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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淡淡道：“那与阁下无关。”
风旗哈哈大笑，道：“若我传出去，堂堂小李飞刀，竟花七年给自己养了个相公，那可比我话十几年养死士有趣多了，你说呢？”
眺望前方，那边的惊恐似乎小了，李寻欢神色安慰了些，嘴上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也许。”
风旗默默半晌，霍地冷笑：“李寻欢果然是李寻欢，装镇定的本事不错。”
李寻欢笑道：“确实不错。”
原本以为会让他胆颤的事，却得到这样不冷不热的反应，风旗声
音已带了怒意，讽刺道：“小李飞刀的刀不会已经拿不稳了吧！”
李寻欢抬头望向阴影中，缓缓道：“点了这么大的灯，风旗主为何偏偏要站在黑暗中。”
他的意思很清楚，说我的刀拿不稳，你首先也要敢出来。
风旗仰天大笑，道：“李寻欢口才之利我已经见识过了，小李飞刀，惊采绝艳，我也不怕服软。我就是怕了你的飞刀，你又能把我如何。”
他似乎认定李寻欢那句话，就是为了激他站出来。
然后就越觉得自己很安全。
李寻欢笑了笑，道：“可惜不管你站在哪里，我的刀都能看见。”
风旗越发觉得他色惧内荏，哈哈狂笑起来。
阿飞有一把这天下最破落，最丑陋的剑。
那同时也是一把天下间最锋利，最快的剑。
凡是与众不同的东西，总会发出与众不同的声音。
前生李寻欢定然无法分辨出阿飞的剑声。
可这一生，七年的朝夕相处，无聊的时候太多，就是雕木雕，就是喝酒，木雕总有雕完的时候，酒也有喝完的时候。
那时候李寻欢就听阿飞发出的声音。
脚步声，走动带动的风声，最多的，还是剑刺出的声音。
听得多了，就是万千百剑齐鸣，李寻欢也总能认准那个不同的声音。
而现在，李寻欢就已经听到那种声音在临近。
温柔的笑意流过嘴角，李寻欢已没有心思和风旗说话。
风旗还在笑。
李寻欢也笑。
然后他的手动了。
刀光一闪，若惊鸿般穿过青烟，没入了黑暗中。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刀的美丽。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都尚不及。
只刀光划过后，被穿透的青烟形成了一条两指宽的空洞区，好半天，没有意识的青烟都似被吓住了，被排开的烟雾，竟不敢伸入空洞的范围，围绕着空洞，形成一条独特的青烟柱。
黑暗中，好几声抽气声。
而刀光飞去的方向，只一声闷哼，就再没有声响，似乎那里的人已经被一击击杀。
正在这时，阿飞已经凌空落在李寻欢身后。
又一柄飞刀不知何时已滑落到了手指上，李寻欢把玩两下，突然叹道：“风旗主还有装死的嗜好。”
又是好久的沉寂，青烟柱已经缓缓散去，风旗沙哑的声音才响起了：“你没杀死我。”
李寻欢道：“我刀取的是右肩进一寸，风旗主说呢？”
他这话一出，风旗合上自己充满了惊惧、怀疑和不信的眼睛，静静感受着刺痛传来的位置，再没有丝毫饶幸心理。
不是刀错了地方，而是发刀的人不想杀他。
他其实也试图躲避过。
但是那把刀已比闪电还快，当他发现刀时，那把刀就已经到了他身上。
就仿佛他生下来，就在那里似的。小李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这话，原来丝毫不假。
就这样一个简直没有脾性的人，就这样一个病得快死去的人，就这样一个甚至被男人压在身下的人……他原以为那名气水分太多。
事实上水分真的太多，天下兵器谱排行第三吗？
百晓生若见过这把刀，他就绝不会把小李飞刀排在第三。
这世上，绝没有兵器比小李飞刀更强。
风旗不知道，在李寻欢的前生，百晓生第一次见识小李飞刀，在死前最后一刻，也是无尽的后悔。
——百晓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一生唯弄错了一件事。
——小李飞刀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
——没有面对过小李飞刀的人，永远不会想到那把刀的威力。
——而面对过小李飞刀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绝不肯再提起。
风旗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输了，自此后，他只见到小李飞刀，便就会心胆惧寒。
甚至他现在，根本就不敢丝毫动颤。
这些日子，他竟以为自己能压制住这样一把刀，何等荒谬。
李寻欢依旧清淡温和的声音，就在这时传进他耳里：“你走吧，金无望一日还活着，我便不会下手杀你，你自己好自为之。还有，我们明日就离开这里，你那些阴谋诡计，只要不牵扯到我身边的人，我是懒得管的。”
风旗浑身发冷，竟觉得心思谋划，都已被这个人看透。
最后看一眼和阿飞低声说笑的人，他转头离去。
第三十一章 梅香
急风旗的人来得突然，走得更快速，特别是见过李寻欢和阿飞两人的，几乎是狂奔着离去。
这客栈掌柜的也是不凡，调节有度，慌乱很快就平静下去。
阿飞低声道：“他这次有什么用意？”
李寻欢道：“赶我们走。”
阿飞沉吟道：“我们妨碍了他。”
又一次一针见血的见解。
李寻欢含笑点头，又接着道：“不过那与我们没有关系，而且在今日后，他越有野心，金无望只会越安全，这样就好。”
阿飞看着他，奇道：“你对那些江湖人真没有丝毫怜悯。”
他自然觉得奇怪，李寻欢是个似乎对一个路人都会发挥悲怜心肠的人，而在对待江湖人时，就表现得太过冷漠。
李寻欢苦笑道：“只是因为我知道，我要是去阻止他们，他们只会想杀我，甚至觉得我有意独吞宝藏，江湖人，生死之事平常尔，被欲|望迷了眼的人不值得搭上自己。而若是朋友，他们自己的选择，我若去干涉，岂不是看不起朋友。”
所以他能救金无望出来，却不能去做。
青烟也已经渐渐消散，铁传甲和薄荷带着龙风儿一起匆匆赶过来。
李寻欢向三人解释了一番，随即道：“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现在就起程。薄荷姑娘请为我们整理一下行李，阿飞你从我那拿一袋银子，给掌柜的送过去，就说赔偿客栈损失，还有让他把伤者都请了大夫，安顿好。”
铁传甲自然要去驾马车，看着手上的龙风儿皱眉，李寻欢忙道：“龙姑娘不介意陪我一会吧！”
龙风儿能说什么，自从李寻欢和阿飞都走后，她就跟坐牢似的，时刻被人看守着，这时的李寻欢，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她当然连连点头。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李寻欢伸手把龙风儿的穴道都解开。
龙风儿活动着手脚，欢呼道：“谢谢李大哥。”
火光已经淡下去，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只零星火星迸射的时候，可以看见少女脸上的喜悦之色，那脸上，也被泪水爬满。
少女没有哭泣咒骂，只用衣袖胡乱擦着。
她定然以为，没人看见的。
李寻欢暗叹一声，手上的帕子重新放回去。
少女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李寻欢当然就看不见。
“不是说那个丑鬼也在这里吗？怎么不来见我。”咬牙切齿的声音。
李寻欢为着那称呼皱了眉头，他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
这样的语气，若不是李寻欢知道她其实正哭着，只怕就要以为她真把金无望当奴仆了。
一个孩子，觉得伤心，觉得委屈的时候，要寻找的人，当然是他心中最亲近的。
一直觉得龙风儿直爽，没想到她竟也有如此别扭的时候。
这般想来，也难怪金无望纵然她。——只要保证她不死的话，可以做到的方法实在太多。
没有回答，龙风儿跺脚道：“李大哥，我问你话呢！”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他，算是被软禁了吧！”
龙风儿惊呼道：“你骗人，他又不是我，怎么会被人抓起来……你别想骗我，无名很厉害的……他，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李寻欢不说话，龙风儿越说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
颤抖的手抓在手臂上，他声音也是颤抖的，“李大哥，你去救他好不好，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的。”
看到了希望看到的东西，李寻欢自然没有故意吓唬她的意思，安抚道：“你听说我，别急。”
龙风儿道：“我不急，我才不会着急那丑鬼呢！”
也不在乎她的口是心非，李寻欢把金无望的情况，简单的给她说了一下。
不等龙风儿开口询问，阿飞和薄荷已经回来，龙风儿就收手低头站着。
马车压着积雪，在黎明的微弱光线中，疾驶出去。
马车内，阿飞坐在李寻欢身边，轻声道：“我刚刚去找掌柜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藏宝图已经找到了，不过上面的路线，好像必须经过兰州，江湖人已经开始在兰州城外集结。”
龙风儿叫道：“我的戒指。”
她这时早收起了眼泪，依旧是个天真快乐的少女。
薄荷坐在她身边，冷笑道：“那是快活王的戒指。”
龙风儿怒道：“我爹给我的。”
薄荷不冷不热，道：“可不是，你爹可是马贼，当年捡便宜方便吧！”
在薄荷心里，杀死快活王的是他们家夫人，而大少爷又是快活王和夫人的独子，不管怎么说，那戒指，也是大少爷的东西，她自然见不到少女理所当然划为己有的样子。
薄荷和龙风儿一个尖酸，一个火爆，就在马车上吵起来。
阿飞伸手扶着李寻欢，在他耳边低低道：“化雪后路面颠簸，你不舒服不要撑着。”
李寻欢眼睛眯起来，即便对面就有两人吵闹，他却觉得静谧得很，耳中最鲜明的，不是吵闹声，不是车轮辗过积雪的声音，甚至不是阿飞说话的声音，而是心跳，阿飞稳定强劲的心跳声。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头靠在阿飞肩上，缓缓的合上眼。
渐渐的，龙风儿和薄荷的声音都小了下去，最后趋近于无。
心跳声就越大起来，就像他的主人一样，坚定，固执，没有任何事能令他改变节奏。
这样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好。
他突然发觉，自己真的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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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厅里已经快坐满了，最近一年来，关外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
一切只因为快活王的宝藏。
宝藏的争夺，让江湖人命更加轻贱，可是得到的好处，已经足够太多人铤而走险。
当眼前有强大的利益的时候，能看得见其下堆积的枯骨的人，实在太少了。
“听说仁和庄徐大侠得到一本秘籍，百晓生已经把他排在高手榜第五。”
“听说急风旗抢到了财宝，已经是兰州第一富了。”
“听说一个乞丐捡了一颗丹药，吃下去一下就变成了高手。”
诸如此类的听说多不胜数，就是尚有理智的人，在这样的氛围中听得多了，也总会变得狂热的。
而最近又有传言，上一批的宝藏只是快活王宝藏很少的一部分，武林再一次躁动起来，原本就还未淡下去的热潮，以更疯狂的速度席卷。
就是中原很多原本还自重身份的人，也终于忍不住出关。
阿飞走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依旧是一年前的装扮，若是在一年前，大家许会嘲笑一番，只是这一年，江湖人已经见多了像他这样的人。
被宝藏诱惑的，不只有江湖人，就是牧民、乞丐、农夫，听得多了，也总有一些人会抱着撞运气的想法。
莫说像阿飞这样拿把破剑的，就是拿着木剑的都有。
阿飞那把最起码还是铁的，也不算太寒酸。
阿飞没对外面的人忘一眼，叮嘱小二把饭菜送到后院，他转身就退了回去。
又到了冬季，寻欢的咳嗽又多起来，虽然他总是安慰他无碍，可是阿飞心中实在难安。
今日阳光甚好，李寻欢打了个哈欠，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伸直。
那慵懒而清贵的样子，每见一次，阿飞心头的喜欢就多一分。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李寻欢更好的人了。
“回来了。”眼皮微微睁开一线，李寻欢的笑容依旧温暖。
只不知是不是错觉，阿飞总觉得，随着时间的过去，那笑容背后，已经越来越沉重。
心里着慌，他快步走过去，坐在李寻欢身边，握住冰凉的指尖，那些慌乱才静下来。
心脏收缩，李寻欢眨眼掩去眼神中的悲伤，淡淡笑道：“堂堂小飞剑客，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似的贴人了。”
整整一年，王怜花列出的稀缺药单，十二样竟只找到其四，这其中三种，还是朱五送的。
富可敌国的‘活财神’世代珍藏，竟都只能找到三样。
这份希望，竟比没有还要残酷。
阿飞道：“对你，我恨不得时时刻刻握着。”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又如何。
即便是天下第一，万人敬仰，也不及李寻欢一抬眼，一抿唇。
李寻欢身体放得更松，这样的露骨的话，这一年已经听了很多，可是还是止不住心内狂跳，酸酸软软的，更快乐，也更悲伤。
阎王要人三更死，何敢留人到五更。
心头慢慢渗过一阵凉意。
李寻欢有时候会想，他这多活一世究竟是为何。
前生害了林诗音，最后又让孙小红看着他死去，难道今生竟要如此对待阿飞。
“你别走神，你一走神我就想要你。”阿飞低头，唇在耳边稍触即分。
每当李寻欢似乎想着什么的时候，他就总有他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然后就是迫不及待的，用最激烈的行动，最贴近他的方式，一点一点感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