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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书籍名:《与君分杯水》    作者:千里孤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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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一想,心里仿佛被活生生扯去一团血肉,疼痛得越发不可抑止,几乎要教他喘不过气来。偏偏脑子里的思绪就如同着魔了一般停不下来,钻着牛角尖非要去细细琢磨。
  钶笕和戡明两人在旁似乎又对他说着些什么话,他根本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这样激烈起伏的情绪波动,却惊动了另一位主子。小家伙原本睡得好端端的,此被惊扰起来,脾气那里会好。它可不懂得体谅,自已不自在了,自然也不肯让容瑄安生。
  钶笕就见他突然僵住,低低的一声闷哼,随即却强忍住一言不发。一手按在略略隆起的肚子上,忍不住微微弯下腰去。
  “痛么?”钶笕慌忙问道,焦急万分却不敢胡乱伸手去摸。
  这般痛起来,也让他顾不得许多,在腹侧轻轻揉了一阵,这才慢慢摇头,低下头去看着自已肚子发呆。
  夏季衣物单薄,他还特地选了厚实挺直的面料。王个月的身子,只是隐约撑起一道圆弦。若不是他身形清减得厉害,显得这隆起的肚腹突兀显眼。咋一看也只不过像是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饱食终日夜夜笙歌之后日渐发福的肚腩。
  此时衣料之下肚腹之中,被扰了安眠的胎儿正是不满,正重重踢了两脚,又动作甚大的翻了个身。容瑄如何能够不疼。可是这痛虽然比不上心中苦楚,却好歹令他唤回些心神。
  钶笕只见他脸色发白,怔怔不语。只怕他心情激荡悲痛之下,引得腹中胎儿不妥。要说刀伤箭伤也见过不少,上药包扎都不在话下,却对这些怀孕生育之事一无所知。一想若真是伤心过度以至动了胎气。他也是束手无措。
  因而此次也不等戡明提醒,急着让戡明去找个大夫过来看看情形,方才放心。
  戡明暗暗摸着自己肚子,暗暗也有些心惊。
  戡明数月来吃睡皆香,孩子休养充足,很少闹他。就算偶尔腹内有些动作,他一向是皮糙肉厚,身体健壮,稍稍闹腾也不觉得是如何难过。只是见这情形却难免联想到自己身上,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心思也软下几分。于是把敌视之心收去一些,反而对容瑄隐隐生出丁点儿怜悯。
  再一想只当为将来的孩儿积些福德,此时倒不与容瑄为难,转身却要去张罗。
  末及门口,便被容瑄唤住:“我不要紧,不必请大夫过来。”
  “真的不要紧?”戡明皱起眉头。容瑄正抬起头看向自己,脸色惨淡青白,眼神却明亮清明得有些怕人。这片刻之间,他额上已经泌出薄薄一层细汗。按在肚子上的手指更是白得几乎透明,隐隐可以看见其下青色的血管。这模样,总不能说不紧吧。
  钶笕也在一旁轻声劝:“还是请大夫来诊过,这才妥当些。”
  容瑄只是摇头,执意不肯,又忍了片刻,等腹中胎儿过了兴头渐渐消停下来,自己擦尽了泪痕。左右看看这并不是自己房间,这就要下床。
  纵然钶笕拦着不让他起身,无奈容瑄执意而为之下,又有谁能勉强得了。只得任由他摇摇晃晃下了床,在戽间中央站稳。先向两人各自躬身拜了一拜。
  “两位今日援手,容瑄必定不忘。”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沉静了不少。“皇上不幸罹难,正是中洲举国大丧之时。再无暇招待两位王爷,亲王若要回国,还请尽早启程。”
  戡明看他突地镇定下来,没头没脑说这番话。先怔了怔,想了想回过味来,这是在惦记着自己方才说要趁机纵兵打入关内,烧杀抢掠如何如何的话呢?分明便是下逐客令了。心里顿是不痛快起来。
  再一想,不对。容瑄你现在可还在我们手上呢。居然就反过脸来要赶人了?
  戡明登时便怒。
  钶笕也听出容瑄话里意思。容瑄自小家教甚严,兄长教导的都是尽忠报国民生疾苦的道理,他自己向来又自律甚严,家国天下从来是放在个人之上。说出这番话也不奇怪,
  只是钶笕纵然明白其中大义所在,任免不了觉得有些尴尬。再看戡明脸色一沉眉头竖起,一面苦笑,暗地里悄悄拉了他一把。
  戡明不得发作,心里到底不痛快。忍不住怒道:“这还是我房间呢!你也赶快回去。”才出口他便后悔,这话也实在太过于小家子气。想想容瑄历此伤痛,一时言语不慎也是情有可原的,自己更应该不与他计较,如此显得宽宏大量,更能在钶笕面前长脸。
  容瑄却没留意。他虽然强迫自己镇定,可有些事不是想镇定就能镇定得下来的,几句话浑浑噩噩说完,自己也怔怔站了一会,听戡明这般一说,才像猛然回过神来,便要告辞。
  “算了,你就住在这儿吧。”戡明看着他摇摇晃晃,皱着眉道。正是他方才要赶人家走,此时就有些扭捏起来。悄悄看了看钶笕一眼,见后者并无不悦,顿时放心,大度的摆了摆手。“反正都是客房,在那儿也一样。我们过去住也是一样……你也不用多想。”
  容瑄也无力多做推辞,默默点头应下。
  他神色虽然哀痛莫名,情绪还算平静。钶笕心道让他一个人静静想一想也好。随着戡明一道出去。
  四周安静下来,几乎针落可辩。容瑄在房子中央呆站了一会,低头见从钶笕那儿拿过来的酒瓶还一直紧紧抓在手中。只因握得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拨瓶盖,却接连几次不能拨开。容瑄茫然中微微有些诧异,怔怔把手举到眼前,只见手在不由自主的微微颤着。他自己却并未发觉。
  此时倒还能对自己苦笑一番,索性用牙咬住瓶盖,勉力拨出。瓶中还剩了半瓶多的酒液。他仰头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戡明好酒,且好烈酒,像桂花酿糥米酒之类的他连看都不看,这盖世中所装的,原本是陈年的竹叶青。
  容瑄浑浑噩噩的也不留意。酒才入腹,便觉得从喉咙到胃里皆像是烧起一团烈火,分明该是胃中一片灼痛,他却觉得最痛的地方却在心口,仿佛破了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大洞,思绪有如尖刀,将伤处一刀刀割肉般的剐着。生生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偏生这时候他倒还记起一事,容卓这段时间都不许他饮酒。
  江南多雨,他身上受过不少旧伤,有的伤至筯骨。这样阴湿的天气,本来是不适合他居住的。每到变天阴冷的时候,受过伤的骨头不免会隐隐作痛。虽不至于不能忍,却也极不好受。
  阮伯本知道他不喝酒,只是有次看见,便拿了酒来想让他驱驱寒意,引得容卓暗暗还向阮伯小发了一通脾气。
  容卓也知道他不好受,只是费时费力地愿意拿热水给他不用去月敷煨,也不让他却碰酒。他素不爱酒,那时却有几分想要借酒浇愁的心思,不肯承这个情,容卓端来的水盆,也不记得被他掀翻了几次。容卓也只是耐着性子一次次端来。只是不让他喝酒这一点,咬住了便不松口。
  如今举目四看,四周的景物因他视线被酒烧得朦胧,摇摇晃晃的有些模糊,却是空无一人的寂静,那里有谁来对他说‘你不许喝酒’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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