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串钥匙
又是一个令人充满期待的星期一。
这是张穆的口头禅之一。
在众人都处于周末综合症，满脸疲惫甚至哈欠连天的周一早上，他却笑得如阳光般灿烂热情，用特有的张氏思维鼓舞着大家：“又是一个充满期待的星期一！从今天开始，倒数五天，就到周末了！所以，大家一定要鼓足干劲、怀着百倍的信心和热情投入到工作中，不然，周末就只能留下来加班，小伙子们不能和心爱的姑娘去约会，有爱人的不能心安理得地睡懒觉，有孩子的不能辅导他们的功课……”
从星期一早上就期盼着星期五下午的到来，这本来是个令员工很无奈、令老板很愤怒的心态，偏偏在他嘴里一绕——你们没有激情没关系，你们今天不想上班没关系，你们还想继续休息也没有关系，可工作计划摆在那里，到周五没完成，想谈恋爱？想和老婆一起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想自己孩子的学业进步？做梦去吧！
人活一世，为了什么？不就是为自己，为家庭，为孩子，为爱人吗？
被老板这一名为调侃，实为威胁的话一点醒，还没有从周末的狂欢中恢复过来的、垂头耷脑的员工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立马在心里盘算着，这星期的工作计划最好能在星期四、不，星期三就完成！
所以说，虽然张穆外表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阳光爽朗，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混迹商场、榨取员工血汗的“资本”主义老板，可像这他种熟练掌握因势利导、趋利避害、化险为夷……不，化悲愤为力量、牵着员工鼻子走等等高深功夫的人，怎么可能不坐在高位上？怎么可能不成为资本家？
本年度最后一次也是赵乐第一次参加的全员会议才结束，李妙娟就叫住了他。
“赵乐，有两件事情和你沟通一下。”
“李姐但有吩咐，小生一定倾力而为！”赵乐笑嘻嘻和她开玩笑。虽然在复试那一天见识过李妙娟的毒舌和冷漠无情，但通过这两个月的接触，赵乐知道，李妙娟其实是个很果断、认真负责而又不失幽默的的主管，是以相处起来很是融洽。
“看来你周末恢复得不错，今天状态很好。我有点好奇，上周那个不识字的员工，我是知道的，但还不能一下子就把人和名字对上号。你进来才这么短时间，怎么也知道得那么清楚？”
“李姐你不是说要我琢磨一下元旦晚会的事情吗？我就想找一些比较有代表性的员工让他们谈谈自己对公司的感受，这不，就留意了一下……不过，关于请他们一家在公司过春节的事情，纯粹是我瞎掰的，这个，应该……应该……”
“这个主意不错！华老先生是喜欢做慈善事业的人，你那天补充的话很到位，对了他的胃口。可惜，元旦也是一般学校差不多期末考试的时候，而且，12月最后两天不是周末，不然，我们还可以把她的儿女接过来参加元旦晚会。
他们要是同意，公司自然可以出钱，安排他们在这里过春节，如果不愿意，我们……嗯，你那天说的是计划，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要是他们不愿意，我们也可以选择另外的方式，比如给她报销往返车费，送她回老家过春节，顺便送她一些年货，给她的孩子送些书、包个红包之类的，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
只要老板肯出钱，就算是假传圣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赵乐放下一条心，开始谈正事：“李姐你找我该不会为了这件事吧？”
“这是其中一件。还有一件，就是那天见华老先生时，我们给他的报告。我知道是张穆叫你先起草的，后来他叫我修改一下，再后来也是我向华老先生陈述的。这件事情，本应该早点和你说，但那几天太忙太乱，就忘记了。我这么做，有人会觉得有抄袭、篡改、冒功的嫌疑，如果让你心里不痛快了，我向你道歉。但是……”
怎么能让老板给你道歉呢？
老板是你的天是你的地是你的一切啊！
让他给你道歉，你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赵乐赶紧打断她：“李姐，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完全用我这个新员工的报告？你和张总会审核、会改善那是一定的，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且，李姐你修改过的地方，我后来有仔细领会过，无论造词谴句，还是思维架构，都要比我的更老练、更能把公司的实际情况给展示出来，我乐得学到不少东西呢。什么抄袭、篡改的？这又不是学术论文？”
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
他还知道，张穆其实也就是磨练磨练他，绝对不敢大喇喇不加任何审核就把他这个菜鸟的报告给甩出去。何况，李妙娟最后的报告中保留了不少他的内容。
新人，在哪个公司都是一样的。没有被完全否决，他就很满意了，怎么会纠结于这些小事？
“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了。作为一个新人，你能在仓促之中写出那份报告，是难能可贵的，有些瑕疵，也是肯定的。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就是你原来那份报告的不足之处……”
这一谈，就是一个多小时，赵乐不得不佩服李妙娟眼光之毒辣、观点之独特、言辞之犀利，当然，他也觉得自己很幸福，有这么一位强悍且诲人不倦的老板，这对他以后的工作开展都很有帮助啊！
“好了，基本就是这些。你以后就不用在我和张穆的办公室之间跑来跑去了，专心在那边吧。这是我整理的相关资料清单和工作交接的项目，你看看没问题吧？”
“李姐，你这就要抛弃我了？你好狠的心！”赵乐干嚎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跟着张穆？”李妙娟笑眯眯问。
赵乐背后一寒，赶紧摇头：“不是，当然不是！能为张总鞍前马后，是我的荣幸。可是，我也舍不得离开李姐你啊！”
“得了，客套话就不要说了，这不还是在一个公司嘛，以后有问题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有李姐你这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这个工作交接清单，怎么前面是打印的，后面是手写的？”
“这个嘛，前面的是我在给张穆招助理之前，和他商量的工作移交项目，后来看你适应得很快，学习能力、工作能力也不错，就顺手随便加了几项进去……”
随便？
随便一加就是五六项，尤其还有一个对外公关的重要项目！
这不是要他做牛做马吗？
她，她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李姐，你这不是……小生弱不禁风，不堪如此大任啊！”
“能者多劳嘛，再说，你好歹也是一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小哥，总不能和我这个弱质女流计较吧？”李妙娟依旧是一脸笑容。
看着李妙娟洁白的牙齿、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赵乐忽然想到他二姐赵甍。
当初赵甍就是用她那纯洁无害的笑容和男生照顾女生的借口，骗过了赵妈妈，也骗过了他，让他沉浸于无休止的家务活中，愣生生把他要长得高大威猛、出入一班小弟伺候、成为一个威风八面、吆喝四方、打家劫舍、见义勇为、义薄云天的蛊惑仔的伟大理想给扼杀在摇篮里！
如今他已不复当年的单纯热血，可是，眼前的不是他二姐，而是李妙娟。
张穆和李妙娟一个是公司的大股东，一个是小股东，一个是大老板，一个是小老板。
赵甍如果再用这招，他一定义正言辞地驳回去，可老板用这招，他……他还能怎么办？
他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往下吞，还要“衷心”感谢老板的信任和重用！
“李姐对小生的知遇之恩，小生今生今世也报答不了，来世必定衔草结环，以报恩德！”
“这样就对了！具体细节你跟小何再确认一下，毕竟有些事情，以前是她经手的。差不多就回张穆那边去吧，记得向他要红包哦！”李妙娟拍拍他的肩膀，一副长辈鼓励晚辈的谆谆之态。
“这个还有红包的？”赵乐眼睛一亮，似乎、好像、应该没有在公司章程和公司福利项目里看到新员工红包这一项啊？
“嗯，应该是个大红包！”
果然是个大红包！
尽管赵乐有了心理准备，但接到张穆递过来的红包还是愣了一下，尤其，这个红包的分量不轻！
“这是这次和AA公司签约的特殊奖励。年终奖金是全员的，但红包，是这些天来，一直辛苦并作出了重大贡献的人才有的。也是你应得的，不用惊讶！”张穆似乎看出来他的心思，好心地解释。
原来这样！那就不用客气了！
赵乐心花怒放地地把红包塞进了兜里。
试用期，是公司试用员工，也是员工考察公司的机会。
赵乐心想，我应该可以，也喜欢在天瑞公司继续做下去。
“说说你对这次AA公司和我们以及祥成签约的想法。”
“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一个等级！”赵乐先下了结论，见张穆很有兴致的样子，然后才开始说明：“首先，我们五千万的订单，祥成是十亿的订单，数量上就没有可比性。其次，我们与AA的合作，还在试用期，这次交货过关了、市场反应好了，下次才可能继续合作。而与祥成的签约，则表明AA公司对祥成依然很信任，很依赖。这一笔订单以后，AA公司的大订单也跑不出祥成的手掌心。也就是说，我们与AA公司的未来是不确定的，而祥成则得到了今后至少三年甚至五年与AA公司稳定合作的保证！”
“林钲凯主动提出让AA公司寻找其他合作商，分流订单。”张穆满意地看到赵乐瞪大了眼睛。
“怎么样，想不到吧？我也觉得很意外。但他这一招用得很好，既表明了对自己产品的信心，也暗示了自己可以开拓其他市场的计划和能力，更重要的是，你该知道，不同型号的产品，利润都不一样。像AA公司和祥成这样长久固定的关系，有些时候，祥成不得不接一些没有利润甚至可能亏本的订单。林钲凯要把这部分订单分流出去，集中精力把有利可图的产品做到极致！”
“奸诈，狡猾！幸好我们有自己开发的新产品！”想起自己在林钲凯身上吃的亏，赵乐不禁开始磨牙。
“无商不奸，其实严格说起来，我和他不仅都是商人，而且也都是二世祖，本质上是一样的！”
“二世祖？张总你不是脱离家庭，自己创业的新世纪精英吗？”林钲凯子承父业，没什么好说的。可张穆，难道不是？
赵乐好奇了。
“脱离家庭，自己创业？哈哈，那是别人瞎说的，你以后就知道了。”张穆哈哈一笑，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和他讨论其他的事项。
一天很快就过去，快下班的时候，赵乐看着手里的钥匙，惋惜了一会儿，正要拨电话，手机却自己响了。
诶，怎么会这么巧？
“西红柿先生，林副总，有何贵干？”
“忘记带钥匙了，你下班后过来一趟吧！”
就知道那天应该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不该一时迟疑，又把钥匙带回来了！
这简直就是没事找事！
也好，今天送过去，以后就一劳永逸了！
“钥匙给你，我先走了！”在小区外面的咖啡厅找到林钲凯，赵乐把钥匙一甩，就要走人。
“你还没吃饭吧？今天我请你。前几次都是你费钱又费力的。”
的确如此，如果不好好敲他一顿再说拜拜，那自己不是亏大了吗？
赵乐豪爽地在西餐厅点了三个套餐，当然，这个价格，绝对是配得上这个黄金地段的房价和里面高贵典雅的装修的。
有人付钱，自然不能客气，原来舍不得吃的，这下可以把味道全部尝个够了。
至于能不能吃完，那是另外一回事。
家里不是还有冰箱吗？
吃不了兜着走！
某个埋头苦吃的人，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在如此高贵的西餐厅把吃了一半的东西打包，是如何惊世骇俗的事情。
林钲凯有些好笑，只点了一个牛排，慢慢地看着对面的人占用了大半个桌子，这边切切，那边蘸蘸，吃得不亦乐乎。
“你就算不肯吃亏，也不用一下子点三餐吧？那个……猪八戒吃仙桃……是不是仙桃来着？”
“好像是吧？西游记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怎么还记得清楚？我当然知道囫囵吞枣不好，不过，像你这种奸诈的二世祖，能有一餐就要吃够本，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赵乐咬了一口鹅肝，嗯，真的很不错！
“奸诈的二世祖？”
好象有阴风吹过……
赵乐嘿嘿傻笑：“那个，那个是张穆说的，他说他和你都是二世祖，不是我说的！我发誓我绝对、从来、百分之一万没有认为你是二世祖！”
我只是觉得你很奸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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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年X月X日 阴
红包啊红包，多少年没有看到你了！
多少年是我痛心疾首送你出门，然后你就一去不复返，只剩下我迎风流泪……
今天终于收到了一个红包！
为了这个红包，为了这个红包代表的意义，为了紧紧跟随这位好老板，为了下半辈子的幸福生活，我决定，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