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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昔年换》    作者:银色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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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这个故事不是为右望而写的,但是我把它送给右望。
善良的姑娘是天使。
总有一天,你将得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甜蜜和安适。

(一)
庞统与公孙策的初识,确实不在双喜镇。
多少年不见,彼时少年削薄的体态在军旅生涯中变得伟岸又壮实。连面目和声线都变了,一派漫不经心的雍容华贵,而又气势夺人。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人,高官家的子弟,戎边将军,大宋唯一的异姓王爷。鲜衣怒马高高在上。
皇帝对他很有几分忌惮。怕他恨他,又离不了他。宋国的刀剑利刃全在他的手里,可以杀敌也可以弑主,因此,不能不顺着让着。虽然是武将出身,为官做人的手段却着实的高明。百姓拥戴他,上下官员唯他马首是瞻。再等几年,等他接了庞太师的权柄,真真是心腹大患。
当年那个春衫长剑眉目疏朗的少年,只是一个淡去了的影子罢。
庞统自门外慢悠悠地踱步进来,径直走到耶律俊才面前。背着手,上下打量一番。这个辽人的发型瞬间愉悦了他。就像在脑袋上粘着无数条脆麻花似的,还编了细碎发亮的小珠子进去,那就是麻花上没有洒匀的砂糖。在宋国,只有未出嫁的平民小丫头,才会梳这样俏皮的头发。
这么想着,面上露出轻谑的神色。
两国将帅的对峙,他居然在暗自取笑对方的发型。
只是那么一个擦身掠过的侧面,公孙策就认出他来了。而庞统更早的,就知道那个站在刀剑丛里的白衣公子,是公孙策。
二十三四岁的公孙策,相貌和气质也都变了。多了内敛,温润,沉着,淡定。身量也拔高了不少,更显得形如修竹。他一个温室娇养的公子,自然没有历经锤炼的庞统变得多。尤其那一身白不沾尘的衣裳,立在人群中,还是如同一束亮光般的清明显眼。
余光一扫,他连看都不必看他,就找到了他。
耶律俊才被庞统的金寒水冷逗得不耐烦,叫嚣道:“你是谁?快说啊!”
庞统还没有逗完这个辽人,含笑沉默不语。公孙策转身站出来,盯牢了他的背影叫他的名字:“庞统。”
吐字清晰,掷地有金石声。语气里没有一丝的犹疑。
庞统的笑漫上眼角,眸子不由得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瞥。
历朝历代,礼部侍郎的职业人格就是遵礼守矩。他不应该不加一个军阶头衔给他。好歹要叫一声“镇边将军庞统”,要不然,“庞统将军”“庞大人”也行。
庞统是一品官,公孙策是二品。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见了上峰,不叩不拜不作揖,倒也就罢了。庞统。今时今日,这个名字,是能被赤裸裸地叫出口的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庞统觉得挺有趣,挺高兴。多少年了,他叫他的名字竟能叫的这么顺口这么确定,仿佛私下里叫过很多次,叫惯了似的。
庞统把公孙策的失言理解为一别多年天涯海角,他乍一见到他,太兴奋了,兴奋得忘了规矩。

(二)
庞统和公孙策初识那年,公孙策十三岁,庞统十八岁。十三岁是男孩子最娇嫩的年纪,十八岁是男孩子最俊俏的年纪。金风玉露。恰好用来说他俩。
那年春末夏初的时节,公孙策来京畿游历,顺便替父亲拜访几位叔伯辈的旧友。身边只带了一个家丁。
也不知道游历一说是做何解,到了京城,先逛闹市。在茶楼点了一壶碧螺春听人说书,说隋唐,尽是些倒背如流的情节,怪没有意思的。再去轩墨坊把玩笔墨纸砚,发现一块冻墨还不错。入手温暖,暗自生香。可是东西虽好,不见得庐州就没有。这京城的风物,也不过如此尔耳。
那时半大的少年公子,已然风流天成。相貌秀美先不必说,那绘了墨竹的月白色长衫,下摆随着步伐轻轻的荡。书香,墨香,水香,河堤柳叶的清香。整个人配着衣服上的竹,化成了一幅江南烟雨图,周身是蒙蒙的雾湿,清清灵灵。
京城地处偏北,虽谈不上黄沙大漠,却总少了一份江南的隽秀。蓦然出现这么一位青葱水汽的小公子在街上走,回头率不是百分之几百,也不是百分之几千,根本就不能用回头率来描述。好多人站住了脚,用目光怔怔的追随了他一路。边看还边唉唉地发出感叹声,打听这是谁家的孩子,莫不是河塘白莲变的仙童吧。
公孙家在庐州是知府老爷,公孙公子走在街上,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不放评头论足的。公孙策只顾张开新买的扇子品味,旁边的家丁已经濒临崩溃,三番四次诱骗儿童似的要把他拐回去。
公孙策哪里肯依,逼急了一扇子敲在家丁的脑门:“要回去你回去,我还没逛够呢。”
公孙策祖籍苏浙,身材较北人矮小,加上父亲娇宠一身,十四岁不能算是孩子了,看上去犹是稚气。这样的公孙小公子,再如何貌美,也不会招来女子的倾慕。女人们只会倾慕男人,而不会倾慕男孩,所以看向他的惊艳目光其实很单纯很慈爱很母性。
这是女人,换在男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公孙家丁的恐慌,很有先见之明。
还未走出这条街,迎头就有两个锦衣少爷堵在公孙策的面前。公孙策放下扇子,退后一步皱了眉毛。
来者不善,他们的邪佞都写在脸上了。
两个纨绔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意思是:这回可算淘着宝了。远远一眼已经色授魂与,近看果然就更美了。这皮肤,这眉眼,这嘴唇,粉雕玉琢。无可挑剔,绝对的无可挑剔。水润润的眼睛那么含怯带怒的一瞪,真能把人的骨头也瞪酥掉。
一挥手,若干走狗团团围住公孙家丁,也不动手,只是困住他,任他狂呼滥号,也无济于事。公孙策孤立无援节节后退,是真的有点慌张了,捏紧了扇子,问:“你……你们想干什么?”
假如公孙策是在坊间放养的孩子,那么他会知道这句话是淫威之下柔弱女子的台词。可惜他家世所限,整天跟个大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在家里念书,就是去书坊买书,最远,也就是去茶楼听书。踏出公孙府,谁敢在知府公子面前污言秽语?他不知道他越是这么问,就越是正中了对方的低级趣味。
两个纨绔一左一右挟着他,一人的手兜住了他的肩,笑容十分的猥琐:“不干什么。瞧着这位小公子面生的很,想必不是京城人士。我们兄弟二人略尽地主之谊,想请公子赏脸喝个酒,如何?”
这纨绔们的说辞照样没有一点新意,好像满大街在走的都是陪酒的小姐(公子),点着谁是谁。公孙策哪儿能愿意,他生下来到现在,还没尝过什么是酒呢。再说,要喝也不能跟他们喝啊。临出门时爹说了,不要和陌生人喝酒。
用力挣了挣揽着他的胳臂,挣得面红耳赤,深有浮游撼树之感,被纨绔们拉拉扯扯,老鹰捉小鸡一样挟出了五六步。
公孙家丁的热泪汹涌地溢出了眼眶,想着这次回庐州,小命是要交代了。不。如果小公子有个什么闪失,他哪有胆子再回庐州。少爷可是老爷的命根子啊!老爷的命根子被两个男人给动了,那是闹着玩儿的么?
而方才看美人看得很雀跃的群众,此时低头各走各的路,做了个鸟兽散。对公孙家丁的呼救置若罔闻。家丁求救无门,绝望地感叹:这京城的治安呐,还不如咱们庐州的好。这京城的府尹呐,也不如咱家的老爷尽职。这京城的纨绔呐,怎么连男人都不放过!
另一方面,可见这两个纨绔是当街耍流氓耍惯了,家里肯定有个为官做宰的老子,有个盲目溺爱的老娘。大家见多了,管不了,也不敢管。很为这个漂亮的孩子可悲可惜。齐齐惋叹:哎!辣手摧花。羊入虎口。作孽作孽!

(三)
美人遭到恶少的调戏。路人袖手,家丁被困。美人荏弱无力反抗不得,眼看就要梨花带雨。
故事回忆到这个节坎,凡是看过古装话本的,都该猜到接着的戏码,然后深感无趣。所谓人生如戏。人生和戏剧,本就是如出一辙的恶俗和巧合。
不过由于另一位主角是庞统,这戏就不是各位所想的那么回事了。
庞统那年,也才不过是个少年。蓝衣长剑,朗眉星眸。乍一看,这个少侠的调调像极了多年以后的御猫展昭。当然,这是乍一看给人的印象,再看第二眼,他们便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庞统没有展昭的昂然正气,展昭没有庞统的贵族气韵。展昭是不掺杂的发亮的纯白。庞统是深深浅浅拿捏不准的灰。太不同的两个人了。
比如说,庞统身上的水蓝色云纹绸衣,就不是展昭会穿的那一种。
再比如说,换做一样的旁观境地。展昭会在第一时间飞身过去撩起拳头收拾淫贼。而庞统呢,搂着剑,坐在路边小摊咂着小酒剥着花生米,看了半天的劫美戏,无动于衷。
也不是真的如表面上的无动于衷,他正衷心的期盼着这个白衣小美人按照话本所言,梨花带雨的哭一个给他看看。等他哭了,他就去救他。
少年庞统,是有些侠客的心肠。但同时,他也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带了那么点无聊个性的纨绔。当然,此纨绔非彼纨绔,纨绔么,各有各的方式,各有各的格调,切不可一概而论。
小美人被带得远了。那个家丁又哭又喊,嗓子都哑了,好像遭到非礼的人是他一样。庞统看到小美人手里的扇子跌在地上,身体僵硬地挣扎,挣不动,微微地发着颤。
可是他竟然没有哭。
竟然还没有哭?
有趣真有趣。
庞统拍掉一手一身的花生衣子,站起来丢给摊主一个银裸。再不救美,恐怕只能收尸了。
他毫不怀疑这个倔强的小男孩会因为羞愤过度而气绝身亡。
走近了他,听到小美人对那俩纨绔说:“你们知道我是谁?你们敢动我?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不怕王法了么?”
这话太耳熟能详了。庞统被雷在当场,耽误了片刻救美人于魔爪的时间。
纨绔们也如意料之中很雷地回答说:“王法?我就是王法啦!请你喝一杯是看得起你,莫要再挣扎。小哥儿细皮嫩肉的,蹭坏了我们可要心疼的。”
纨绔乙还补上一句:“你是谁?我们真还不知道。莫不是女扮男装吧?那可得好好验一验。”
紧接着是一串刮人耳膜的和声淫笑。
庞统觉得再不出手,就要活活的被他们恶心死了。
刚提了一口气准备开打,那边公孙策猛地冲开了俩纨绔的桎梏,笔直的往庞统身边奔去。
他边跑边喊:“庞大哥!庞大哥你终于来了!”

(四)
庞统看到这个向自己奔过来的男孩子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狡黠的灿烂的光,亮得简直不像一对人的眼珠子,那应该是宝石啊水银啊之类的东西。一时之间忘了反应,任他抓着他的衣服躲进他身后。
别看庞统手里有一把剑,以他的纤长身形,看似不足以造成威胁,所以俩纨绔就狞笑了:“原来早就有了情哥哥,还装得老不情愿,跟个雏儿似的。”
公孙策站在庞统背后,探出半边身子厉声道:“放肆!这是庞籍太师的次子!你们有几个脑袋,惹得起他?!”
庞统回过头吃惊地望着他,不自觉地发笑。
这个小美人不但叫准了他的姓,就连家里的排行都猜对了。一定是猜的,他确定自己不曾认识他,听口音,也不像是京城的人。庞统从小跟着家里的清客学习一些推卦占星之术,但那是要算了才能知道的。这小美人张口就来,而且奇准,竟然有几分仙气。
俩纨绔对视一眼,琢磨眼前的两个少年。打扮和气质确实不俗,非富即贵是肯定的。只是,庞太师的次子,这牛皮未免吹过了头。
于是,纨绔甲满不在乎的笑:“哈,你说你是谁,你就是谁了?笑话!常侍中还是我爹呢!”
庞统听了这话,也笑了。笑得很张狂,不可一世的那一种。小美人的来历慢慢再说,现在先摆平了这俩杂碎:“哦?常兆安常侍中?常侍中只有两个儿子,长子不久前擢升了兵部都统,这会儿还没下朝呢。这次子嘛,十三岁那年得痢疾死了呀。你是哪一个?”
纨绔甲哪一个都不是,他是他有钱的亲爹为了巴结常侍中而送过去给人当干儿子的。常侍中的幺子死的时候,常侍中还是个边疆小吏,后来发迹了来京城,为免老底曝光,把仆人都换了。外间人最多知道他死过一个儿子,怎么死的,几岁死的,断不可能说得这么清楚。
俩纨绔心下有些踹踹。
庞统扫他们一眼:“我倒是说对了没有啊?”
京城地界,站在城头上丢块砖下去,都能砸着一个三品官,或者是一个三品官的直系亲属。白龙鱼服的腕儿太多了。纨绔甲宁可信其有,不愿冒险。冷哼一声,再一挥手召回走狗,准备转战他处。
公孙家丁飞扑到公孙策身边,鼻涕眼泪流了满面,对他左右一通乱摸,喃喃着:“还好没事还好没事,少爷要是有个万一,小人怎么对得起老爷,对得起夫人,对得起庐州百姓……呜呜……”
公孙策想不通,这关庐州百姓什么事呢。
俩纨绔哼了庞统,庞统也照样子哼了回去。不但哼了回去,还横剑拦住他们,下巴微微一昂,趾高气扬:“你们欺负了我的小兄弟,这样就想走?太容易了吧?”
俩纨绔本来还不很相信庞统的身份,现在见他步步紧逼不依不饶,实在太有高官子弟的气势了。这是普通老百姓学不像也不敢学的气势,迎着麻烦上的气势。心里暗道不妙。就算不是庞太师的儿子,也肯定是个别的大官的儿子。踩到地雷,很是难办。
公孙策在后面扯扯庞统的袖子,轻声说:“算了吧。”这事要是闹大了,京城的列位父执一封信写到庐州去,以后就休想再出门了。
庞统不理他,见纨绔们没有动作,抽出剑,对着刚才摸过公孙策肩膀脸蛋的那四只手刺过去。刺得倒不深,看来只是划伤了他们的手腕。在场的几个习武的走狗却知道,这一剑,是挑断了手筋了。
纨绔捧着手,对左右走狗哀嚎:“你们这群废物!为什么不拦着他!看我回去要了你们的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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