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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刚刚急于宽慰阿飞,这时才想起来两人靠得太近,阿飞的动作神情,到了他眼里,却成了不喜的意思。
心口一闪而过的绞痛被刻意忽略,李寻欢只高兴于阿飞没有变化,他与前生所熟识的一样,是喜欢女人的。
会为男人身体发热的,有他这个注定早死的人就够了。
等迫切抬头的欲望在寒风中冷却下去,阿飞才转过头来,抓住李寻欢的手,再次道:“卧房在哪里?”
阿飞的剑现在还没有到达天下无敌的地步,但他的固执却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无人能比了。
知道要是不说,他绝对会一直问下去,李寻欢摇头失笑,也不说话,先行带路。
风旗待李寻欢自然是贵宾之礼,加上整个快活林中都没有第三个客人,这偌大西厢院落,就只有他们两人,就连伺候的人,也都是只有送吃食和用具的时候会过来,倒也清静得很。
“那风旗说起来也是旧人,当年我听人说过他,据说是很豪爽气魄的人,现今看来……这世上最可怕的,果然还是时间。”
李寻欢边走边给阿飞说这些日子的事,说到最后一句,正好踏进房里。
阿飞道:“我相信有很多东西,是时间也无法改变的。”
原只是想给阿飞说清楚这些事,以免他会在行事时判断失误,李寻欢哪里想到阿飞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偏头看了他一眼,李寻欢笑道:“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阿飞没有应,他拉着李寻欢到床榻边,让他脱了貂裘外衣躺进去,为他盖上被子,才坐在边上道:“你醒来我再告诉你。”
李寻欢只有照顾别人的时候,哪里被人这么照顾过。
他躺在床上苦笑道:“你这么看着我,我哪里睡得着。”
他就要接着说旁边还有卧房,阿飞却突然站起来,利索的脱去外衣,掀开被子钻进来。
“好了,我闭上眼睛不看着你,你睡吧。”
并肩而卧,阿飞的声音传到耳朵里,越加显得低沉,可他说的话却又那么可爱。
李寻欢哭笑不得,真想开口说,‘你还是看着吧!’。
他自然不会说。
李寻欢以为自己一定睡不安稳的,没想到在身边炽热的体温传来的温暖中,这些日子以来的紧绷一下放松,睡意袭卷而来,不多久竟真的沉沉的睡过去。
阿飞一路急赶而来,自然也不曾睡好过,躺在李寻欢身边,初始时还心思嘈杂,总有一些念想,身体里一阵阵热潮上涌,后来也抵不住睡意,渐渐安睡了过去。
睡梦中突听一声咳嗽,阿飞猛然惊醒。
偏头看过去,李寻欢靠里侧睡着,身体弯曲,一声连一声的咳嗽不止。
半抬起身,就着朦胧的光线,可以看到他眼睛犹自禁闭。
咳嗽的折磨伴随了多久,才能让一个人即使咳得嘶声裂肺,也不会自睡梦中醒过来。
阿飞心痛如绞,想为他顺气,却又怕反而吵醒了他。
他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
盏茶时候,咳嗽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又增强的趋势。
见李寻欢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就要咳醒过来,阿飞也顾不得其他,回忆那日问过大夫的话,先用内力推开了窗子,让新鲜空气灌进来,反身抱住李寻欢的身子,一面挡住随之进来的冷风,一面拍抚他胸口为他顺气。
他的动作已经尽量轻巧,李寻欢还是被扰到了,梦中皱起眉头,似要睁开眼睛。
阿飞焦急之下陡然握住他的手。
就这一握,好似添了镇魂剂,李寻欢眉头竟然舒展开来,蠢蠢欲动的眼皮也安静下来。
只片刻,房中气息一清,李寻欢的咳嗽声也渐渐小了。
阿飞的心终于放下来,有了心情开心。
为怀中抱着的人,也为了他被他这一番动作也未曾醒来。
江湖人何等醒觉,往往只是气息乱上一瞬,就能让人自睡梦中起来。
要有何等的信任,才让李寻欢现在还沉睡着。
这些东西以前只知道凭本能思考食物与生存的阿飞不懂,现在被王怜花带着提点,打开了思维的阿飞懂。
因为懂,所以心中从没有过的柔软。
把头轻轻靠近李寻欢的肩头,怀里抱着的,是自被王怜花带到楼子里,知晓了情事后就朝思夜想的人。
原本以为必然有的,甚至不久前还真实产生过的,那种浑身燥热,心浮气躁的感觉,这时却不见丝毫。
在此刻,静静的躺着,静静的抱着他,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
李寻欢睁开眼的是时候,已经可以看到朦胧的光线。
接着他身体一僵,已经感觉到自己是如何亲近的躺在阿飞怀里。
男人躯体特有的炽热强健,拂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李寻欢眼睛眯了眯,略显粗糙的指尖落在他额头,固执的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初睡醒的声音有丝朦胧,李寻欢轻声叫唤道:“阿飞。”
“嗯。”回应的声音低沉暗哑,额头上的指尖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
半响神智清明,阿飞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李寻欢故作自如的笑道:“半月没见,阿飞竟然也学会懒床了吗?”
阿飞反而抱得更紧了,低低的道:“我好想你。”
他的头靠在李寻欢肩头,亲昵的磨蹭。
李寻欢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尚是孩童的阿飞头埋在他胸口,轻唤的那一声‘娘’。
心中蓦地一软,李寻欢抬手落在阿飞头上,轻揉他的头发。
被这样当做小孩子的对待,阿飞心中不悦,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就是这叹息,也是没有出口,就被自己吞了下去。
他突然想知道,他现在告诉李寻欢,他喜欢他,李寻欢会如何反应。
可是理智告诉他绝不可以,因为说了,以后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和他如此亲近了。
阿飞猛然抬头,手在床边铁剑上一搭,人已从窗口飞射而出。
李寻欢整理了衣服,才施施然起身出门。
在冰冷的剑锋下,明柳娇弱的身体瑟瑟发抖,看到熟悉的李寻欢,她颤声道:“李公子。”
阿飞的剑已放下,从李寻欢手上接过外衣穿好。
对着明柳微微一笑,李寻欢道:“姑娘起得真早。”
明柳低垂下头,表情隐藏在阴暗的光线下,低声道:“旗主请两位用罢饭后去大堂。”
她说完,低着头急匆匆的走了。
阿飞皱眉道:“她不是……”
手被握住,阿飞停了口,偏头看向李寻欢。
“你认得出来?”李寻欢微讶。
阿飞点头道:“她虽然真个气质都变了,可是我看人却是通过气息判断的。”
李寻欢叹道:“要是你和我一起来,她也不用冒险知会我了。”
阿飞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冒险通知他,李寻欢既不是她主子,也不是来和她接头的,她何必要冒险通知他。
快活林的前院大堂今日一改清静,嘈嘈杂杂人影往来好不热闹。
原本只远远听得人声,待走近,看到那堂前风旗一身大红礼服,竟是嫁娶之态时,李寻欢也不知为什么,心中陡然发寒。
一转头去看大堂,堂前只是随意剪了几个囍字贴着,几丝彩绦胡乱挂着,这习礼,竟比迎娶妾室还寒酸。
也就是因为这样轻便,才让住在西院的两人毫无所觉。
作者有话要说:恶趣味毫无逻辑版
上接
被这样当做小孩子的对待,阿飞心中不悦,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就是这叹息,也是没有出口,就被自己吞了下去。
他突然想知道,他现在告诉李寻欢,他喜欢他,李寻欢会如何反应。
阿飞猛然抬头,居高临下的凝视着李寻欢的视线,道:“我喜欢你。”
李寻欢彻底僵住了,他以为自己终其一生,也不会听到阿飞对他说这句话。
他嘴唇轻颤,道:“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一辈子。”阿飞语声丝毫没有起伏,不过任谁也能看出来,他说得再认真不过了。
这样清楚的说出来,再也错不了的了,心底涌上的狂喜撞击着李寻欢心神,他深吸口气道:“你知不知道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会受到天下人指责怒骂。”
从这句话中听出来希望,阿飞眼睛渐渐明亮起来,道:“我要的是你,又不是天下人,他们的指责怒骂与我何干。”
“你……”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上来,李寻欢满心满怀的都是感动,思绪混乱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接着他再也不需要为此烦恼了。
因为他的唇已经被人封堵起来,那种急迫的探索,甚至有些疯狂起来。
强而有力的手指开始在身上游移,李寻欢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手上每一个薄茧,每每刮动肌肤,都要引起一阵战栗。
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低吟,接着身上人的喘息变得更粗重,双腿间被灼热而坚硬的东西抵住,胡乱撕磨。
李寻欢只觉全身一软,所有的力道都好似被抽空了,唯有一个地方,反而开始硬起来。
阿飞抬头看着他因染上红霞而尤其诱人的脸,沙哑着声音道:“我要你。”
迷离中李寻欢觉得自己说了拒绝的话,可是阿飞欣喜之下灵活解他衣服的手,却告诉了他另一个更不可磨灭的事实。
——若他拒绝了,阿飞绝不会进行下去的。
屋外呼啸的寒风也再不可能浇灭这把烈火。
今年还会回春吗?
这样的问题,已经再也不需要回答。
第二十二章 尽人事听天命
看到两人,风旗哈哈大笑迎出来,“风某今日能请到天下第一飞刀,还有日后的天下第一剑,这真是最大的荣耀,想来无望也会非常高兴。”
他要迎娶的,果然是金无望。
李寻欢只觉遍体发寒,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金无望现在在何处?”
风旗丝毫没有顾忌的意思,挥手示意一个丫头带两人前去。
李寻欢曾听说过,王怜花昔日被朱七七扮作女子,竟能迷得人上门求亲。如果这也是一种能力,那金无望一定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一身大红礼服,丝毫不能在他脸上添上喜气,他依旧冰冷阴寒,只是眼中的生气好似更淡了。
李寻欢还没有开口,金无望已经截口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
他缓缓转头盯着李寻欢,继续道:“我不曾拿过戒指,更没有给风旗,但是你要记住,他疯了,一个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当然,他也可能真的什么也没做,我也要疯了,你也不要相信我。”笑容因为生在金无望脸上,显得尤其诡异,他缓缓道:“帮我照顾龙风儿,龙卷风临终时我答应过他,只要我还活着一日,龙风儿就绝不会死。”
李寻欢呆了半响,方自暗叹一声,道:“好。”
金无望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阿飞,突然起身拍了拍李寻欢的肩,笑道:“你的承诺我相信。”
他相信李寻欢的承诺,为何要对阿飞看一眼,为何眼神深处似乎隐隐有一分怜悯。
阿飞不懂,只是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他就把一些纷杂的念头赶快压了下去。
风旗的神情一时狠毒,一时又透露出喜色,甚至偶尔还可见他唇角勾起的笑容柔和,只是这一点,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李寻欢自枝桠上抓了一个雪团,随意甩出去。
风旗道:“你叫我出来,难道就是让我看你玩雪?”
李寻欢苦笑着摇头,道:“我只是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风旗笑道:“你难道不准备救金无望?”
他看着他,下意识的扬了扬脖子,似乎期待那把传说中神出鬼没的飞刀,插?入他的咽喉。
然后呢,然后也许就是解脱。
李寻欢侧头掩饰眼中的怜悯,只轻轻叹道:“旗主如此做,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风旗仰头哈哈大笑,笑中充满了凄凉、愤恨,许久后他才收了笑意,冷冷道:“我如果什么也不做,我现在就要后悔死了,你如果真想帮他,就把你的飞刀拿出来,风旗自认在小李飞刀之下,绝无法幸免。”
除了前生在阿飞和林仙儿的事情上,李寻欢从不曾枉顾别人的想法,私自替别人决定。即便是对林诗音和龙啸云的事上,他虽然总说自己把林诗音让了出去,可事实上,他当年也只是自我放纵,用最痛苦,最伤害自己的方式,让林诗音选择了一次。
先前去看金无望,便是存了只要对方有一丝一毫要走的意思,他就会帮他。
可是金无望那般说着,他又怎可妄自改变他的决定。
他只是尽人事,希望能提醒一下风旗,莫要日后后悔不堪。
“尽人事后,便只能听天命了。”李寻欢又重重叹了口气。
“你一直都是如此……”斟酌了下用词,阿飞才继续道:“如此替人着想吗?”
“你也觉得我多管闲事?”李寻欢喃喃道:“只可惜我想管也管不了。”
阿飞凝注着他的眼角,那些代表着忧患于岁月的皱纹,似乎又多了几条。
“你也相信天命吗?”阿飞突然问。
李寻欢转头看他,笑道:“我就不能信?”
可是他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阿飞看着他的眼神,那么柔和那么坚定。
他好像决定了什么,脸上盛开的笑容仿佛破开积雪绽放的雪莲,比任何时候还要令人动心。
李寻欢怦然心动,以至于他半响才反应过来阿飞说了什么。
“那你在那个时候到我身边,也是天命吧!”
阿飞想着李寻欢只要回答是,他就要开口告诉他,他喜欢他,情人的那种喜欢。
再也没有比天命更强大的借口,虽然他自己并不信命。
只是期待中的回答却并没有听到。
李寻欢不知为何已经低下头去,依旧温和的声音却好似天外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