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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人事。”
是人事,而不是天命。
是李寻欢特意去找他的,花了整整一个春秋。
阿飞正要追问,李寻欢却猛然抬头,看着下面蜿蜒小道皱起眉头。
阿飞抬眼望去,只有寒风吹落树上的积雪,大片大片的洒下来。待凝神细听,才隐隐听到脚步声。
阿飞道:“是风旗请的客人?”
李寻欢道:“这婚礼竟然做如此寒酸的做派,又如何会请诸多武林人士观礼,而且还都是高手。”
刚一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于阿飞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所想,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阿飞道:“有什么仇恨,能让一个人想出如此恶毒的侮辱。”
李寻欢胸中翻涌如潮,不禁暗暗叹息,只可惜再可怕的仇恨,却也绝无法永远掩盖情之一字,风旗今日做得越狠,日后就只会越后悔。
庆幸的是,金无望绝不是柔软女子。
人影不久就出现在视线中,以徐大侠为首,足足有上百人。
风旗听见声音,已经迎了出来,一阵毫无意义的寒暄,李寻欢和阿飞两人所在的位置在风旗侧后方,竟好似是风旗手下似的。
众侠士中沉不住气的,已经在用眼睛狠狠剐三人,好似恨不得立刻上去把三人生吞活剥。
风旗一直笑意盈盈,竟好似来的人是真正为观礼的。
待他请大家进门暂坐时,突听侠士中有一人道:“你那屋中可是下了药,待我们一进去,就把我们齐齐抓住。”
闻声望过去,只见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少年,一脸憨厚的样子。
徐大侠怒叱道:“无知小儿,怎可如此无礼。”
那少年红了脸,讪讪道:“我爹说过了,不可以随便相信人,这样就是无礼的话,他可比我无礼多了。要是他在这里,他一定要说,一定要说,对了,他肯定要说你说什么不进老虎窝,怎么偷虎崽子,说不好就是要和这个风什么的旗主联手骗我们。”
绞尽脑汁想到自己爹会说的话,少年开心极了,一掌拍到头上憨憨笑起来。
众人本就对风旗能无声无息抓走人的手段忌禅,此次是听从徐大侠的话,又嫌人多势众才敢过来,这时听了少年的话,心中都有些疑豫,偷偷在风旗和徐大侠之间打量。
徐大侠何曾被人如此怀疑过,而且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脸色已经气得铁青,怒道:“我见你一个少年人,起了惜才之心,特意带你来长长见识,没想到你如此污蔑与我。”
他环顾一周,抱拳道:“我徐大侠人品如何,大家都当知道,这个少年如此说法,要阻拦我们救人,也不知是何居心,大家千万不可受他蒙骗。”
趁人不注意,他恨恨的瞪了葛头一眼,若不是他说这少年武艺高强,人又老实憨厚,带着他可以用来做前锋试手,他又如何会带上一个不知底细的少年。
葛头一哆嗦,忙大声道:“徐大侠所言甚是,你只管在前带路,我葛头第一个跟随你。”
上百人吵吵嚷嚷,一场本来轰轰烈烈的救人大计,到现在却好似菜市场的闹剧似的。
正在这时,快活林后方,一声豪迈大笑传来。
只听到这笑容,李寻欢面色一喜,轻声道:“成了。”
风旗脸色也变了,人已经弹身而起。
“拦住他。”李寻欢一声低喝,阿飞毫不犹豫的拔身而起。
风旗骤退三步,厉声道:“我奉你为上宾,你就用剑来回复主人的招待吗?”
阿飞不语。
李寻欢淡淡笑道:“风旗主还是稍安勿躁的好,反正你现在过去,也无法改变事实了。”
仿佛被他说动,风旗果然停下步子,只一径冷冷的看着他。
这一方变故,让那边噪杂的众侠士也安静下来,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内讧’。
不过当看到从后面走过来的人时,他们也静不住了,有人欣喜,有人莫名,有人不甘。
他们轰轰烈烈的救人大计还没开展,人已经被救了出来,而且还是被他们认定抓人的人救出来的。
欣喜的是真正为了救人而来的,莫名的人最少,他们大多是半路被朋友拉来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不甘的自然就是想趁此事扬名的人。
带着失踪众人出来的,可不就是不知去了何处的熊猫儿。
等熊猫儿挥手让手下兄弟把人交到那些喜迎出来的人手上,李寻欢笑道:“ 各位大侠应该可以先走了。”
风旗道:“我请各位大侠来观礼,这礼还未观,怎么可以现在就离去。”
众侠士这边却很多人都生了退意,现在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葛头陡然叫道:“戒指,还有戒指先拿出来。”
他这一叫,又令人想起大家之所以会来兰州,为着的那戒指确实还不曾到手。
风旗大笑道:“你们观了礼,我自然把戒指给你们。”
众侠士面现喜容。
李寻欢叹道:“你根本没拿戒指,又如何能拿出来。”
徐大侠厉声道:“那我们现在就走,你是否要把戒指交出来。”
李寻欢叹道:“可惜我也没拿戒指。”
风旗道:“你当然没拿。”
转头对众人道:“只要你们观了礼,我自然会把戒指给你们。”
他竟然打定了主意,非要人观礼不可。
第二十三章 强硬姿态
快活林前众人僵持着,雪又开始下起来。
“啊,好冷。”
先前那憨厚少年突然跳脚。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黝黑的脸上起了羞红,呐呐道:“真的很冷。”
徐大侠厉喝道:“住嘴。”
“住嘴就住嘴。”他嘟嚷道:“一个戒指有什么了不起,葛头不就有三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所有的人都齐刷刷转头。
葛头仅剩的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少年,厉声道:“你竟然陷害我。”
李寻欢冷冷道:“他只是说你有三个戒指,怎么就陷害你了。”
熊猫儿大笑道:“这就是做贼心虚吗?”
葛头冲到空笛身边道:“你快说句公道话。”
空笛后退一步,摇头道:“我不知道。”
葛头怒道:“你怎么不知道,戒指失踪的时候我可是和你住在一起的。”
空笛道:“你又不是我监守的人,我怎么会时刻注意你的行踪。”
葛头气得说不出话来,跳脚道:“徐大侠来通知戒指失踪的时候,我明明就和你一起从房中出去的。”
空笛点头道:“是的。”
葛头大喜,道:“看吧,我可没有说谎。”
空笛不紧不慢的接着道:“可是在那之前,我却睡着了。”
睡着了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葛头面容扭曲,冲到徐大侠身边,凄声道:“徐大侠你要相信我,我从没拿过,我可是断了一只手啊。”
李寻欢冷冷道:“你断了手,所以不甘心只拿到宝藏的一部分?”
葛头脸色大变,不断摇头。
徐大侠沉吟着,目光向憨厚少年望去,那少年摆着脑袋,这个看一眼,那个看一眼,极为茫然的样子。
少年道:“你别看着我啊,我只是看到他有三个戒指,我还看到断情有一个呢!”
他这一开口,竟把静静站在后方的断情扯了进来。
断情面色不变,道:“祖传。”
站在他身边的柳玉兰冷冷扫一眼望过来的人,道“他的戒指一直戴在手上,长了眼睛的都能看见。”
断情手上的其实并不是戒指,而是扳指,只是那少年看起来傻乎乎的,恐怕是分不清戒指和扳指的。
阿飞突然道:“那葛头的戒指也拿出来看看就是了。”
葛头指着阿飞,大叫道:“他陷害我,我上次对他用刑,可是徐大侠你指使的,他现在陷害我你不能不管。”
徐大侠神色巨变,厉喝道:“你胡说什么,徐某怎会要你对他用刑,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用刑逼供。”
李寻欢看着他,语气已经凝冰,缓缓道:“这事日后我自然会找你们问清楚,现在还是先把戒指找出来。”
他接着转头对葛头道:“阿飞说得极是,你身上要真有戒指,就拿出来让人看看,若是你非说没有,就让人搜一下。”
葛头指着风旗,惨声道:“他明明说戒指是他拿了,李寻欢他们分明是要羞辱我。”
风旗好似已经变成石头了。
李寻欢笑道:“只可惜他那么说的用意,只是想请大家观礼而已。”
葛头冷笑道:“放眼全江湖,可曾见过像这么请人的。”
李寻欢道:“你今天见到了。”
熊猫儿道:“我要是想请这么多江湖名士过来,怕也只能想出这个方法。”
葛头全身颤抖,指着自己断掉的胳膊,转头四顾,凄厉道:“我为了给大家寻到戒指,都被砍了一只手,你们非要我死了才高兴是不是,那样分东西的人就少了一个是不是。”
李寻欢淡淡道:“你断掉的手是因为想捏我这个病鬼软柿子,和戒指可没有关系。”
刚刚还羞愧要为葛头说话的人,又重新缩了回去,葛头那断臂,说起来真对获得戒指没有任何帮助。
徐大侠突然道:“风旗主怎么不说话。”
风旗冷笑道:“我只有一句话,你们观礼,我把戒指给你们。”
熊猫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对李寻欢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疯子、傻子,非把祸事往身上揽。”
李寻欢道:“世上有前面诸多蠢人,怎么不许有他这样的疯子。”
众侠士怒道:“谁是蠢人。”
阿飞哼了一声,道:“奇蠢无比。”
李寻欢转头,对他微微一笑。
熊猫儿叹一声,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我刚刚救出来的人,除了几日不曾进食的虚软之外,没有受任何伤害,风旗若是真要夺取戒指,独吞宝藏,难道会让捉来的人有完好出去的机会。”
被抓的人中有一人低声道:“我们只是被关起来,也听闻监守的人说过,只要我们在他们旗主婚礼上观礼,就可以出去了。”
声音虽然很低,想是只是对扶着他的亲朋说。不过在这快活林前的人,都是武功极高的,怎么会听不见。
葛头呼吸急骤,怒容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看我是个残废,就要诬陷我。”
他边说着,似乎不敢置信的后退,远离那几名武艺最强的人后,他陡然冲天而起。
“下来。”
一声大吼,憨厚少年死死抓住葛头的腿,往下使劲拽,他嘴上还嘀咕道:“爹说了,说话说到一半跑的都是坏蛋。”
葛头原本就见少年武艺高强,才向徐大侠献计,可是他绝没想到少年竟然高强的如此地步,他明明有偏离他,却在离地不久就被一双铁掌抓住。
他这时愤恨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已经晚了。
一转头,他剩余的左手向少年一挥,衣袖中数十道细如牛毛的细针,暴射而出,‘嘶嘶’的破风声重,满天闪动的银芒,以铺天盖地之势罩向少年。
那少年武艺再高,被那样笼罩下去,只怕也无法幸免了。
李寻欢和阿飞大惊失色,纵声跃起,正在这时,一道人影却比他们更快的闪了过去。
见了那人,李寻欢一把拉住势头不减的阿飞,也就在那一刹那间,那人扑到少年身上,挥出一个葫芦,漫天银芒好似群蜂归巢,齐齐被那葫芦吸了进去。
这时两人脚才落在他们身边,正松了口气,却听得那人陡然一偏身,发出一声闷哼。
“你怎么样。”憨厚少年和李寻欢齐齐扶向人影。
阿飞纵身而起,一把抓住就待逃走的葛头,手上铁剑毫不留情的往他腿间拍下去,葛头砰然跪下,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盒从他怀中滚出来,掉在地上。
他仓惶的扑过去去捡,手上不稳,反而把那盒子撞开了,三枚紫金戒指滚落在已经一片狼藉的雪地上,陷进积雪里。
“你,果然是你。”徐大侠大跨一步捡起戒指,狠狠的望着他。
葛头摇头仓惶道:“不,你听我说,我没有偷戒指,我没有偷戒指。”
空笛叹道:“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不,我真没偷过,是他们陷害我的,它是突然出现在我怀里的,突然出现的。”
被人扶着的岳衡突然嘶声道:“那它怎么没有出现在我的怀里,原来就是你,害我被人抓住,你这个恶毒的家伙。”
他踉跄冲过去,一脚踢在葛头身上,怒道:“我让你害我,我让你自私……”
葛头措不及防之下,一下趴在地上,转头竭斯底里的吼道:“你怎么敢打我,你……”
他突然停了下来,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不敢置信的看着岳衡。
岳衡仓惶后退,站立不稳摔在地上,被朋友扶起来,惊慌道:“他自杀了,他自杀了。”
众人得到了戒指,哪里会在乎偷戒指的人的死活,甚至有人狠狠的唾了一口,以示鄙夷。
再一次弄错拿戒指的人,即便是徐大侠,也觉得有些难堪,再看到那熊猫儿竟好似被刚刚的毒针伤了,他越发心虚,向风旗拱手告辞。
风旗这时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又恢复到和李寻欢初见时的风度,大方拱手迎送。
徐大侠看了憨厚少年一眼,见他扶着熊猫儿一脸紧张,他也不好意思叫他,吩咐人带起个葛头的尸体下山。
阿飞却一闪身拦在下山路口。
徐大侠脸色陡变,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毕竟是心虚了,他当初敢故意放纵人对阿飞用刑,只是以为绝没有人会说出来,也绝没有人会相信。
可是在半月前,李寻欢到达仁和庄,不给人任何辩驳机会,异常强硬的和那些用过刑的人比试,又把所有当时能找到的人废了后,他就怕了。
在这件事上,李寻欢显然并不是会和他讲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