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原来是你（四）
华总裁今年六十一岁，喜欢种植花草，生活习惯很规律，早上六点起床，做一个小时左右的晨练，晚上九点至十点睡觉，每天至少要吃两种以上的水果，据说目前还在学习第三外语。这是媒体报道的相关资料。
而赵乐对他的印象，则是一个聪明睿智、精神矍铄的老头。他很谦虚，不怎么会摆架子。张穆和李妙娟在向他介绍天瑞公司的基本情况时，他会向前微倾身子，听得很认真。在向他展示天瑞自己开发的新产品时，他把样品拿在手里仔细摩挲，问了很多细致的问题。
赵乐基本上就是看、听、偶尔帮着传递一下资料什么的。他们的准备工作还可以，基本上没出什么纰漏。华老先生对他们的新产品表示出了很大的兴趣，并接受了张穆邀请他第二天参观天瑞公司的请求。
会谈大约是在九点十五分左右结束的，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三个都很兴奋，张穆立即打电话给还在公司等消息的一班人马，下死命令，要他们通宵整改检查。
赵乐在旁边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是一片欢呼声，这确实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没有人为即将来临的通宵工作而抱怨。
走到酒店停车库的时候，赵乐发现了眼熟的宝马车，随即，自己的电话响了起来。
看着车子了黑呼呼的人头，他和张穆、李妙娟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接通电话后不等林钲凯开口，就巴拉巴拉说开了：“不管以后打算怎么相处，我都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但今天实在是不行，要不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晚上？”
电话沉寂了几秒钟，有些生硬的声音传过来：“后天，下班后我来接你。”随即是嘟嘟嘟的声音。
瞅瞅没有动静的宝马车和在一旁等他的两位老板，赵乐吐吐舌头赶了上去。
“怎么，女朋友来查岗了？有抱怨了？要不要我给你打个电话过去解释一下？过了明天上午我给你放带薪假！”张穆笑笑地对他说。
“解释就不必了，不过，非得要是有女朋友才能享受带薪假吗？”赵乐眨眨眼睛，很是向往。
“这当然，所以，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什么时候拉出来给我们看看？”李妙娟取笑道。
“嘻嘻。”这个事情就不好说了，赵乐打个马虎眼混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张穆把华老和他的一个下属接到了公司。然后，由张穆牵头、技术部、市场部、生产部的经理和李妙娟以及赵乐组成了“陪审团”，陪着他们先参观技术开发部，然后是生产车间。
车间已经用清洗剂、洗衣粉冲洗过好几遍，穿着统一服装的员工此时正在有条不紊地工作中。华老一边听着解说，一边走走停停看看，不住点头。
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对着一个正在操作的员工旁边贴的小纸条问：“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那个员工看着他，有些茫然地张了张嘴，却没吐出一个字来。
“陪审团”呆滞了几秒，负责线上生产的组长眼明手快，迎上来说：“我们这个员工不太会认字，我们一直用这种办法来提醒她，她该在哪个位置进行操作，效果非常好。”
“噢！”华老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虚词，抬脚走向前方。从赵乐的角度，刚好清楚地看到他微微皱了下眉头，连忙上前一步补充说：“华总裁，我们这位员工今年四十一岁，来自一个贫困的山区，丈夫早死。她虽然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技术却十分熟练，连续两年被评为生产标兵，她现在独自拉扯着自己的一个儿子在念大学、一个女儿念高中。她儿子暑假的时候也会来我们天瑞公司打工，今年我们还计划让他们一家子在公司过春节。”
“唔，我看她的手，确实比旁边的人要灵活一些。”华老点点头。
赵乐放松下来，不着痕迹地和张穆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返回到忐忑不安的生产组长和那个员工身边说：“没事，华总裁夸奖你比其他小姑娘手脚要灵活呢。邓组长，你刚才的反应也很好。”
那两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一连声感叹：“吓死我们了，要是在我们这里出了差错，我们就不用干了，直接卷铺盖回家……还好，还好……谢谢，谢谢……”
赵乐笑笑：“没这么夸张，没事没事。张总特意提醒我来告诉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担心。”
“谢谢，谢谢！”
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后，一切基本顺利。华老当场拍板，敲定了其中两个产品总计五千万元的订单。并约定星期五上午在翡翠酒店和祥成电子一起举行签约仪式。
五千万的订单对于AA公司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可对于天瑞来说，却是一笔很大的订单，并且这个订单有着里程碑的非凡意义。
十来天的忙乱终于修成了正果，大家都非常开心，甚至有人和张穆李妙娟开玩笑说年终红包一定要包得厚厚的，张穆很是爽快地答应了。
送走华老两个，张穆就当场宣布，除了要参加签约仪式的，所有员工星期五带薪休假。调整好了从下周开始赶订单，春节前能顺利出一批货的话，今年的年终奖金预算增加百分之二十。
他的话音才落，震耳欲聋的鼓掌声就响起来，每个人都喜笑颜开，就连一向吝啬的财务经理，脸上也笑开了花。
赵乐却是在欣喜之余，又有一些郁闷，因为他不仅要参加签约仪式，年终奖金也是和工龄挂钩的，就他这种到春节时才堪堪过了试用期的新员工，那百分之二十能分配到他头上的，实在是只能用九牛一毛来形容。
歧视啊歧视，这是赤 裸 裸的歧视新员工啊！
因为天瑞拿到的订单是自己才开发出来的新产品，与祥成电子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签约仪式上，三家的老板都笑呵呵的，前些天扬言要把林钲凯踩在脚底下的李妙娟也笑靥如花地和他握手、互相恭维致敬。
赵乐逮到一个空挡和他说：“我们老板下午放我的假，你不用来公司接我了，说个地方，我到时候去吧。”
林钲凯拿出一串钥匙给他：“这是我家的钥匙，我大概六点半会到家，你去买些菜吧。”
赵乐把钥匙拿在手指上转着圈：“你不怕我把你家里的东西给搬空了？”
他们，也不过是上了三次床（有一次他还不知道），通了几次电话而已，这么快就把房门钥匙给他，他也真放心！
“你不怕我在你拿了钥匙之后，说是你偷的？”
“切……”赵乐白他一眼，继续晃着钥匙转身就走。
谁怕谁？
晚上。
林钲凯六点半进门，赵乐正在做最后一个菜。
安静地吃完晚餐，虽然气氛诡异得像是最后的晚餐，但赵乐的食欲却很好。连续十几天高压力、高强度的工作，他可是吃不好、睡不饱。既然已经下厨了，就一定不能亏待了自己！
“赵……”林钲凯试探着叫了一声：“赵乐？”
他很不习惯这样的感觉，赵乐明显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自己对他，却是几乎一无所知。想起那天晚上他毫不惊讶的自在神态以及现在没心没肺、笑嘻嘻地和自己抢晚饭、抢餐后水果的样子，心里很是恼怒。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欺瞒他，玩弄他！
更加没有人敢在这样对待他之后，还这样无辜地、大大咧咧地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唔……”赵乐正用牙签戳着一块苹果往自己嘴里塞，吧唧一声咽下去，才靠在沙发背上，懒洋洋地说：“星期二晚上。我说，你可隐瞒得够深的，我找了很久才在一个本城的社区论坛上找到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那上面称赞你是低调奢华的钻石王老五……”
“星期二知道的，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赵乐无辜地眨眨眼：“有必要吗？我们以前不过是一起过了两夜而已，互相对对方的生活与隐私都不感兴趣。难道为了这件事情，要转成打电话给你说，我知道你是谁了？再者，我们第二天就见面了，你也知道我身份了，这不就结了？”
“当真是星期二晚上才知道的？”
语气不善哦，这个男人的心胸，看起来似乎没有他的身形这么宽广、高大。
赵乐嘻嘻一笑，凑到他跟前，手指在他胸前慢慢地划着圈，换了挑逗的语气说：“其实呢，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的身份了。我是张穆特意招进天瑞公司，在他的授意下，故意去酒吧勾引你的。目的就是从你这里套出一些商业机密，然后把祥成电子搞垮！”
“然后呢？”林钲凯不动声色地任由赵乐胡说八道，甚至还配合他演下去。
“如果不是星期三我亲自送华总回酒店，这个剧本的后续发展，是否就是我毫无悬念地爱上了特立独行的你，宠着你，盲目信任你，任凭你盗取公司机密，任凭祥成一天天出篓子，在风雨中飘摇，最后，祥成终于垮了，我一无所有落魄不堪，而你，曾经和我海誓山盟的你，却得意地挽着张穆的手，来到一个流浪者众多中的天桥底下，在我面前的破碗里，扔下一地的钞票？”
“这个剧本未免太低俗了，我们英明神武的林副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搞垮？”赵乐不满地撇嘴：“最不济，也应该是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我幡然大悟，终于明白自己真的爱上了你，于是心甘情愿和你一起睡在天桥底下，甜甜蜜蜜对着前来炫耀的张穆，把孤家寡人的张穆气得半死！
当然，最大快人心的版本是，林副总在看到小人赵乐我的第一眼，就清楚地知道了我的来历和目的，然后将计就计，不动声色地和我周旋，设下一个又一个陷阱，让我把错误的信息传递给张穆，最后，天瑞公司被你搞垮，而你，则深情款款地对羞愧欲死的我说，其实我是爱你的，我不介意你欺骗我，张穆那个小人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以后我们就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吧……”
不行了！
真的好想笑！
赵乐被自己恶心得不行，绷着脸说完最后一句话，狂奔到厨房灌了一大杯冷水，还是忍不住喷了出来，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最后的结果难道不应该是你痛哭流涕地揪着我的裤脚、跪求我的原谅吗？你确定自己这么有魅力，我离了你就活不下去？”林钲凯走到厨房门口，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蜷在地上的赵乐。
“我一向对我的魅力很有自信！”赵乐站起来，一只手趴在他肩膀上。也不想想，是谁紧盯迫人的，是谁这么大方地把房门钥匙给他的？
啊，说不定他真的有潜力来演绎一出真正的蓝颜祸水记！
“很显然，你的魅力远远不及你的厚脸皮！”
林钲凯精辟地下了一个总结，给整个事件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拖着趴在自己身上的赵乐就往客厅走。
他是不相信赵乐是商业间谍的，但他很不满赵乐的隐瞒行为，更加不喜欢这种有事情跳脱于自己掌控范围的感觉，但这些不满，在赵乐的插科打诨、耍宝逗趣中也烟消云散了。
这个晚上，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剧烈运动，简单刷洗就清清白白睡觉了。没办法，两个人都是才打完一场恶战，陡然轻松下来，只想好好休息。
将睡未睡的时候，林钲凯感觉到赵乐毛茸茸的脑袋直往自己怀里蹭，微微笑了一下，在心里想着，这个人，倒是可以一直处下去。
可他不知道，赵乐在与周公见面前，脑子里想的却是，嗯，看来我要准备另外找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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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年X月X日 多云转阴
今天居然没做！
居然和一个只有419关系的人，很纯洁地睡在一张床上！
虽然我也不是很想做，但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并不是可以友好谈心的朋友，我也无意和他进一步发展，这样看来，还是换一个人好了，免得以后有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