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创伤（八）
对一个人来说，最大的伤害是什么？这是说不清楚的。但是夺走他唯一的执念，掐断他最大的希望，让他失去挚爱的东西，这无疑是将他打入了无底的深渊。他所追求的，坚持的世界，被打乱地无章可循的时候，他突然失去目标，变得茫然的时候，世界都崩塌了下来。
愤怒和伤心这些浅薄的词汇怎么能说明白他痛苦的一分一毫？他只有在痛苦的极尽之处体味到思考死去的空白，言语穷尽，然后对着自己发出嘲笑。
嘲笑，而不是吼叫。痛心到极点。
他已经被折磨到了极致的地步。
鸣人痛苦的抽泣后，突然看着鼬带着泪笑了起来，这让鼬的心口挨了重重一击。
这是绝望之人心将死去的预兆。
“不要这样，鸣人。”
鼬念着鸣人的名字，抱紧他，摇晃着他，让他清醒过来。但是鸣人没有回应。过往他期待的，鼬对他的爱，他的心里依旧如此渴望，但是这次融洽情谊的机会失败后，鸣人已然不敢再接受了。他看着鼬，渐渐收敛了笑容，眼里的伤痕这么明显。
因为宁次的所为，鸣人的身体失去了对鼬的感觉。这并非他的自愿。他内心深处极其渴望鼬的拥抱，但是他在鼬对他如此小心地呵护和疼惜后却居然没有办法产生任何感觉，这让鸣人彻底地痛苦。
【我已经不能给你任何东西了，鼬，我不值得你喜欢。我们到尽头了，鼬。】鸣人的绝望的眼神这样告诉着鼬，鼬看见，皱着眉头用力一摇头，将他搂紧。
鼬突然也不能冷静下来了。他不要看见鸣人被这一次事件击垮，不要看他的本性游离而去。他不能让鸣人以为自己丧失了一切，彻底地离开他，但是无论他怎么呼唤，鸣人都没有理他，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做什么，就真的会永远失去鸣人。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开。鼬的手小心地抱着鸣人，紧张地想着挽救的办法，而鸣人侧躺着，呆呆地望着前方，没了反应。他对自己嘲笑过后，慢慢地收敛了笑容，沉浸到了自己的沉默的思考里。
继续的沉默只能带来灾难。想着无法保护鸣人的自己，想着让鸣人变成这样的自己，鼬眼里已经不止是悔恨。
然后事情突然就发生了变化。在失神的鸣人的耳边，有清晰的穿戴衣物的声音。抽屉里的刀具被取出，才擦好的手里剑也一把一把地放进了腰间包。鼬对着镜子将自己的装备往身上装好，扎起了头发，手臂上扎好绷带，安静又有条不紊。
连防护服都穿好，最后一把刀安在背后，鼬回头看着鸣人，一步一步地从镜子处走到鸣人的面前。
鼬站在已经发呆了很久的鸣人眼前，低下身，扶着他的脸，吻了他的脸颊一下，慢慢地抚开他的刘海，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我出去几天，过了以后就会回来。这一次，还是七天。这次我不会骗你，七天后我就回来。”
话落，鼬看见鸣人眼里慢慢地聚焦起来，他缓缓抬头看向鼬，眼中的疑惑还是能看见的。而鼬握着他的手，停了几秒道：“本来打算等你好一点了再说，但是现在看起来等不了了，你的身体很虚弱，我很担心，看见你这样，我不能继续束手无策下去……我知道你很痛苦，鸣人，……”
话到这里，鼬抬起头，静静道：“我现在去木叶取下他的首级来给你。你在这里等我。因为对方并不是很好对付的角色，所以要多花几天，但是我一定会回来。”
“他”？
宁次？
取下他的首级？
听到这个话，鸣人眼里猛然一怔，随后他感觉到男子站起身后在自己脸边带起的风。鼬最后的吻还留在他的嘴角，淡淡地，充满怜惜的，在他看来，带着一点诀别的味道，鸣人察觉，感官一下复苏了过来，他看见鼬起身就走，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
玩笑？
当然不是。鼬不会故意说这样的话。
但是他要去刺杀宁次？
这是认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鸣人抓得更紧。感觉手被拉住，鼬一怔，他回头，见鸣人看着他，眼里神情紧张。
很明显，宁次的能力已经超越了所有人之前的期望，鸣人也是如此，因为打不过他才被他软禁和欺辱的。鼬虽然能力很高，忍术水平极其精湛，但是木叶是哪里？先不说那里已经成为了宁次权力掌控的聚集地，一切都在他的操纵之下，幻术横生，结界遍布，单单说在鸣人观察下，他知道木叶的精英队伍都已经受命于宁次之下，战斗力不可小觑，就已经可见一斑了。鼬一个人要挑战一个木叶，这无非是去送死。更有宁次很可能已经掌握了鼬的所有资料这一点，鼬绝对地处于劣势，他此行一去，根本不晓得何时能回。
七天？
不，这一次去，必然是有去无回。
是的，鸣人已经不愿意再和鼬以恋人相称，因为他已经想抛弃自己了。但是他不要鼬去送命，更不要他为了这样的事情去送命。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生怕鼬真得脱手而走，他看着鼬不确定的眼神，心里乱跳，而鼬察觉到，看着他紧张的双眼，站住了脚步。
他看见鸣人眼里的担心，微微翘起嘴角，扶住鸣人的手道：“鸣人，不要担心，我真的不会有事情。”
鼬蹲下身，近近地看着鸣人说，而下一秒，他却因为一个拥抱而愣在那里。
“鸣人？”
这个拥抱很紧很紧。鸣人下了力气抱住他。
鼬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因为他没有必要去撒谎。他将自己的装备都已经穿戴好，这就说明他已经整装待发。看见鼬的手里剑和兵器的确是擦过的，鸣人知晓这个计划在他的心里其实早埋藏了很久。从鼬将他带回来的时候，鼬在心里就存下了这个想法。
察觉到这一点，鸣人心里格外地难受。知道鼬要走，他下了力气抱住他。
他的心底还是痛苦的，他此时还是痛苦的，他浑身都被哀伤笼罩了，他在绝望的深渊边徘徊，只是知道鼬要为了替自己出气而送死，他万分不舍得。
到底是爱是恨还是爱？情感在鸣人的心底交替着，变化着，复杂而扰得鸣人心绪不宁。他拒绝着鼬，但是更怕鼬走，他说不喜欢鼬了，但是他不想鼬出事情。这样复杂的内里缠着鸣人，却让鸣人突然看见了真实的自己。
“不要担心，我真的会回来的。”
鼬这么说着，但是鸣人却越发将他抱紧，随后，在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有抽泣声响起。
鼬的眼里慢慢地缓和下来。他伸手回抱住鸣人，紧张地问他怎么了，而鸣人心底悲伤的泪水却一股脑地决堤了。
安静的房间里，只听见哭泣，而随后也有一滴泪水从黑发男子的嘴角掉落了下来。他微微翘起嘴角，蹲下身，看着鸣人，替他擦去眼泪，轻声道：“好了，别哭了。你不要我去，我就不去了。”
话落，鸣人看看着鼬，咬牙掉眼泪好半晌，一把上前抱住他。鼬感觉到，心底突然慢慢地被一种微妙的幸福浸透起来。
鸣人舍不得他。
意识到这一点，鼬也抱紧鸣人，紧紧闭上眼睛。
他果然还是爱着他。
——
的确，鼬也就是这样的。他为了鸣人的身体着想，尽力不去提宁次的事情，也决定留着陪鸣人。可是他心里早就将宁次痛恨了无数次，对他充满杀意，鸣人遭到侮辱，他怎么可能冷眼旁观下去？他只是在等待而已。等着鸣人能够从痛苦里恢复过来，等到鸣人的身体能够完全恢复健康再去行动而已。
而他提前的，要去行刺宁次的行动吓到了鸣人，让鸣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爱着他。虽然这样的转变显得有点戏剧化，但是当鸣人对鼬的担心暴露无遗的时候，一切突然发生了转机。
“既然，鸣人你不希望我死，那么，鸣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么？”
鼬抱着鸣人，低声耳语。
“我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否则，我恐怕很难会放弃只身去杀他的念头。”
这分明是威胁。
但是却恰恰让鸣人无言以对。鸣人瞪着鼬几秒，本来还想起之前的痛苦，要转移开视线，只是意识到自己果然不想他去死，他红了脸低下头。鼬看见，眼里露出温柔的神情。
于是——
“我想知道，情况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的……？”
“嘛……”
早晨，天气很晴朗，两人站在房门口，目瞪口呆。
是的，昨天他们还以为天要塌下来了，以为这一对真的要分了。还一晚上紧锣密鼓地想着解决办法，在楼下互相地出谋划策，甚至太过认真地都没注意到楼上的动静，可是等今天一大早，推开门，看见鸣人躺在床上，正张口吃着鼬小心地喂的粥的时候，他们傻在了那里。
“九，九尾……”
紫菀这么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鸣人听见回头看着紫菀，面上显得很开心，好像还和过去见面就精力充沛地叫“紫菀小姐”的那个模样，而鬼鲛也看着鼬，道：“那个，鼬啊……”
鼬听见，抬头看向两人，眼里的疲惫一扫而空。
紫菀看了鬼鲛一眼，鬼鲛也看了她一样，两人都觉得格外诡异“你们不会……复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