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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书籍名:《浪荡江湖之药师》    作者:绪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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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今儿个是师父不知几岁的寿辰,谷里头还留着的几个师兄弟替师父祝了寿,喝得东倒西歪地。

  天冷,大厅里抱着睡歪了的几个,庭外耍剑舞得风声赫赫的几个,他赵小春是那几人中唯一清醒的,因为自己是唯一不被允许喝酒的那个。

  其实今年都十八了,师父还不让他喝酒真是有些说不过去,于是他偷偷拿走一坛被搁在桌边的陈年桃花酿,打算揽回房去喝个精光,反正酒喝完坛子再扔回厅里,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抱着桃花酿乐颠颠地走,哪知太得意了却在师父窗外跌了一跤,摔倒在花圃当中,淋得一身全是酒。

  「谁?」屋里头的人耳力好,些微的小声音都听得见。

  小春赶忙摒住气息,被发现偷酒喝可不得了。

  窗子被缓缓推了开来,小春眯着眼见着二师兄探出了颗头,四处巡了一会儿后关上窗。讲话声从房里头幽幽传来,是师父虚弱的音调:」风声吧!」

  小春心里窃笑,幸好没被发现,不知师父师兄偷偷讲些什么,便继续听了下去。

  「唉……」师父叹了口气。

  「今日您生辰,别想那么多了。」

  小春听这两人的语气不是太开心,不晓得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好的日子唉声叹气,也不怕叹一口气少一盏茶的命。

  「你大师兄才出去几年,怎么就弄了这么多事出来。」师父的语气很无奈。」要不是小五和小六回谷把那些事说出来,我还不知道外头竟然乱成那副模样。」

  二师兄说:」师父您想叫大师兄回来吗?如果您肯出谷劝劝他的话……」

  「他那性子谁劝得了。」师父黯然地说。

  「师父您一直都很担心大师兄。」

  「唉……我只怕那孩子到后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亲手养大的……总是……早知如此当年就不应该让他出谷……」师父说话断断续续地,气息紊乱,兴许是今日生辰为了陪他们这些弟子折腾了一天,该也累了。

  窗外的小春揽着坛子,陈年桃花酿酒气扑鼻,醺得他头又昏又重。

  原本是偷偷在外头听的,听着听着,师父和二师兄从出谷的事情讲到外界纷乱,再绕回大师兄出身神仙谷的事若被知晓,这百年间遗世独立不问世事的神仙谷不知还能平静多久。

  抬着坛子仰头灌了几口,看着天上的月亮变成两个、再变成四个,他嘴角弯起,勾了个大大的笑。

  酒才落喉,就让人东倒西歪,师父这坛桃花酿实在太厉害了。

  抱着剩下那半坛酒笑得灿烂,小春歪歪斜斜地爬出花圃,小心翼翼不发出太大声音,免得房里的人发现他在外头偷听。

  「你们都大了,师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所有师兄弟中就你大师兄和你八师弟还要我担心……石头我怕是管不着了……小春没定性容易惹事……在谷里还好……」

  当他渐行渐远,离开厢房外,师父和二师兄那宛若叹息般的语调,仍幽幽跟着他:

  「若是出了谷啊……」

  一直在外头没回来过的大师兄,师父不停叹气是因为他吧!

  外头……为何大师兄出去了,就没回来呢?

  他这些年在谷里待闷了,也很想出去闯闯,师兄肯定也是觉得这里闷,才留在外头的花花世界不舍得回来吧!

  溜回房里,慢慢尝着那些桃花酿,一张算是俊美潇洒的脸庞,因为醉意而染上绯红,傻傻地笑着,朦胧胧的桃花眼眯成线,望着如勾新月。

  师父叹气是为了大师兄,只要他把大师兄带回来不就好了?

  自己入谷以来也没为这里做过什么事,既然二师兄叫不动大师兄,那就换他去试试吧!如此,一来可以当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二来趁机看看外头的花花草草也好。

  「就这么决定!」站起身来将酒摆到一旁,小春摊开布巾放了些衣物、药瓶、元宝、碎银有的没的,想得到的通通放上去,跟着卷好背到背上,灭了房里油灯拉开门就要离开。

  「啊,差点忘了!」又回来把那坛喝剩的桃花酿装进水袋里,往腰间系好,跟着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院子里舞剑舞累的师兄们睡死了,小春一路走出去,没半个醒着的看见他,当然也就不会有任何人拦他。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运起轻功在荒烟漫漫的山野草岭间飞奔。待明日众人醒来找不到他,不知会不会鸡飞狗跳。

  酒醉的他,一路跑,一路为这样的想法笑个不停。

  似乎下了场雨。

  而周围,似乎并不那么宁静。

  小春睡得正好,却被一阵刀枪金戈之声吵醒,睁开眼,眼前蒙蒙眬眬地看不太真切,放眼望去一片陌生景象,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是在哪个山野间的破庙中,雨从庙顶年久失修的破瓦间滴落布满一层厚灰的供神桌上,扬起些微灰尘。

  「这里是哪里……」小春呐呐地问着自己,有些茫然,完全不晓得怎么会身处破庙之中,之前不是才为师父祝寿,和师兄们一起大伙儿吃着饭吗?

  拉了拉身上的衣裳,发现已是半干,外袍上又是泥又是干草的,怎么像在地上滚了一圈似的。忽而脑中片段一闪而过,他大大」啊」了声,想起用完了膳,趁大伙儿醉得东倒西歪时,偷了坛桃花酿喝……喝着喝着……跟着……什么也不记得了……

  该不会就这么跑出神仙谷了吧?小春呆了呆。

  周围的打斗声越来越近,似乎来到了破庙外头。

  小春把行囊背好,也顾不得自己一身脏乱风风火火地冲到外面去看热闹。

  双脚一瞪轻轻跃到树上,踏着密林枝干前行,轻盈的步伐偶尔弄落一两片叶,身影动作之迅速,如风一般。

  雾蒙蒙的弦月挂梢头,天边还飘了点小雨,借着微弱的月光与极好的目力,小春看见了底下混乱的景象。

  十来个黑衣人隐匿在月色中,无数把兵器举着低着,上头沾了血,血是既红又黑的。

  黑衣人围起的无形墙中困住了一个人,白色的身影衣袂飘飘,衫子却染了血,血色红中泛黑,唯有白衣人手中那柄银白色的剑没有染到一丝血,即使穿透黑衣人的胸膛,仍是未沾到任何血迹,干净得太过了。

  从那些血,小春知道白衣人中了毒。他摸了摸下巴,白衣人再这么打下去,没先因血气运行过速毒气攻心而亡,也会因为失血过度去见阎王。

  思忖救不救之间,白衣人发现了小春的气息,那人抬起头来,晶亮冰冷的眸子对上小春的眼,小春眨了眨眸子,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美人!好一个倾国倾城的漂亮美人啊!眉似青山黛,眼似水波横,一剑一舞若凌波,剑锋过处却又似千军万马,凌厉气势浑然天成。

  美人、美人啊!美到他下巴掉了合不起来,口水像那滔滔江水不停流。

  只是,俄顷小春一楞,那双眸子美虽美,却少了份柔软多了份轻蔑,目光所及一片冷冽寂寥,像是了无情感的枯槁之人。

  「东方云倾,别再挣扎了,束手就擒吧!教主说过死活不论,你不会有机会逃脱了。」为首的黑衣人阴阴笑着。

  「哼!」美人有骨气,只回一个字。

  小春见美人收摄心神,只看了他一眼便不再有兴趣,将注意力放回黑衣人身上继续挥剑缠斗,然而却只消那么一眼,轻轻的那一眼,小春便决定了。

  他怎能任如斯美人香消玉殒,此人死不得。

  小春拿出怀中的药瓶洒下,清风朗月刚刚好,细微的粉末被风一吹,吹到了黑衣人阵势当中,小春口里喃喃念着:」一、二、三……」

  黑衣人发现了他的存在,大喝:」何方鼠辈!」

  「四、五、六、七!」小春继续念,直至七声以后,十几个黑衣人乒乒砰砰地一个接一个倒得乱七八糟,只有中间的美人儿还能勉强以剑撑地支持,没有往泥地上贴去。

  小春笑了一声,从树梢上利落跃下,踢了踢黑衣人首领,惹得那人白他一眼。

  「你是谁,胆敢与我乌衣教作对。」

  「我是你爷爷,我怎么不能和你那什么衣什么教作对。」小春摇摇翠绿小药瓶,笑得那一个叫得意。赵小春特制」七步一定倒糊里胡涂药」,一出场就得了个满堂彩,十九个倒了十八个,而美人儿似乎功力比黑衣人深厚了些,一时半刻倒不了。

  「你!」黑衣人气结,差些说不出话来。

  美人儿一双冰眸冷冷看着他,小春收起药瓶往美人儿走去,他伸出手想扶一把这个叫作东方云倾的美人,没想到对方却举剑一击袭来,招式快狠直逼他要害。

  小春吓了一大跳,好在对方内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这招没多大杀伤力,他侧身弹指震飞那把剑,反手顺势扣住对方脉门。

  命门被扣动弹不得,云倾冷然的神情中一抹嫌恶闪过。

  云倾见眼前这人披头散发、浑身又湿又臭还沾满污泥烂草,不知是哪里来的乞丐,但却偏又有一身功夫和诡异迷药。被这样的脏东西碰到,他浑身不自在地起了鸡皮疙瘩。

  「放开。」云倾直欲作呕。

  探了探对方的脉象,又察觉对方脸色有异,小春随即笑着表达善意,并且松手往后退开一步。

  云倾这时再也抵挡不住七步倒的药力,跌落地上。

  当脸贴到雨后泥泞地面,云倾又是一阵皱眉。

  脏死了。灰尘、树叶、泥土、水洼,和一地斑驳血迹。

  「姑娘,你身中剧毒。」小春蹲在云倾身前不远处没和他靠太近,望着对方的眼说着:」而且还伤得很重。」

  姑娘?这称呼令云倾不悦到极点,他伸手探入怀中而后手腕一动,几枚如牛毛般细小的梅花针破空往小春方向发去。

  小春吓了一跳急忙闪躲,但仍有几枚针射入他手臂之中。

  「唉呀、好疼好疼!」小春痛得哀哀叫。」你做什么!」

  最后的气力用尽,迷药完全发作了,云倾甚至连话也答不出来,他只是看着小春,冷淡的眸子里有着敌意。

  小春立即会意,哭丧着张脸开口:」我是想救你,没恶意的!」

  月色温润,银色柔白光芒缓缓洒落林间,云倾仍是不发一语地看着小春,那种空洞无情的眼神,望得小春发毛。

  云倾不相信小春的话。林间一个素未谋面的生人,不值得他信。

  这时方才与黑衣人厮杀时强行运功压制住的毒猛烈地反扑而上,顿时血气上涌,喉头一甜,一口血由云倾嘴中喷了出来。由心口开始,刀削刻骨的疼迅速蔓延四肢百骸,剧痛令他再也握不住手中剑柄,剑松脱在地,他整个人蜷曲痉挛,停不了的痛苦令他浑身颤抖难以控制。

  小春见况向前连点云倾周身要穴,却也无法止住来势汹汹的毒发之势。

  他连忙解下行囊放在泥地之上,挖出红色药瓶倒了颗赤红药丸出来,捏着云倾下颚让他张口吞下,再倒了些水袋里的桃花酿,以酒送服。

  「你撑不了多久。」小春神色仓皇地将行囊背在胸前,拉起逐渐昏迷的云倾背到背上。

  「先离开这里再说。你的仇家在场应该就这些而已了吧,我应该没漏掉什么人吧!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如果等会儿又来个一群黑衣人就不好了,我先带你走。」小春径自叽哩咕噜地讲个不停。

  「……为什么……」带着强烈血腥味的药丸入口,剧痛竟平缓了些。云倾昏沉间开口。他被弄胡涂了,这个小乞丐真想救他,在他对他发了那淬毒的梅花针后?

  「如果我是你,我会先运功护住心脉。反正我想救你,你就乖乖让我救成了。还有,麻烦别再偷袭我,我保证会治好你的伤,不让这些人找到你。你那个暗器……」小春抹了把泪:」他奶奶的疼啊……」

  谷里头的人都知道,他赵小春什么都吃,就苦不能吃,什么都捱,就痛不能捱。身娇肉贵这词,大抵是前人想出来形容他的。十成十贴切。哪知出谷后第一仗,就遇到个美人不长眼的,好心搭救,却折腾了自己的皮肉。

  「杀……杀了他们……」云倾几乎陷入昏迷,却仍记得那些和他缠斗三天三夜的乌衣教黑衣弟子。

  小春回头望了那些黑衣人一眼,楞了楞,方道:」姑娘你的要求也太多了,我不杀人的。」

  「杀……」那些人,留不得。

  「不杀!」小春毅然决然转头,潇洒踏步离去。

  小春背着昏得不省人事的云倾往北狂奔数十里后,见他怎么摇也摇不醒了,才稍稍停歇将云倾放下。

  翻开行囊,拿出自己调配的金创药,而后看了沉睡中的美人一眼。

  「姑娘,虽然你听不见,但我还是要说说。等会儿我掀开你的衣裳替你上药,完全只是想救人,没轻薄你的意思,你醒来后可别再喂我暗器,我皮薄肉嫩,怕疼的。」

  说完,小春吞了口唾沫,先替对方手上臂上的伤口上药,对方肌肤白里透红,摸起来滑不溜丢的,真是要命。

  「不行不行,把持住!」

  小春摇了摇头,将绮想晃到脑后,迅速为云倾的伤口粗浅上药,跟着用手指掀了掀对方被血染红的衣襟,脸颊一阵发红。

  「虽然是个美人,可人家姑娘血流这么多,虽没伤到心脉但也颇为严重……救人要紧救人要紧……赵小春你这浑小子别胡乱想……」

  小春缓缓拉开对方的衣襟,露出亵衣,然而却很奇怪地没发现该有的东西,他呆了呆,脑中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看了眼对方平坦的胸口,而后再呆了呆。

  「男的……」

  小春眼前发黑,险些往后倒去。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小春无法承受,这么一个出尘脱俗的天仙美人居然是男的!

  好不容易一口气回了过来,他黯然地盯着那两块长得精实的男子胸肌,木然地胡乱洒上药粉,最后随随便便将白衣盖上,背起了人再度上路。

  「奶奶个熊……男人长成这样不是专来骗人的吗……」亏他第一眼见到这东方云倾时,十八年来从未动过的春心还小小荡漾了一下,这下白荡了真是!

  凌乱思绪在小春脑海只是如浮烟掠过,一开始专心赶路以后,便被他抛到了脑后尽数遗忘。

  黑衣人说过不论死活都要将云倾抓回去,想来云倾这人定是和对方有什么杀父杀母的深仇大恨,那些人不会轻易罢休,如今还是保住彼此的小命重要。迷药他下得重,要清醒也得好些时候,这期间里他得有多远跑多远。

  第二天傍晚日落西山繁星未升之前,小春赶着城门关的那刻有惊无险地冲进了城。他真是累惨了,这涵扬城距神仙谷也不知道多远,想来是喝酒发酒疯时便已在山林间跑了几天几夜,跟着遇上黑衣人又逃了几天几夜,现下才会疲乏得像千年老乌龟似的,背上的人活像龟壳往下盖,重得他走一步路脚就抖个十来下,浑身更酸得像被浸在醋里头似的举步维艰。

  小春好不容易找到间客栈,才刚踏进去,店小二见小春衣着邋遢脏污,抬眼,再见他背着的那个白裳上血迹斑驳、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呼吸的」东西」,一个白眼立刻飘了过去。

  「投宿。」小春有气无力地说着。

  「全满了,客官。」小二慢慢走了过来,不是太客气地道。

  「不是吧,一间房都没有?」小春诧异,这可糟了。

  云倾虽然服了他的药暂时压下体内的毒,可没个地方安置下来他也没办法好好替他看看。后头尚有追兵,荒山野岭他是不敢住,客栈说什么也有片瓦遮着好些,却在这紧要关头说客满?

  「您来晚了,十月二十九绿柳山庄召开英雄大会,武林人士齐聚涵扬,现下涵扬城内别说小店,大大小小的客栈能住的也全满了,柴房马厩都挤满了人,没位啊!」小二看了看这外来客,撇了撇嘴便不再理会,听得大堂内有客召唤,连忙卑躬屈膝往那桌穿着锦衣华服的贵人们去。

  「客官要点什么?咱这天香楼最出名的就是天下一品锅了……」

  小春也学那小二撇了撇嘴,没闲工夫理会那家伙,另外又寻了几间客栈去。哪知这涵扬城真是全满了,到哪儿都没位。

  「糟了,这么下去也不行。」小春单足立定,迎风站在屋脊高处的嘲风兽上,喃喃念道。

  他由至高处俯视这座灯火通明的大城,全身上下唯一干净不染尘的明媚桃花眼转啊转地,终于,在瞥见那条花街时,眸中流光乍闪,心绪动了动。

  傍晚时分,花街柳巷灯火辉煌,万盏绛纱灯高挂楼阁,妖娆多姿的青楼女子也上了粉妆,正待迎接恩客。

  小春翻过层层飞檐栏楹,窜入苏雪楼回回相扣的暗廊之中。

  他这回没走大门,直接拉了个穿得花枝招展准备下楼见客的鸨母,塞了颗大元宝到她手中说:」劳烦一间静些的厢房,姑娘免了,酒菜照上。」

  鸨母见那黄澄澄的金子锭在手里闪啊闪,笑得是眼眯眯、嘴开开,连忙道:」这位小公子请随我来!」

  听得鸨母一言,小春不禁摸摸自己的脸,他长到这岁数还算小吗?

  鸨母带小春来到一处偏僻厢房,虽然莺莺燕燕抚琴吟唱之声难免,却也算是苏雪楼里最静的了。

  小春将云倾放到床上,跟着又塞了几锭元宝给鸨母,交代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杂事,便打发她走了。

  松了口气,落脚之处总算解决,正当他笑着转过身去想找个地方坐着躺着都好休息片刻时,却忽然听见」咻咻咻——」的声响,有暗器朝他面门射来。

  「唉呦——」小春发出杀猪似的惨叫,松懈太过躲避不及,鼻子额头脸颊全都中了。

  幸好出手的人内力耗损过剧,暗器没有没入骨头里,小春忍着将那些细细的梅花针拔出来,桃花眼含泪,幽幽地看了床上脸上惨白无血色的云倾一眼。

  「你是谁、有何目的、为何掳我至此?」云倾气血翻腾,骤然呕出一口血,他目光笔直朝小春望去,如最初看到一般,淡漠清冷。

  「你对待救命恩人是这种态度吗?」小春不悦地把梅花针扔到了地上。

  「我没说过要你救。」云倾并不领情。」回答我的问题。」

  「你这个人……」小春气结,用鼻子喷了一口气后才说:」我叫赵小春,只是一个路过的旁人,作人的宗旨就是有得救一定救,绝对不会见死不救,所以才会把你带到这青楼暂时住下。」

  「青楼?你带我来青楼?」

  小春听见云倾原来冷然的声音在这时陡地高了起来。

  「青楼没错,怎么着?」小春说:」全涵扬的客栈都客满了,要不是我想到来这里碰碰运气,今儿个恐怕就得露宿街头。」

  「被褥床铺换过没、纱帐换过没?」云倾撑着身子硬是要从床上下来。

  「欸,你又干嘛?」小春觉得这厮真是莫名其妙透了顶。

  「脏透了。」云倾皱着眉,大大不悦。」你竟敢让我睡在别人用过的东西上。」

  跟着小厮送进来热水浴盆、干净衣裳和炭炉等等东西,小春便叫他们取了干净的被褥来换。

  而那云倾似乎忍不得身上有一丝灰尘污秽,连入了三次澡盆,加上对方似乎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儿,一连瞪了自己好多回,手里暗器握得紧,小春屈于对方淫威只得勉强跟着洗了一次,这来来回回几趟,小厮们抬水抬得都脸色发青了。

  「呐,这是金创药。」小春换好袍衫,湿漉漉的黑发披在身后,他掏出药瓶将其扔给云倾,便蹲在炭炉旁取锅子放入自己方才要人一起买来的草药,加了几碗水煮开来。

  云倾将药瓶握在手中并不动作,小春也不理会他,只是注意着炉上火势,偶尔以内力催发锅内草药,好让药性能够完全融入汤药内臻至至善。

  「你中的毒很奇怪,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种毒。看你脸色发白,脉象又散又乱,气血失调,血比墨汁还黑,发作时凶猛可怖。我听过见血封喉加上断肠草、丹砂、百足虫和几味草药调一调,可以让人想活活不了,想死又死不成,活一天不如死一天,偏偏世间无人可解,唯有自行了断才得以解脱。」小春状似喃喃自语,却也是说给云倾听。」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落这种歹毒的毒药不可?」

  云倾只是冷哼一声。

  窗外,勾月渐渐上升,云倾望着那弯银月似乎也在想着什么,静默不语。

  「把药喝了。」三碗水熬成了一碗黑呼呼的东西,小春喜孜孜地将今晚的成果呈到云倾面前。

  云倾嫌恶地看了那碗黑色的药一眼,别开脸去。

  「是好东西,我放了土茯苓、薏苡仁、甘草、淮山、枸杞、杜仲、熟地,可以清热解毒固本培元,虽然没办法解你的毒,但足够减弱毒发的速度。」小春没说的还有他师门千金难买的秘制良药。

  「不需要。」云倾并不领小春的情。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每晚血气运行至手少阳三焦经时,便会气血逆转反复毒发。我这个人最怕痛了,也受不了看别人痛,你行行好喝了它吧,喝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小春将碗递了上去,哪知云倾一手隔开。

  两个人才碰这么一下,双手便黏在一起,双方互运巧劲谁也不让谁,云倾原本武功高出小春不知多少,却因为如今重伤在身,稍稍逊了小春一筹。结果药就在这一来一往间不慎被推了出去,珍贵的药汁尽数泼到地上,碗也落地碎了。

  「你这个人真是!」小春心血被糟蹋,气得和云倾打了起来。

  刚开始双方你来我往拳脚扎实用足了力,但小春不想伤人,几次见云倾蹙眉忍痛便收回招式,结果自己被打得落花流水,脸也被搧了一掌,疼得他哇哇叫。

  突然,云倾哇啦一声喷出大口鲜血,额间冷汗直流。小春见况立即停下招式担心地向前探望,看来云倾又毒发了。

  「还有一点药。」小春跑去将锅中最后的那半碗药倒来,强扳开云倾的嘴,往他咽喉灌下去,云倾浑身绷得死紧,连呛着了也分不出半点力将它咳出来。

  这身可怕的痛,像落入了滚水中,每寸肌肤都受水火烧融之苦,而腹内骨内又似有千万根凿子狠狠地同时敲凿。好个想活活不成、想死死不了。这份滋味,他改天绝对会加倍对那人奉还。

  徐徐地,背上有股纯正真气灌入,迅速化了方才他喝下的那半碗药,引着药力游走四肢百骸。

  他狐疑地睁开眼,意识朦胧间,又见到了那对水雾盈盈的桃花杏儿眼,也见到了那张洗干净后面如冠玉的俊秀脸庞上,流露出的那份担忧之情。

  「没事的,我替你渡气。」小春轻声说着。

  不甚喜欢贴身相近,当小春的手靠过来时,云倾还来不及想,几根细针又扎上了小春手背。

  小春苦笑了下,说:」你要扎,等过了这关我再让你扎,不躲不闪的成吗?」

  真气不停灌入,直至夜半不歇。

  云倾始终无法了解这个叫作赵小春的人究竟怀的是怎样的心思。

  明明,他肿了嘴角还渗着血丝。

  明明,就晓得喂他梅花针的自己多么狠毒。

  为什么每次在他毒发的时候,他却只想着要救他?

  为什么,要对他如此温柔……

  满室馨香,蛰伏在体内的毒压制下来后,云倾被一股奇异的香味唤回了神智。

  身旁躺的那个人似乎睡了过去,云倾翻身一看,只见那人湿了的黑色发丝贴在温润平滑的脸庞之上,细细的汗水布满额头。这人竟耗费无数真气,助他渡过毒发之苦。

  青楼的脂粉香由被褥中透出,原本野俗的粉味却让一股清新的药草香所取代。异香是从这人身上传出的,奇特的是这股味道不令他反感,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窜入他的鼻腔,让他起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看着这清俊飒爽、眼眉俊秀、面若芙蓉、唇若涂丹的少年,云倾忽感心绪一动,原本竭力压抑的剧毒迅速退去,紧接而至的是一股荡惑人心的绵绵波涛。

  「又来了。」云倾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想舒缓体内陡然升起的燥热,却没料到吸入鼻腔内的尽是这人身体散发出的异香,下腹一热,身躯瞬间一颤。

  月半弯,服下之后,十五月圆日后始发。入夜月升先是遍体剧痛,疼痛平歇后毒性蜕变,迷乱心智催情荡欲。

  如此反复折磨,剧毒缓缓侵蚀五脏六腑,性命随月缺而递减,直至毒性入心毁损神智,月朔之日七窍流血身亡,不过十五天。

  乌衣教的兰罄,那个与他有不世之仇的人,用下三滥的手段趁他不备,对他落了这种无人可解的药。不仅要他生不如死,更是要折辱于他。

  毒发他忍得过,但情动则难捱万分。他自幼即不喜与人亲近,对男女之欲也厌恶万分。兰罄下毒将他劫离京城以后,曾经随地找了个青楼女子与他亲近,那名女子才解了他的衣裳就被他所杀,因为黏腻恶心的肤触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兰罄,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偿还这一切。」

  燠热难当,云倾起身倒了凉水喝。然而即便把整壶水都灌进腹内,热流仍没有消退的迹象,一直盘踞体内不散。情欲无处可宣泄,积在胯处,焚烧全身。

  十多天来云倾皆是强压药性,就算到最后经脉逆转痛苦难当,他也绝不会遂了兰罄的意。

  喉头一阵腥甜,云倾将血味强压下去,这时手中力道不稳,一掌捏碎了手中瓷杯。桌上烛火受劲力所灭,厢房内陷入黑暗,只有长廊外的绛灯光芒透过窗纸淡淡透入房中。

  破杯之声引得浅眠中的小春清醒过来,他问道:」怎么了?」

  云倾回首,只见这人一双春水般的眸子定定地瞧着他看,乌黑发亮的眼神带着些许疑惑,询问着他。

  小春见云倾不答,径自下床替云倾把脉。

  脉门被扣原本是习武之人最忌讳的事,然而云倾却忘了挣脱开小春的手,也忘了该喂对方几根梅花针。

  「咦?」小春诧异地抬头望向云倾。」美人,你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怎么这么奇怪?」

  「美人?」云倾不悦地眯起眼,手腕挣脱,小春肩上立即多了几根发着银光的小针。不过这回针是扎在衣服上,力道稍浅,入肉不到一寸。

  「唉呦,你就真的是个大美人嘛,不然你要我叫你什么!」小春跳开了去,连忙拔针。

  见小春那气急败坏还带了丝孩子气的温润脸庞,云倾不知怎么地喉头一干。

  这个人,和他以前所遇过的完全不同。他怎么觉得,这人应该是可以相信的?

  药力在激荡,云倾思绪翻涌无法克制。若是平日他根本不会容许任何人近他的身,然而这人却恰恰在这缺口处堵上了他,让他迷惑了。

  「不能压。」小春突然说。

  「什么?」云倾没听清楚。

  「我说这毒不能压!」小春些微戒备地朝云倾走近一步,怕云倾又拿那些小针招呼他。

  小春接着小心翼翼地说:」这毒奇怪,现下你脉象浅促,周身发热,最要紧的是泄火清热。这么强用内力压制绝对没好处,万一内力压不住了毒性反噬,震荡内腑筋脉俱毁,日后就算解了毒,也成了废人一个。」

  「那现在该如何?」云倾呼吸略微急促,这满室香味似乎又浓郁了些许。他有些晕眩。

  「好办,」小春邪邪一笑。」这儿是妓寨青楼,我替你叫个姑娘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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