要胜过自己的男人的景虎,使用了夺走男人的《力》的魔法。
要是事情就像这种童话故事的话,那该有多好。即使失去了《力》,只要有「自己威胁了景虎」这个事实,就一定能够满足他的优越感了。
只是满足自己的妄想,令人空虚。
愈是去妄想,内容与现实的差距只会令人愈感到悲惨而已。景虎就连那麽一丁点儿也没有受到直江的威胁。
毋宁说是自己失败了。
直到现在,好不容易一直表现出对景虎压迫的「抵抗」的自己,不仅仅是个「败北者」而已。至少他还是个「抵抗着的败北者」。自己虽然是他的「崇拜者」,但却无法允许比他更拙劣的自己。他虽然是个「失败的人」,但他并没有从景虎身边逃走。他注视着几乎要压垮自己的那理想与完全的存在,拚命挣扎着总有一天一定要变得比他更优秀。
他知道得到解脱的方法的。
只要舍弃自己的斗争心,成为一个崇拜者就行了。不要再想胜过他,移开视线,沈醉於自己的优点就行了。但是自己却为什麽没有这麽做?
他无法允许比他人拙劣的自己──这是原因之一。自己想成为世界的中心──这也是原因之一。
他难道不是希望自己成为对景虎而言的一个特别存在吗?不是一大群崇拜者的其中之一,而是「特别的」一个人。就这样,自己不是无论如何都想让自己败给景虎的事实变得有意义吗?还是想藉着成为败者当中的「胜者」──以这种优越感来安慰自己无可救药的败北感?为了得到填补败北感的代价,
(我才会一直抵抗着你吗……)
愈来愈感到自己的所做所为是无意义的,直江摇了摇头。
可是,连那种无意义的抵抗也差不多要结束了。自己对景虎的兴趣现在正在消失当中。他觉得不管怎样都好了。
但是,他所感受到的压迫感及败北感还是完全没变。每当见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话语,自己就会现出彷佛胸口被刺穿般的反应来。受到冲击。
(这样看来……)
直江的嘴角浮现疲倦的微笑。
(花了四百年,我终於了解和那个人竞争的无意义了。)
自己终於变得和立刻领悟到这点的聪明败者一样了。
自己不是因为失去了力量──不是因为失去了强韧所以才停止挣扎。而是因为知道了那是徒劳,所以才停止了竞争而已。只是因为领悟了自己不可能会得胜而已。其他人早就已经察觉的事,自己只是到现在才终於明白了而已。自己只是终於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了而已。
(这就是真实吧……?)
他这样问自己。
(我对自己的愚蠢……已经差不多厌烦了。)
波涛的声音又在洞穴内回响。
感觉到入口处有人,直江抬起头来。先发出声音的是对方。
「三郎殿下醒来了吗?」
那个声音,是风魔小太郎。直江轻轻做了个深呼吸,往高耶睡着的地方回头。
「好像还没有。意识尚未恢复。」
「最重要的三郎殿下若是没醒来,就失去了连你一起救的意义了。」
小太郎摇晃着长长的发束,往直江走近。在那场船上的大爆炸中保护了高耶与直江的是小太郎。高耶与小太郎以最大级的《护身波》总算挡下了信长的攻击。三人虽然落入海中,但由於小太郎的尽力,才漂流到附近的小岛来。
「你是真的不能使用《力》了哪。」
中隔着火焰,小太郎在直江面前坐下。
「连《护身波》都无法张起,却还想要庇护三郎殿下,我为了保护三郎殿下,不得不连你一起救起来了。」
「……你是要我向你道谢吗?」
「就算你向我道谢我也不想接受。反正我也不是因为亲切才救你的。」
「为了保护新的『主人』吗?真是善於逢迎哪,还说什麽不事二君。」
「你不想问成田让的事吗?」
直江全身一震,闭着眼睛抬起头来。
「『魔王之种』啊。被信长得到他,事情严重了哪,直江。」
「……」
「你不想知道他的真面目吗?」
直江对小太郎慎重的态度始终不变。
「你又为什麽会知道他的事?」
「氏康公看穿了所有一切。」
小太郎以不变的淡淡语调说道。
「连谦信的真正目的,氏康公都识破了。」
「不许你说些没凭没据的……」
「什麽事都不知道的你会这样说也是难怪。谦信似乎严重地禁止三郎殿下对第三者说出成田让的真面目。这若也是谦信的策略之一的话,你怎麽办?」
「……!」
「你们或许只是以惩治怨灵的名目被操纵了而已哦?亮出《调伏力》压制其他的怨将使之服从。只要有毘沙门天之力,上杉就做得到这一点。再加上能够自在操纵成田让的力量的话,不管是织田还是武田都不是你们的对手了。《闇战国》的所有怨将都只能臣服在上杉脚下了吧。」
「……你说什麽……」
「我是说,你可能只是被利用了。直江。」
小太郎露出冷笑。
「不过失去《力》的你,我也不认为会有什麽利用价值。」
直江好一阵子止住了呼吸,低垂着视线将所有神经集中在小太郎身上。从火焰的另一方凝视着这样的直江,小太郎又说了。
「而且你现在这种样子也无法正常行动。失去战斗能力的你,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失去上杉夜叉众的资格了。」
「……」
「你打算怎麽办?」
「答案已经决定了。」
直江微微低头,将脸朝向躺在身边的高耶。
「我的选择已经结束了。」
「……」
柴薪轻轻破裂弹起。波涛声摇晃夜晚的寂静,在洞穴内回响着。
小太郎越过火焰凝视男人沈着的脸。和在芦之湖的时候一样,小太郎如此感觉。这个男人的选择,小太郎无法看出。
(果然是个奇妙的男人。)
一点一滴、彷佛被谁削蚀而去的男人的心的内侧,令小太郎感到兴趣。即使不去理解也没关系,小太郎只想将他做为一种人类的样本。虽然左脑能够清楚地分析,但小太郎的某个部分却毫无来由地受到他的吸引。
(果然……是个奇妙的男人。)
直江非常沈着。他以冷静的语调问了。
「你说过,『成田让』不是人类。他的真面目……不是佛的化身,或是属於那一类的存在吗?」
「……为什麽你会这样想?」
「有几个证据。在仙台使大威德明王及降三世明王降临并操纵祂们的,毫无疑问地是他自身的力量。人类不可能不依靠佛法力而使神佛行动。那若是佛法力的话,人类为了开发佛法力而必须施行的皈依等等他却从未施行过。完全不经由神佛的加持力……不,应该说他的力量本身就是神佛的加持力。」
「……」
「若是神佛的话,对怨灵的净化也就轻而易举。能够以自身的力量来净化灵。『成田让』就曾经在我们面前将化为怨灵的加助等人毫无痛苦地净化了。」
直江面向小太郎。
「他若不只是个单纯的人类,就只有他是神佛的可能性了。」
听到直江的话,小太郎点点头微笑了。
「能够推测到这种地步,真是了不起哪。」
「果然是这样的吗?」
「问题是,那是什麽样的神佛。」
小太郎交叉双臂,靠上身後的岩壁。
「那个人的力量,是诸刃之剑。」
「诸刃之剑?」
「对。好的话,能够拯救末法之世,坏的话,将会毁灭一切。」
「『拯救末法之世』……?」
直江的表情变得险恶。
「那是什麽意思?难道……!」
彷佛要制止直江接下来的话似地,他的身旁传来轻微的呻吟。直江回头转向高耶。高耶的意识似乎恢复了,哪里痛苦似地翻动身子。
「高耶。」
「……嗯……唔……」
他还没有醒来。是在做梦吗?高耶呻吟着。
「三郎殿下。」
小太郎一出声叫他,高耶便仰起布满涔涔汗水的颈子,开始不断地摇头。似乎是做了恶梦的样子。
「呜呜……嗯……」
「高耶、高耶?」
「──让……」
痛苦似地,高耶以双手抓住胸口,难过地蜷缩起身体。然後宛如求救似地将颤抖的手指伸向半空,他的手一微微碰到直江的衬衫,直江便立刻紧握住他的手。
「啊……啊!」
高耶的身体大大地痉挛了一下,下一瞬间便睁开了眼睛。高耶醒来了。
首先映入眼廉的,是自己身边的直江身影。呼吸紊乱,高耶的眼睛瞪得大大地,只是一直注视着直江。
「你醒了吗?」
「直……江?」
高耶以嘶哑的声音喃喃道,慢慢地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个未曾见过的洞穴。
「这里……是?」
「不知道。似乎是某个地方的小岛,但正确的位置不清楚。」
「……」
「你还好吗?做了恶梦吗?」
「做了可怕的梦。」
坐起上半身的高耶,恐惧似地以左手抓住直江的衬衫。
「信长以让的姿态出现了。在火焰当中,他想要杀了我们。就像三十年前那样。那种凶恶的笑容,这次却出现在让的脸上……」
「……高耶。」
听见直江的声音中那沈痛的音色,高耶回过神来似地望向直江。直江的表情有些苦涩。高耶动摇了,以困惑的神色再一次环视四周 ?火晃动着。看见在火焰另一头的小太郎,高耶一瞬间警戒起来。
「小太郎……!」
高耶的脸色马上变了。探寻记忆的丝线似地,他凝视着火焰中的一点,没有多久,他就将现在的状况和之前的记忆连系在一起了。
──我正是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来吧,为我们的再会盛大地庆祝吧!
(那不是梦……)
领悟到那是现实,高耶的表情变得僵硬,他轻轻咬住变得苍白的嘴唇。
「……」
在喉咙深处喃喃些什麽,高耶以右手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蜷缩起来。好一阵子他都说不出话来。信长复活的事实,带给了高耶相当的震撼吧。
而且信长还是藉着让的肉体出现的。
「让──……」
呻吟似地叫出他的名字,高耶紧紧咬住牙齿。然後他突然抬起头来。
「让怎麽了?」
「……高耶。」
「那之後,让怎麽了?让他怎麽了?」
直江和小太郎都没有回答。高耶睁大了眼,望向洞穴的入口处。
「我必须去救他。」
「三郎殿下。」
「我要去救让,现在立刻!他现在在哪里?不快点去救让的话……不快去救他的话!」
看见想要站起来的高耶,小太郎立刻制止了他。
「让开,小太郎!」
「请不要做此无谋之举,三郎殿下。而且在这样的黑暗当中也无法行动的。」
「就算是无谋……!我非去不可,绝不能使让受到信长随意操纵!」
「你会想要去救让,」
「……!」
听见背後传来的直江声音,高耶回过头来。直江半张着眼廉,说了。
「是因为谦信公的命令吗?」
「直江。」
「冷静下来。现在的你十分混乱,也没有正确的判断力。在这样深夜的大海中,你究竟是打算要怎样去找?」
「……」
高耶以生气的表情瞪向直江。
「这和命令不命令的没关系。找他的方法,多少都有。我可以派护法童子出去。也可以用金刚铃。就算我无法行动,也可以和护法童子灵波同调去救他。」
「不要想得太简单了。对方是织田信长。即使说让的肉体受到信长的支配也不为过。就算有护法童子的力量,想要自信长手中解放他,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我就解放给你看!」
「现在是不可能的。」
「不会不可能的!」
「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高耶吃惊地抬起头,望向直江。直江半开着眼睛,面向高耶说了。
「现在信长和让是一体的。若是只有信长本身的力量,那还能够另当别论,但现在他连让的力量都得到了。你知道这代表了什麽意思吗?」
「直江……」
「了解让的真面目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现在比起三十年前的那个时候状况更为险恶。他们两人的力量合而为一了。那种破坏力,或许是连我们都无法对抗的。即使与之正面对决也没有胜算。像你这样因激动而行动,也只是送命而已。你也不想这样轻易地就舍弃你的肉体吧?」
「直江,你……」
「信长的破魂波得到了让的力量,一定更是大幅提升了。我再说一次。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是织田信长。我们的战争……又再度展开了。」
「……」
高耶紧抿着嘴,垂下了视线。沈默之後,又抱着头似地蜷缩起来。
「……你比起想像中的还要来得理智。太好了。」
「你才是,竟然能那样冷静。」
「不管发生了什麽样的事态,我的职责都只有一个。」
高耶抬头望向直江。直江的眼睛却不看向高耶。只是眼廉微开着,视线一点也不望向这里。高耶感到怀疑,注视直江。
「我的职责,就是竭尽全力保护你而已。」
「直江……」
「我不会再失败第二次。」
高耶在那个时候注意到其他的异变了。他以「怎麽可能」的诧异神色望着直江。直江半开的眼睛一直朝着地面的方向,从刚才开始就一次也没看过高耶。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高耶以生硬的语调开口问了。
「你,为什麽不看我……」
直江一震,脸颊微微僵硬起来。
「为什麽不张开眼睛?」
「……」
「看我啊。」
直江不回答。
「好好地、笔直地看我啊。」
「……」
「好好看着我啊!看我的眼睛,就像平常那样……好好地看着我啊!直江!」
直江痛苦似地缓缓张开眼廉。可是他的视线的焦点却没有集中在任何一处。没有力量。只是张着眼睛而已。高耶的不安愈加强烈了。
带着一张害怕的表情,高耶慢慢向直江伸出左手。直江没有反应。对应该看得见的高耶的手的动作,直江却完全没有现出任何反应。伸出的左手接近他的脸颊。直江没有注意到。
高耶的不安更是强烈了。
指尖微微碰触到直江的脸颊。那个时候,直江首次现出了一点反应。高耶抓住他的下颚,在极近的距离注视着那双不会转动的瞳孔。
「你看不见我吗……」
以压低了的声音问道。
「看不见吗?」
直江没有回答。高耶以拚命地样子狠狠瞪他,但直江只是沈默。像是忍耐着痛楚似地紧抿双唇。高耶不由得以另一只手抓近直江的胸襟。他的声音变得粗暴。
「你看不见吗!看不见吗!直江!」
「三郎殿下!」
「回答我呀,直江!你看不见吗?你的眼睛!看不见吗!什麽都看不见吗!」
直江忍耐似地脸颊发颤,狠狠咬紧牙关。
高耶瞪大了眼。抓住直江前襟的手也滑落下来。他茫然地、呆然地望着直江。
就这样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
无力垂下的手,在高耶的无意识当中不知不觉又紧握起来。
直江的双眼,完全失去了视力──。
* * *
听得见波涛碎裂的声音。
月光照射出波浪起伏。夜已深了,但现在到底是几点了?由於爆炸时的冲击,高耶的手表已经不会动了。
被小太郎带出洞穴,高耶留下直江,来到离洞穴有些距离的岩岸。
海风吹乱了头发。只罩着有些大件的衬衫的样子虽然有些寒冷,但还不到无法忍耐的地步。来到崎岖不平的岩岸前端,走在前面的小太郎终於回过头来。
高耶的脸色憔悴。
脸色相当不好。看来受到了相当的打击。他从刚才开始就一语不发。
织田信长复活了。而且还操纵了让。仅是如此就给他带来足够的冲击了,但险恶的事态却不只如此。
直江的双眼,完全地……失去了视力。
「为什麽会看不见了?」
紧踏上岩地,只穿着一件衬衫的高耶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竟然会看不见。连眼睛都看不见。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恐怕是由於念攻击时的冲击所致。或许是被卷入浪涛时被潮水冲击而伤到了。若只是暂时性的话还好,但那种情况实在很难说呢。」
若只是由於一时的冲撞而引起暂时的视神经障碍的话,还有恢复的希望,但若是引起了视网膜剥离的话就棘手了。要是不动手术的话就无法恢复了吧。
至少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治好的。
高耶在波浪声中咬着下唇,紧闭着眼。小太郎淡淡地继续说下去。
「他一直将三郎殿下紧抱在怀里。被甩落到海中,被那狂乱而激烈的波涛吞噬的那段时间─直到漂流到这里来为止,他都一直将你抱在怀里不放。」
「……一直……抱着我?」
「明明连《力》都无法使用了。看来是长年的习惯已经深植肉体了吧。本人或许是在无意识当中如此做的也说不定呢。」
这麽说完,小太郎依然以一副毫无感动的样子抬头望向倾斜的弦月。高耶以双手环住自己的身体,睨视黝黑的大海。
「你是说那是我害的吗?」
「……」
「你是说他会变成那样,全都是我害的吗!都是因为我一直逼他,他才会变成这样的,连你也这样说吗!」
小太郎十分冷静。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三郎殿下。」
「骗人,连你都在责备我。笑我是自作自受。」
「……」
「和我……没有关系。」
高耶在发抖。缓慢地摇着头。他露出像孩子般的恐惧神情说了。
「我什麽都没有做。我没有做任何会让他变成这样残破不堪的事。」
「三郎殿下。」
「那不是我害的。」
高耶眼睛的焦点无法集中。
「不管是他会失去《力》还是变得看不见,我什麽都不知道……他会变得愈来愈不行,也不是我害的!」
「三郎殿下?」
「和我没关系,我并没有期望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什麽都没有做。都是他自己要变得不行的。」
「三郎殿下,请您冷静一点。」
「我不能原谅这种过分的做法!是他自己要抵抗的!是他自己要喜欢我、自己把自己逼到那种地步的!那到底是什麽意思?对我的讽刺吗?做出那种事,甚至让我说出那种话,明明说什麽想要胜过我,又自己失去《力》,甚至让眼睛看不见……!这种……这种卑鄙的报复我从来没看过!」
「三郎殿下!」
小太郎突然用力抓住忘我地喊叫起来的高耶的手。高耶上身一震,吃惊地看向小太郎。
「小太郎……」
「您看起来似乎比当事人还要混乱呢。请冷静下来,不要兴奋,深呼吸。」
「……」
高耶痛苦似地闭上眼睛。
「对不起。让我坐在这里……」
小太郎支撑着高耶,让他坐在旁边的岩石上。高耶再一次深呼吸。似乎冷静了一点。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您要怎麽处置他?」
「……」
高耶撩起前发似地将双手按在额头上,睨视脚边。沈默了一阵子之後,他以乾涩的嗓音事务性地回答。
「要是你知道什麽应急的处理方法,先为他治疗一下吧。能够离开这个地方的话,再带他到医院去。我想让他在有充足设备的地方接受应有的治疗。」
「之後呢……?」
高耶沈默了。露出相当艰辛的表情。回答早已决定了。
「将他除名。现在的那个男人没有能够完成身为上杉一员工作的能力。虽然从夜叉众中剔除一名是相当严重的损失,但是没有办法。」
「请让我代替他成为三郎殿下的侍从。」
高耶吃惊地抬起头来。
「你?」
「是的。从今而後,小太郎将成为三郎殿下的左右手。然後请三郎殿下与小太郎一同回到氏康大人身边,共同讨伐织田及『成田让』吧。」
高耶突然间露骨地表现出警戒的样子,狠狠瞪向小太郎。
「那才是你的真心话吗?小太郎。」
「只要那两个人有所关连,只凭上杉是无法打败的。小太郎有许多的友方。那些人与上杉联手的话,不管是织田还是『成田让』都绝对能够击败。您应该舍弃谦信那种人,回到氏康大人身边来才是。为了从『成田让』手中守护这三千世界。」
「住口,小太郎!」
高耶锐利地斥责道。
「别搞错了!我相信谦信公!不管谁说什麽我都不会动摇的。即使那是父亲大人所说的话也一样!谦信公绝无任何野心。父亲大人说的话是错的!」
「三郎殿下,弄错了的人是您才对。您应该醒悟过来才是。您只是被利用了而已。回到北条,看清谦信的真目面吧,三郎殿下!」
「我不会回去北条!」
直到现在应该已经叫喊过无数次的话语,高耶在无意中又叫了出来。然後他突然回过神来,痛苦地咬住嘴唇。
「……我以为我可以不用再说出这种话来的……」
「我再说一次。舍弃谦信,服从氏康大人吧。然後与我们共同讨伐织田与『成田让』。」
「办不到。」
小太郎冷酷的双眼增加了严厉的色彩。
「服从氏康大人的命令。」
「……我做不到。」
两人在皓月下的岩岸互相睨视着。波涛碎裂,化为白色的水雾飞降,遮蔽了两人之间。月光照亮水雾,四周被白色的光波所包围。
「看来您的决心是不会再改变了。」
开口的人是小太郎。
「我知道了。……明日早晨,小太郎的手下将会前来迎接。在那之前,请再一次好好考虑吧。」
「不管考虑几次,答案都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您在明早都非得做出决定。」
「什麽?」
小太郎转过身,往前走去。
「请不必担心。您是我的主人。小太郎绝不会做出令您痛苦的事。」
如此说完,小太郎便往洞穴的方向走去了。高耶仍然以锐利的眼神直瞪着小太郎宽阔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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