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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书籍名:《寄生叶》    作者:风夜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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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是叶子的寄生。
  这个初秋的季节,叶子开始有了死亡的觉悟,身边和自己相同的叶一片片掉落,残圈落叶,慢慢腐烂。这就是命运,谁都知道!谁都没办法反抗。
  叶子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他看着树,蓦然发现自己经是最后一片叶子,生命和时间消失的一样快,只是瞬间的思考,一切都已成过去,连回忆都显得不真实。
  微弱的风几乎难以察觉,空气是冰冷的,但叶子知道,他就要死了。是的,死,并不是什么难以说出口事。
  树还是那样沉默,没有任何留恋,哪怕是最后一片叶子。
  叶子知道,他的离去对树没有任何影响,明年,就会有新的叶来代替。甚至说,他的死亡只是意味着新的开始。
  叶,只是寄生。要怎么才能自己活下去----
  “啪!”地一声,厚重地书合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响起,虽然不大,但在这种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可能听到的地方,还是显得有点突兀。
  还好,没有人介意。因为这里,除了角落里的男人,再没有其他人。这是一座快被世人遗忘的图书馆,馆内的藏书不少,但已经很多年没有新的书进来,而现在的社会,还会有多少人愿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书呢?就像陈旧的东西终将被淘汰一样,这里安静到可怕,黑色的大方桌旁,坐着一个男人。
  普通的格子衬衫包裹着有些纤瘦的身材,脸上一副无边框的眼镜遮住了细长的双眼,细碎的流海挡在前面,让男人看上去更加温柔,浑身散发出一股儒雅所气息。如果说男人长得帅或者漂亮都不太合适,只能说男人很清秀,清秀到给人一种很安静的感觉,让人看着就会觉得安心的那种。
  男人前面放着一本很厚的书,书很旧,旧到封面上的字都看不太清楚,书旁边放着一本借阅证,上面写着男人的名字,好像因为被水浸过字迹已经变淡,难以辨识,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叶字--
  他伸出手轻轻地抹着书上积落的灰尘,粗糙的纸摩擦着皮肤让指尖慢慢发烫,抬起手,漠然地看着指尖沾着的灰尘,他闭了一下眼,站起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围巾,把书夹在腋下向门口走去。
  这一年,冬天似乎来得早一点。虽然是深秋,天气已经冷得越来越不像话了,天黑得也早了许多。走在马路上,男人把书挡在胸前拉了一下外套的领子,风从脖子里灌进去,整个身体冰冰凉。他没有多穿衣服的习惯,再冷的天也只是一件衣服一件外套,曾经有个人说过他这个习惯很不好,而那个人喜欢睡在窗口,下雨的时候一觉起来整张床都湿了,这个习惯也不好--
  早上六点三十五分,街尾的一家很小的糕点准时开门。店门口的芭蕉上沾满水珠,娇艳欲滴,半敞开的玻璃门里飘出一阵面包的香味,很少有店会这么早开门,但这家蛋糕店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准时挂上“营业中”的牌子,但因为位置有些偏,发现他的人似乎并不多。还好有刚烤好的面包发出的香味,能吸引到一些附近的赶着上学的学生和上班族。
  此时店里,几个穿着高中生制服的女孩子和一个男生站在柜台前,女孩子们着迷地看着里面制作台前的男人纤瘦的背影,不时发出一阵叹息--
  “哦~~小叶越来越可爱了!”
  “是呀是呀!看那可爱的屁股,真想摸一把~”
  “还有那小蛮腰,好像比我的还细!噢~~好想搂着不放!”
  “看他工作的样子,多么有气质!多么贤惠!我好想嫁给他!”
  “我也--想娶他!”如果可以的话!男生站在几个女孩子后面,盯着男人微微侧过来的脸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嗯!?”刚才温柔如水的女孩子集体转过头瞪着男生,活像见了杀父仇一样,表情只有用凶神恶煞能形容。
  “什么?想娶我们小叶?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德性!姐妹们扁他!”
  一阵拳头打在肉上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嚎叫,分外凄惨。
  “你们的面包好了!”温柔沉稳的声音很快制止了“暴行”,钱叶拿着装着两个装着面包的纸袋走到柜台,无边框眼镜后的双眼透着温柔的笑意,普通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淡蓝色的围裙像是个装饰品一样,连卷到手肘的袖子都显得清爽无比。
  “一大早的你们还是那么精神啊!”笑了笑,钱叶从柜台里伸出手把纸袋递给女孩子们,说:“快去上课吧!当心迟到!”
  “小叶~~”女孩子快速整理了一下因为“运动”而凌乱的衣服,笑眯眯地接过面包,香气扑鼻。
  “小叶,我们昨天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过呢!”
  “问题?”钱叶挑了一下眉,推了一下眼镜,一脸的茫然。
  “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不是吧?“这个问题我记得早就告诉过你们了吧?而且你们好像一星期要问我三、四次--”
  “因为你可能随时会有女朋友啊?说嘛说嘛!每天听你说一次我们才放心啊!”
  钱叶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没有女朋友,而且暂时也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可以了吧?”
  女孩子们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不住地点头。
  “太、太好啦~!”趴在地上的可怜男生抬起头笑了笑,然后又被一通乱踢,彻底阵亡。
  微笑着叹了口气,钱叶从柜台后走出来一只手摆在腰侧,另一只成功制止了一个试图扑到他身上的女孩子,推着女孩子的额头,他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帮高中生,“你们真的那么闲吗?现在功课不是很紧张吗?”
  “再紧张我们还是要来看小叶的!”一个女孩儿拍了拍发育的很好的□,表明决心。
  “我--”钱叶欲言又止,想了想,说了一句:“我并没有你们想像中那么好--”
  “小叶是最好的!”
  “是啊!小叶你最好了!我好想你做我妈妈哦!”哎?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为什么是妈妈不是爸爸啊?
  钱叶扬起嘴角,温柔地笑了笑,“去上课吧!迟到就不好了!”
  “噢~”小叶说什么就是什么啦!几个女孩子依依不舍地跟钱叶告别。钱叶看着她们离开之后转过身,这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想了想,他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抬起了男生的下巴,微笑着看着对方。
  男生的脸由原本的惨白“噌”地一下全红了,钱叶见了,笑得更灿烂了,放低声音稍微凑近了对方的脸,“你,要留在这里--跟我一起吃早饭吗?”淡得没有血色的嘴唇透着微微的粉色,一张一合--
  男生已经涨红的脸再次“噌~”地一下,热气腾腾的好像一只煮熟的虾!
  “不、不、不用了!再、再见!”结结巴巴地摇着头,男生从地上飞快爬起来,狼狈地跑出了大门。
  看着像子弹一样消失在门口的身影,钱叶吐了吐舌头,“不好!又犯老病了!”下次不能再调戏小男生了!
  刚从地上起来,门突然又开了,钱叶下意识地微笑着转过身:“欢迎光临!”
  “小叶哦!”隔壁小吃店的大婶扭着水桶腰走了进来,脸上是少女般的阳光笑容。
  钱叶失笑,每次这个大婶看到他都会笑得“花枝招展”,不过大婶人不错,他刚来到这个城市来的时候,大婶是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
  “大婶早!有什么事吗?”
  大婶上下打量着钱叶,直到看够了,才叹了口气,说:“小叶啊!我们家阿强那个死鬼不挣气,昨天晚上吃螃蟹吃坏肚子了,现在还在床上瘫着呢!”
  “他没事吧?”钱叶记得大婶的儿子阿强是一家酒店的糕点师,说起来跟他还算是同行,而且他刚开店的时候也得到过阿强的指点,算起来还是他半个师傅!
  “死不了!他个傻大个命硬得很,就是拉得腿软了起不了床!可他今天晚上酒店里还有工作,那边说缺人又请不了假,而且那酒店又特别的严格,犯一点小错就会被开除,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我想--”说到这儿,大婶面带乞求地看着钱叶,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钱叶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我并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我的手艺实在是--”
  “没关系啦!”大婶一听就知道他会帮忙,“他已经跟酒店里的师傅打过招呼了,只要找个人代替他去就行了,而且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帮忙打个下手就可以了!很轻松的,而且薪金不错,我们阿强想了半天,也只有你最适合了!”
  “这样啊--”钱叶脸有些犹豫,虽然他很想帮到忙,只是--
  大婶见他喻言又止的样子,继续说:“哎!拜托你啦小叶!只要三个小时,事后我们家会好好感谢你的!”
  “不--”钱叶微微笑了笑,又想了想,说:“好吧!我答应。”
  “太好啦!晚上八点,我这就回去告诉阿强,让他跟那边的人打好招呼,到时会有人接你的!”大婶兴奋地出了门,又突然转过身对钱叶眨了眨眼,“小叶你真是好人!以后谁当你老婆要幸福死了!”然后门关上了,门外隐约传来“我要是再年轻二十岁就好喽~”的感叹。
  钱叶扬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
  回到工作台,拿出了已经揉好的面团,轻轻用双手揉搓着,好像一件最珍贵的艺术品,钱叶修长白晰的手指几乎要跟面粉一个颜色,那不是健康的颜色,钱叶很厌恶。却不知道是厌恶那颜色,还是厌恶自己。
  突然停了下来,他怔忡了一会儿,抬起了右手慢慢举到眼前,手心里,一道伤痕横着划过掌心,狰狞恐怖。伤口已经愈合,再也没有鲜血,印记却永远留了下来,也只有他才知道当初这伤有多深。
  而这一切,正是他想要的。
  他的手,已经没有办法再做重体力的工作,最开始连揉面团这样的事都没办法完成,只有慢慢的、慢慢的用一只手来揉,错过了最佳时机,这样会影响之后面包的口味,所以,他一直做不出最美味的面包,就像他错过了很多一样。
  他在这里安静的生存着。
  钱叶--
  猛地回过神,钱叶愣了一下,他最近一直会莫明其妙的发呆,精神也好像在慢慢衰弱着,他苦笑了一下,继续揉着面团,这是他的中饭,他要做手擀面。普通的白面条,粗细均匀,绿油油的青菜,他喜欢整棵地放进水里煮,还有切得细碎的葱,一切简单得--像钱叶这个人一样。
  晚上七点三十分,钱叶准时到达了这个城市最高级的酒店之一,他平时很少出门,酒店的位置大婶画了张地图给他,不过他还是问了三个路人才找到,钱叶现在算是知道他原来是路痴了。
  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向服务员说明来意,对方直接七拐八拐把他带到了厨房门口,推开门一眼望去,装修及设备豪华高档的厨房里数十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还有好几位说着外语的外国大厨,切菜炒菜的声音显得有些嘈杂。
  “老郑,顶班的人来了!”
  “来了!小张,把巧克力倒出来,快点!”
  钱叶看到一个很壮实的中年男人擦了擦手,向他们走过来,看到自己之后上下打量了一下。
  钱叶冲对方点点头,“你好!我是代替阿强来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是--”
  “你是钱叶。”对方先一步很肯定地报出了他的名字。
  钱叶点头,微笑。
  中年男人也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我是强仔的师傅,你叫我老郑就行了。强仔跟我说过了,辛苦你了!这小子身为厨师还能吃坏肚子!真是的!”老郑笑着抱怨了一下,带着钱叶四处看了看,最后停在西点料理台前,“今天也不用你干什么重活,打个下手,等东西做好了帮着端到前面去就行了!”
  老郑其实并不老,看上去也就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不过钱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一下头,“没问题。”
  “强仔怕我累着你,打了两遍电话叮嘱我呢!哈哈!”
  “呵呵!他人很好。”
  “出了门左拐有员工休息室,桌子上有套衣服,你穿上之后就过来吧!”老郑拍了拍钱叶的肩,“今天大家都很忙,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直接问我好了。不用太紧张,听强仔说你也是自己开店的,就当在自己的店里工作一样吧!”
  “好。”钱叶推了一下鼻子上的眼镜,礼貌地给予回应,他一向是个儒雅有礼的人,但有时候,这种感觉会让人觉得是种冷漠。
  换好衣服钱叶回到厨房,开始准备迎接接下来漫长的三小时。
  分给他的工作的确很简单,打一下鸡蛋,拌一下奶油,把蛋糕放进烤箱,等糕点师做好成品之后装盘,很像学徒工的工作,钱叶觉得挺有意思的。因为忙,也并没有几个人察觉到钱叶的存在。
  老郑正在做一个尺寸超大的豪华蛋糕,是宴会的压轴之作,钱叶正在把一袋袋进口面粉倒出来,手上和衣服上都沾了白白的面粉,因为下意识的小动作让他脸上也沾了一点,不过本人没有察觉。白白的一条,这样子感觉有点可爱。
  “那个--”老郑突然转过头,看着钱叶,突然愣了一下,有一瞬间的犹豫。
  钱叶发觉了,笑着说:“叫我钱叶就行了。”
  老郑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钱叶,面粉可能要不够了,你去储藏室再拿两袋过来吧!出门上楼梯之后右转第三个门。”
  “好。”放下的里的空面粉袋,钱叶轻轻拍了两下手,出了门。
  从储藏室里拿了两袋面粉抱在胸前,不是很重,普通成年人一手一包就可以拿着走,但钱叶不行。好在抱着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虽然会弄脏衣服。
  “呼~”走出储藏室的时候深吸一口气,钱叶用手背擦了一下脸颊,没注意到又把面粉沾到脸上了。他紧了紧手臂抱住袋子,准备回厨房,不过没走几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背后叫住了他,男人胸前别着金光闪闪的名牌,是酒店经理级的人物。
  “喂!你!”
  钱叶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着应该是酒店员工的人正向他走过来。
  “你是厨房的吧?”男人问。
  点头,心里说了一句:不过再过一个多小时就不是了。
  “那正好,你去一下大门口把刚送来的食材拿回来,省得我再去厨房找人了!”
  “可是--”钱叶看了看手上的面粉,“这个等着用。”
  “不要紧,东西不多,你走快点就行了!快跟我走!”
  耸耸肩,钱叶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微笑跟着男人走了,谁让现在他是“打工”的,谁老大听谁的。
  就这样,钱叶抱着两袋面粉,跟在男人身后走到了酒店外。食材往常都是从后门送进来的,可今天后门出了点事故,地下的水管子爆了,从马路到门口都快成瀑布了,一群酒店的员工在那里帮忙扫水,所以今天东西被送到了侧门,而到侧门去要经过花园,那里现在正在举办露天晚宴。
  一场完全私人的晚宴,绝对没有外人来打扰,所以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都下意识地放纵起来,酒精使人麻痹,灯光使人沉醉,女人的香水味是一种无声的诱惑,而这些东西这里全有了。
  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这是钱叶从旁边经过时的感受,男人提醒他尽量靠边走不要打扰到客人,恨不得他能从地下潜过去,只因他身上穿的是厨房的工作服而不是昂贵的礼服。
  钱叶突然笑了笑,充满讽刺的鄙夷的一笑,这种表情在他脸上是很少看到的。他此刻正在庆幸,希望自己一辈子穿的是厨房的工作服,也比披着那一身“人皮”好!
  “呐!就是这些了!你快点搬到厨房去,我要去后门看看,你自己按原路回去,最好离宴会区远一点--”男人留下话就走了,并且再次提醒钱叶回去的时候要小心。
  钱叶看着眼前的箱子,里面装的是鱼,什么鱼他不认识,就冲这一点这么一大箱,应该价值不绯吧!不过--这些鱼再加上冰块份量也不轻啊!叹了口气,钱叶把面粉放到箱子上,活动了一下手臂,然后抓住箱子两旁的镂空的部分一用力把箱子搬了起来。
  “嗯!”他皱了一下眉,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真是不用不知道,他的体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等着适应了手里的重量,钱叶感觉差不多了,搬着箱子一步步按原路返回。
  要穿过花园的时候,他有意识地选择了另一条比较偏远的路,虽然比原来回厨房的路稍远了些,但他刚才两拿两袋面粉都被人“鄙视”了,现在要搬一箱鱼过去不得把那群衣着光鲜的小姐吓死!鱼的味道可比不上香水啊!
  这条路旁边有很多树和矮树丛,修剪的十分完美,还有几座希腊诸神的雕琢隐匿其中,维纳斯差点吓了钱叶一跳。虽然仍然可以听到宴会那里传来的音乐声,但那边灯火通明的灯光却是几乎照不到这里了,感觉好像是通向哪里的秘密通道,钱叶边走边注意着脚下,期间停下来用膝盖支撑了一下箱子缓解一下手臂的压力。
  树丛里突然响了两下。
  钱叶愣了一下,知道这附近有人,接着又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从树丛后冒出来,几乎是本能,他下意识地向声音的来源望去,看到一个很高大的身影正从一棵树丛后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绳子一样的东西,应该是领带。
  没有灯光,距离也不算很近,但看到那个人影之后,钱叶整个人怔住了,手一松,箱子连同面粉一起掉到了地上,发出不小的响声--
  心脏的位置一阵疼痛,钱叶不知道他原来还会有这种感觉,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从这种感觉中离开。
  “你--”他开口,声音却有些干涩,他还不敢确认。
  人影从刚才箱子掉落的时候也看到了钱叶,对方侧了一下头似乎想看清楚钱叶,问:“有什么事?”
  这一声,把钱叶从某个边缘拉了回来,宛如当头棒喝,让钱叶彻底清醒了。
  不是。
  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泄气,实在是难为形容。钱叶再次打量了一下人影,这次才发现外形的轮廓的确很像,不过--
  “没事,抱歉!”他点了一下头表示歉意,蹲下身体收拾着掉在地上箱子和面粉,有两条鱼掉出来了,希望没有坏掉。
  “需要帮忙吗?”对方又问,而且作势要向他走过来。
  “不必了!”钱叶马上拒绝,虽然也曾想过要看看对方的脸,不过还是很快扼杀了这个念头,不是就不是,再像也不是。收拾完后他重新搬起箱子,发现对方还在看他,刚想说声再见,另一个声音从树丛后面冒了出来,像鬼魅一般。
  “怎么了?”
  声音不大,优雅低沉,带着一股慵懒的感觉。
  而对钱叶来说,这个声音远比鬼魅更可怕。他一辈子不想记住却永远也无法忘掉的声音--那一瞬间,寒意是从心底升起的。有些东西,是强迫着跟随你的,包括记忆。
  “没事,有人不小心掉了东西--”
  “哦--”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正在慢慢接近。
  钱叶足足愣了十秒才想起要移动脚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搬着箱子转身就跑,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有双翅膀能飞走。
  “哎?”身后的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一身黑衣的男人走了出来,高大的身体隐藏在黑暗中,震慑力十足,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四周看了一下,除了刚在跟自己在一起的人并没有其他人。
  “人呢?”他刚才也的确听到有另一个人声音,虽然很低,而且--在颤抖。转过头,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的背影,步伐有点--踉跄。
  “跑了。”耸耸肩,“好像听到你的声音就跑了,你可真是危险!”
  听到别人对他的形容,男人不以为然,再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怎么跟兔子似得?
  “好了!别看了,我们一起回去吧!宴会的主角失踪这么久可不好。”
  没说话,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刚才人影消失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
  几乎可以说是狼狈,钱叶回到厨房门口把箱子放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腿肚都快抽筋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反应这么大!像个傻瓜一样!没杀人没放火,要走也不必这么狼狈吧!
  “钱叶,你怎么了?”老郑突然推门而出,看到钱叶在门口吓了一跳,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但看到钱叶近乎惨白的脸之后改了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跟中了邪似得!”
  中邪?钱叶无力地笑了一下,比邪魔还可怕的男人。
  “对不起,我--”看了看地上的箱子,“有人让我去侧门把这些鱼拿回来,所以晚了点!对不起!”诚心的道歉,加上钱叶带着一点苦涩的脸庞,任谁都生不起气来。
  老郑本来就没有责骂他的意思,连忙摆手,“没事!面粉已经有人拿来了,你把鱼拿回来正好,里面等着用呢!”
  “那就好--”钱叶松了口气的微笑。
  “你真的没事?”看着他仍然白得吓人的脸,老郑仍然不放心。
  钱叶擦了擦下巴上的汗,说:“没事,放心吧!”说完准备搬起箱子,被老郑一把抢了过去,说什么也不用他搬了。钱叶只好抱起两袋面粉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
  半个小时之后,钱叶第四次切到手。他的刀功很好,完全可以跟大师有得一拼,只是控制不住的走神让他自己都要嘲笑自己!
  “该死!”皱了皱眉,没有惊动任何人,把手指放进嘴里吸了一下,确定没有血了之后换了一只手继续切黄瓜丝。拖右手受伤的福,他也已经习惯用左手干活了。
  “Oh!Good!”一位金发的美国大厨指着钱叶切的黄瓜丝竖起大拇指。
  钱叶微微一笑,这是他用血“换”来的,能不好么?
  那边,老郑的蛋糕也好了,他叫钱叶过来看,钱叶放下切完的黄瓜走过去。
  的确是非常漂亮的蛋糕,一共三层,用鲜奶油和水果做出来的各种装饰维妙维肖,最顶层上面是一只拖着长长尾巴的凤凰!
  钱叶轻呼的一声,好漂亮!像一件艺术品一样!
  “怎么样?”老郑似乎对自己的这件作品也很满意。
  “嗯!的确,用凤凰做装饰的蛋糕真的不多见--”钱叶盯着那只红色眼睛的凤凰。
  “因为这次的客人喜欢凤凰,老板特意打听出来的,费了半天心思想要讨好对方,半上月前就叫我开始练习了!”
  客人?钱叶皱了一下眉--
  “喂!小张,蛋糕上面的字写好了没有?千万别出错啊!不然我们都会死得很惨!”老郑转过头叫了一声。
  “放心吧郑哥!我都检查三遍了!Happy birthday to Mr --”
  最后一个字钱叶没听清楚,因为厨房突然被推开了。
  “给客人的蛋糕好了没有啊?”
  “好了!”老郑回了一声。
  “叫人推过去吧!主厨也要来。”
  老郑脱掉了沾了面粉的围裙换上新的半身围裙,拍了拍钱叶的肩,“你跟我一起去吧!”
  虽然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最终钱叶还是点了一下头。没有理由拒绝,不是吗?
  小心翼翼地推着巨大的蛋糕,钱叶跟和老郑跟在刚才的男人身后走着。钱叶一直低着头,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微微抿起嘴角让他看上去感觉有些许不安。
  “你还好吧?真的没事吗?”老郑在第三次偷偷观察了他的表情之后,终于开口问。
  钱叶抬起头,微微一笑,“没事。”
  老郑本来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到了钱叶的笑容之后就放弃了。钱叶的笑仿佛让人有一种安心的能力,让人不忍拒绝。
  当三个人来到露天宴会的时候,整个花园里几乎一片通明,特意打开的照明灯让外面和室内一样明亮。强烈的光,让钱叶的双眼有点不舒服,他几乎想摘下眼镜挡住双眼了,但还是忍住了。
  “啊!蛋糕来了!”
  “好漂亮哦!”
  “好漂亮的蛋糕--”
  赞美声此起彼落,钱叶推着蛋糕跟在老郑后面,老郑示意他可以把蛋糕放在这里之后,他低着头站到老郑身后。
  “靳,你的蛋糕好漂亮啊!”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
  钱叶觉得那声音很熟悉,他记得应该是刚才碰到的那个人。
  “嗯--的确。”带着一丝笑意声音响起,甚至还能听出一种类似于嘲讽的感觉。
  这不像是看到一个蛋糕应该有的反应吧?
  钱叶怔了一下,微微抬头,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钱叶整个身体僵了一下。
  那个男人,正用一种他不太明白的眼神看着他。
  嘲笑--讽刺--兴奋--轻蔑--钱叶不懂,他现在只有一种感觉,那是一种内心深处的伤被重新撕开,血淋淋的感觉。
  靳士展,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这个男人--
  想到蛋糕,那今天应该是他的生日了。钱叶不着痕迹地移开眼神,在心里把今天称为“罪恶的一天”。
  靳士展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蛋糕前,看了一眼上面的凤凰,扬起嘴角笑了笑,把视线投向一旁的老郑和他身后的钱叶。
  “你做的蛋糕?”他问了一句。
  这句话会让人有种错觉,到底是在问老郑还是在问钱叶,但身为蛋糕制作者的老郑理所当然地接了靳士展的话。
  钱叶仍然低着头,耳边是老郑和靳士展交谈的声音,但他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只要能离开,去哪里都无所谓!
  “那就切蛋糕吧!”和老郑说了几句之后,靳士展点头示意。
  他身边的男人笑着说:“喂!不吹个蜡烛许个愿就切蛋糕不太好吧?”
  靳士展笑了笑,“愿望是要靠自己来实现的,不是靠几根蜡烛就行的。切吧!”
  “真受不了你!你切?”
  摇摇头,靳士展用下巴指了指钱叶和老郑的方向,“你来。”
  老郑刚准备走过来拿刀,靳士展皱了一下眉,“我是叫他来切。”目光避开老郑直直地落在后者身后不远处的钱叶身上。
  钱叶咬了一下嘴唇。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钱叶身上,这个安静的男人一瞬间似乎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想看看他有什么特别。这是所有人心里在想的,目光里也夹杂了一种类似于窥视的疑惑。
  而这种目光,是钱叶最讨厌的。他没有什么特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没听到吗?是不是要我亲自过去请你?”靳士展语气中带着有些恶劣的笑意让钱叶皱了皱眉,长久以来的淡然开始逐渐开始瓦解,被另外一种情绪所代替。
  “钱叶--”老郑轻轻叫了他一声,是一种关心的声音。
  如果现在离开,老郑和阿强都会为难。想清楚了之后,钱叶闭了一下眼,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平静。
  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中间,钱叶走到蛋糕前,从靳士展旁边的男人手里接过了刀,这期间他看了一眼男人,就一眼,他发现这个男人长得的确--有些像那个人。短瞬间的失神,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思绪,问男人:“要切哪里?”一眼也没看靳士展。
  靳士展挑了一下眉。
  “唔--”男人好像是在考虑,眼光却在打量钱叶,此时好像这个清秀的男人对他的吸引力比蛋糕更大。
  倒是一旁的靳士展先开口了,虽然一直被人无视,但他却很开心的样子,稍微走近了一点钱叶,说:“我要那只凤凰。”
  那只凤凰,根本就不是小小的盘子能装得下的吧?
  “喂!靳,你搞什么?”男人开始为他的近似故意刁难的举动而抱不平。他似乎跟靳士展的关系不一般。
  靳士展没有回答他,仍然看着一手拿刀一手拿着白色瓷盘的钱叶,后者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自始自终都没离开过他,却既没有要辩解的意思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周围的人群中开始出现小小的骚动,他们当然不会理解钱叶这种类似于反抗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钱叶!”老郑在叫他的名字。钱叶突然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只精致的凤凰,在心里说了句:老郑,对不起了!
  然后手起刀落,切下了凤凰--的头!
  “呀~~”人群中有人发出轻声尖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老郑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反应过来时,蛋糕只剩下凤凰的身体了,怎么看怎么别扭。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落地的凤凰头--充其量也就是只鸡头了!
  钱叶转过身把装着“鸡头”的盘子递到靳士展面前,然后因为身高的差距第一次抬起头直视着这个男人,面无表情冷冷清清地说了声:“拿去!”
  “哇哦!”靳士展旁边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钱叶。
  靳士展垂下眼,与钱叶无声对视着,谁也没有回避谁的目光。
  最后,还是男人看不过去,接过了钱叶手里的盘子,而盘子被拿走后几乎同一时间,钱叶放下了刀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圈子。路过老郑身边的时候他说了声抱歉,然后不等对方有任何回答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似乎,是近很奇怪的事。
  “你跟他什么关系?”
  看着钱叶离开的背影,靳士展露出一抹轻笑,“你怎么知道我跟他有关系?”
  “拜托!他最后看你的表情恨不得盘子里的那只鸡头是你的头!”
  靳士展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声。他也奇怪,那个男人,真的会有那样的表情?但是,只是这样还不够!
  “我跟他没有关系。”
  “那你现在要去哪?”身后的人叫住靳士展,“你的宴会还没结束哪!”
  靳士展头也不回地说:“我跟他没有关系所以现在要去跟他发生点关系,宴会就交给你了!”
  “你搞什么啊?”男人气急败坏,最后骂了一句:“禽兽!”
  靳士展已经影子都不见了。
  笔直的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急。钱叶像是背后有什么猛兽追赶一样,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来,他就是有这种感觉。没办法骗自己,他知道他在害怕。
  那个男人仿佛代表自己一段丑陋的过去,看到了那个男人,他原本已经被掩埋的东西又重新被暴露出来。
  心,开始烦燥不安。这样子,根本不像是自己,不像是钱叶!
  等钱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走过了要去的休息室,他得回去换了衣服才能离开。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再走回去,然而刚转过身就撞上了一堵带着体温的“墙”,心一窒,抬起头在黑暗中看到了靳士展的脸,钱叶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那几乎是一种本能。
  看到了他的动作,靳士展笑了一声,一把把钱叶按在墙上,后者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两者体型相差太大了,钱叶身高177公分,而靳士展差不多有190公分。
  背贴着冰冷的墙,钱叶觉得自己鸡皮疙瘩开始冒出来了。
  靳士展伸出双手把钱叶困在他的范围里,形成了一个有些暧昧的姿势,低下头看着对方,说了一句:“好久不见。”钱叶别过头,没说话,也没表情。
  “你这么瘦成这样?”这是靳士展在看到钱叶削尖的下巴之后发出的疑问。
  钱叶皱眉,无法把这个问题理解成为靳士展的关心,这会让他觉得厌恶!
  “走开!”他伸手去推挡在自己前面的人,但凭他力气是不可能推得动一座“山”的。
  “怎么?怕我?”靳士展有点玩味地问。
  “有些话我不想再说第三遍,走开!”钱叶的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
  “不必这么冷淡吧?”靳士展挑了一下眉,扬起的嘴角带着一丝冷酷,“好歹我也是你第一个男人--”后半句话被钱叶挥过来的拳头打断,他接住了钱叶的拳头握在手里,看着眼镜后面细长的双眼,钱叶僵硬的身体和眼中的恨意都在说明他在生气!非常的生气!
  这个发现让靳士展觉得有意思起来,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叫钱叶的男人露出这种表情,虽然他们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但以前在床上的时候,他觉得这个男人已经到了软弱的地步。
  是什么改变了他?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想到这些问题,靳士展觉得一切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无聊了。他低头凑近钱叶的耳边,低声说:“我今天才知道你是有脾气的。”
  钱叶闭上眼,咬紧的牙关紧闭的双唇,甚至连呼吸都想停止,因为鼻间全是靳士展的气息,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认得这个男人的味道,毕竟--
  “怎么了?”没有反应的钱叶让靳士展觉得有些无趣,难得看到点有意思的东西,“不反抗吗?”说着张开嘴舔了一下钱叶的耳垂,还故意弄出很□的声响。
  钱叶猛地睁开眼,扬起手要打靳士展耳光,但还是先一步被对方抓住了手按在墙上,重重地。
  那只是受了伤的手,靳士展已经察觉到了掌心中的不同,凹凸不平的伤疤,用指尖就可以感觉得出来。这种程度,差一点就是残废了。有些惊讶,他问:“手怎么了?谁弄的?”
  “管你屁事!”钱叶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很少骂脏话,今天算是破戒了。但靳士展不知道。
  “还是说--”他眯起眼看着钱叶,说出了心中的猜想:“你因为这只手离开聂风宇了?”
  没有听到反驳,靳士展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这个男人自由了?
  “还是聂风宇不要你了?他身边从来不留废人--”
  钱叶还是没有说话,但面部肌肉无法抑止的抽搐都在说明他并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为什么不反抗?靳士展想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有了一个残忍的想法,靳士展也做了。
  “喂!他是不是很像原战野?”
  钱叶猛地抬起膝盖攻击靳士展的腹部,力道之大扫起一阵劲风。靳士展闪开之后向后退了一步,还没占稳脚根,钱叶的下一波攻击已经来了,横着扫过来的踢腿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最快的躲闪方法,双手撑地直接后空翻一周,最后落到了钱叶的攻击范围之外。
  不过穿着西装和皮鞋实在是不适应做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靳士展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钱叶。
  “就算我是废人也轮不到你管!”扶正了一下眼镜,钱叶从靳士展身边径直走过。
  没有阻止,靳士展甚至没有回头。等到钱叶的脚步声渐远直到消失,他微微侧过头,笑了一声。
  “钱叶,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生日礼物啊。”
  来到无人的角落,钱叶靠在墙上,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缓缓顺着墙面滑下身体,深深地喘息着,一直忍到现在,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有空隙喘一口气,这已经是他这一生的习惯。
  疼痛从手掌一直传遍全身,已经很久没有活动过的身体有些越负荷的感觉,伸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胃,他知道,他已经不在是以前的钱叶了。
  没有人认识以前的钱叶,没有人知道以前的钱叶,除了那个男人--除了靳士展!
  意识开始模糊,力气都被用光了,连一个可以支撑他起来的东西也没有。
  “怎么了?”
  隐约听见似乎有人在叫他,钱叶不想抬头,如果有人愿意送他去医院也可以,或者,就让他这样死在这里--更好--
  “啧!真是自找麻烦!我可不是个好人哪!”
  喘息、呻吟、尖叫--
  那个人是谁?一切都变得陌生,只有身体的疼痛才是否唯一还活着的证明。
  他在堕落,因为没有人会在乎--
  “你--是叫钱叶吧?”压在他身上不断抽 插的男人在他耳边问,声音因为欲望而变得沙哑,但还是无法掩藏住最深处的冷漠。
  那是欲望暂时得到满足后的无聊消遣。
  回答他的是被撞得支离破碎的声音,连呼吸都断断续续,已经无力无拢的双腿被最大限度的分开,他讨厌这个淫 荡的姿势。
  但这是他自己,他最讨厌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是谁呢?头脑已经无法思考--
  “钱叶--”身上的男人仿佛试探地叫了一声。
  钱叶?原来,他叫钱叶--
  醒来的时候,钱叶脑中有几秒钟的空白,头顶上的灯光昏暗却又让他觉得刺眼,动了动手指,他知道他不是躺在自己的床上。
  光滑柔软的被单,尖指滑过都能感觉到布料的细腻,躺在上面简直可以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空气中有淡淡的咖啡的香气,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不是他的家,也不是医院。那么--闭了闭酸痛的眼睛,该死!怎么会有泪水?
  靳士展一直在房间里,他坐在离床不远的真皮沙发上,黑色的巨型沙发可以让他随意伸展四肢,摆出任何他想要的舒服姿势。他是过了很久才发现他现在坐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那个躺在他床上的男人,或者说观察到--
  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的男人,安静地闭着双眼,半长的发丝散在床单上,半遮住了双眼,笔直的双腿因为他一个睡梦中的动作而微微抬起,臀 部曲线若隐若现,而此时他也看清了男人脸上略微痛苦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很久以前似乎也曾经见到过。
  他们做 爱的时候--或者连做 爱都称不上,只是发泄,简单的插入和射出,男人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不仅仅是单纯的痛苦。
  他甚至连他有没有射 精都不清楚。
  这就是他跟钱叶的关系,听上去甚至有些可耻。但他是靳士展,没有什么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他要的,就一定会得到,除了那一次,得到的不是他想的要,而是--
  心底涌出一丝丝不快,靳士展别过头,他觉得自己在厌恶。
  “嗯--”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很轻的呻吟。
  靳士展回过头看他,发现他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又安静了下来。
  总是这么安静!像个没有灵魂的人一样,意识到这一点,靳士展皱了皱眉,刚才钱叶反抗时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
  “醒了?”他问了一声。
  钱叶等眼里的液体消失之后才睁眼,原本的疼痛已经消失,但身体还是冷冷的。积蓄了一点力气之后,他慢慢坐起来,飞快扫视了一周所在的地方,豪华到奢侈的装修,宫廷味实足,正是他最讨厌的风格。确定完这点,他才把视线停在靳士展身上。
  两人面无表情地对视。
  直到靳士展露出讽刺地笑容,问:“我是不是应该把你的衣服脱光了然后再□地躺到你边上才能让你脸上露出点别的表情?”
  钱叶淡淡看了他一眼,移回视线,“没那个必要。”
  “是不是哪怕醒来发现自己在陌生人的地方也从来不会害怕?”对于他的态度,靳士展并没有太多表示。
  害怕?钱叶嘴角扬起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陌生人也比眼前这个人来得好太多。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身上还是很冷,想离开。
  “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在他下床的时候,靳士展突然问。
  钱叶没说话,寻找着自己的鞋子。
  “以前觉得你圆润的脸还算看得过去,现在怎么--”
  “不管你的事!”轻喝了一声,钱叶终于露出了愤愤的表情,几乎是瞪了靳士展一眼。这一眼,让靳士展笑了出来。
  变态!钱叶骂了一句,习惯性地要推眼镜,手一抬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戴眼镜。该死的!
  “你在找这个吗?”靳士展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副眼镜,戴上之后发现度数并不是很大,普通人也是可以忍受的范围。
  野性十足的男人因为眼镜而变得斯文,却还是无法掩盖眼神那种野兽般的眼神。
  钱叶面如土色。
  不再理睬眼前的人直接向门口走去。靳士展也不阻拦,看着钱叶走到一扇门前推开门,几秒钟后又关上门返了回来。
  “怎么?”靳士展嘴角扬起了恶劣的微笑,“不是要上厕所么?”
  钱叶站在房间中央,房间大到可怕,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让他依靠的地方,双手在发抖,手心被抠得发疼,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刺激”了!
  靳士展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走过钱叶,高大的身体在地上投出巨大阴影,压迫感觉实足。
  钱叶没有动。
  靳士展把眼镜拿下来,戴到钱叶鼻梁上,收回手的时候指尖顺着他的鼻梁滑下,暧昧之极的动作。
  钱叶微微抬头,靳士展的脸清晰到不能再清晰。
  没有表情,没有眼神,甚至几乎要让人觉得连呼吸都没有,他安静地等着靳士展下一步的动作。
  微微眯起眼,靳士展脑中飞速地闪过许多念头,随后双手扣住了钱叶的肩,纤细的肩毫不费力被包裹起来,低下头,在钱叶耳边暧昧地说:“不想跟我叙叙旧么?”
  他们之间,唯一的过去就是性吧?
  钱叶的嘴角动了动,胸口缓缓地起伏着。
  没得到他的回应,靳士展似乎不死心,用唇在钱叶耳边轻抚着,“你很敏感,只要被摸几下腰就软了--你的腿喜欢夹紧我的腰,还会无意识地摩擦--”靳士展用尽了所有的脑力在记忆中寻找着有关钱叶的一切,虽然少得可怜。
  “你最喜欢后背位,我插进去的时候你总是抓紧被单,腰也绷得很直--”
  天!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原来记得这么多!
  “每当我咬你的背的时候,你下面总是缩得很紧--”
  双手感觉到钱叶的颤抖,靳士展觉得很有成就感。
  “你叫的时候喜欢咬着嘴唇,是怕让我知道你在我身下得到快感吗?还是--”钱叶的耳垂慢慢变红,像花瓣一样的颜色,发现这一情况的靳士展,几乎是什么也没想就张口嘴想咬上去,却突然被拉住领口,下一秒,钱叶的唇就贴上了他的。
  冰冰冷冷的。
  靳士展皱眉,钱叶的力气很大,脖子几乎要被勒得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开口,湿热的舌就钻了进来,丝毫节操可言。
  有一瞬间,靳士展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
  以前在做到最激烈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接过吻。
  钱叶的吻,原来是这个味道--靳士展品尝着送上门的服务。他也是没有节操可言的。
  虽然眼前这个男人--
  “唔!”身体一下子被放倒,靳士展愣了一下,自己就躺在地上了,厚实的地毯让皮肤瞬间发热。他不知道钱叶哪来的力气,把比他高这么多的自己放倒,当然他的不反抗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钱叶分开腿跨坐在靳士展身上,这个暧昧的姿势让靳士展皱了皱眉,吻还在继续,不过没多久钱叶就放开了靳士展的唇,改在他颈部摩挲着,舌尖不时地轻舔,双手游移在他结实的胸前,像是虔诚的膜拜。
  这种服务靳士展也常常得到,不过因为此时的人是钱叶,让他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钱叶的喘息轻得像猫一样,坐直了身体向后退了一点,手指来到他的腰上,灵活地解开皮带伸了进去,摸上了那个粗壮的器官,上下□了几下--
  靳士展觉得一股热流顺着那个地方冲了出来,流向四肢和头部,他甚至感觉到了钱叶手掌上的伤疤!
  他不知道这样也能增加快感!
  “哼!”一声冷笑从身上的人嘴里发出来了,靳士展抬起头,看到钱叶没有一丝□的脸,还有嘲讽的笑容,因为没有了眼镜,他更清楚地看到了那冷清的眼神。
  这个男人,做着最色 情、邪恶的事情的时候,也带着最干净的表情。
  “你还不是被我捏两下就硬了。”钱叶冷冷地说,看了一眼被内裤包住的地方,面无表情地从靳士展身上起来,捡起了刚才掉到一边的眼镜带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次没有再开错门。
  靳士展在地上足足躺了一分钟,眼前全是钱叶最后的冷笑,充满鄙夷和讥讽,就像一个诱惑了人类犯罪然后又回过来嘲笑人类愚蠢的恶魔。
  慢慢从地上坐起来,靳士展咬了咬牙,露出了他许久没有露出过的近乎愤怒的表情。
  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裆部,狠狠地捶了一下地面。几步走到电话前抓起电话想也没想地拨了一下号码,在电方接听的一瞬间低吼:“给我找个人过来!马上!立刻!管你男人还是女人!随你的便!”
  该死的--钱叶!
  被恶魔诱惑而犯罪的人类,难道有罪的只是恶魔--
  漫长的黑夜,无边无际。钱叶只用了走出酒店的时间就后悔了,他不该去招惹那个男人!他甚至不应该再出现在男人面前,或者说他们都不应该再见到对方!
  老天爷,你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
  缓慢地走在街上,这个时候没有公共汽车,他也没钱打车,钱包在外套里,而外套落在了酒店的休息室里,还好里面也没多少钱。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回糕点店,他庆幸自己的钥匙是放在裤袋里的。站在门口刚要掏钥匙开门,突然感觉到了身后有人靠近。
  有一瞬间的惊恐--
  “小叶--”
  不是那个声音,松了一口气。钱叶转过身,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五官十分男子气概。钱叶微笑,“阿强。”
  叫阿强的男人看到钱叶笑得很开心,“我想来谢谢你帮我代工,再问问你工作怎么样了?有没有为难的地方?”
  钱叶的眼神暗了一点,却又马上恢复。
  “很好,你的同事人都不错。”
  “是吗?那就好--不过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你的身体好点了吗?”钱叶转移了话题。
  一提到身体,阿强的脸有些红,不过还好灯光不停看不大出来。
  “没事!早没事了,吃了几片药就好了!谢谢--”
  钱叶点了一下,扬起嘴角。
  “很晚了,回去睡吧!”
  “嗯!你也早点休息啊!我妈做了糯米团子,我明天拿给你!”阿强走了,走了几步转过身对钱叶摆摆手。
  钱叶也摆手示意了一下。
  进门后,上了二楼,只有一间房间一个厕所和一间隔出来的很小的储藏室。钱叶走进房间,把自己甩到床上,闭上眼。这一刻,他才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浑身的酸痛也接踵而来。
  忘了跟阿强说外套忘在他们酒店里了--算了,明天再跟他说吧--好累!好辛苦--
  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钱叶睁开眼,向窗口看去。房间里有一扇窗,窗外是一棵很高的树,夏天的时候树叶经常长到房间里。钱叶喜欢在下雨的时候看着窗外,有时甚至一言不发直到天亮。
  犹豫了很久,钱叶起身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许久未用的、已经换了新号码的手机,按下开机键。几秒钟后机身轻微颤动了一下,屏幕一片蓝光。盯着屏幕一动不动,直到屏幕再次变黑之后,钱叶终于还是放下了手机,深深叹了口气。
  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钱叶,你到底在干什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了这样的生活--
  几乎又是一夜无眠,没有阳光,时间也变得模糊起来。
  钱叶推开门,把营业中的牌子挂在了门口,现在还不到早上七点,天气一天天的变冷,路上几乎都没什么人,叹了口气,钱叶拿掉眼镜揉了揉酸涩的双眼,今天,是阴天呢。
  一个人的店,几乎做不出多少东西来,虽然钱叶很早就会起来干活,但每天连续不断地烤着面包和蛋糕,也只能刚好把柜台放满,有些还是从外边进来的半成品,卖完了,就也没有了,但这对他来说刚刚好。
  走进柜台后面,桌子上放着的牛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钱叶用了最简单的方法:把牛奶整包放在热水里,温了一下,虽然他早上一般没什么胃口,但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要吃早饭,不管是什么,都要吃一点。
  喝下半杯牛奶之后,钱叶才想起来不可以空腹喝牛奶!无奈地放下杯子,拉开一旁的抽屉拿里一包瓶干,最普通的咸味饼干,拆开包装之后拿起一块刚想放到嘴里--
  “你怎么又吃这个?”
  钱叶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转过头看到阿强正从门口进来,拎着一个白色的布包,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早!”他淡淡地微笑着打招呼。
  “你怎么就吃这个啊?”阿强走进来,一把抢掉了他手里的饼干,“吃这个没营养的!你胃已经不好了!”边说把钱叶手里的饼干也夺了下来。
  钱叶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人把饼干扔到一旁,有点可惜地说:“不要浪费啊--”好歹也留给他当中饭啊!不过后面这句话他可没胆说出来。
  阿强气呼呼地看着钱叶,苍白的脸上几乎要看不出血色了,眼睛下面还有淡淡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昨天晚上没睡好,早上又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但就算是这样男人脸上仍然是淡淡的微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明明--已经这个样子了!
  “昨天不是告诉你今天给你拿糯米团子来吗?你还吃这个--”说着扫了一眼那半杯牛奶,脸色又沉了下来,“又空腹喝牛奶了?”
  被这样质问,钱叶也不准备为自己解释了,笑了笑,说:“你真是爱操心--”
  “那当然!你是我--”阿强下意识地要脱口而出,却在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脸憋得通红,慌乱之中接下去说:“是我徒弟啊!”
  钱叶“噗”一声笑出来了,点着头,“是是!师傅我可以吃饭了吗?”吃完了还要开店呢!
  “嗯!你快吃,还热着呢!特地帮你多拿了几个豆沙馅的!”阿强把布包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个双层的饭盒,打开,里面是放得满满红白两色的团子,一个挨一个挤得密不透风。
  钱叶一看,为难地皱了皱眉,这是要撑死他么?
  “吃吧!”阿强拿起挂在墙上的围裙系上,对钱叶说:“你慢慢吃,我帮你做点羊角面包,你中午吃什么?”
  钱叶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团子,白白的,很可爱。
  “你不用上班么?”
  “今天上午没班。”
  “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啊!身体不好--不用来帮我了。”钱叶指的是阿强昨天吃螃蟹拉肚子的事。
  “我身体那么好,那点小事吃几片药就好了!我又没什么事,顺便过来帮帮你的忙又没什么!”
  钱叶轻轻地“嗯”了一声。这一声,已经把要表达的意思全都包含在里面了。
  那边阿强熟练地把精制面粉倒到容器里,边弄边转身头,发现钱叶正在吃团子,慢腾腾地咬了一口,圆滚滚的团子被咬出一个缺口,形状竟然比原来的还要可爱。而钱叶一口一口缓慢而大力地嚼着,嘴唇上沾了一点白色的粉,吃着吃着似乎是觉得这样吃慢了点,便一口把剩下的团子也给吞了进去,这下整张脸被撑得有点慢了形,脸颊也变得有点圆--
  阿强愣住了,因为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吃个团子也能让人觉得如此--可爱!
  钱叶推了推眼镜,一心一意地品尝着嘴里的东西的味道,不知道他这样的动作有多可爱。虽然嚼得很慢,但钱叶吃得却很快,直到一个吃得差不多了,他考虑了一下夹起了第二个,抬起头对阿强说:“忘了告诉你了,我的外套昨天忘在你们酒店了,你--你怎么了?”发现阿强正眼也不眨地看着他,钱叶不解地问。
  回过神,阿强觉得有点尴尬,匆忙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了!我今天就帮你拿回来,不、不用担心!”
  这时门突然开了,一阵笑声先传了进来,“小叶,我们来啦~~”
  钱叶抬头一看,果然是几乎每天都要到他这里来“报到”的隔壁高中的女生。
  “小叶早啊!”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看到钱叶十分兴奋。
  “你们早。老样子吗?”钱叶放下手里筷子,站起来拿出干净的纸袋装备装面包。
  “是呀!今天多一个,要给老师的!”女孩子点头,突然又看到了里面正在忙碌的阿强,“喂!傻大个你也在啊?”
  阿强拧起眉,现在的小鬼太没礼貌了!
  “傻大个你一大早的往小叶这儿跑有什么企图啊?”其中一个女孩子指着阿强问,活像自家女儿被人“骚扰”。
  钱叶笑了出来。
  “什么叫有企图!我是来帮忙的!”阿强袖子往上一圈,指着女孩儿们,“你们才是,每天都往这儿跑,难道也是有企图?”
  “阿强--”钱叶不明白为什么阿强会跟一群小孩子计较,虽然双方开玩笑的意思占大多数。
  女孩子们也不甘示弱,“我们是来买东西的!你管得着么?”
  “傻大个生气了!哈哈!”
  “是啊是啊!脸红了!好像猴子屁股啊!”
  “哪有哪有!分明像大猩猩!哇哈哈~~”
  这群女孩子不懂淑女为何物!
  钱叶推了一下眼镜,眼底有着深深的笑意,“好了!别玩了,快上课去吧!”说着把装着面包的袋子递了出去。
  “没事没事!还早,再玩一会儿!”
  五分钟之后,阿强的手机突然响了,酒店有里人突然受伤了,所以找他回去代班。
  “抱歉啊小叶!我晚上下班之后来帮你!”阿强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帮你把衣服拿回来!”
  钱叶理解地朝他点点头,“你上班重要,我今天会早点关店,你不用来帮我了,下班后早点休息吧!衣服放在你那里我自己去拿好了。”
  “是啊傻大个!赶快走吧!别缠着小叶啦!”女孩子们又开始嘲弄他了。
  “我什么时候缠着他了?”阿强吼了一声,他搞不懂为什么他对钱叶纯洁的友情会变这群小丫头扭曲成这样!
  “咿~猩猩又发火了!”
  钱叶拍了拍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还好早上客人少,不然看到这一幕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等阿强走了之后,店里的女孩子们望着关上的门在第一时间发表了内心的看法。
  “这个大猩猩不行--”女孩A说道。
  钱叶不明白,什么不行?
  “嗯!不行!虽然长得还算凑合,可是太壮了!”女孩B紧跟着点头,小声说:“配不上小叶!”
  “你们--”钱叶没听清楚她说什么,想问她们还不上课去吗?
  “会压坏小叶的!”女孩子C小声说了一句,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
  把刚才买面包的找头放在柜台上,钱叶敲了敲柜台,提醒说:“你们,快八点喽!再不走要迟到了。”
  “啊~”女孩子们一阵惊呼,慌忙拿了找头和面包,向钱叶说了再见之后一阵风似得走了。
  短短几秒,整个店里又只剩钱叶一个人,顿时安静了下来。钱叶看了一会儿门外的大街,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转身看到了那盒糯米团子,实在是没胃口再吃第二个,便把盖子盖上准备等到中午再吃,又发现还有半杯牛奶,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拿起杯子准备喝掉的时候,门突然又被推开。认为是客人来了,钱叶下意识地放下杯子转过头--
  “欢迎--”在看清楚进来的人的时候,后面的话消失在对方讽刺的目光中。
  一身黑衣的靳士展高大的身躯瞬间给人一种巨大的压力,他甚至要微微低一下头才能进门,也没说话,先是淡淡地扫了一圈这家店里的环境,普普通通,算是干净,绿色植物不少,装修也十分简单没有一丝华丽的感觉,倒是跟钱叶的感觉挺像。
  果然是物似主人么?
  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靳士展缓缓走到柜台前,先低头看了一眼玻璃后面的各种面包和糕点,随后抬起头看着钱叶,问:“怎么?不欢迎我?不想做生意?”
  钱叶抿了抿嘴唇,缓缓把杯子放下。事实上在刚才靳士展向他走来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并不是在害怕,只是直觉让他知道那个男人在生气!像小动物碰到野兽的时候,出于本能的自卫会避开一样,他只想离靳士展远一些。
  见他不说话,靳士展用鼻子冷哼了一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开店,拿惯了刀和枪的手现在揉面团,不知道认识你的人会有什么感想--”
  钱叶脸色阴沉了一下,装作没听到他的话,问:“有什么事?”
  认识钱叶的人,现在认识钱叶的人,除了眼前这个男人还有其他人么?
  对于钱叶的冷淡靳士展早已经见识过了,同时他也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话是在损人,他并没有这个嗜好,但每次看到钱叶,看到那张冷淡的、什么也不在乎的脸他就忍不住想奚落一下这个男人。
  “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他问。有种不耐烦的恼怒。
  “我在开店,卖面包。”钱叶说得很坦然,“你要买面包吗?我这里的东西应该不合你的口味。”
  靳士展眯起眼看他,还是那张死人脸,带着眼镜,眼神都被挡住了一大半。
  “或许--”想到了什么,靳士展露出狡猾的笑容,“我应该去问问聂风宇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这次钱叶毫无表情的脸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靳士展能看到他颈部动脉的浮动,这让他有点兴奋,这说明这个男人在隐忍着什么。
  “你想怎么样?”钱叶终于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人,算是正面对他作出回应。
  靳士展在心里笑了两声,看来这一局他是赢了。
  怎么样?惹了他靳士展就要付出代价,钱叶--
  “把这个给我五个。”没有回答他,靳士展伸出手指了一下一种很普通的奶油面包。 钱叶停了几秒,最后还是拿出纸袋装了五个面包,靳士展发现他一直在用左手。把袋子放到柜台上,靳士展伸手拿袋子的时候突然在钱叶手上不轻不重地摸了一下,说不上□更谈不上猥琐,钱叶皱眉,想收回手,对方却先他一步抽回手。
  “我今天晚上再来!”低下头凑近钱叶,靳士展压低声音说,声音愉悦,好像在跟情人说悄悄话一般,钱叶却从里面听到了他的冷酷与更深一层的意思。
  牙关咬得紧紧的,钱叶终于忍住了在那张脸上抽一巴掌的冲动。
  坐在车里,一路飞驰。示意前面的司机加快速度之后,靳士展伸展了修长的四肢,活动着筋骨,眼前还残留着钱叶最后的表情,还是冷淡居多。
  为什么,一直是这种表情呢?像个机器人一样,一点多余的感情都找不出来。
  把视线从窗外移回,看到了旁边座位上的袋子,普通的白色纸,上面什么字都没有。想了想,伸手拿过袋子打开,面包的香味飘了出来,靳士展皱了皱眉,想到这些东西是从钱叶的手里做出来的,说不出什么感觉。
  鬼使神差,伸手拿出来一个,靳士展咬了下去,只一口,慢慢咀嚼着,几秒之钟之后咽了下去,再没有吃第二口的意思。把剩下的放回去,袋子被扔到了一边,靳士展头向后仰靠在座椅上--
  “难吃--”
  心烦意乱的感觉,似乎很久没有尝试过了。一直一个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除了孤独,饥饿、寒冷、胃痛几乎是他全部的感知,可是今晚,那种混乱的感觉让整个胸口都抽痛起来。
  那是种近似于恐惧的感觉。
  房间里,钱叶靠在床头,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床很小,伸展了四肢刚刚好,深蓝色的床单和同色系的被子枕头,虽然是看不出脏的颜色,但钱叶经常洗。
  抬起头,天花板上的裂缝似乎又变长了,一个分神被烟呛了一下,钱叶轻咳了两声,闭上了眼。
  他很久没有抽烟了。一直认为自己没有烟瘾,但今天晚上,他却发现他很需要这个东西。本以为几根就可以,但直到白色的瓷盘里长长短短的烟头,快堆成一座小山,他仍然没办法停下来。
  敞开的窗不停灌进冷风,夹杂着一丝雨水的潮湿,大雨也许下一秒就会倾盆而下。
  再次把手里的烟在他临时找来的“烟灰缸”里掐弄,最纯洁的白色沾满了黑色的烟灰,看上去很狰狞,加上空气中浓烈的烟味,让人窒息,一如那个晚上。
  当身体被进入的一瞬间,钱叶忽然很想抽烟。
  在男人第一次跟他说话之前,他却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
  远远的,曾经见到过,男人嚣张和狂妄的目无一切,眼里除了他想要的东西绝对容不下其他的。那时的钱叶跟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算是他的手下,虽然他只是个被收留的人,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除了敏捷的身手和优秀的头脑,钱叶这个人--什么也没有。
  那时的他和靳士展,不过是两个擦肩而过都不会认识的陌生的人,甚至可能连擦肩而过的机会也没有。
  他安静地呆在一个角落里,听候那个人的吩咐,而靳士展,为了抢夺另一个人而来到他面前。
  他用身体来度过了第一个夜晚,像着了魔一样,他们在铺着厚厚棉被的草席上纠缠,四周一片漆黑,但身体就触摸就可以找到每一个敏感的部位,或者说他们只要身体就好,虽然,他颤抖的很厉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以为自己不会在乎,却连抓住身下的棉被都没办法,但男人没有理会,也许是根本没有发觉,他需要的只要发泄,在无聊的没有任何声色娱乐的地方,找个人发泄□像是一道程序,对钱叶来说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这次被别人压在身下的是他自己,而对那个男人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把腿张开--’
  因为欲望而变得沙哑的声音也带着无情的命令语气,那是靳士展那个晚上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灼热的呼吸快要融化皮肤一般在他身上游移,而他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腿就被硬生生的拉开,然后下身最秘密的地方被贯穿。
  像被撕裂一样,牙齿在打颤,拼了命的咬紧牙关,他连叫喊都是无声的。
  整个过程从躺下到被进入,不到二分钟。然后就是永无止尽的疼痛。
  双腿被拉到不自然的角度,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像要被穿透,背后的过度摩擦快要灼伤,好像连呼吸都是疼的,汗水不断落下,冰冷的--痛苦的□。
  不,只有性,没有爱。
  没有亲吻,没有爱抚,没有最痛苦时候的安慰,钱叶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撞击拍打的声音越来越远,液体滑腻的感觉渐渐麻木,四周好像慢慢变得安静,他在黑暗中寻找自己呼吸的声音,想知道自己还活着。直到他听到有个人朦胧中对他说‘你很好--’
  眼前一片酸涩,当身体被注进滚烫的液体,宣告□的结束,他的身体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男人退出的时候有更多的热液从那下身流了出来,□的血--
  钱叶笑了。
  男人的冷笑同一时间在耳边响起,毫无留恋地离开,没有再看他一眼,淫糜的气息还没有散去,狂乱的温度却在瞬间冷却。
  那一晚,钱叶躺在男人的□和自己的血上,不断地对自己说:钱叶,你也不过如此--
  其实,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指上传来灼热的温度,钱叶皱了一下眉下意识地松开手,已经燃到尽头的烟掉在床单上,飞快拿起来放到了瓷盘里,却还是在被单上留下了烧焦的印记,钱叶一片失落。
  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钱叶抿了抿嘴,最后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拿过瓷盘放到一边,从床上下来,赤着脚,感觉了地板上的冰冷。本想换掉被烧坏的床单,却在一瞬间犹豫了一下,最后放弃了。
  房间里全是烟的味道,他不太喜欢,又因为始作俑者是自己,也没办法,走到窗口呼吸了一下窗外的新鲜空气,发现潮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看来今天晚上一定会下雨了。
  静静地在窗口站了好久,直到第一滴雨拍打到玻璃上的时候,钱叶回过神,接着就是更多的雨滴从天而降,雨,一下子就来了。
  雨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又站了一会儿,钱叶关上了窗,拉上了窗帘,房间里变得安静,老旧的木质走廊发出挤压的声音,钱叶愣了一下,向门口走去。
  下了楼,店里一片黑暗,门外路灯的光因为雨天而变得朦胧,钱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外面汽车开过,灯光在他眼镜上反射出一道白光。
  靠近门口的长椅上,高大的身影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那里,黑暗中一双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直直地看着钱叶。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会尖叫吧!但是钱叶,他抬起手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别开视线。
  没有人会去猜想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只要他想,基本上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打烊了。”
  三个字,如果能打发那个人的话再好不过,可惜谁都知道不可能。
  人影笑了两声,低沉的笑声让人联想到胸腔的震动和微微上扬的嘴角,男人双手环在胸前,长款大衣随意地敞开,白色衬衫在黑暗中显得暧昧不明,从头到脚,都是个性感的男人。但钱叶不会被迷惑,因为他知道眼前是头披着人皮的狼。
  “连我也不招待吗?”外面的灯光突然闪了一下,靳士展的脸暴露在灯光下,带着一丝玩味,只是一瞬间。
  钱叶没有看到。
  “剩下的面包都扔到垃圾筒里,要的话自己去捡。”除了他留了几块当明天的口粮。
  靳士展叹息了一声,“你的脾气真的比以前大了很多啊!”
  钱叶的话很像玩笑,但其实他并没有在开玩笑,他只是实话实说,他可以跟任何人开玩笑也绝对不会跟靳士展开玩笑。
  “你要干吗?”
  多余的话没有必要也不想多说,钱叶恨不得眼前的男人马上消失。他讨厌靳士展那种探究的眼神,像要从了身上挖出多少秘密一样,虽然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但他怕别人不知道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靳士展松开手,从椅子长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给不算大的地方添加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走上前和钱叶对视,两人中间格了一个柜台的距离,不近不远,刚刚好。
  “你刚才是不是想到我了?”靳士展问,微微俯下身凑近钱叶,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有些人,在黑暗中也能比别人看得清楚,靳士展就是其中之一。
  他闻到了钱叶身上的烟味,这让他有点兴奋的感觉。抽烟,有时能泄露一个人的情绪。
  “嗯?是不是在想我,刚才--”类似于诱惑的低沉声音,如果是女人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也许会被迷惑。
  但钱叶只是抬起头冷冷地看了靳士展一眼,黑暗中仍然能看到那在他眼里十分讨厌的笑容,在心里冷笑一声之后,钱叶扬起嘴角,用了比平常还要低一些的声音,反问:“那你呢?有没有想到我?”
  靳士展愣了一下,但马上又调整好了情绪,顺着钱叶的话说:“是,见到你之后一直在想你--”这也是句真话,但其中另一层深意目前只有靳士展知道。
  恶心!钱叶推了一下眼镜,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靳士展挑了一下眉。
  “你是用了大部份时间来想我叫什么名字吧?”
  此话一出,靳士展有想笑的冲动,因为钱叶猜对了。他的确是费了点时间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叫什么,他甚至觉得钱叶应该庆幸,因为他从来不会记得床伴的名字,床伴?钱叶,应该算吧--
  “那时候的你比现在话少多了--”出于另一种目的,靳士展看着钱叶说。
  “那时候的你废话也比现在少多了!”钱叶冷冷回了一句,面无表情地转身准备上楼。
  身后靳士展突然问:“那时候你为什么要跟我上床?”
  脚步在第一格楼梯上停了下来,靳士展继续说:“别跟我说是聂风宇的命令,你是自愿跟我上床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低下头,钱叶短暂地思考了几秒,“现在问这些有意义么?”难道他来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如果我说我只是来问这个问题的呢?”
  “你会这么无聊?”钱叶皱眉,转过头看着靳士展,后者微笑。
  “如果说我就是这么无聊呢?”
  不,你不无聊。三更半夜在这里跟这个家伙在这里浪费时间的他才是最无聊的。钱叶因为一直进行着无聊的话题而心力憔悴。
  “如果说--”他模仿着靳士展的语气,带着半分调笑,讽刺地说:“我只是想做呢?”
  靳士展皱了一下眉,又飞快地不留痕迹地松开。
  钱叶继续说:“男人都是有欲望的,我只是想找个人来做,只要有那根东西是谁都没问题。”
  一句话,把靳士展贬得一文不值,同样也把钱叶自己变得放荡。但他不在乎。
  “你在开玩笑?”声音已经充满危险,靳士展有掐住钱叶脖子的冲动,他忍了很久了,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只想看到钱叶的真面目,而现在这个结果,却是最让他出乎意料的。
  那张冷漠的脸,安静得像没有呼吸一样的男人,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哼哼!”钱叶笑了两声,问:“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笑得十分不正经。
  可他真的是在开玩笑,那被撕裂的痛苦,被硬生生吞回去的尖叫,连□都没有的□,怎么会是一句“想做”就可以解释的。可靳士展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里,只有一个人在发泄着,从另一个人的痛苦中得到快感。
  谁都没有再说话,黑暗中两人对视着,两个都在撒谎的人,眼神却一致的坦然。有什么在他们之间酝酿着。
  本以为靳士展会怒气冲冲地离开,但钱叶估计错了。靳士展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走进了柜台,他的靠近让钱叶本能地想后退,却发现自己还站在楼梯上。手臂被抓住,然后被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钱叶皱眉,腰被环住的时候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然后抬起头看到了靳士展的脸,带着深不可测的笑容。
  “如果,我现在也想做了呢?”一边问,靳士展的手已经开始抚摸钱叶的腰,纤细的腰身很容易引起人的欲望。
  钱叶别过头,没有挣扎,靳士展低下头想吻他,被他躲过。
  “嗯?”靳士展发出一声疑问。
  钱叶别过头,推了一下眼镜。
  “好啊--”
  性这种东西,对钱叶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据说女人会永远记住她的第一个男人,那么,男人的第一个男人呢?
  钱叶想笑,他知道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而当你习惯一个男人在你身上掠夺而彼此又没有爱的时候--没有继续想下去,钱叶觉得在他和靳士展身上找爱,简直是“天方夜谭”。
  木质的楼梯被挤压出沉闷的声音,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上了楼,钱叶进了房间,径直走到床边,他身后的靳士展慢慢跟了进来,同时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间很小,也很旧,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连一件装饰品也没有,唯一的优点只能说是简单干净,这种感觉让他又联想到了钱叶,他皱了皱眉。
  “现在开始么?”钱叶转过身,单手解着身上的扣子,冷冷地问。
  简直就像□跟□!
  靳士展眉头皱得紧了一点,□可能还会热情些,而钱叶现在的样子完全就像是被人逼迫一样!问题是他有逼迫他吗?
  想着想着,钱叶衬衫的纽扣已经解完了,苍白的皮肤,腰身若隐若现,纤细的腰他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但是不难发现钱叶虽然没有什么肌肉,但身体的线条却是不错的,毕竟以前练过,突然灵光一闪,靳士展想起了那天晚上钱叶把他压到地上的情形,他知道钱叶力气不小,那么如果钱叶不是自愿的话,他压倒钱叶的可能性是不是要小一些了呢?
  “唰~”地一下,钱叶脱掉了衬衫往地上一扔,动作很潇洒,表情更是潇洒,仿佛接下去要跟人决一死战。
  他把做 爱当成打仗?靳士展心想,走到钱叶面前,问:“你是要跟我做 爱还是要打架?”
  钱叶面无表情,双手停在裤子上,“没心情?那就不做了--”说着要松开手,被靳士展一把抓住。
  有点疼。他皱了一下眉。
  “你是不是故意要恶心我好让我离开?嗯?”靠近钱叶耳边,恶意地在他耳边吹气,靳士展是个很会调情的男人,但要看心情,他现在的心情似乎不错。
  钱叶没说话,动了一下被抓住的手,“放开。”
  靳士展没有理由听他的命令,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拉过那只手指修长却白得有点吓人的手放到嘴边,在掌心舔了一下,掌心上的伤疤狰狞地横穿过手掌,绝对不是可以增添魅力的疤痕,靳士展却觉得有点兴奋。
  如果能揭开这个伤口,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的话,一定很过瘾--
  忍住想抽回手的欲望,钱叶开口之前不动声色地清了一下嗓子,“我刚才上厕所没洗手。”
  某人停顿了一秒,从纤细的手腕上移开唇,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叶,“你增加情趣的方法真不错,我越来越兴奋了。”
  钱叶知道,这男人也在恶心他!
  没错!他们就是要恶心对方,看看谁先受不了离开!
  “你怎么变得这么瘦--”靳士展开始细细打量眼前的身体,从脖子缓缓往下,他忽然想起以前他们上床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钱叶的身体,想到这点,他下意识地说:“你以前--”
  钱叶突然推了他一把,没有防备的靳士展倒在床上,下一秒钱叶压了上来,双膝半跪在他身体两侧,脸色不太好。
  “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不然就滚出去!”
  靳士展支起上半身,一只手把前额的头发向后拨了一下,笑了笑,“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看到你一点正常的表情。”
  钱叶眯起眼,伸手拉住了靳士展风衣的领子,“做不做?”
  “当然!”都是没有节操的家伙,在不需要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性不过是一种娱乐,靳士展伸出一只手解开了钱叶裤子上的唯一颗纽扣,淡灰色的内裤隐约可见,在心里冷哼一下,没有情趣的人。
  “帮我脱。”命令还是要求,根本分不清。
  裤子堆在膝盖处,钱叶有几秒钟时间一动不动,像是在考虑什么,最后俯下身,单手解着靳士展衣服上的扣子。
  那表情像在做手术。
  他脱起靳士展远比靳士展脱他来得费力,身上只剩一条裤的钱叶几秒钟就被剥得只剩内裤,而靳士展刚刚脱掉了外套。Dior Homme的高级成衣被扔到地上,对于钱叶来说跟块抹布没什么两样。
  然后是衬衫,贴身穿着的白色衬衫几乎不见皱褶,甚至还能感觉到人体的温度,钱叶被上面的暗扣难住了,抿了一下嘴,伸出另一只手加入了工作。
  靳士展是很享受的,直直地盯着手的主人,这个角度让钱叶的脸显得更尖了,算不上英俊,只能说是清秀。
  论长相,钱叶是比不上靳士展的。
  衬衫终于解开了,靳士展结实的胸膛和完美的腹肌暴露在空气中,衬衫挂在手臂上,靳士展扬起嘴角看着钱叶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这次,钱叶似乎真的犹豫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而已。稍微动了动,他先踢掉了自己的裤子,然后伸手解开了靳士展的皮带,一看就是价格不绯的皮带也不知道是怎么扣的,研究了快一分钟才解开。然后是拉链--
  钱叶的嘴角绷直了,看着随着他的手缓缓露出的黑色布料,他无语。
  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那样呆着,尺寸也够惊人的。钱叶“完美”的表情开始有一丝松动,这男人身上有牛的血统吗?
  靳士展是四分之一的混血。
  “你一直盯着他,我会当你是在赞美我的。”揶揄的声音在头顶想起,靳士展很欣赏钱叶现在的表情。
  “我当你是在回忆--”
  手上一个用力,靳士展的裤子被拉了下来,跟地上的外套做伴去了。现在,两个人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了!
  钱叶看着靳士展,靳士展也在看着他,两个人像开战前的最后等待,只是后者的表情更加轻松,仿佛在等着一场消遣。
  良久--钱叶伸手准备拿掉眼镜,被靳士展制止。
  “带着就好。”他说,同时直起身体搂住了钱叶,因为两人姿势的关系,他正好抱住了钱叶的臀部,感觉到他的身体也是冰冰凉的,跟自己身上的温度正好截然相反。
  身体突然晃了一下,钱叶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靳士展肩上,随后被后者用力一带,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他在上,靳士靳在下。
  心,不受控制地多跳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在疼。
  “这床太小了!”靳士展皱眉,抱怨着。身高190的他两只脚都要伸到外面去了。
  钱叶从他身上趴起来,扶了扶眼镜,“嫌小可以滚。”手按在靳士展胸前,再怎么控制也觉得有些不自然。
  没有在意他的话,靳士展露齿一笑,一只手伸从后面到钱叶的内裤里□地抚摸着,问:“可以开始了吗?”
  用力闭了一下眼,钱叶忍住屁股被抚摸的可怕感觉,把手伸向靳士展的内裤--无声的回答。
  “我可以叫你小叶吗?”靳士展突然问。
  想了想,钱叶冷淡地说了句:“随便。”因为低着头,他没有看到靳士展眼中一抹复杂和算计的光芒。
  事实上,钱叶根本就不会做 爱。一开始的过程中都是靳士展在他身上舔吻、啃咬着,也就两分钟左右,他分开双腿坐在靳士展腹部,面无表情地问:“要进去吗?”说完毫无羞涩感地去摸那个顶在他他臀缝上的东西,又粗又硬,散发着热气。
  靳士展从钱叶胸前抬起头,微笑着问:“你这么心急?”
  钱叶的身体,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有些瘦,但摸上去还是很有手感的,感觉着冰凉的□被慢慢染上温度,是个不错的过程。
  几乎已经被遗忘的东西,又重新被回忆。
  “不过是进来插几下,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还要睡觉。”钱叶有些不耐烦地说。
  对已经兴奋起来的男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嘲讽。
  “我就真的让你提不起一点兴趣?”看了一眼钱叶腿间平静的东西,靳士展挑了一下眉,“你是不是不行?”
  钱叶扬了一下嘴角,“又不是我上你,我行不行管你什么事?”
  话里开始带刺了,靳士展发现他又兴奋了,这样的钱叶才让他有种想继续下去的欲望,他甚至要开始怀疑真正的钱叶是什么样子的了。
  “想要进去的话,好歹来点前戏吧!”说着把钱叶向后推了一点,微微分开腿,靳士展笑得很诱惑,嘴里吐出性感而沙哑的声音,“帮我做。”
  任再傻的人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钱叶低下头看了一眼那已经高高翘起的东西,有一瞬间的抵触,哪怕是那个时候,他也没有被要求做这种事!抬头看了一眼靳士展,对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光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钱叶低下头,缓缓凑近,慢慢把顶端含了进去--
  “嗯--”靳士展舒服地呻吟了一声,温热的口腔带来的美妙感觉,任何时候都让人无法抗拒。但视觉上的享受一样让人陶醉--
  钱叶皱着眉,有短暂的停顿,因为他想吐。直到靳士展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示意他继续的时候,他忍下了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把嘴里的东西一点点地吞下。
  猥亵,而又让人疯狂的动作。
  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而钱叶知道,他永远都是在地狱的那个。
  当喉咙被顶住的时候,他在想,那个人--会不会也为那个男人做这种事?这种没有一丝快感的事,会有人心甘情愿为别人做吗?
  “你在想什么?”察觉到他的分神,靳士展指尖在钱叶乌黑的发丝中穿梭着。
  没回答,也没有办法回答。钱叶难过地动了动,想为自己找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尽管很难。
  靳士展突然近乎冷笑地说:“我真没想到你会做到这个份上--小叶--”
  一声“小叶”,是对钱叶最大的讽刺。
  □男人的那里,并不是谁都擅长的事。钱叶更是毫无经验,但靳士展还是在他口中释放了。应该说释放的前一秒,他从钱叶口中退出来了,这对他来说称得上仁慈的举动,钱叶并不领情,因为他射在他他脸上。
  嘴唇上沾了一些白色的液体,还有脸上,还有眼镜--钱叶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靳士展刚才不让他拿掉眼镜了。
  拿掉眼镜,钱叶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还好没有进到里面,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一个男人东西。
  得到发泄的人心情不错,那刚释放的器官却仍然很精神的样子。靳士展抬起了钱叶的下巴,拇指在抿紧的双唇上摩挲着。
  “是不是我让你跟人做 爱有阴影了?”他问。
  钱叶看着他,然后讽刺地笑了笑。
  “谁知道呢?”
  不承认也不否认,然后对靳士展来说,就是承认。他觉得钱叶在向他示威,在嘲笑他面对一个对他有阴影的人都能硬得起来,这种行为无异于禽兽!
  这样的话--
  抱住钱叶的腰,一把把他拉进自己怀里,两俱身体紧贴着没有一丝缝隙,靳士展呼出的气息都能喷在钱叶脸上,这种感觉让钱叶有些不适应,伸手推拒着靳士展的胸膛想拉开一下两个的距离,可后者竟然扣住了他的腰按着他的后脑勺。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干--”
  “接吻吧!”没给他迟疑和拒绝的机会,靳士展直接吻上了钱叶的唇。他知道钱叶一定会拒绝,因为拒绝了,才是真正的钱叶。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果然,钱叶开始挣扎,几乎是用尽全力的挣扎。可惜,他挣不过靳士展。被两条强而有力的手臂抱住,身体几乎连动都没办法动!
  靳士展在心里愉悦地笑着,直到胸前被狠狠地掐了一下,那笑意才有所收敛。
  钱叶,力气真的很大。
  而钱叶,他是真的很怕跟靳士展接触。他宁愿像以前一样被粗暴对待,也不要这个男人的一点温柔--
  他其实,是很害怕的。
  钱叶出生的时候,是一个闷热的下午。那一年,整个八月热得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阳光下,皮肤都有种要被灼伤的错觉。
  然后,下雨了。让人措手不及。
  那个夏天的最后一场雨,倾盆。
  被打落的树叶满目疮痍,在雨水中浸泡着。
  钱叶有一个哥哥,他们不同姓,但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知道自己有一个能干的父亲,一个温柔的母亲,还有,最喜欢他的哥哥,一个很棒的男人。
  从出生那天起,他一直很喜欢哥哥温柔的手。先是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在房间里游荡,然后是温柔地牵着他的手在路边慢慢散步,再后来是用力地摸着他的头对他微笑,他说:‘小叶,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那时,钱叶才相信自己是真的长大了。那年,钱叶十六岁。
  然后,男人告诉钱叶,他还有一个弟弟,年纪比钱叶大。
  钱叶没有说话,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男人继续说下去,那是个很帅的男生,很有个性,虽然个性有些狂妄,但是--真的很--一阵沉默之后,接下去的形容词在钱叶看来都是不着边际的。
  他第一次看到这种表情的男人。很陌生,至少,跟他在一起时不会有。
  他问:‘你想他了?’
  男人微笑,伸过手揉了揉他的头,眼神里满是温柔。
  ‘你也是我的弟弟。’
  那一刻,钱叶还是有点优越感的,至少,哥哥现在是在他身边。
  直到有一天,男人的尸体被扔到他面前,除了衣服上沾满的血,男人几乎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
  冰冷的身体,一丝呼吸也没有--
  一瞬间,他的世界崩塌了。
  连眼泪什么时候流出来的也不知道,哭,已经无法表达感情了。
  送他回来的男人冷漠地看着他,他身上沾满了他哥哥的血,连脸上也是,甚至依稀可以分辨出是指痕,他对钱叶说:‘我等你来报仇。’
  抬起头,轻轻动了一下眼皮,泪珠坠落,模糊的视线总算清晰一些,钱叶也终于看清了男人,沾满他哥哥血的男人--
  ‘你是谁?’
  男人说:‘我是--’
  “怎么哭了?”
  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似乎很远。胸口一阵发闷,钱叶皱起眉,意识才稍微清醒一些,也感觉到了眼角的湿润。
  他--哭了?
  睁开眼,头顶一片阴暗,感觉到有人压在他身上,还能看到对方眼角很深的笑意。
  “爽到哭了?嗯?”
  钱叶眨了一下眼,这种距离,他看清了眼前的那张脸,原本湿润的双眼重新变得冷清起来。
  窗外还听到雨的声音,细细碎碎的。
  “真是的--难得看到你这种表情,怎么又变回去了?”靳士展的语气很是不不满。
  变了?他有变吗?他本来就是这样啊--
  皱了一下眉,钱叶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伸手推了推身上的人,却使不出多少力气。
  “出去!”
  靳士展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牵动了还在他身体里了部分,钱叶咬住嘴唇忍住了声音,腰部一阵酸麻。
  低低地笑声响起,带着□后特有的沙哑。靳士展非但没有退出,反而又向前顶了一下。
  身体被迫向后动了一下,钱叶闷哼一声,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一口。
  “再来一次吧?你刚才没射--”
  “不用你费心,你现在马上离开让我好好睡一觉就行了。”钱叶再次低声喝道:“快出去!”已经做了还想怎么样?
  “你硬不起来?”靳士展握住他挥上来的手固定在枕边,一副准备问到底的样子。
  钱叶突然冷笑了一声,“不是任何人让别人用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入都会有感觉的。”
  这句话,任何人都能听出有语病。
  “你是说--”靳士展眯起眼,眼神中透出危险的光,“我的东西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回答他的是钱叶的沉默和讽刺的笑。
  靳士展很讨厌钱叶这个表情和眼神,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哪怕现在被一个男人进入,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留在他体内。这种样子,让靳士展觉得他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甚至在钱叶眼里,根本是一个笑话。
  或许,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靳士展觉得,钱叶一开始就打算这样把他打发了。
  积极地逃避和反抗,不如消极地对待。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不得不佩服钱叶的心思和--忍耐力了!
  扬起嘴角,靳士展低下头,亲了一下钱叶的脸。很轻,却让人觉得是个极为亲昵的动作。
  钱叶抬起眼,眼神里有一丝丝不解。又发什么疯?
  “哼哼~上次没感觉不要紧,这次--我会让你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极乐的快感!”说着,靳士展吻住钱叶的唇,这是钱叶最抗拒的事,他喜欢看着钱叶抗拒。
  “嗯--”钱叶拧起眉。身体被进入,是身体上的痛苦,他可以忍受。但嘴唇被咬住,却是心里上的排斥,他别过头企图躲避靳士展像侵略一样吻。
  没有让他得逞,靳士展捏住了他的下巴,交叠的唇不断变换着角度,他开始缓缓律动腰部,结实的腰腹绝对算不上粗,从侧面看去更是一片平坦,却有力地开始顶弄着。先前留在钱叶身体里的东西此时发挥了作用。
  胸口开始发闷,只用鼻子呼吸已经有些跟不上了,下身开始被贯穿,钱叶的身体下意识地想拼扰双腿,却夹住了靳士展的腰,两人的贴合更加紧密。
  “做的好!”这种时候,男人总不会吝啬夸奖。
  钱叶眼都红了,气的!得到空气的那一瞬间,其他的感觉也一并涌进身体,那是钱叶陌生的,也是他害怕的。
  心可以控制,身体却可以脱离意识。
  靳士展不再一味地冲撞,而是有节奏和目的地在钱叶身上开发着,感受着被湿热甬道包裹的滋味的同时,抚摸着钱叶身体的每一寸,寻找着会让他颤抖的地方,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每当他轻捏那纤细的腰侧时,不仅能感觉到手上触感良好的皮肤,还能感觉到钱叶的轻颤。
  四周满是□撞击的声音,几乎快盖过了窗外的雨声,液体被翻搅的声音淫 乱的一塌糊涂,喘息声断断续续,却仍然被压抑着。
  “该死!”钱叶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不情不愿。
  靳士展心情大好。他发现,打击钱叶,远没有征服钱叶来得有意思。
  这个淡得像水一样的男人在你身上求饶的时候--想到这里,靳士展呼吸开始加快,双手握着钱叶的腰,猛地向前一顶。
  “呃!”钱叶硬生生地咬住牙,抓着靳士展肩的手十指紧扣,眼前一片朦胧。
  受了伤的手,有些疼,但远远被其他感觉压了下去。
  靳士展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咬着他的耳边,粗重的呼吸烫得耳朵泛红,搂住了他。
  钱叶的□被压在两人中间,通过两具□的挤压和摩擦,如果再没有感觉,那就真的是不行了。
  细碎微弱的呻吟终究还是有一些漏了出来,从钱叶已经咬得快□的唇间,很轻,但仔细听甚至能听出一丝哭腔,靳士展的欲望一下子冲到最顶端。
  “别压着,叫出来!让我给你快感!”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不论力道还是节奏,已经全凭身体做主。
  钱叶瞪了他一眼,不在压着了,他张开嘴,狠狠、狠狠、狠狠地,咬上了靳士展的肩膀。
  体内再次被溅湿的时候,钱叶脑中有一片空白。高 潮这种感觉,任何人都抗拒不了,那一刻,他想忘了所有专心体会那种意识和身体剥离的感觉,只有几秒,却也够了。
  他感觉到腹部的粘腻,不仅仅是汗水的关系。身体与身体之间摩擦着,好像时时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事。连钱叶,这时也觉得自己有些丑恶。
  这次,靳士展丝毫没有犹豫地退出了他的身体。从钱叶身上离开的瞬间,一股凉气让钱叶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从来没发现自己的房间竟然这么冷。
  双腿,无法正常地合拢。钱叶休息了一下,用力翻了个身,背对着靳士展。
  沉默。
  坐在一边,因为床小,靳士展不得不曲起双腿,但还是无法避免小腿跟钱叶的碰触。他皱了皱眉,最后任由他去了。摸了摸肩上的伤,看了一眼手指上的一点血迹,心想这家伙也会咬人了?伸手拿起了放在床头的烟,里面只剩四根了,又看到了放在一边堆满了烟头的白色瓷盘,看钱叶用这种东西当烟灰缸就知道他平时是不抽烟的。一个晚上抽的?
  “怎么样?”靳士展问,抽出一根烟,找到了马上快掉到床下的打火机。
  钱叶没说话。几秒钟后,说了句:“你没有病吧?”艾滋病的三大传播途径,刚才他们就用了两项了。
  靳士展轻笑出声,“现在问不觉得太晚了吗?”
  没有回答,钱叶不再说话。
  靳士展点上了烟,用力吸了一口。刚才眼神里的炽热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了。激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是个不会陷落的男人,很容易从欲望中抽身。
  钱叶一直睁着眼,嘴唇因为唾液的挥发而更加干涩,他想,他可能需要杯水。但他绝对不指望身后的男人倒给他!
  两人这样沉默着,直到空气中□的味道渐渐散去,男人的气味被烟味所替代。钱叶慢慢坐了起来,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衬衫向浴室走去,步伐很慢却还算稳。
  靳士展看着他的背影扬起嘴角,把烟在瓷盘里弄灭。
  他不喜欢这烟。
  钱叶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房间里靳士展已经离开了。床辅上一狼藉,地上多了好几张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烟的味道还残存在空气中。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钱叶走到窗口打开了窗。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雨,停了。
  本应该是清新的气息,钱叶还是闻到了腐烂的味道,一如他现在房间里的。或者说,根本是从他房间里散发出去的。
  他在窗前坐下,仰起头看着窗外,就这样一直坐着,直到房间里所有的气息被遮盖,像罪证一般被消除。
  窗外,被打落的树叶散落一地。
  男人推开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烟味让他皱了皱眉,这间办公室几乎整天充满烟味,但却从来没有在这么早的时候就烟雾弥漫。
  只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在“吞云吐雾”的男人!
  宽畅气派的办公室里,巨大落地窗前靳士展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后仰着,白色衬衫领口大敞着,黑色风衣被扔到一边的沙发上,双腿笔直交叉着搭在暗红色的办公桌上,这不是个文雅的姿势,但他做起来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很适合他的气质。
  闭着眼抽了一口烟,听到开门的声音,靳士展微微睁开眼,看到了门口面露惊讶的男人。
  纪若非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看着靳士展笑了起来,问:“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你竟然会这么早到公司?还是你看错表了,以为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靳士展倒也没反驳,因为今天他的确起得太早了。
  “你来的也很早啊!”
  “我一向都是这个时间来的!”纪若非瞪了他一眼,把一叠文件扔到他桌上。靳士展看了看,没说话。
  察觉他有一丝反常,纪若非上下打量了一下靳士展,问:“怎么精神这么不好?”又看了一眼被扔在旁边的黑色风衣,揶揄地问:“你昨天也穿这件衣服的!是不是昨天晚上在哪个美人家里过夜了?”
  靳士展只是微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爱理不理的态度让纪若非很不满。
  “喂!你说话呀?一大早的装什么深沉!”吼了一声,伸过手来要夺靳士展手里烟。敢跟靳士展这样说话的,也只是他一个了。
  靳士展起身微微闪了一下,一只手握住了纪若非的手腕,另一只手把烟在烟灰缸里弄灭,纪若非笑了起来,顺势坐在了桌子上,这下,两个人都是不文明的姿势了。
  “你心情看上去不错?”靳士展眯起眼问,同时打量着眼前衣着光鲜的人,从头到脚都显示着本人良好的品位,连领带都是时下最时髦的打法。
  怎么看,都是个养眼的男人。
  任由他打量着自己,纪若非微微仰起头,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现出来,因为他记得靳士展说过,他这个表情非常好看。
  “再不错也没有你的好--”扬起嘴角,伸手摸了摸靳士展的嘴角,“偷吃了什么好东西,连嘴也不擦干净?”
  靳士展松开了他,笑而不语,拿起桌上的烟轻轻一甩,抽走了最上面的一根,熟练地放进嘴里点燃,几秒钟时间,淡淡的薄荷味在两人之间弥漫。
  “你真的很喜欢烟这种东西啊!”纪若非从桌上下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
  靳士展吐了一口烟,似笑非笑地说:“是啊!味道,还算不错。”
  纪若非瞬间皱了一下眉,却又很快松开,很不在意地问了一句:“钱叶吗?”
  这回,轮到靳士展皱眉了。
  “知道吗?我真的很不喜欢你这个性格!”有些粗鲁地把烟掐灭,只燃烧了不到一分钟的烟被折断,靳士展很快又点上一根。
  “这难道就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纪若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靳士展摇摇头,终于露出疲惫的表情。
  “这不是原因,你知道的--”
  六点半,钱叶准时把营业中的牌子挂到了门口。拿着洁白的抹布反复擦了两遍门上的玻璃,他转身走进店里,继续擦拭着其他地方,一下一下,来来回回,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被他擦遍了,却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门被推开,有人叫了他一声。
  钱叶愣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身望向门口,阿强正向他走过来,因为穿着厚厚的滑雪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只熊一样,他手里拿着钱叶的外套。
  “一大早的你发什么呆啊?”阿强劈头就问。
  钱叶笑而不答,把抹布放到一旁。
  “怎么这么早?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瞪了他一眼,阿强把手里的外套递给钱叶,“我今天是早班。呐!你的衣服,老郑帮你收着的,应该没人动过。”
  昨天晚上才跟他说,今天一大早衣服就拿回来了。钱叶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却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
  “谢谢!”他接过衣服挂在手臂上。
  似乎是习惯了他这种态度,阿强只听他一声“谢谢”就足够了。
  “你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没关系,钱包里面也没多少钱。”钱叶笑得很无所谓。
  “多少都是钱啊!”阿强轻吼了一声。其实他知道钱叶平时过得是十分节省的。
  “知道了!等会儿我就看。”
  “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阿强看着钱叶苍白脸,眼睛下面还有明显的黑眼圈。
  钱叶笑得毫无破绽,“没什么。昨天晚上没睡好--你赶时间吧?快走吧!”一笔带过这个话题,他指了指墙上的钟,提醒阿强快七点了。
  虽然还有些怀疑,不过时间确实有些来不及了,阿强留下一句“不舒服的话今天就早点关店休息”就匆匆走了。
  早点关店?钱叶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苦笑了一下。从衣服里拿出钱包打开,他并不是为了看里面有没有少钱,而是看着钱包里放着的那张照片。
  那是他现在唯一珍贵的东西。
  钱包里专门用来放照片的那一层,一张照片对折着放在里面,犹豫了一下,钱叶缓缓抽出照片,展开--
  照片上,四个穿警服的男人站在一起,最中间的那两个,一个笑得温润如水,一个笑得风清云淡,紧紧靠在一起的肩膀--照片中间,有一条撕开的裂缝,不长。
  表情变得有些僵硬,钱叶用力眨了一下眼,把照片重新放回原处,想了想,又拿了出来--再想了想,最后还是放了回去。反反复复的动作,钱叶皱起了眉,连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一丝厌恶。
  钱叶,你真是个讨厌的人--
  中午休息的时候,钱叶拎着两大包垃圾来到后巷的垃圾堆放点,把黑色的垃圾袋放到指定的地方,一上午的工作算是结束了。松了一口气之后,感觉腰部突然又是一阵酸痛,钱叶终于还是忍不住靠在了墙边,支撑着身体,他伸手揉了一下后腰,感觉仍然没有变好,又在几个部位用指力按了几下。
  身体--像是被弄坏了。
  钱叶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比从前了,哪怕不是因为过激的□,他也早就看清楚自己了。现在的他,虽然还不至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连稍微重一点的东西拿起来都很费力,他失去的,已经不仅仅是体力了。
  “唔--”直起身体的瞬间,钱叶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身后那个隐秘部位的疼痛感一直没有消失过,有些奇怪,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没太大感觉,结果后来越来越明显,难道这种事情也会“后反劲”?
  眉头皱成一个川字,钱叶看了一眼不远处他刚扔的垃圾袋,其中一个,里面装得是他的床单。被弄一塌糊涂的床单,连洗得价值也没有。就算洗干净了表面,有些东西却永远都会留在上面。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钱叶知道他没有资格怪靳士展,因为一切都是他自愿的。昨天晚上是,以前--也是。今后--他拒绝去想。
  他连下一分钟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过。
  晚上五点钟还不到的时候,钱叶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指,还是决定关店。
  今天一整天都没什么客人,因为实在是太冷了。昨晚的一场雨,宣告冬天的来临,不知道有多少人没有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转换,一时间大街上边走边咳的人多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围巾和羽绒服成了这个季节的标志,而穿裙子的女人仍然没有减少。
  同样感受到了寒冷气息的钱叶挂上了结束营业的牌子。看着空空如野的冰箱,他决定去超市一次,冰箱里除了二打鸡蛋几乎就什么也没有了--
  面粉!还要买面粉!每次订购的面粉都是送货上门的,有时候钱叶会想:是不是应该请个人回来?一个人要照顾一间店的确有些力不从心,阿强很久之前就跟他说过请个店员回来,哪怕是来兼职也好,一直这样下去怎么能做好生意扩大店面?钱叶没有扩大店面的意思,赚的钱只要够花就好,只要店不倒闭、不亏本就可以了。不过最近一阵子,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有精力应付了。请个人过来帮他,会不会真的好些?不过他付不出太高的工资,甚至可能比平均工资还要低一些,一般来说是没有人愿意来的吧!
  找出了自己最厚的衣服,钱叶拿上环保购物袋出了门。从这里到最近的大型超市有差不多十五分钟的车程,对钱叶来说不算太远,他一直是步行的。
  途中要穿过这个城市最热闹的一个街区之一,就是在这里,一个红灯的十字路口,靳士展不经意地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看到了路边穿着过膝盖的黑色大衣、围着咖啡色围巾、肩上背着红色环保袋的钱叶。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个像家庭主夫的男人是钱叶?那个钱叶?不过几个小时没见,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打开车窗,看到钱叶推了一下眼镜,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大概是有些冷,钱叶把一只手放到嘴边,看样子应该是哈了口热气。路边有一个卖汽球的小贩,各种形状五花八门的汽球手里握了一大串,钱叶路过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停在汽球面前,他捏着下巴轻轻皱着眉,双眼盯着那些汽球,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靳士展想他该不会是要买那些汽球吧?
  在小贩的热情推销下,钱叶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推了一下眼镜走开了。表情,竟然有一点点不舍!
  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只有几十秒,但靳士展仍然觉得像看了场电影一样,里面的演员就是钱叶。
  他竟然觉得这个样子的男人竟然有些可爱!比脱光了躺在床上还要可爱!
  嘴角慢慢扬起,目送着钱叶单薄的背影慢慢远去,靳士展眯起眼,一只手捏着下巴靠在车窗上。
  他竟然还能起得了床!看来,自己是低估他的体力了。早知道,当时可以再激烈一点的!
  恶劣的想法,让靳士展的笑容也变得邪恶起来。此时红灯已经消失,车子再次发动起来的一瞬间,靳士展叫住司机,问:“这附近有超市么?”
  “是的,开车过去只要五分钟就到了。您要去?”
  靳士展没有回答,在心里想:他要去吗?
  他讨厌白费力气的事情,只要有行动,他就一定要得到“回报”。他不知道,钱叶这个男人,还能给他什么“回报”!
  远处,站在路边等待绿灯的钱叶突然瑟缩了一下,身上没来由地涌出一阵凉意。抬起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他想--
  还是想买刚才那个黄色的青蛙汽球--
  钱叶一出超市的大门,一股冰凉的风就迎面吹来,让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进超市之前温度还不算低,不过一个多小时,气温竟然下降的这么快,连天都全黑了。
  看来,真的已经是冬天了啊--
  在心里稍稍感叹了一下,钱叶把环保袋挂在肩上,伸出一只手竖起了大衣的领子,另一只手上拎着一大盒子饼干。铁盒子的那种,今天超市的促销品,吃完了饼干盒子还能装个什么东西,挺实惠,对钱叶来说。反正要买,不如买个能“物尽其用”的!
  往回走的路上,因为手里的东西,钱叶的速度放慢了许多。路过刚才那个买汽球的小贩站在的地方,左右张望了一下,等绿灯亮了,不紧不慢地穿过了马路--带着些许遗憾。
  像逛街一样,走了近半小时,钱叶一路的表情很漠然,一个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有趣的话题让他打发时间,不过在他马上就要到家的时候,路过的一个转角,就在他旁边的一条巷子里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对钱叶来说已经足够了,那是一种他很熟悉的声音--
  硬物抽打人体。
  脚步停了一下,钱叶转过头,推了一下眼镜,巷子里漆黑一片,声音从那团漆黑中传出来,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钱叶皱眉,殴打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没有停止的时候,他听得出那是足以让骨节断裂的力道--黑暗的巷子里,很快传来血的味道。
  身边有行人路过,好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离去。除了他,谁都没有发现这时的异样--
  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血的味道让钱叶别过头,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别人的血的味道了。感觉可不怎么好。
  讽刺地扬了扬嘴角,钱叶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六个打一个--虽然不怎么道义,不过,与他无关。
  随后,他也像一个路过的人一样,慢慢离开。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路过的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嘶叫,像是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钱叶眉也没皱一下,当然,更加不会回头。
  推开了店门,屋里的温度并不比外面高多少。黑漆漆的房间里,钱叶的脚步声响起,走到墙边伸手按下了开关,墙上的壁灯亮起,房间里瞬间一片昏暗。
  走进厨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打开冰箱熟练地把买来的东西分类放好,等到环保袋空了的时候,他手里还剩一块巧克力。一边站起来一边用嘴撕开包装,钱叶咬了一口纯黑的巧克力,豪放的吃法,一口下去,本来就不算大的巧克力少了三分之一。
  把环保袋挂到墙上,拎着饼干筒走出厨房,嘴里的巧克力已经开始溶化,他很喜欢这种味道,吃巧克力会让人觉得幸福,所以,钱叶常常会感受一下这种“幸福”的感觉,这种简单而又容易得到的--幸福--
  把剩下的最后一点巧克力放进嘴里,钱叶走到门口准备锁门,手刚伸到门把手上,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力道之大让他手都来不及收回来,重重地被划了一下,手掌心一片灼热,钱叶很想骂人。
  “对不起!本店已经--”忍住许久未有的冲动,抬起头看到门外站的人的时候,钱叶把“打烊”两个字吞了回去。因为对那个人来说,这两个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也许只要他高兴,连总统府都得为他“开张”!
  靳士展看着面无表情地的钱叶,一身黑衣,从头黑到脚,再加上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站在门口的威慑力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怎么?有客人上门不高兴?”微笑着问。
  钱叶眉宇间露出一丝难以发觉的厌恶,冷冷地问了一句:“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笑话!
  “没事就请出去,别挡着我的门。我要关门了--”还没说话,靳士展已经绕过他径直进到屋里了。
  钱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关上了门,认命地转过身,面对着屋里那个“不速之客”。
  “你这里真是冷--”站在柜台前的靳士展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转过身靠着柜台,从口袋里掏出烟,自己抽出一支之后,冲钱叶扬了扬手里的烟,问:“要不要?”
  钱叶没说话,站在原地跟靳士展保持着一段距离。
  见他没有回应,也不介意,靳士展自己点上了烟,空气中很快弥漫起他喜欢的烟草气味。
  这种味道,恰恰是钱叶最讨厌的。
  “你--要干什么?”考虑再三,他还是把“他妈的”三个字给去掉了。
  靳士展微微抬起头,眯起眼透过烟雾看着钱叶,笑了笑说:“印象中,你似乎问了我很多次这个问题了。”
  “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回答过。”
  “真是固执。”吸了两口烟,靳士展站直身体,慢慢向钱叶走去,等站在钱叶面前的时候,拿掉了嘴里的烟,一只手抬起了钱叶的下巴,整个人俯下身凑近后者耳边,暧昧地问:“不觉得我们这样的关系,问‘要干什么’这种问题太生疏了么?”
  他们的关系--这句话,怎么听都是一种变相的讽刺。钱叶冷笑一声,因为除了笑,他几乎已经做不出其他的表情了。
  “靳士展,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钱叶了。床也跟你上了,如果你想玩,我想我是拿不出什么东西跟你玩了,我现在连拿起一包面粉的力气都没有--”举起右手,手心的伤疤任何时候看都只能用狰狞来形容。
  靳士展看着那条伤疤,他知道--并且肯定,那是钱叶自己弄的。
  “这样的我,你觉得在我身上花时间还值得么?我很想知道,你跟我上床的时候抱着这样的身体都不会觉得恶心?”说到最后,钱叶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靳士展看得很不舒服。钱叶看穿了某些东西,让他有种轻微的失败感,但是他并没有失败。
  “值不值得,只有我说了算。”
  钱叶发出一声嗤笑,别过头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靳士展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转了回来,算是半强迫地让钱叶与自己面对面。钱叶微微仰着头,前额的发丝垂到了眼角上,他下意识闭了一下眼,同一时间,他听到靳士展的声音。
  “有时候,我觉得只要见到你这种表情,就很值得了。”
  钱叶睁开眼,眼镜后面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平时不会有的纠结的眼神--
  四目相对。靳士展先笑了,笑容里夹杂着一丝得意,钱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笑。而此时靳士展拇指按住了他的下嘴唇,轻轻往下一用力,浅色的唇被分开一道细缝,一点点空隙,就让人有机可趁。
  钱叶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唇就被堵住了,湿热的舌头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嘴里突然闯进了不属于自己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在靳士展在他口腔里“肆虐”的时候,抬起手,拳头在空中握紧了又放开,最后,抓住了靳士展的后背把他向后扯--
  抓得手都疼了,身上的还是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当然,动得最厉害的就是舌头了。感觉到舌尖滑过自己嘴里的每一部分,钱叶自己的舌头快被搅得没地方放了。
  接吻变成一种“惩罚”,钱叶觉得很疼。
  等他已经快要没办法呼吸的时候,靳士展终于放开了他。两人还是贴得很近,鼻间对鼻间的那种,呼出的气体混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钱叶的眼镜上沾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他眯了眯眼,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不过他没有把眼镜拿下来擦一擦的意思。
  他就是不想看到靳士展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意图,靳士展笑了一声,问:“怎么不反抗?”
  床都上过了,反抗还有意义吗?
  “反抗你就会放开了?”
  摇头,“只会让我更兴奋。”
  钱叶面无表情,伸手推了一把挡在自己面前的靳士展,对方却丝毫未动,让他更加痛恨起这个男人的身高和体型--虽然靳士展看起来其实很瘦,但其实绝对是穿上衣服显瘦的类型。
  “我发现--”观察了一下钱叶,靳士展很缓慢地说:“你似乎很了解我,钱叶--”
  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钱叶不说话。因为凭他对靳士展的了解,现在的他,应该不说话。
  他的态度,似乎并没有让靳士展觉得不快,反而笑意更深,“我觉得我似乎让‘轻敌’了,你对我的了解可能远远大于我对你的了解--”
  “不,”钱叶打断他,缓缓拿掉眼镜,“你根本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
  除了你叫靳士展我叫钱叶,我们谁对谁都不了解。
  靳士展离开的时候,对钱叶说:“跟你接吻比上床更刺激。”
  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钱叶说了两个字:变态。
  靳士展笑得很开心,让钱叶更加肯定他是个变态。
  躺在床上,钱叶望着斑驳的天花板,上面的图案已经熟记于心,无法入睡的夜晚,他都是这样打发时间。总觉得鼻间还有烟味,也许是烟味,也许是靳士展的味道,哪一样都让他觉得不舒服。
  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他决定去洗个澡,已经是深夜,也许再过不多久天就亮了。腹部传来了一阵轻微的不适中,让钱叶记起来他今天晚上还没有吃饭。不过,他似乎记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他没有锁门!
  认命地下了楼,小小地抱怨了一下让他发生这种“低级”错误的人,钱叶连灯都懒得开,摸着黑却轻车熟路地下了楼,只是脚刚踏下最后一格台阶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四周一片安静,跟平时并没什么两样,东西也整齐地摆放在原地,门也好好地关着。
  钱叶眼珠转了一圈,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平时还能隐约从门外照进来的一点灯光今天也没有亮。也许是自己多心,也许是神经过敏,总之一般这种情况下会有很多理由,但今天,钱叶没办法从这里面给他自己找一个。
  确定了什么似得,他微微转了个身,一步步向柜台后面走去,每走一步,四周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柜台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钱叶看着漆黑一团的地方,皱了皱眉。
  “下次要偷东西,先把自己留下的痕迹弄干净,我不喜欢擦沾着血的地板。”很平静,生气或者其他的情绪一点也听不出来。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四周什么声音也没有。钱叶也没有再说什么,双手环胸站在原地。直到一声笑声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黑暗中缓缓伸出一只手,血淋淋的手,手里握着一个面包。
  钱叶认识,那是他今天晚上的晚饭。
  手的主人开口了,充满歉意地:“抱歉弄脏了你的地板!不过--”停了一下,“你的面包可不怎么好吃呀!”
  杀千刀的路灯突然又亮了,让人措手不及,也让钱叶和“小偷”打了个照面,虽然光线不亮,但已经足够让双方看清对方的大致情况,不过对钱叶来说,他只看到了眼前这个脸上是血、手上是血、浑身是血的家伙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还有那从门口一路延伸到柜台里的血迹,在天亮前他能不能擦干净还是个问题。
  “小偷”又开口了,从他露出的牙来看,应该是在笑。他说:“请问--能借我点纱布吗?”
  钱叶在心里问:这家伙怎么知道自己有纱布?
  事实上,钱叶根本没有纱布。
  最后,钱叶还是去买了纱布。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和那个躺在他店里把地上弄得到处都是血的男人给了他去买纱布的理由。也许还得顺便买瓶空气清新剂,去一下满屋子里的血腥味,还有那该死的、如影随形的烟味。
  房间里有一种声音,像老鼠在啃食东西的时候发出来的。
  “喂!能给我来杯水吗?喂?先生?”
  思绪被打断,钱叶把视线从自己手里的空气清新剂移开,抬起头看着坐在不远处浑身缠着纱布和绷带的男人,跟刚才浑身是血的样子不同,男人洗了澡换了衣服,穿着钱叶的衬衫和裤子,因为身高关系,钱叶的衣服和裤子对他来说全都小了一号,看上去有些滑稽。男人正在吃钱叶刚买回来的饼干,而且还是抱着饼干筒吃的,一块接一块。
  钱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可以用那个筒装东西了。
  见他不说话,男人咧开嘴笑了,原本长得很端正且算英俊的脸多了一丝痞痞的味道,却不让人讨厌,钱叶有一瞬间的惊讶没有表现出来,这个人笑起来的感觉很像自己以前身边的一个人。脸上虽然还带着伤,很难看出来这个男人到底多大了。
  “不介意的话能给我杯水吗?”客气又讨好地问了一句,完全没有刚才血淋淋的狼狈样。
  钱叶没说话,也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高兴,转身下了楼,不到一分钟又上来了,手里多了一瓶水。手一挥,扔给了男人。
  男人很熟练地接住,用绷带比较少的那只手。拧开盖子仰头就喝,边喝边嘀咕着:“叫你拿手你就真的给我拿水啊!我更想喝啤酒哦--”
  钱叶推了推眼镜,懒懒地看了他一眼,说是这么说,男人还是没几秒就把一瓶喝掉三分之二。
  “哈~!真爽!饿肚子的感觉真不好受!”喝够了,男人长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笑了笑,“没想到那甜甜的完意儿还挺好吃的!”说完看着钱叶,有点坏地笑着,“比你的面包好吃多了!”
  钱叶当作没听见,扬起嘴角问:“吃饱了吗?”
  “嗯!”点头,又看了看身上的伤,说:“话说回来你包扎的技术真不错啊!”
  “那么你可以离开了。”直接的命令语气,连疑问都没有。当然,对于钱叶来说,一个闯到他家来的人并不需要对他多客气。
  似乎是认识到了他就是这样的人,男人没有一丝惊讶和生气,或者说自己才是被救的那个人,本来就他就没有生气的资格吧!虽然他不是入室抢劫犯,不过--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觉得他不问可能就不会走,钱叶点了一下头。一筒饼干已经被吃了,再回答几个问题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为什么要救我?”有些老套的问题,却也是最想知道的。
  “只是不想让你再弄脏我的地板。”钱叶说得一本正经,表情也没什么破绽。
  男人摸了摸脸,有些失望地说:“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命还比不上地板的干净重要。”又问:“你不害怕我?”
  钱叶看了他一眼,原来他也知道会有人害怕。三更半夜,一个陌生人躲在你家的角落里,吃着你的面包,还浑身是血--是人都会害怕吧?不过,钱叶不害怕。
  他没有什么好怕的,也没有什么对他来说是值得害怕的。
  扶了一下眼镜,他反问:“你要做什么让我害怕的事吗?”
  似乎是什么都被看穿了,男人笑了两声,梳了梳半湿的头发,“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冷静啊!让我都有种不真实感了--”
  “那我现在尖叫能让你找回真实感么?”钱叶微微一笑,表情好像在告诉男人如果他说是的话,他也许真的会尖叫的。
  “算了!大半夜的我可不想让人觉得发生命案了!”男人举起一只手示意,另一只手又拿了块饼干。
  钱叶在心里笑了一声,男人刚开始的样子难道不是发生命案了吗?
  “你是这里的老板?”男人突然又问。
  “你还要问多少问题?”钱叶反问,走到窗边推开窗,虽然带血的衣服已经被扔掉,但房间里仍然有股血的腥味,只有他自己才能闻到。一转身,男人竟然已经站在钱叶身后,钱叶皱了皱眉,抬起头。
  男人笑得很诡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怀好意思。他微微低下头,双手搭在窗台上把钱叶圈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标准的调戏姿势。
  “你,真的不怕我是坏人?”男人的声音故意压低,带着浓浓的鼻音。
  坏人?很新鲜的名词哪!
  “什么样的坏人?”
  “会--”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笑意盈盈地说:“对你做不好的事的坏人!”
  忍住笑出来的冲动,钱叶扬了扬嘴角,做出了一个让男人颇感意外的动作。他低下头,伸出一只手从男人的腰开始缓缓抚摸着,半遮半掩于白色布料下的皮肤,近乎于试探和爱抚之间的动作,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僵硬。
  无声地笑,修长的手指开始慢慢向上移动,尖指像滑过水面一样,缓缓来到对方的胸口,在没有纱布包裹的地方,停住。
  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
  “你--”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疑问。
  钱叶慢慢抬起头,用食指点了点男人的胸口,有点恶劣地笑着说:“在你做不好的事之前,我想先说一句,你这里面可能有内出血,还是快点去医院的好。”说到最后,钱叶眼角都弯下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钱叶刚说完,男人就觉得自己有点血气上涌。至于到底是往哪里涌,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该死!”这是诅咒么?男人皱眉,低声骂了一句。
  终于,钱叶笑出声,带了点得逞的味道,同时也带着一丝轻视,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他知道男人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做什么不好的事了,不吐血身亡就不错了。越想越好笑,大概是很久没碰到这么好笑的事了,他伸手拿掉了眼镜擦了一下眼角,然后再把眼镜带回去,用中指和食指推了一下,嘴角一直淡淡地微笑着。
  熟门熟路的动作,却让面前的男人愣了一下,一时间,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笑得跟只狐狸一样,眼镜片后面的双眼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
  这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一个人?”男人一开口就问了这句话,然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莫明其妙。
  钱叶双后环胸,好笑地问:“怎么?想报答我?还是觉得我一个人比较好下手?”
  男人叹息,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臂上的纱布散开了,于是像找到了台阶一样,举起手对着钱叶,笑逐颜开问:“能帮我再包一下吗?”
  钱叶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双,突然猛地一只手被抓住,再抬头,只看到男人看好戏的笑脸。
  手腕被紧紧握住,虽然不疼却也无法挣脱。钱叶想了想,用自由的那只手拿起了散开了纱布一端,然后缓缓低下头,张开嘴咬住了松开的另一端,这个动作,看上去有点危险--男人感觉到了,但却没有动,只是几秒钟,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紧接着,就是一股巨痛!
  钱叶嘴上和手上同时用力,狠狠一拉,把松开的结重新系紧,只是用的力气可谓非同小可。
  “唔~!”闷哼一声,男人把叫喊咽回肚子里,同时也松开了握着钱叶的手,完全是下意识地。
  钱叶松开嘴,舔了一下嘴唇,脸上的一抹得意好像是吸了男人的血一样。
  “你真是--”痛得冷汗都流下来的人哑着嗓子开口,他不知道这男人哪来这么大气力的,活生生差点把他的手勒断,感觉伤口裂开的肉都挤到一起了。
  钱叶不紧不慢地把纱布重新包好。
  男人活动了一下手臂,包扎的恰到好处。只是--
  “你的技术真不错!可以的话,不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他的确是想报答钱叶,或者说就这样什么也不知道地离开。
  突然觉得很冷,钱叶转过身慢慢把窗关上,再转身,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男人看着他,还在等着答案。
  安静的四周,先是一声轻叹,然后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
  “钱叶。”
  “你真的不怕我对你做不好的事?”男人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口,中途又转过头问身后的人。
  钱叶背靠在柜台前,有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对同性下得了手的。”同性恋泛滥成灾的年代,似乎还没到吧?
  男人笑了笑,“万一我就是那为数不多的能对同性下得了手的人之一呢?”
  钱叶没说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但我不是。”
  男人挑了一下眉,又耸了耸肩,看不出对这个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转过头对钱叶扬了扬手,朝夜色中走去。
  临走的时候,他说了自己的名字。但钱叶没听见,或者说,是根本没记住。
  空荡荡的四周,还充斥着血的味道。
  有些疲惫,钱叶深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四周有些暗,也看不清到底是几点了。反正,再过不多久就要天亮了吧?
  看着满地的血,钱叶叹了口气,心想能不能在天亮开店之前把这些血清理干净,不然明天一早他这里就要变成杀人现场了。
  蹲在地上开始擦地板的时候,地上有一个烟头,钱叶伸手把烟头从血迹捡起来,举到眼前看了看,烟的尽头,依稀能看到淡淡的齿痕。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良久,钱叶一个用力把烟头捏在手里--狠狠地。
  “小叶--”
  熟悉又温柔的语调,让钱叶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到柜台外面三个穿着制服的女高中生,是他店里的常客。
  “小叶你在想什么啊?”其中一个女生问,另外两个直直地盯着他,在等答案。
  钱叶笑了笑,他又走神了,事实上可能他自己都不记得他刚才在想什么了吧?
  “没什么。昨天晚上没睡好--”事实上是几乎没睡吧!类似于敷衍的解释之后,他继续手里的工作,把面包装进纸袋子里递出去。
  “你都有黑眼圈了哦!”问他问题的女孩子似乎很担心。
  钱叶笑着低下头,推了一推鼻梁上的眼镜,心想带着眼镜都遮不住,难道要他买副墨镜?
  “我--”
  “你晚上是一个人睡吗?”
  哎?突然插进来的问题打断了钱叶接下去要说的话,并且成功地让他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什么叫--晚上是一个人睡的?
  与此同时,一个可怕的并且是几乎不可能的念头顿时浮现在脑中,钱叶笑得有些僵,问:“你刚才说什么?”
  三个女生开始不同程度地笑,但总体上可以归结为:阴笑!
  “只是随便问问,小叶你自己最清楚了嘛!”
  清楚什么?天知道到底是什么!装作不在意,钱叶转过身继续做自己的事,但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心虚”,忍不住回过身又问了一句:“你们没有凌晨起来跑步的习惯吧?”
  “跑步倒是没有,不过--”后面仍然是一阵阴笑。
  钱叶觉得有些郁闷。
  “哎?”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钱叶问:“今天怎么好像少了一个人?”经常来的几个女生的脸已经熟悉了,今天却少了一个。
  他刚问完,三个女生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无奈,一个女生叹了口气,说:“小奈的父母要离婚了,她最近要搬家,比较忙一点--”
  离婚,钱叶明白这件事对普通家庭的孩子意味着什么,高中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龄,应该可以自己面对了吧!而且--
  想了想,问:“她还来上学吗?”
  “嗯!”
  “那--”钱叶装了一块蛋糕递给一个女生,微笑着,“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吧!”
  兴奋地接过,仿佛比送给自己的都开心!“好啊!知道是小叶给的她一定很高兴!”
  “是啊是啊!”
  女生们欣喜的声音让钱叶有种感觉,原来他也可以让人觉得快乐,虽然只是举手之劳。
  难道是错觉吗?
  他觉得自己老是清不干净这血的味道。
  钱叶蹲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门口的玻璃,身边放着一盆水,总是觉得鼻间似乎充斥着一股血的味道。还有,另一种让他难以忍受的气味,更让人讨厌。他知道是自己太敏感,甚至于是“心虚”一样。但是,有些事是连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
  他已经受够了到处是血的味道的,除了他自己的血他闻不到之外。或者说,他只对自己的血已经麻木了。
  只是,现在空气中那可以说微不足道的血腥味道好像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昨天晚上捡了个男人回来,啊--还有那个只剩一点饼干渣的筒!
  他其实开始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救了那个人,而是后悔没有早点救那个人!他知道,昨天在巷子里听到的打斗声,其实就是那个男人在被围攻。而因为他的“见死不救”,事后人家就直接跑到他家里来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报应”?
  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今后的生活可能不会再平静了。
  也许,早在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不平静了--
  该死!终于忍不住,钱叶在心里咒骂了一声,用力地把抹布甩到盆里溅起水花一片,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在骂那个人。总之,他的心情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乱过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收起脸盆和抹布站起来,钱叶转身朝屋里走,只是没走几步,门突然开了,发出很大的声响。钱叶听出来了,这门不是被推开的,而是被踹开的。
  转身一看,几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孩子正走进来,穿着很入时,应该是时下小混混最喜欢的打扮,裤子上破洞当装饰,手臂上骷髅是文身,各种颜色都有的头发就是没有黑的,四个人里有三个嘴里叼着烟,另一个正嚼着口香糖。
  一进屋,四个人面色不善地打量着四周,还有钱叶。
  好像电影里才会有的场景,钱叶突然很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虽然看上去不像是来买面包的,不过谁也没规定“流氓”不能吃面包啊!放下手里的东西,钱叶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扬起嘴角说了句:“欢迎光临。”
  不过很遗憾,对方对他的“欢迎”似乎并不领情。
  “喂!小子,我们老大吃了你的面包拉了好几天肚子,差点拉到脱肛,你说这事要怎么办?”嚼着口香糖的小混混凶巴巴地瞪着钱叶说,倒也算直奔主题,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钱叶挑了挑眉,不觉得自己的面包有这么大威力,很明显,这是来找茬的。
  他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啊!这种不值得打更不值得杀的家伙,是最麻烦的。无奈地叹了口气扶了一下眼镜,“你们是不是应该先让他到医院检查一下,看他是不是得了痢疾。”
  四个人愣了一下,钱叶话中的医学名词让他们都有点茫然。
  “头儿,啥是痢疾?”一个小混混伸过头问了一句。
  “一边去!”一把拍掉了伸过来的头,小混混“呸”地一口吐掉口香糖,“小子,跟我装傻是不是?”
  “我的面包都是现做现卖,当天卖不掉的都会扔掉。”钱叶说的很平静。
  “靠!你意思是我们老大到垃圾筒里捡你的面包吃了?”
  听他这么一说倒也觉得不无可能,钱叶耸耸肩,“这是你们老大的私事,不过也说不定。”
  四个小混混炸开了锅,一人骂了一句脏话,烟头吐了一地,钱叶皱眉,眯起眼看了看被弄脏的地板。
  为首的小混混指着钱叶恶狠狠地说:“小子!少跟我来这套,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今天把医药费陪给我们这事就算完了!以后你这店也能好好开下去,不然我让你在这里别说开店了,连要饭都要不到!”说着连武器都拿出来了,身后两个小混混从腰后面一人抽出一根铁棍。
  听上去是挺惨的。不过钱叶的表情有点漠然,“我没有钱。用面包抵可以么?”他不想打架。真的不想。
  “去你妈的!谁要吃你的烂面包!你当我们是傻子啊!”
  “你们来得太早,我还没做几笔生意,没有现金给你们。而且--”脸上有些为难。
  “嗯?”小混混都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钱叶不负众望,一本正经地说:“我也不想给你们。”
  “我操你妈的!”小青年脾气就是爆,也可能是钱叶从头到尾一脸不在乎的表情让他们觉得自己被耍了,其中一个先一步抡起棍子就准备去砸钱叶--身后的柜台。
  钱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头,他不想打架,打架对他来说是一件浪费时间和体力的事,流了血却没有结果,毫无意义。
  他的不躲闪让对方吃了一惊,按常理来说,一般人早就应该跑着躲开了,可这个男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连一点惊恐的表情都没有。吃惊之余,手里的棍子也没来得及收回去--
  “哗啦~~”一巨响声,玻璃碎了一地,声音刺耳。距离太近,钱叶能感觉到玻璃碎片打在他背上,而脸上也被飞出来的玻璃划破了一道,伤口不长,但血很快就流出来了。
  在场的人都愣了。手里还拿着棍子的小混混似乎被吓住了,先看了看碎成不成样子的柜台,又看了看钱叶,好像砸东西的那个不是他,他才是被砸的那个。
  缓缓地,钱叶用舌头抵了一下口腔内部,皱了皱眉,伸手摸了一下脸颊上的伤,竟然从伤口里拔出一片薄薄的玻璃,还沾着血。
  他轻笑的一声,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小混混们都被吓住了,明明不算多么血腥的场景,却让人有股阴森森的感觉,全因为钱叶在微笑。
  谁也没想到这个人真的躲都不躲,其实一开始他们也没想真砸,只是想吓唬一下钱叶,却反过来被钱叶吓到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
  这就是典型的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你、你他妈的不要命了?”终于,有人开口骂。
  钱叶手一挥,扔掉了手上的碎片,用眼角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混混,移回目光看着正前方的人说:“我想要命,但我不知道你们想不想。”
  “啪!啪!啪!”三声掌声突然响起,让气氛更加诡异起来。
  “这是我这几天听过的最好听的对白了!”声音里虽然带着笑意,却让人听着觉得不太舒服。
  小混混们全部转过头看向门口,钱叶用拇指抹了一下脸上的血,缓缓抬头。
  好刺眼!
  银灰色的头发反射着阳光,钱叶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
  这种颜色,亏他染得出来。
  门口围着一些人,不算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基本都是看热闹的人。而人群中最醒目的,就是那个正在走进来的、一银灰色头发的男人。
  男人黑色的皮衣里面是件花衬衫,虽然不是什么正经打扮,和他的发型和发色倒是意外地相配,可惜再加上一脸地痞笑,让张得端正的男人更多了一股邪气。而更让人侧目的是男人搂着一个短裙辣妹,一只手还在女人的丰满的□上放着,张狂到这个份上,也算了不起了。
  总之,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钱叶同样也不觉得这个人是来买面包的。
  男人带着笑意的眼神从钱叶身上扫过,停留了几秒。
  “本来让我一大早的出门我还不愿意,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一出,看来还算有点小收获。”说完,又笑着低下头问怀里的女人,“你说是不是?”
  女人一阵娇笑,往男人怀里钻。
  钱叶突然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
  “你是谁?想他妈的管闲事?”小青年脾气就是爆,显然是对这个出场骚包又搂着辣妹的家伙很没有好感。
  “我?”男人咧嘴一笑,笑得极为开心,松开了女人向钱叶走去,准确地说是向钱叶身后的小混混走去,后者手里还拿着棍子。
  “我嘛--”笑眯眯地从钱叶身边走过。
  钱叶怔了一下。
  “你、你要干吗?”小混混结巴起来,本能告诉他这个男人很危险。想跑,来不及了。
  男人一把抓住小混混染得蜡黄的头发,像抓小鸡一样,笑得露出牙齿,然后使劲往后面碎得一塌糊涂的柜台里按了下去,“我叫萧、俊、飞!”
  “啊呀~~!”瞬间,几个小混混和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
  钱叶觉得自己的神经抽搐了一下,他甚至听到了皮肉被割开的声音。
  被男人按住的小混混浑身抽搐着,挥动四肢挣扎着,一只手摸到了男人按住自己的手臂,死死地扯着,连叫都叫不出声音,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玻璃上沾满了血和烂成一团的蛋糕面包,让人觉得心惊肉跳,更不敢去看流血的人怎么样了。
  “我最讨厌头发染成这种颜色的人了!一看到就不爽!怎么才让能我爽一点呢?”男人笑着说,手上又加了力,“你说把你的头直接弄下来好不好?”玻璃被挤碎的声音不断响起,原本挣扎的人渐渐不动了,抓着他手臂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旁边的几个小混混目瞪口呆,嘴唇都上下打着颤,想喊出声,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喂!说话啊!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哦!”笑得更狂,正想用力,手臂一下被人拉住了。
  男人皱眉的同时转过头,钱叶看着他,又看了看已经完全一动不动的小混混,说:“放开他。”
  “哎~~?”男人发出疑问,扬起嘴角说:“我可是在帮你啊!你现在要帮他了?”
  钱叶闭了一下眼,“我只是不想让我这里成为杀人现场。”想了想,又说:“而且他也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男人看了一眼满地的碎片和面包蛋糕,“把你的店砸成这样子叫没干什么?”又看着钱叶的脸说:“还让你破了相也叫没干什么?”
  “放开他!”这回不再多说,钱叶直接命令。
  耸了耸肩,男人还是松开手,理了理衣服,发现衣袖上的血迹,撇了撇嘴。
  钱叶对几个愣在原地的小混混说:“还不带快带他去医院!”
  几个人这才如梦初醒,急忙过来架着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跑了,几乎是连滚带爬,都没敢看那沾满血的脸。
  “叫外面看热闹的人滚蛋!”男人对门外几个应该是他手下的男人吼了一声,那些人便开始清场,把围在钱叶店外面的人都赶走了,凶神恶煞的样子谁都不敢不走。
  “飞哥~好多血,人家好怕哦~~”辣妹拍着□往萧俊飞身上蹭。
  “等会儿再放骚!一边呆着!”男人一把把女人滚开,转过头看着正对着柜台发呆的钱叶,顺便也观察了他一下。
  “喂!你还好吧?”
  钱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推了一下眼镜,没说话。他现在不想说话,因为他的心情不好!原本他只要打扫碎掉的玻璃,现在,他又要再擦一遍血了。
  “吓傻了?我没有很过份吧?”走到钱叶面前,男人看到他脸上的伤,下意识想伸手去碰。
  钱叶头一歪,躲开了。
  “操!这时候你倒是知道躲了!”男人骂了一句。显然,他刚才在外面看了很久了。
  “你有什么事?”捡起掉在地上的盒装纸巾,抽出一张按在了伤口上,钱叶冷淡地问了一句,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不过停了一下后之还是放弃了,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是我们老大给你的谢礼!密码是六个1。”
  一句话,钱叶就明白这男人是什么来头了。来“报恩”来了!可笑!
  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伸手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卡,看也没看直接放到围裙上的口袋里。
  他收得这么爽快,男人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几秒钟后,男人笑了笑。
  有性格!
  “钱我拿了,你可以走了!”钱叶转身圈起袖子。
  拖把,拖把放哪了?不!应该先找扫把。
  “你从哪里把我们老大救回来的啊?”男人似乎还想跟他再聊聊。
  得先多找几个结实的袋子,一般的垃圾袋不行吧?
  “你包扎的技术很不错啊!连专业的医生都夸那些伤口处理的很好呢!”
  所有的东西都报废了,今天算是要歇业了--不!可能要歇几天!
  “我们老大有没有告诉你他是谁啊?”
  柜台只换玻璃应该可以吧?是不是得找专业的人来修?
  “你一个人住?这店也只有你一个人?你家住这里么?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钱叶停了下来,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拿着漏出奶油的面包,松开了一直咬紧的牙,深呼吸了一下,放松了一下脸上紧绷的肌肉,转过身对着身后像跟屁虫一样的男人吼了一声:“你他妈的快给我滚~~~~!”
  他不想打架,他现在想杀人!
  满目疮痍!风卷残云!一片狼藉!
  钱叶不知道应该用哪个词到形容眼前现在的情况比较适合,或许,可以直接概括为“战后的战场”。
  碎了一地的玻璃,被踩得一塌糊涂的蛋糕面包,粘乎乎的,连原本香甜的味道此刻都让人有些作呕,还有地板上一块块的血迹。钱叶无力地抚住额头,除了叹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干什么。
  血淋淋的画面,总是在脑中挥之不去。
  “一群疯子--”
  钱叶缓缓蹲到地上,捡起一块较大的碎片,沾着血的玻璃像极了一件艺术品,上面映出一张淡漠的脸,钱叶觉得那个人,竟然有些可怜。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很抱歉,我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给你。
  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大白天的,站在店门前的人愣了一下,隔着一扇门,一道玻璃,他看到了屋里蹲在地上的人。
  穿着衬衫的纤瘦身体,背对着他,蹲在玻璃碎片中一动也不动,脚边是碎玻璃和形状扭曲的面包,血的味道,透过门缝都能闻得到。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竟然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有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怀疑钱叶是不是在哭。而一想到钱叶在哭,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觉得有点兴奋。
  突然,钱叶微微侧过头,正好让他可以看到他的侧脸,以及贴在脸颊上的一块创可贴。
  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歪着头的钱叶突然笑了一下,完全真实的笑容,看不到任何无奈的成分。
  突然觉得,这是只有钱叶才能有的笑容,觉得很熟悉。
  钱叶站起来了,身体有一瞬间轻微的摇晃,他甩了甩头,突然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转过身,与进来的人的视线碰个正着。
  四目相对,此时此刻,像一个诡异的会面。
  对于突然出现的人,钱叶似乎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没说话,直直地看着对方,看样子也不像有开口的意思。
  应该是习惯了某些时候他冷漠,靳士展倒也没什么不自然,只是问了一句:“怎么弄的?”
  看了他一眼,钱叶垂下眼皮,过了一会儿才说:“有人找麻烦。”然后弯腰拿起一边的扫把,继续清扫。
  找麻烦?靳士展又看了一眼四周,特别是地上刺眼的血迹,这麻烦还真不小。
  “受伤了?”又问。
  钱叶没看他,一边扫一边说了句:“没有。”其实,他很想说管你屁事!
  “你惹麻烦了?”
  “没有。”
  “你确定?”
  啧!钱叶拧眉,“我、确、定!”
  “这血不是你吧?”
  不回答。扫地的声音更大了。
  靳士展皱了一下眉,有点奇怪,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叫人来砸你的场吧?”
  这次,钱叶终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扫把,皱着眉转过身看着他,问:“是又怎么样?”他不在乎!根本就不在乎!
  稍稍过激的反应让靳士展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钱叶会一下子变得这么--他在生气?生谁的气?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更激烈的还在后面。
  “你看完了笑话就快滚!我没时间跟你浪费,想找乐子去别的地方!”几乎是咬着牙说着,钱叶拿起地上的蛇皮袋,蹲下去开始把稍大一些的玻璃碎片装进去。需要小心翼翼的工作,他做的却有些粗暴。
  玻璃砸玻璃的声音实在是不怎么好听。
  靳士展觉得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想了想,他走近钱叶,在他身边蹲下,一只手从身后搭在钱叶的肩上,后者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很难应付吧?”靳士展有意地压低声音,然后又像怕钱叶听不清楚一样凑近他耳边。听上去像是安慰的话,也被他搞得有些暧昧。
  如果抛开一切不谈,他们这样还真像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讽刺之极的笑话。
  钱叶停下来,侧过头毫不介意和靳士展几乎要鼻尖对鼻尖。
  “你认为还能有什么是比你更难应付的么?”
  靳士展笑出声,同时发现,在钱叶面前他总是想笑。他不得不承认,钱叶让他有一种似是而非的优越感,而且,越来越想得到更多。
  “你这样说,是在心虚吗?嗯?”
  眨了一下眼,钱叶轻轻叹了口气,习惯性地伸手去推眼镜,结果指尖碰到了靳士展的脸,完完全全的不小心。
  僵硬--
  钱叶愣了一下,靳士展眼角含笑地看着他,一时间让他也忘了去考虑是不是要收回手--那样岂不是会真的显得他心虚?
  “你知道么--”靳士展缓缓开口,伸手握住了钱叶的那只手,把手放到离自己唇边不远的距离,掌心不平滑的皮肤触感极为不同,“你每次推眼镜都是心情不好或者心虚的时候。”
  无语,钱叶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血--”不经意间被划出细细伤口的手指有淡淡的血丝冒出来,缓缓地,一种让人觉得暧昧的速度,靳士展伸出舌尖慢慢舔上了钱叶的指尖,这是个邪恶的动作。而指尖,是个敏感的部位。
  湿热的感觉,熟悉又陌生。两个人在激情中的体温也是冷的,而现在,靳士展一个只能称得上暧昧的动作,让钱叶觉得心口有些酸。这时候的钱叶,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茫然,甚至是有点无助的。
  “你来干什么?”他问靳士展。
  靳士展看着他,说:“钱叶,我对你好一点吧--”
  似是而非的疑问语气,不知道是在钱叶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钱叶看着靳士展,镜片后的双眼一片清明,他第一次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然后,他扬起嘴角。
  “靳士展--我们,要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这样对我--说不定我会爱上你。”
  没有等靳士展说话,他抽回手,转头低下,地上的碎片,几乎只剩残渣了。
  没过一会儿,钱叶站起来,身边的人也跟着一起。
  钱叶脸上突然一疼,刚贴没多久的创可贴被慢慢揭下来了,伤口慢慢暴露在空气中,几乎什么也没想,抬起头。
  靳士展里眼神里竟然有一种叫温柔的东西。
  “拿下来比较好--伤口贴着这东西好的慢。”
  刚闭合没多久的伤口,是淡淡的红色,竟然像一道装饰。
  连靳士展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几乎有点变态的念头。
  钱叶,已经浑身是伤了。
  轻笑出声,钱叶抬起手,靳士展以为他又要去推眼镜,可没想到这次钱叶直接把眼镜拿下来了。闭上眼,揉捏了一下精明穴,这个动作让人看上去有些无奈。
  “有点冷--”三字个,却足以结束这次对话。
  靳士展笑而不语,某些情况下,有些事,多说无益。
  钱叶以前的职业很奇怪,他以前是个警察。
  也许对普通人来说警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职业。但对钱叶来说,警察对他来说是个奇怪的职业。
  他杀过人,当然,不是为了正义。
  枪穿透人的要害,仅仅几秒世界上就又少了一个人呼吸。钱叶却有种窒息的感觉,有时候,他会觉得他比那个被他杀死的人死得更快。
  钱叶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警察。他不需要执行法律,不需要保护市民,更不需要伸张正义。他只要呆在一个地方,安静地等待一个人的命令,就可以了。那个人所说的话对他来说就是法律。而那个人,对钱叶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等着你来报仇。然后,把他哥哥的尸体给了他。
  那几年,钱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了。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也是最爱的人,那种爱,钱叶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不想去弄清楚,因为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有想过将来的某一天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他第一次见到靳士展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会跟这个男人多说一句,甚至是上床。
  钱叶知道两个男人也可以□,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跟男人□。
  一切像是顺其自然。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会死掉,但某一根神经却无比清醒。他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挺好,但是想想又觉得好笑,跟男人在床上□的时候死了,会很丢脸吧?
  离开的已经回不来,可留下的,还需要他去守护。
  他没有办法去恨任何人,钱叶,除了恨他自己。
  在窒息的前一秒,他笑出声--
  “在笑什么?”
  闭着眼,动了动嘴角,钱叶不觉得自己在笑。扭动了一下身体,他发现自己以一种蜷缩的姿态躺在某人怀里,狭小的空间、窄小的床,只够一人盖的被子硬是盖在了两人的身体上。被子底下是怎样一副淫糜的景象,他已经不想再去猜测。
  光天化日,厮磨了一个下午,靳士展像是要弥补以前在床上给他的“创伤”一样,用尽了各种会让他舒服的手段,总是在他释放没多久又再次在他身上点火。一次又一次的抚摸,一次又一次的进入,直到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让身体运作一般。
  好像真的会烧起来一样。
  这种堕落和放纵,钱叶从来没有想过。有些东西,他想太久,反而从来没有得到过。
  身体被搂住,还没来得及睁睛就被人压在了床上,颈间一种瘙痒,突然就被咬了一口。
  “嗯~~”钱叶喘息了一声,一条腿被拉开,感觉到湿滑的液体从身体里流出来了。
  “你这里真的太小了--”靳士展在他脖子上轻轻啃咬着,一只手在被子低下用力抚摸着钱叶的大腿,修长匀称,这点很让他满意。
  “你,起来--”钱叶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声音也小得像呻吟。
  靳士展抬起头,舔了一下嘴唇,低头看着钱叶,“再来一次--”
  再来他可能真的会死!
  “我胃疼,如果你不想我等会吐到你身上的话最好把你那东西拿开!”钱叶咬了咬牙,被子下面顶着他的东西精神好到他都感觉到了!
  这个男人身上果然有牛的血统!
  见他脸色确实有些不好,靳士展也没有勉强,翻身下了床。坐在床边,捡起扔在地上的衣服,从里面掏出烟抽出一只放在嘴里,刚想点火,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钱叶,后者仍然蜷缩的姿势,被子缠在身上,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想了想,靳士展把烟从嘴里拿出来,上身向后靠了靠,问:“很疼么?”
  不说话。连动都没动。
  突然觉得,这样子的钱叶会不会有点像撒娇?
  扬起嘴角,靳士展俯下身,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摸到了钱叶的臀部,低头在钱叶耳边轻声问:“还是这里比较疼?”
  被子底下传来一阵嘀咕声,很不清楚,所以靳士展不知道钱叶说了什么,但意外地他却觉得心情非常好,所以笑了出来,刚想把钱叶从被子里扒出来,一阵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是他的手机。
  钱叶也听到了,然后是靳士展从床上站起来的声音,然后是靳士展冷清地、褪去了欲望的声音。
  这种声音,才是钱叶熟悉的。
  因为真实。
  很累,疲惫渐渐席卷全身,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身体得到满足,心却更加空起来,远远超过之前,像慢慢堆积起来一般。
  钱叶觉得自己很卑鄙,却没有罪恶感,因为那个男人是靳士展。
  睡意渐浓,朦胧之间,钱叶觉得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不想去深究那声音到底在说什么,因为他知道那是靳士展,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然后就是无止尽的黑暗,耳边的一切声音渐渐消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钱叶知道自己要睡着了,这时候的感觉很舒服,能睡着,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靳士展说过的那句话,说要对他好一点--
  听上去似乎不错,只是--蜷缩起身体,钱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扬了一下嘴角。
  他不稀罕。
  等钱叶睡醒的时候,天已黑了。
  从床上坐起来,钱叶闭上眼抓了抓头发,再睁开的时候,眼神已经完全清醒,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却抓了个空。愣了一下,他想了想,眼镜好像放在楼下了。
  叹息。看了看四周,除了有点凌乱的被子,一切都很整齐,连原本扔在地上的衣服也被挂在椅背上,钱叶静静看了一会儿,起来走进了浴室。
  意外地,竟然睡了个好觉。
  洗完澡后,钱叶穿着运动裤和长袖T恤把毛巾盖在头上一边擦一边下了楼,楼梯走到一半时候他就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切菜的声音,整齐而有规律,到了楼下的时候,没有意外地发现满地的玻璃已经打扫干净了,污渍和血迹也打干净了。
  微微笑了笑,钱叶把毛巾挂到脖子上,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边上看着里面正在忙碌的身影。
  切菜的人把蔬菜放进灶台上的炖锅里,拿汤匙不停地搅拌着,一股肉汤的香味渐渐飘了出来,香浓却不油腻。
  钱叶不记得自己有那只锅噢--
  “哇!你醒了?”突然转过身的人看到钱叶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钱叶笑出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阿强?”
  阿强放下手里的汤匙拿过一边的抹布擦了擦手,走近钱叶,说:“五点多的时候吧!今天一下班就听说你这里出事了,所以就赶紧过来看看,结果一进屋满地的血和玻璃,吓了我一跳!你又不在,还以为你进医院了呢!后来冲上楼才发现你在睡觉--你小子,出了这种事还能睡得这么熟,连门都不锁!”语气里有止不住的责怪。
  钱叶低头笑了笑,“抱歉!麻烦你了!我睡太死了--”
  “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没事,不小心被玻璃划破的。”
  “不小心不小心!你几岁的人了还是不小心!”阿强烦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到底是谁把你这里弄成这个样子的?”
  淡淡一笑,钱叶小声说了句:“有小流氓来找麻烦而已。”
  阿强眼睛一瞪,“什么叫小流氓来找麻烦而已!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两次,如果处理的不好这次他们走了下次还会来找你麻烦的!”
  想起了那个差不多死了一半的小流氓,钱叶耸了耸肩,认为短时间内应该是再见不到他了。
  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阿强的气更大了,“你到底有没有危机意识啊?开店不是只要买进卖出就可以的!”
  “是是!我知道!下次他们来我一定马上报警行了吧?”明明是有些敷衍的话,钱叶说出来却好像只是安抚一样。
  阿强重重叹了一口气,问:“他们到底来干什么的?”
  “唔--收保护费吧!”兴趣缺缺地说,钱叶眼睛往厨房里瞄。汤很香啊!
  “什么?收保护费?干吗偏偏找你收啊?”阿强似乎要把这个话题进行到底。
  钱叶无力地挑了一下眉,“因为我看上去好欺侮吧--你看到我的眼镜了没有?”
  被他突然这么一问,阿强下意识地就回答:“啊?在楼梯旁边的矮柜上--不对!你怎么这么会转移话题啊?”
  不是他转移话题,因为现在对他来说还是眼镜比较重要。带上眼镜后,钱叶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已经没有玻璃的柜台,不说话,脸上也没表情。
  “我明天找个朋友来帮你修一下吧?他正好是干这个的。”阿强站在他旁边说,满有的可惜,还有同情。
  沉默了一会儿,钱叶轻声说:“再等几天吧!不急--”
  “哎?不做生意了?”
  想了想,说:“也不是,只是--想停几天。”他想好好想一想,趁这个机会。
  钱叶的表情也是有些茫然,阿强没再多问,只是视线定在钱叶身上,后者双手环在胸前半靠在墙边,下巴微微扬起,脖子的线条,非常精美,沐浴后没多久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好像散发出柔和的光一样。
  “小叶--”
  “嗯?”钱叶侧过头,用眼神询问。
  在他的注视下,阿强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有些为难地指了指钱叶的脖子和V字领里露出来皮肤,“你--脖子上的--那个--”脸都红了。
  钱叶眨了眨眼,看阿强一脸的“羞涩”,然后不用低头看就知道自己脖子上有什么了。
  该死的靳士展!身上不仅有牛的血统,还有狗的!呃--虽然自己也咬过他!
  拉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一角擦了擦下巴,钱叶笑得毫无顾虑,只用了三个字解决了这个有些“棘手”的问题。
  “男人嘛!”
  阿强看着他的笑脸,又瞄了一眼脖子上若隐若现的暧昧痕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很热情的小姐啊!”
  “呵!”钱叶的笑声像嗓子里堵了鸡毛。
  “你--”犹豫再三,阿强停了一下,问:“什么时候介绍我认识一下?”
  钱叶自然知道阿强指的是谁,想了想,微微一笑,很幸福地说:“好!”
  那一瞬间,阿强愣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但钱叶却没给他机会,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进了厨房。
  “才发现自己都饿了!谢谢你帮我做饭了,能吃了吗?”一边走一边说,揭开锅盖,钱叶看了一眼里面丰富的内容,转过头对身后的阿强笑了笑,“好香!”
  阿强看着他笑,也无可奈何地跟着笑了。
  “一起吃吧!”钱叶说。
  有些时候谎言比诺言来得更真实。
  他不需要别人原谅,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们不是喜欢我,只是可怜我。
  店,还是挂上了暂时歇业的牌子。钱叶没什么心虚也没什么不舍,只是想起那群经常来的那群高中女生,还是会有点“过意不去”。
  抱歉!没办法让你们意淫了!
  躺在床上,他难得地放松,不用揉面团,不用打奶油,不用搅糖浆,不用洗烤箱--床铺意外地柔软,身体仿佛陷进去一样,让人懒懒得,不想出来,也不想动。
  再这样下去会堕落吧?
  在心里问自己,美味道的东西会让人一想再想,习惯了某样东西,是不是会永远戒不掉?这种逻辑,对钱叶来说是不成立的。
  没有工作要做的几天,钱叶一直在睡觉,好像要把以前没有睡好的觉通通补回来一样,只要他能睡得着,就算睡不着也是躺在床上发呆或者看书,他从图书馆借来的那本书,厚得可以砸晕一个人。
  他总是无意识地翻看书的开头,树,是叶子的寄生。
  这个初秋的季节,叶子开始有了死亡的觉悟--
  无论看到多后面,总会忍不住翻到第一页,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这段话。只是这样,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钱叶先是扫了一下店门口的落叶,现在仍然是歇业时期,扫完之后他回到屋子,开始准备自己的早饭。
  这几天阿强一次也没有来过,钱叶有点担心,却也有些释然。没有多想。
  店里仍然空荡荡的,没有了蛋糕和面包的香味,植物的清新气息越发显现出来。钱叶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倒出面粉,他决定做手擀面,带中午和晚上的份。圈起袖子洗完手,手指刚放进面粉里,店门“咣”地一下就开了!这声音钱叶熟,又是被踹开的。
  再这样下去,他的门上的玻璃也要不保了。
  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钱叶走出厨房,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对方看到他出来了,咧嘴一笑。
  “哟!早啊!”
  钱叶不觉得自己跟他很熟,只是那头银灰色的头发,倒是没有忘掉。
  “还记得我吗?”那人似乎断定任何人都会记得他的头发一样,指着自己的头,笑得又是得意又是嚣张,“我是萧俊飞!”
  我管你!钱叶面无表情地推了一下眼镜,然后有礼地说:“不好意思,本店歇业了。”
  “我知道!”萧俊飞嘿嘿地笑,今天的他穿着灯心绒的休闲外套,里面还是一件花衬衫,只扣了下面三颗纽,露出一片胸膛和半片胸胸肌,扣腰上的骷髅装饰的皮带闪闪发亮。
  “我认识字!我是特地来看你的。”不等钱叶说什么,萧俊飞径直走到柜后面,来到钱叶面前打量着他,边看还边捏着下巴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唔--伤好了!脸色不错,皮肤也很好--不过精神好像不是太好啊!”
  “你没有其他事了吧?”钱叶问。
  萧俊飞点头,笑着说:“老大交待的任务是完成了!接下来是我自己的时间了。”
  “还有事?”钱叶推了一下眼镜。
  “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吗?”突如其来的一问。
  钱叶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点了一下头。
  得到答案,萧俊飞更加得寸进尺,说:“你叫一声看看!”
  钱叶皱眉,他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人的思维已经进入到另一个层次了!
  “你是一大早吃饱了没事干来找我玩笑的吗?”
  “不是!只是想让你叫一声看看,啊!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吧?”萧俊飞一脸“我可没有开玩笑”的表情。
  “叫一声吧!叫吧!”
  真像只麻雀一样!钱叶叹了口气,轻轻叫了一声:“萧俊飞。”
  萧俊飞笑得更开心了,“果然,你的声音真是好听!从你嘴里叫出别人的名字会让人有被催眠的感觉!”
  钱叶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后看着萧俊飞,稍稍放低了声音说:“那么,萧俊飞,请你现在转身,往门口走,然后从外面帮我把门关上--”
  被点名的人真的听话的向门口走了,钱叶刚松了口气,萧俊飞突然转过身冲着他笑,“老大给我的任务完成了,本来我是真的想跟你再聊一会儿,不过看你今天心情不怎么好,下次再说吧!我会再来哦~钱、叶!”说完给钱叶抛了一个飞吻,标准的“情场浪子”,然后推门而出。没有任何留恋,看来是个凡事都雷厉风行的人。
  钱叶双手环胸,微微眯起眼看着门口,半天--
  “神经病--”
  回到厨房,钱叶继续开始他的“工作”。洁白的面粉,一点一点的加水,慢慢地调和着,是种很精细的工作,由钱叶来做,更是如此。
  手工做出来的面条,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几乎成了他的全部,直到有一天,有个人面无表情地吃着他做的面,没有说出任何夸奖他的话,但他从那个人的表情上看得出,他真的很喜欢他的面。
  然后,那个人说他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厨师。他说:下次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再做面吧!
  钱叶把这句话当作一个承诺,事实上,只是一个谎言。他自己欺骗自己的谎言。
  现在知道,是不是还不算晚--
  嘴唇几乎不可见地蠕动了几下,钱叶觉得那个放在心里已久的名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万分之一秒的瞬间,腰上突然一紧,整个被人从后身抱住了。
  钱叶一身冷汗都出来了,瞬间整个人僵得像块石头一样,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想什么呢?一动不动--心跳得这么快,嗯?”
  靳士展环住钱叶的腰,下巴顶在他的肩上,轻声问。
  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衰竭了,钱叶想不通什么时候他家的门跟白装的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有闯进来。对于靳士展的“神出鬼没”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今天--
  “你为什么进来一点声音也没有?”或者他应该问:“你怎么进来了?”
  不过对靳士展来说,都是废话,多余问。
  “我可是正大光明的进来的,你自己在这里灵魂出壳没发觉而已。”
  这是个很严重的失误,钱叶皱眉,想推眼镜一伸手发现手上全是面糊和干面粉。
  靳士展双手从后面穿过钱叶的腰抱着他,两个人上半身紧紧地贴在一起,常见的情人之间的亲昵动作,因为两人身高的差距而显得越发唯美起来,总之,一切似乎都没有不和谐的地方。
  看着钱叶手上沾的东西,靳士展扬了扬嘴角,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背对着他,钱叶看不到靳士展的任何表情和眼神。
  “什么都没说。走开,我要做饭了。”扭动了一下身体,钱叶想摆脱身后的人的纠缠,虽然他知道这不太可能,也不管了,继续揉面。
  靳士展往前移了一点,连带着钱叶也一起动了动,饶有兴趣地看着桌上一堆面粉,问:“你要做什么?”
  “面。”
  “空心的?”
  “那是通心粉!”
  “我想吃--”
  “去意大利餐厅吃!”钱叶脾气很好,但他现在特别想咬牙。
  “我想吃你做的--”靳士展微微侧过头,对着钱叶耳朵吹气。
  “你--唔!”靳士展咬了他的耳边一下,然后在钱叶脸颊上啃咬着,双手一收,把两人靠得更紧,身体的曲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我还想吃你--”催眠般的声音,因为四周的安静而格外清晰。
  钱叶闭上眼,开始细微喘息着。
  唇开始在钱叶颈间流连,靳士展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钱叶身上的味道,他很喜欢。
  “吃面还是吃你,选一个--”
  支撑在桌上的双手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钱叶的头被迫上仰,眼角微微向后看,直到最后,深深吐了一口气。
  他们接吻,很热烈,激情,激烈--可以用任何这一类型的词语来形容。而钱叶,却只找得到了一个词,谎言。
  钱叶以为靳士展不会对面条这种“平民食物”感兴趣,但当他把面条端到靳士展面前的时候,后者却吃得一脸享受的样子。
  “很不错啊!”挑起面条,热气腾腾的,靳士展放进嘴里之前对钱叶说了一句。
  钱叶看着他吃得“欢快”的样子,问:“你几天没吃饭了?”说着伸手拿掉了眼镜,因为热气镜片上已经一片雾蒙蒙的了。
  靳士展笑而不答。
  装在白色瓷碗里的面细细长长,泛着少许油光的汤上飘着几颗青菜和葱花,没有华丽的外表,清清淡淡的,感觉跟钱叶这个人很像。
  坐在他对面,钱叶静静地看着靳士展不停地吃着那碗面,原本面就不是很多,靳士展那碗渐渐见了底,他自己的那碗却一筷子也没动过。
  不想吃?不,想吃,却突然没了胃口。像是什么东西搞错了一样,钱叶突然开始怀疑眼前这一切的真实性,没有惊讶,只有无奈。
  有准会想到,仅仅过了一年多,他和这个男人的关系竟然会变成这样,像现在一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怎么想,还是那黑暗中只有疼痛的时间,比较真实一些--
  “怎么,不吃?”已经吃完整碗,靳士展放下筷子,把白色衬衫的袖子稍稍在手臂上卷了几圈,伸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到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钱叶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最后,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靳士展也没说什么,从挂在椅背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烟,点上烟坐着安静地看着钱叶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面,吃相很好,动作完全算得上优雅,特别是修长的手指拿筷子的姿势非常标准,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很好看。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钱叶吃面几乎没什么声音,偶尔有一两声喝汤声,也是他把碗端起来直接对着嘴喝的。
  钱叶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和靳士展共进早餐,但今天绝对称得上是他的人生中最诡异的一顿饭。
  等他吃完,靳士展先一步递了张纸巾过去。
  没说什么,钱叶接了过去。擦完嘴之后,刚放下纸,紧接着靳士展又把他的眼镜拿起来递到他面前,这种近乎“献殷勤”的举动终于让钱叶皱了皱眉。
  “你要干吗?”抽疯?
  靳士展扬了扬嘴角,“没干吗啊!”
  原来真的是抽疯!钱叶戴上眼镜,顺势微微瞪了靳士展一眼,站起来收拾碗筷,当手伸到靳士展面前拿他的那只碗的时候,手一下子被握住了。
  抬起头,靳士展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两人对视几秒,靳士展问:“为什么要离开聂风宇?”
  钱叶知道,从一开始,靳士展感兴趣的就是这个问题。如果他回答了可能就不会有接下去的“纠缠”,可惜,他不想回答。
  他唯一剩下的“隐私”,也只有这个了。
  一用力,钱叶抽回手,拿过靳士展的那只碗和自己的叠在一起,冷冷地说:“这是我的问题,别人不需要知道。”
  “我算是别人?”靳士展反问得一点也不心虚。
  钱叶几乎是厌恶地撇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其他人先不提不论,如果靳士展和谁上过床就说和那个人是“自己人”,绝对是天字号第一的笑话,钱叶发誓他会笑声来。
  靳士展一只手支起下巴,笑着看着他,“你是不是还在讨厌我?”
  微微扬了扬嘴角,钱叶笑得很有风情,“原来你知道。”
  “那为什么会和我上床?”
  这回钱叶真的笑出声了,推了一下有点掉下来的眼镜着靳士展,“不然呢?”
  靳士展微微皱眉。
  有种从心底升起的类似“报复”般的快感,钱叶笑得更深,“你觉得你对于我来说还有什么作用?”就像我对于你一样。
  “钱叶--”靳士展眯起眼,问:“你在生什么气?”
  钱叶摇头,“不,生气的是你。”他一直是无所谓的,所以,他不生气。他说:“靳士展,你也讨厌我。”
  他知道靳士展接近他是带着目的,之所以没有拒绝,一是因为靳士展这样的人拒绝也无济于事,再来就是,他也是有目的的,他们是彼此彼此。
  不再看靳士展的表情,钱叶拿起筷子和碗走进厨房把要洗的东西放进水槽里,伸手拧开了水笼头,一时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一切其他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拿着抹布洗碗的手被握住,钱叶才抬起头。
  靳士展站在他身后,说:“跟我一起出去吧!”
  钱叶挑了一下眉,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听错,但还是不太敢相信他到底听到了什么。气氛和话题转变太快,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出去?和谁?
  不过靳士展没给他太多时间消化“出去”的含义,伸手三两下解开了钱叶的围裙扔到一边,拉着他就往门外走。
  “喂~你到底--”钱叶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拉到了门外,手上的水都没擦。
  这光天化日的就要“绑票”?
  靳士展手上的力道毫不放松,似乎是铁了心的非要拉钱叶走,出门时还拿了挂在门边墙上的锁,到外面之后才放开钱叶然后一转身动作麻利地锁上了店门,比锁自己家的门还熟练。
  钱叶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进入初冬,上午的天气还透着一丝寒气,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一出门迎面就是一阵“凉爽”的风。
  他有点茫然地看着靳士展的动作,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对眼前这个人说什么都是白费,可什么都不说又实在忍不住,一时间嘴唇张了又合。最后,钱叶伸手搓了搓双臂,看到转过身的靳士展笑得一脸“得逞”的表情后,咬了咬牙。
  “你他妈的好歹让我拿件衣服--”
  靳士展“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觉得此时的钱叶称得上是一脸“委屈”,他从来没见过,甚至是没想过的表情,钱叶的。
  钱叶懊恼地皱起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冲动了,冲动得想--想揍人!
  “不要紧--”靳士展走过来搂住他的肩,身体接触,彼此的体温都能感觉得到的距离,“很快就会热起来的。”说着,捏了钱叶的耳垂一下。
  暧昧不明的话,钱叶的脸色变了一下,靳士展应该是没发现,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又对钱叶说:“你身上真的好凉,明明刚吃过东西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钱叶低着头问了一句,真的好冷。
  “跟我来就知道了!我的车停在马路对面,走吧!”靳士展拉起钱叶的手。
  “我们去约会。”
  钱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冷的。
  被动地由靳士展拉着移动着,钱叶看着后者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握住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又要去推眼镜,手举到半路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下来了。
  不反抗、不出声、不挣扎,什么都不做,听话的像一只狗一样,靳士展,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钱叶和靳士展的“约会”地点,是一间道场。
  宽畅的道场里空无一人,显得很空旷。两人赤着脚一前一后地走进场馆,钱叶四周扫了一眼,问:“你想跟我打架?”
  走在前面的靳士展转过身,笑着问:“是啊!有信心么?”
  钱叶看着他脱了外套扔到一边,不是很感兴趣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你的对手。”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身手我已经见识过了,我对你很有信心--”靳士展活动着手腕。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的事了。”钱叶双后交叉在胸前,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以前那种身手了,这是事实,所以他不介意。
  靳士展向他走来,“我很相信你,试试吧!顶多是比划一下,不来真的,可以吧?”说着已经站在钱叶一米远的地方伸出手。
  看着面前那只手,钱叶皱了一下眉,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那只手动了动,像召唤宠物一样的动作,钱叶一抬眼,正好看到靳士展好像期待和更多好像挑衅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受所在环境的气氛感染,等钱叶反映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举起来了。
  这么早就得“神经官能失调症”了?在心里疑问了一下,钱叶任命地伸出手掌和靳士展在半空中相抵。
  靳士展笑容未变,好像早就料到他会答应。
  姿势摆好了,也没急着开始。相互对视,无声之中传达的信息是一种心理战,似乎是谁先忍不住就是先输一局。
  一片死寂之后,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只不过是靳士展攻钱叶避。
  几招下来,钱叶一招未出,却躲过了靳士展的全部攻击,身体和动作轻快得像一根羽毛一样。
  靳士展笑了一笑。看来谁都知道,论力量,钱叶不是靳士展的对手,而钱叶的速度也不是一般人能跟得上的。
  几个回合之后,钱叶突然在两人停战间隙的时候伸出手做了个“停”的手势,深深喘了一口气,他微微弯下腰抬起头对靳士展说:“可以了,我认输--啊!”话刚说完,眼前一黑,靳士展已经扑到他面前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钱叶的后脑勺撞在榻榻米上,说不上很疼,但绝对不是不疼。
  老久没有“剧烈运动”了,这么一折腾,钱叶自己也说不清楚身上哪疼了。
  “你--”他抚了一把差点摔掉的眼镜,调节着眼前的焦距看清楚靳士展,后者正压在他身上。
  “这么容易就认输了,似乎不是你会做的事吧?”靳士展用一只手支撑地地面,另一只手来到钱叶的下巴上,缓缓抚摸着。
  钱叶扬起嘴角,“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那是你只见过以前的我。”收起笑容,钱叶说。
  靳士展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指慢慢移到钱叶的眼角,感觉不适,钱叶微微眯了一下眼,听到靳士展说:“普通的相貌,只能算是清秀--普通的身材,原本抱着还算舒服但现在明显太瘦了--性格,不招人喜欢,有些阴郁还有点喜怒无常--”
  钱叶眨了两下眼。
  “似乎再找不出什么优点了--”靳士展皱了一下眉,然后笑了,笑得很好看,说:“钱叶,要不要到我身边来?”
  一进家门,满屋子的酒味让靳士展下意识地皱眉。一只手解开了衬衫纽扣一边去开灯,刚摸到灯的开关,手就被握住了。好像早知道会这样,他没说话,直接按了开关然后甩开了那只手径直坐到了沙发上。
  玻璃茶机上放着一瓶酒和两只杯子,其中一只里的酒只剩一点底,而酒瓶已经空了一半多。
  靳士展叹了口气,“你怎么又喝这么多?”
  一双手臂从背后缠了上来,连带着满嘴的酒气,靳士展别过头。
  “呵呵!心情不好?对我都爱理不理的--”
  “你心情好?”
  身后的人,纪若非笑了起来,从后面整个环住靳士展,“到哪里风流去了?人家没把你侍候爽?欲求不满了?”
  靳士展躲避着他凑过来的唇,“你喝了多少?回去睡吧--”
  “不要!今天我要在这里睡!”喝醉的人耍赖都是理直气壮的。
  “我今天很累,没时间跟你玩,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实在是不想跟他闹,靳士展拍了拍纪若非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无奈后者根本不想就这样放过他。
  “不行!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被谁榨干了,今天我一定要在这儿睡!”说着手脚并用地从沙发后面爬到靳士展身上,差点掉下来,亏得靳士展反应快一把拉住他,也让他顺势钻进他怀里,又是手脚并用,缠得紧紧的。
  火热的气息,透露着已经充分准备好的身体,漂亮的脸上满是诱惑的信息,纪若非仰起头慢慢凑近靳士展的唇。
  如果是平时,靳士展是不会拒绝这样的吻的。不过今天--
  “不要闹了!快起来!”他轻喝了一声,声音里已经开始透着不耐烦,一个用力,坐在身上的人被他推了下去。
  两个人都愣住了。纪若非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靳士展,后者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几秒钟后,叹了口气伸手去拉他。
  纪若非打掉了靳士展伸过来的手。
  “你怎么了?”靳士展皱眉,又是那种不耐烦的表情。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纪若非咬了咬牙,眉头拧得死死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靳士展没说话,看着纪若非从地上起来,站到他面前。纪若非伸出双手死死抓住靳士展的衣领。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靳士展,我十五岁向你表白你说是不玩儿男人,第二年你玩儿男人被我撞见你说你不碰未成年,今天我周岁都满二十了,你还想拿什么借口让我打发我?”
  安静地听他说完,靳士展闭了闭眼。
  “如果只是想打发你,我早就跟你上床了--”
  “那是为什么?你知道我喜欢你,从小一直喜欢到现在,我难道对你这么没吸引力?”因为酒精和激动,纪若非脸上一片通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眶一阵阵发酸。
  叹息,“不是这样,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那是我小时候!现在我需要你给我答案!”他都已经喝酒壮胆来诱惑他了,还要他怎么样?
  “难道我在你心里只有在工作上才有利用价值?我只能做为你赚钱的工具?”纪若非的吼叫有些歇斯底里。
  靳士展耳边一片轰鸣,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却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是那个人,一定会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哪怕是在最痛苦的时候--
  心里没来由的突然一阵烦乱,仿佛要喘不过气来,靳士展一把拉开了抓着自己的手,纪若非一个踉跄差点倒在他身上,还没来得及抬起头,下巴就被捏住了。
  被强迫抬起头,看到的是靳士展的面无表情和带着厌恶的眼神。
  “到现在,你已经没有资格再来跟我说这些,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想跟谁上床也不想跟谁上床是我的自由--”
  纪若非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记住,一切都是你自愿的。”
  咬紧的牙关松了又松,最后,纪若非从地上爬起来,嘴唇抖得合不拢。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靳士展想伸手去扶他,被躲开了。
  临走前,纪若非转过头对靳士展说:“你真是个残忍的男人!真想看看你被另一个这样残忍对待的时候会怎么样!”
  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靳士展向后撸了一下前额的头发,轻笑了一声。
  他也很期待,不过,还有另一件让他更期待的事。今天,钱叶问他:靳士展,你想成为第二个聂风宇么--
  你、爷、爷、的!
  站在自己店门口,自己紧闭的店门,就算是钱叶也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门上啥都没少,就是少了把锁。也许他应该弄根一指粗的铁链子--虽然他认为自己根本没什么值别人偷的。
  脑子里这么想着,钱叶一伸手推开门进去了。屋子里挺安静的,也没有想象中应该被翻得一片狼藉的样子,似乎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什么也没少,反而还多了一样东西,一个人。
  坐在靳士展早上坐过的椅子上,男人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肘顶在桌面上撑着下巴,看样子像是这样坐了有一段时间了,见到钱叶,姿势未变,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钱叶觉得男人笑得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等你很久了。”男人说。
  看得出来,钱叶推了一下眼镜,问:“你都是直接进到别人家里等的人?”
  男人笑了两声,从桌上拿起一把锁,正是钱叶锁门用的,晃了晃手里的锁,一点也不心虚地说:“阿飞说你应该换把锁了。他用铁丝捅了几下就开了。”
  钱叶无力,“那我应该谢谢你们提醒我了?”
  “并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生气了的话--”男人耸耸肩,放下锁,“我向你道歉,毕竟我这次来是来向你道谢的。”说完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诚心的!”
  “不必了,你已经给过我钱了。”并没有太在意,钱叶慢慢走过去坐到椅子上,一只手揉了揉肩膀。
  男人笑出声,看着钱叶说:“钱只是一点物质上表示,我来是表达心意的。”
  钱叶看了他一眼,觉得还是物质比较实际一点。
  他知道,道上的人,总是会把所谓的“救命之恩”看得特别严重,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命比一般人更值钱。
  对他的这种沉默并不介意,男人突然直起身体向前凑了凑,看着钱叶颇为正式地说:“我是顾京维。谢谢你上次的救命之恩了!”
  比起上次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的狼狈情形,男人这次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从头到脚都是一般绅士派头,看样子伤也基本好了七、八成,应该是原本体质就不错,不然也不可能好得这么快,连表情都充满自信。
  “不必客气,我只是帮你包了一下伤口。”如果不及时就医,死是迟早的事。
  “我指的不是包扎伤口--”扬起嘴角,顾京维笑得有些坏,“我是谢谢你的饼干。我当时真的是快饿死了!”
  听到这句话,钱叶才把顾京维和那天外面流血里面也流血的男人联系到一起,看来--微微一笑,钱叶有点嘲讽地说:“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顾京维也笑了出来,“刚才是开玩笑。真的是多亏你帮我把伤口处理好了,不然我吃再多也是死路一条。”
  钱叶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客套话他不会说。而顾京维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
  “前几天我身体还没好,就叫先阿飞来代替我谢谢你。他没给你惹麻烦吧?”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店里没了玻璃的柜台,钱叶随意地说了句:“没有。”
  顾京维环视了一下四周,边看边说:“这才没多久,你这里怎么就快变成热带雨林了?”不做面包了,钱叶店里的植物长势看好,一片绿油油的。
  “怎么停业了?”
  “累了,想休息一阵子。”钱叶回答。虽然他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回答。
  “哎--”顾京维把视线移回钱叶脸上,然后突然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他,好像能从那张脸上看出花来一样。
  完全可以称得上火辣的眼神,钱叶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这种“放肆”的目光,太过直白。
  “怎么了?”皱了皱眉,钱叶问。
  顾京维又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几秒,然后伸出手用食指戳了一下钱叶脖子上一下,“新鲜的啊?”
  那是靳士展留下的吻痕。钱叶微微向旁边躲了一下,神色有些不悦。
  “女朋友留下的?”顾京维问,缓缓收回手。
  “我不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那就是男朋友了?”
  这人不是来道谢的,是来找茬的!
  就算是开玩笑,男人的表情也未免太过认真,顾京维的眼神让钱叶觉得完全是一种“质问”,而他根本没有资格。
  钱叶“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转身,顾京维又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对男人不感兴趣--”
  抬起头,钱叶看着他,“那又怎么样?”
  顾京维眯了眯眼,问了一个让钱叶愣住,甚至是有些惊讶的问题,“早上跟你一起出去的那个男人,是靳士展么?”
  顾京维看着钱叶,后者露出有些懊恼的表情,看来很不高兴。
  钱叶的确很懊恼,他没想到这世界可以巧合到这个程度,诅咒的话好不容易吞进肚里,他有些用力地推了一下眼镜。
  顾京维没说话,一直等着钱叶先开口,他脸上的表情在钱叶看来就好像在说:看!被我抓到了吧?
  笑话!
  “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顾京维想了想,“正好看到你们手拉手--然后我就进来坐在这里等你了。”
  钱叶现在对“手拉手”这三个字非常痛恨,只因为从顾京维嘴里说出来就像讽刺一般。
  现在的钱叶,有一点愤怒,还有一点好像“秘密”被曝光后的“尴尬”。
  “我和靳士展并不认识,”像解释一般,顾京维突然说:“只能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也就是在报纸上看到过照片,没想到第一次见到本尊,竟然是在这么意外的情况下--”
  “怎么?你想认识他?”钱叶问,“还是说后悔当时没出来打声招呼?”
  顾京维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我只想知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京维没回答,但表情就是在说“跟我有关系”。
  钱叶有种想笑的感觉,原本他应该说:别告诉我你爱上我了!但最终他问的却是--
  “你不相信你看到的?”因为察觉到了什么,钱叶故意扭曲着某些事情。
  顾京维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像是在试探着什么一样,“我只记得你跟我说对男人不感兴趣。”
  钱叶冷笑着向后退了一步,抽回手,顾京维皱着眉着他。
  “你记得没错,我是对男人不感兴趣。但并不代表男人对我不感兴趣。”
  其实,这句话多少带着一点“气话”的味道,钱叶说完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可顾京维却并不知道钱叶是带着一种什么心情说这句话的,只能从语言表面来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此话一出,顾京维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是靳士展的情人,他逼你的?”
  钱叶差点把眼镜柄捏碎,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才把快要扭曲的表情给压了下来,伸手一指,“门在那边,请便!”说完转身要走。
  “等一下!”顾京维在后面叫了一声,伸手就过来要拉住钱叶,本来是要抓住他的肩膀的,无奈钱叶动作快了一步,只抓到了钱叶的衣服,也就是领口的地方--
  钱叶向前走,顾京维往后拉,结果就是钱叶V字领的衣服被拉了下来,露出半个肩。如果是女人此时还能看到个内衣带子什么的,顾京维却只看到了一个圆润的肩头和一片--还没找得到形容词,门突然开了。
  两个人下意识地抬头向门口看去,原本笑着进来的男人一看屋里的情况,先是笑容僵在脸上,几秒钟后才慢慢反应过来,从而换成一暧昧的笑容。
  “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了!老大我在车里等你,你们继续啊!”说完扭头就走。
  “萧、俊、飞!”顾京维叫了一声。
  钱叶拉上衣服,皱了皱眉。
  转过头,萧俊飞笑得有点贱,“放心!多久我都等!不过,两位也到屋里做比较好吧!都把客人吓跑了哦!”
  “滚!回去收拾你!”顾京维朝萧俊飞竖起拳头。
  钱叶望着因为萧俊飞飞奔而去而还在晃动的门,若有所思--他有种不好的感觉。
  钱叶翻开书的第一页,开始仔细阅读每一行、每一个字。
  他终于跟靳士展撕破了脸,就在今天。原本像是表白一样的话语,钱叶听到了里面类似诺言实则为谎言的东西。
  游戏,也要有结束的时候。
  他和靳士展,都在游戏中等待时机。谁输谁赢对钱叶来说并不重要,但对靳士展来说却很重要。靳士展是个不愿意输的男人,也许因为输过一次,就想要赢回来,而钱叶,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对象。
  钱叶知道,靳士展在他身上一直能看到聂风宇和原战野的影子。
  叹息声不经意地露了出来,钱叶拿掉眼镜,眼睛一片酸涩。侧过身仰躺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耳边静得都出现耳鸣。
  靳士展,你想成为第二个聂风宇么?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一样,狠狠地扎在了靳士展身上。钱叶看得出来,当时靳士展捏着他下巴的手已经往下移了几寸了,他知道,靳士展当时恨不得掐死他。面具被撕破,所有的假相都消失,再也没有温柔得情人一般的笑容,也没有温顺得恋人一般的顺从。
  钱叶微微扬起下巴看着靳士展,嘴角有一丝得意,那是看到靳士展眼中的怒意之后才有的。
  占上风的感觉,原来也不错。
  ‘靳士展,你对你自己太过自信--’而他,对自己没有自信,所以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钱叶,你在得意么?’靳士展眯起眼,像野兽一般的双瞳,钱叶觉得,这样的表情和眼神才配得上靳士展,才是真正的靳士展。所以,别再给他假相了。
  摇头。
  我们谁也没有跳进谁的陷阱。
  ‘钱叶,你永远都会保持理智,哪怕在你心存感激的时候。我也许一开始就错了,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我想,我应该一开始就按照自己的方法来--’
  靳士展吻了他,激烈得像要烧起来的吻,那时钱叶突然想挣扎,却不知道是因为靳士展压住了他还是他最后放弃了。
  那时,钱叶喘息着,他在靳士展身上,感觉到了真真正正的欲望。
  ‘钱叶,你根本就不需要温柔--’
  没错,他不需要温柔。曾经他因为原战野的一点温柔而沦陷,现在,不会再有任何人给他温柔了。
  钱叶趴在床上,一条手臂上放着书,仰躺着,均匀地呼吸着,连眼镜都没有拿下来了,睡着了。
  靳士展第一次看到钱叶,根本没有多看那个站在聂风宇旁边的男人一眼,这并不奇怪,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钱叶却曾经观察过靳士展,隔着一定的距离,但也只是淡淡一眼,也没有多做停留。
  命运有时候真的是喜欢捉弄人的,甚至是很讨厌的。很久以后,两人再度相遇,钱叶第一时间认出了靳士展,而靳士展只对钱叶干净利落的身手感兴趣。
  那时候,钱叶还是个警察,在一个小镇上过着平静的生活。在旁人看来,就是三个男人守着全镇最穷的警察局,连个像样的大门也没有。也是在那时候,钱叶遇到了原战野,新上任的局长。
  那个男人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钱叶出奇地平静,也没有太多感觉。接下去的一切都很不错,新来的同事,英俊帅气,人缘很好,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笑的时候总是风轻云淡,好像什么都看穿的样子。本来,钱叶是不喜欢这类人的,但是,他知道原战野是不同的,男人在生气的时候,也会有种自己也犯了错的表情,钱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但当原战野吃着他做的面条对他说你其实很不错的时候--钱叶突然有了想哭的感觉。
  有时候,他觉得要是这样一直下去也很好。
  当聂风宇出现的时候,钱叶就知道,原战野和聂风宇之间,已经插不进任何人了。因为原战野的眼神,跟他哥哥当年的一样。
  还没有开始,就输掉了全部。钱叶知道,他仍旧无法挽回什么,就像哥哥的尸体被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一样。和哥哥一样,原战野也爱聂风宇,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聂风宇也爱着原战野。
  他觉得自己要背叛自己了。
  钱叶再一次面对了这样的感情,有时候他会觉得庆幸,原战野比他哥哥幸运,又时候他又会觉得不幸,自己跟以前一样,所有的人都对他温柔,他却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爱。
  就像叶子一样--
  靳士展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现,这种安排,也像是注定。
  像是要确定什么一样,两个几乎是可以称为陌生的人,当靳士展捏住钱叶的下巴,眼中带着些许疑惑的时候,他们无声对视着,男人之间有这种默契,没有办法记起那时候是谁先开的头,等钱叶回过神来的时候,靳士展已经在他身体里狂暴地冲刺着了--
  有些疼,但很快又麻木,然后就什么也感觉不到,和意识分离一般,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黑暗中无尽的喘息声,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恍惚之中,靳士展好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钱叶没有去听,因为觉得没必要。意识缓缓离去的时候,钱叶心想,那个人被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开什么玩笑--他是被爱着的啊--
  钱叶曾经想过,如果当时他没有那么冲动,会不会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跟靳士展牵扯不清了?
  冲动--暂时就称为冲动吧--
  他也是普通人,也会有后悔的时候。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钱叶动了动身体,发现书还压在他手臂上。他睡觉很老实,连翻身几乎也是在原地,因为有本书压着,所以一个晚上下来钱叶基本没怎么动过,眼角有些微酸。
  他做梦了。梦境,有时候甚至比现实都来得真实。
  拿掉眼镜闭了闭眼,等头脑清醒点了,钱叶把书放到一边,换掉了身上压得有些皱的衣服。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应该差不多要到中午了。这种清闲的日子,钱叶过得悠然自得,也许他天生就是过这种生活的料。换完衣服,钱叶正准备去洗脸刷牙,突然听到窗外有点吵,像是人群嘈杂的感觉,而且越来越近。
  有点奇怪,走到窗口透过玻璃一看,吓一跳。他家楼下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人,更可怕的是其中有一些人一看就是电视台的,人群后不远处还停着一辆电视台的采访车呢!
  今天好像不是四月一号,而这里的房子也没听说要拆迁。抹了把脸,钱叶大步向楼上走去。
  “靳先生,请问您为什么要收购这一条年代有些久远的商业街呢?”美女记者拿着话筒笑意盈盈地采访着表情很是惬意地男人。
  靳士展笑了笑,对着镜头说:“只是投资。”
  “可是这条商业街的大多数顾客都只是普通居民,而靳先生的产业都是高档楼盘和名品商铺,这次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街呢?”
  “想涉足更多层次的消费人群吧!”
  “您会对这条街进行改革吗?”
  “不完全会--”慢悠悠地说:“我会对这条街进行一定程度的整改,增开一些像美食城和大型超市之类的消费场所,原先的商铺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变动,业主的店可以继续营业,有些过于陈旧的店面我们会出资帮助整修,而租金也不会涨。”
  “听您这么说是完全为这里的商家着想啊!”崇拜啊!
  这完全就是脑子被门夹了!
  钱叶站在门后,隔着玻璃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闪光灯闪过不停,快门声音响个不停,再加上女记者看靳士展的眼神,简直就像是明星的见面会现场!而这“见面会”还是在自己家门口!
  “这里就是我第一家要整修的店。”靳士展突然背对着钱叶的门,伸手用食指关节敲了敲玻璃。
  声音还挺响,好像在敲门一样。
  众人一片惊讶,瞬间就把视线从靳士展身上移到了他身后的门上,普普通通的门,门上的漆还有些掉了,里面也空荡荡的,看不出是做什么的--然后所有人基本都看到了钱叶,站在门后绷着一张脸的男人。
  靳士展没有回头,双手背在身后。等了几秒,身后的门开了,这才露出一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先生,可以采访你一下吗?你对这次的商业街被收购有什么想法?”女记者见到钱叶,马上见缝插针地挖新闻。
  想法?脑袋被门夹了算不算?
  钱叶还没来得及说话,靳士展已经先一步转过身,手一伸搭住了他的肩,迅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距离了,笑容满面跟刚才完全是两个档次。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钱叶先生就是我们集团专门聘请的来担任商业街总经理的。以后所有的工作都将由他来全权负责。”
  钱叶愣住了,四周的人也只是愣了一秒,然后就是一阵闪光灯和快门声,把钱叶眼睛晃得都疼了。大家都对这个穿着廉价服装的斯文男人竟然能为靳士展“钦点”的总经理而非常感兴趣,再加上后者热情的态度,活生生就是个大好新闻啊!
  “钱经理,不跟大家打声招呼么?”发现身边的人浑身僵得一动也不动,靳士展心情似乎很好,那只搭在钱叶肩上的手还捏了捏他的肩头,好像在给他鼓励一样。
  钱叶脸色都有些白了。
  “你要干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们两个的关系弄得不清不楚,是要让他难堪么?如果只是这样,那还是最好的--
  “先笑一个,这么多人看着你呢!”靳士展笑了两声,凑近他小声说了句:“搞不好--他也在看哦--”
  一句话,让钱叶猛地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人群,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个人,就在他们不远处,靳士展的身后--
  理智还是占了上风,钱叶第一时间恢复过来,他记得,那个男人,是靳士展的朋友,在靳士展生日那天,他们见过。
  外形和轮廓都很像,非常像,唯一不同的,眉宇间还带着一股稚气,他没有那个人的气质。
  终究,是比不上的。
  纪若非看着钱叶,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看上去是真心的。可惜钱叶现在无力回应。
  “你说,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是一伙的?”靳士展低下头,和钱叶像在耳语一般,丝毫不把镜头和别人的视线当回事,轻轻说着,语气温柔无比,却让听的人从心里感到冰冷。
  靳士展,你果然是永远不认输的人。只可惜,你已经输过一次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没有回答,但事实也的确如此,靳士展没有任何被揭穿的尴尬,笑了笑,转过头随便应付了记者几句,把剩下来的事都交给了纪若非,“我跟钱经理还有工作要谈,先失陪。”说完搂着钱叶进了屋里,在别人眼中就是良好的上级与下属关系。
  门关上的一刹那,仿佛把屋里和屋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除了呼吸,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静得可怕。
  钱叶深吸了一口气,径直向厨房走去。靳士展嘴角微微扬起,像是笑却又没多少笑意,也缓缓地走进了厨房。
  钱叶正在水笼头底下洗脸,弯着脸,大把大把地往脸上泼水。冷水顺着下巴淌了下来,沾湿了胸前一片,抹了把脸,钱叶伸手去拿放在旁边的眼镜。
  “你知道么?”靳士展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说:“你就是这种毫不在乎的态度才会让我有撕掉你那层伪装的面具,看看你真实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欲望!”
  把落在前额的头发向后撸了一把,钱叶已经冷静了许多,他说:“靳士展,我没有伪装什么,一直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
  “不!”靳士展马上摇了摇头,走到他面前,“你在伪装,只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钱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一副冷冰冰凡事都事不关已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完全就是装出来的!你伪装的技术已经好到连你自己都被骗了过去。”靳士展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擦掉了钱叶脸上还沾着的水珠,冰冰凉凉的感觉,跟手指尖的热度完全成反比。钱叶想别过头,却被靳士展两只手固定住了,动弹不得。
  强迫地仰起头,四目相对,他连靳士展瞳孔中的自己都看清楚了。他不害怕靳士展,只是害怕自己。
  “钱叶,你在干什么?一个得不到爱情的殉道者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这样很伟大?”靳士展眯起眼,细细地打量着钱叶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一丝细微都不肯放过。
  静静看了他几秒,钱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好像在笑靳士展,又好像在笑自己,答案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但靳士展知道,钱叶的这种笑容,绝对不是靠伪装就能装出来的,虽然他知道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却也只对了一半,对于钱叶,还有那五分是谁也形容不出来的。想到这里,钱叶说话了--
  “靳士展,你太把自己当回事。”明明是讽刺的话,听出来却又真诚无比,这是钱叶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靳士展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并没有伪装什么,只能说我遇到不同的人会做不同的事,人,总有决定自己喜好的权利。”钱叶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几乎是从未见过的。
  “你的意思是你对我根本不屑一顾了?”
  “难道你会在乎?”钱叶反问:“你会在乎一个跟你只是上 床的人是不是喜欢你?你连他做 爱的时候舒不舒服都不知道。”
  靳士展愣住了,放在钱叶脸颊两侧的手微微用了用力,下意识地。
  “你在怪我?”又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钱叶垂下眼笑了几声,原本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靳士展皱眉。
  有那么好笑吗?
  “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靳士展知道,钱叶是真的不在乎。尽管没有感情,但此时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就好像一个一直是被你认为是处在弱势的人,突然明白,他原来是跟你在同一水平线上的。
  看着靳士展阴晴不定的脸色,钱叶轻笑一声,虽然头仍然不能动,不过手还是自由的。
  “你太高估我的作用了,我对那两个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如果你觉得能通过我来打击他们,你可能会失望了--”伸出手放到靳士展的手腕上,示意他把手放开,钱叶说:“我已经一无事处,不值得任何人--”
  “如果我说你有呢?”
  钱叶愣了一下,靳士展刚才说的话,他有点没明白,而下一秒,唇就被堵住了。
  头被固定住,只能一动也不能动接受着突如其来的热吻,先是用力地□,湿热的舌在唇间辗来回扫动着,这种吻法和动作,正宗的“强吻”!
  这种十八岁毛头小子才会做的事,靳士展做起来完全没有不熟练的感觉,直到把钱叶能用鼻子呼吸到的空气都吸干了,后者终于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双唇,只是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却已经足够了。
  灵活地探了进去,开始侵占。有种感觉,什么也不留下,全部是我的。
  钱叶觉得这个男人疯了。自己也差不多要疯了。
  他很想问你在干吗?
  但他知道问什么都是白费。也许靳士展还会理所当然地说:我在接吻。
  他也许不了解靳士展,但他觉得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就算再不愿意想起,也无法否认,靳士展是他唯一一个男人,唯一个跟他有亲密接触的男人!
  想到这里,钱叶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找谁不好偏偏找了靳士展。
  “嗯--”答案还没想出来,呻吟声先打断了他的思绪,回过神,发现他已经和靳士展缠成一团。自己被压在水池旁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是和靳士展贴在一起的,双手还抓着靳士展手臂,怔了一下,钱叶突然一个用力直起上半身,腰靠在瓷砖铺成的台边上,身上的人放开了他--的唇。
  喘息--还是喘息--钱叶一直知道自己肺活量不是很大。
  伸手想推眼镜,眼镜呢?
  “呵呵--”低沉而沙哑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也带着浓重的欲望气息。靳士展双手搂住钱叶的腰把他拉向自己,两人又亲昵地贴在一起。钱叶想抬起头推开靳士展,却被后者把头按到了他胸口。
  心跳声,很有节奏--
  “你还是喜欢我的吧?至少也是喜欢跟我上床的。”一开口,靳士展说了句很不招人喜欢的话。
  钱叶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这副样子,像个神圣的禁欲者,越是这样反而越招人--喜欢你的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觉得靳士展的话有些怪,语气也跟着加重了。
  “如果被他们知道你是个跟敌人都可以上床的人,而且床上又那□,会不会伤他们的心呢?”靳士展一边说,一只手在钱叶背后缓而有力地抚摸着,好像在抚摸什么宝贝一样。两人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亲密无比。
  他越是这样,钱叶越是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而这时靳士展抬起他的头,慢慢地凑近他又要吻他--
  钱叶犹豫了一下,也是在这时,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只露出小半边身体的人--当下,好像当头一盆凉水浇了下来,什么疑问和欲望全没有了。
  “阿强--”
  被叫的人眼神已经冷得连钱叶都要不认识了,记忆中--甚至从未想过有一天阿强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厌恶?怨恨?不屑?觉得他脏?
  皱着眉最后看了一眼钱叶,阿强转身飞奔而去。
  那一瞬间,钱叶有种像被勒住脖子的感觉。连呼吸都是疼的--
  靳士展抱住他僵硬的身体,扬起嘴角看着钱叶。他发现,他非常喜欢现在钱叶的这种表情,像高 潮的时候一样性感。他和钱叶谁都没有注意到,只有这个时候,靳士展的笑容才真的接近温柔。
  只是钱叶,不需要温柔。
  压抑许久的呼吸终于重新开始,在窒息前的最后一秒,无声地叹息,朝后仰起头,颈部的曲线暴 露在空气中,汗水顺着皮肤缓缓滑落,像被灼伤一般,连空气都是又湿又热的。
  双腿被分开,几乎已经失去知觉,时间已经快没有概念。突然心脏像抽搐了一般,钱叶咬住嘴唇,茫然地接受着身体上带来的一波又一波近似极尽的欢愉的感觉,第一次,他因为这种感觉而开始厌恶自己。
  轻到几乎不可闻的喘息,又是长长一声,像叹息一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开来,唯有颈部仍然把脆弱暴露无遗,失神间感觉身上的重量增加了,紧接着,颈部细嫩的皮肤被人细细地啃咬。
  这种事后的亲密举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而靳士展却迷恋上了这些,仿佛让钱叶得到快感是一件让他觉得很有成就的事。或者说,这种举动会让钱叶觉得羞耻,同时也让他体会到更多的愉快。
  终于平静下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呼吸也渐渐由急变缓,靳士展抬起头微笑着看着钱叶,脸上带着性 事后特有的慵懒气息。
  “你今天似乎比以前积极呢!”
  钱叶别过头,把脸埋进枕头里。
  笑了笑,靳士展起身坐到床边,原本就不大的床愣是占去一半多,钱叶在他走后翻了个身面对着墙,整个人几乎都蒙进被子里,只能看到一点头发散在枕头上。
  靳士展拿出烟点了一支,随着火苗的燃起,房间里渐渐多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与原本的气息浑在一起,说不出的感觉。总之,不是很舒服。
  一如两人之间的关系。
  沉默了将近半支烟的时间,靳士展拿走嘴上的烟,转过头看钱叶,后者还是原来的样子,应该是根本没有动过,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睡。靳士展肯定,却没有打扰他的意思。
  他已经到达目的了。现在的钱叶需要思考,他却没有马上给他时间,这也许也是钱叶逃避的一种方式。现在,是他收手的时候了,见好就收也是他信奉的原则之一。
  弄灭了烟,靳士展起身穿衣服,从地上捡起衬衫穿上的时候,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仍然是原本的样子,不差分毫。靳士展皱了皱眉,扣上了最后一颗扣子,走到床边。
  这个样子,他都有种错觉,觉得钱叶是不是已经停止呼吸了。
  在床边站了一会儿,钱叶仍然没有动,更别提转过来看他一眼。
  靳士展想了想,弯下腰伸出手,突然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然后稍稍向下移了一下,扯开了蒙着钱叶头的被子,看到的是钱叶的侧脸,紧闭着双眼,眉头拧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被子被拉掉,也没有什么反应,眼也没睁一下。
  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靳士展皱了皱眉,手摸上钱叶的额头,不是很烫,至少是还算正常的温度。又看了一眼钱叶跟刚才完全不同的苍白脸色和抿得紧紧的嘴唇,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靳士展低声问:“你是不是胃疼?”
  没有回答,几秒钟后,靳士展以为他是没听到或者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这次钱叶肯定是听清了,至少是听到了。手一伸,一下子又把被子拉上来把头捂了个严严实实,连头发也没露出来。
  靳士展气得咬牙。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无声的反抗?也许钱叶真的猜透了靳士展的脾气,越是他这样的人,越是讨厌被忽视。
  “起来!”靳士展叫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钱叶理他才有鬼。
  闭了闭眼,靳士展平复着开始起伏波动的情绪。不能使用武力,那不是他做事的风格!而且对这个男人,更加不能使用武力!自我“催眠”了几下,靳士展又伸手去拉钱叶的被子,这次拉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被子被拽的死死的,他却也感觉到了钱叶的身体在发抖。
  啧!疼成这样了还有力气拽被子!
  没办法,只好问:“药在哪里?我拿给你!”这已经是他最仁慈的时候了。
  过了一会儿,被子里传来钱叶的声音,很小,靳士展还是听清楚了,因为很短,就一个字。
  “滚!”
  这也是钱叶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反抗靳士展了。难道是生病的人胆子和脾气特别大?
  靳士展听到了自己骨头发出的声音,从手上发出来的。又自我催眠了好一会儿,做了决定,靳士展转身捡起落在地上的西装外套,推门而去。
  二分钟之后,门又被推开了,随着一声低咒。靳士展站在门口,看到钱叶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上,身上披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连下巴都是包在被子里的。像个雪人一样愣愣地坐在那里,眼睛看着门口,正好跟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靳士展看到他的唇都在颤抖,疼痛还没有过去,看样子,是钱叶已经习惯这种感觉。
  那一瞬间,靳士展有种觉得自己很残忍的感觉。
  钱叶无声地望着他,没带眼镜,清秀的面容一览无疑,汗湿的头发贴在脸颊旁边,因为疼痛,更加让人觉得有些可怜,靳士展觉得如果这个男人不是钱叶,或者说钱叶不是这个男人的话--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他几步走到床边。
  钱叶的眼神随着他的位置移动,当靳士展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他。靳士展伸出手用手背在他脸上轻轻地来回摩挲着,扬起嘴角。
  “你这个样子,比平时可爱多了。”
  感觉着手下的皮肤都在颤抖,靳士展笑得更深。
  钱叶没有说话,缓缓深呼吸,那是减轻疼痛的方法。
  “你这副样子,还真让人舍不得。特别是你身体里还留着我的东西,让我有种想‘怜惜’的冲动--”
  “靳士展--”钱叶叫了一声,声音算不上虚,但还是有些不稳,笑得有些勉强却很从容,“这是你对我说过的最恶心的一句话了!”
  靳士展笑着说:“放心!以后还会有更恶心的。”
  这个承诺,钱叶绝对相信是真的。
  “唔!”突然,钱叶咬住了嘴唇,低下头把身体缩成一团。靳士展愣了一下,知道他是疼得有些受不了了。
  “药在哪里?快说!”命令一般,靳士展听上去有几分焦急地问。
  没说话,钱叶头埋得更深,整个人好像开始渐渐向后倒。
  该死的!就这样让他死在这里好了!恶毒的想法一闪而过,但靳士展终究没毒到那个份上,况且钱叶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有上 床的价值。
  一把扯掉了钱叶身上的被子,赤身裸 体的钱叶正两只手按着肚子,身体突然暴露在外,就是再疼也吓了他一跳。
  “你干--”干什么还没问出来,靳士展已经直接给了他答案。
  把光着身子的钱叶抱起来扛在肩上,靳士展冷笑着说:“你不说药在哪里,我只好带你去医院了。”
  变态!要去医院也好歹给他穿件衣服吧!
  钱叶气得恨不得把自己学过的十八般武艺全用这个男人身上,“你放开!嗯--”肚子被靳士展的肩顶得生疼,想骂也骂不出口。而且他不太擅长骂人。
  “别动!掉下去就不好了,摔伤了还得带你去看内科--”靳士展恶劣地笑着,“就这么看!连衣服都不用脱了!”
  看什么科也不用脱光吧!
  钱叶还在挣扎,靳士展装作没看见,扛着他就要往门外走,钱叶动得更厉害,靳士展伸手拍了一下他挺翘的屁股。
  “啪~!”地一声。
  “你--”又气又羞!
  靳士展想说害羞什么,该看的全都看过了,一转头,眼前一副淫 乱的画面却让他愣住了。刚才射进钱叶身体里的东西还没清,经过一番“剧烈运动”缓缓地从那里流了出来,沾在钱叶的股缝及大 腿上。
  好一副刺激的画面,至少刺激到靳士展了。钱叶也不知道怎么动的,一条腿在靳士展腰上直蹭,好几次蹭到那个地方,每次感觉都不一样,直到钱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也红了胃也疼的快麻木了。
  咬了咬牙,知道再这么下去他就算不胃疼疼死也快要脑□而死了,有些懊恼捶了一下靳士展的背,钱叶说了句:“把我放下!药,在书架下面的抽屉里!”
  这一捶,把靳士展也给捶“醒”了。见到钱叶妥协,在心里笑了笑,在把钱叶放下之前还恶劣地伸手摸了一把那个“□之地”,然后也没看钱叶的反应,转身去拿药。
  看着蹲在地上的挺拔的背影,钱叶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活动着手腕,在心里测算着以他现在的实力杀掉靳士展有几分成功率。
  那一天,钱叶见识到了比胃疼还要让他讨厌的东西。
  同一天晚上,黄金时段的地方台新闻里,靳士展的新闻成了时间最长的一条。闪光灯靳士展的笑容几乎要让人以为播的是“娱乐新闻”。
  而后来出现在靳士展旁边的那个男人,在某些人眼中,比靳士展更值得注意。
  惊讶和茫然很快逝去,然后是记忆中的沉稳,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了以往的“恶劣”的笑容。时间,可以把一个人磨得摸不出棱角么--
  当画面再次切到靳士展的时候,一只手机直直地砸到了电视机前。手机是摔坏了,电视机没怎么地,电视里已经换成了另一条新闻,某个外国领导人来我国友好访问--
  “该死的靳士展--”
  “钱叶--”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叫这个名字了,顾京维看着窗外,少有的月夜,月光的颜色意外地让人联想到那个男人。他也看到了新闻,得出的结论是:本人比电视上好看。
  特别是生气的时候。
  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变态,顾京维笑了一声,身上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他在心里计算着,这是他的习惯,做什么事之前,先计算一样是不是值得。
  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对同性下得了手的--
  可惜,你就碰到一个。
  阴天,雨却总是一副要下不下的样子,。这种天气,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阴阳怪气起来,空气也变得阴冷,衣服穿得多了会让人觉得透不过气,穿得少了,连骨头都有些发寒。
  总之,这个冬天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奇怪。
  钱叶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他一直怀疑奇怪的到底是天气还是他自己。有时候他会想,离开可能比较好,但又马上否定,因为走一次已经足够,走两次就是极限了。最坏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他也照样过来了,而且只是一眨眼的事。
  事到如今,他连下一秒的事情都不愿意多想。以前,他就是想得太多了,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虽然还不到下午五点,天色却已经暗了下来。走在大街上,仍然是长大衣和咖啡色的围巾,呼吸中吐出的热气在下一秒凝结成白色的雾气,钱叶推了推眼镜,腋下夹着那本厚厚的书,很重。他要去还书,借了很久,今天是借阅期的最后一天。
  其实他没有看完那本书,看了无数次开头,最终却没有去看结尾,哪怕再好奇也不会翻到最后一页去看结尾,是性格使然。下意识里,钱叶总是希望故事的结局跟他想象不的不一样。
  “哟!晚上好啊!”
  欢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钱叶只是稍微注意了一下,一开始也不确定是在跟谁说,倒是声音有些熟悉,还没决定要不要回头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了那个声音--
  “钱~叶~”
  能把他的名字叫得这么“猥琐”,钱叶也算是见识到了。转过身,声音的主人已经离他不到三米远。是叫--萧俊飞吧--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记得我的!是吧?”萧俊飞笑眯眯地走到钱叶跟前,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样子,哪怕笑得再灿烂。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没有太阳的故,钱叶觉得他那头银灰色的头发好像比上次颜色深了点,倒是没那么刺眼了,不过还是很醒目就是了。
  “嗯!有事?”钱叶问了一句,没有去想在这里碰到这个人只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萧俊飞没有回答他,反而上下打量了一下钱叶,然后说:“你穿衣服的样子挺好看哪!”
  这话听着别扭。钱叶也没说什么,别过头推了一下眼镜,“我还有事,如果你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别呀!”萧俊飞连忙说:“也算是认识了,就不能聊聊天?”
  钱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几秒钟后,萧俊飞落败。
  “我知道我们是没什么共同语言--是我们老大想请你吃个饭,叫我来--妈的!可我怎么就是想跟你说点儿什么!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了,明明就是一副‘死人脸’的样子--”
  萧俊飞先是对钱叶说,然后又自己在那里嘀咕,说到后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钱叶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萧俊飞像看到“铁树开花”一样,百年难得一见啊!
  “你对我们老大笑过没?”他问。
  无聊的问题。转过身白了一下眼,钱叶继续往图书馆走。萧俊飞叫了一声跟他上,边走边问:“你还没说去不去哪?老大可是真心想请你吃饭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又是“救命之恩”,这个理由已经被用得快烂掉了,真有人打算用一辈子来还这个“恩”么?钱叶假装自己听不见。
  “不必了。‘救命之恩’已经报过了。”
  “可老大再三交待我如果请不到人就别回去见他,我们老大脾气可不是一般的暴,别看平时跟个贵公子似得,发起火来像疯子,跟精神分裂似得,手上有什么砸什么!你看我这--”萧俊飞边说边双手并用扯开衣服领子,指着肩膀说:“这就是他用酒瓶子砸的!”
  钱叶淡淡看了一眼那伤--应该是匕首之类的东西扎的。也许是他老大没事把他当靶子练习了。
  见钱叶不为所动,萧俊飞脸上的笑容换成了可怜的兮兮的表情,“他现在在射击场,如果我完不成任务回去他就得拿我当活靶子,不把我打成马蜂窝是不会停的!”说得倒真像是真的一样。
  知道他在开玩笑,可钱叶还是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嘴角微扬,问:“你们老大怎么一直派你来?”
  “因为这任务难度大呀!”
  “你很厉害?”钱叶用眼角瞄他一眼。
  萧俊飞笑得出露出白花花的牙,一脸得意地说:“因为我难缠!”
  钱叶心想虽然说的很不要脸,不过也是实话。
  “如果我不去,你要怎么办?”他还真有点好奇。
  “当然是一直跟着你了!”萧俊飞说得理所当然,连表情也是,“走到哪跟到哪!反正你也是男的!”厕所他也照跟!
  后一句说的声音大了点,钱叶停下来,看了看四周,他们这个样子已经引来了不少路人的注意。一个斯斯文文的普通男人和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男人走在一起,怎么看怎么突兀的组合,而且明显是一个在追另一个,难保别人不会乱想。
  微微叹了口气,他侧过头对萧俊飞说:“我要去还书。”
  知道这是妥协的开始,萧俊飞笑得很正经,虽然眼神里还是难掩一股得逞的气息,“我送你。”说完掏出手机按了一个键,“喂!把车开过来然后滚下车!”
  完全的经过精心安排,钱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正想说不用了,突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人正在注视着他,抬起头,立刻发现了马路对面,阿强正捧着一个箱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钱叶愣住了,就这样隔着一条马路跟阿强对视了十几秒,嘴唇张了又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说了也没用,听不到,也不想听。钱叶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不是充满了抱歉,虽然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觉得抱歉,但是,总觉得对于阿强,自己就好像弄脏了他的什么东西一样。
  他不怪阿强,甚至没有生靳士展的气,因为靳士展说的没错。
  事实如此,他不是阿强心里的那个“小叶”,对不起呐--
  “哟?怎么了?”萧俊飞凑过来顺着他方向往马路那边看。阿强已经走了。
  钱叶别过头,说没什么。
  萧俊飞看着阿强离去的背景,想了想,说:“那个男人--是上次那个男人啊!”
  钱叶听不懂。
  萧俊飞解释说:“就是上次--上次你跟老大聊天的时候,然后我进来了,说你们--吓跑一个客人--”
  钱叶明白了。
  “就是刚才那个壮得跟大猩猩一样的家伙。我看到他站在门口,刚要叫他他就转身跑了。”
  这么说--顾京维拉他衣服的时候也被阿强看见了?钱叶有种想“身心疲惫”的感觉,一连两次打击,让他觉得老天爷真爱开玩笑。
  现在的他在阿强心里肯定不只是肮脏了,还多了一条--淫 荡!
  一阵子没来,钱叶看着图书室有些破旧的大门,紧闭的大门让人有种觉得它永远不会再开的感觉。年久失修的墙壁已经被雨水泡得发黄,原本就地处偏僻,很少有人来,这里萧条的不像图书室,像一个废弃的教堂。
  “你就经常到这里来借书?”萧俊飞有点惊讶地问。成天出入高级声色场所的他显然是没见过这么“荒”的地方,很难想象这个繁华的城市竟然也有这种地方存在。又看了看钱叶,觉得这人能找到这种地方也是本事。
  钱叶没说什么,伸手去推门,却没推动。
  “怎么了?”萧俊飞过来帮他,两个人一起推也没推开。
  “关门了?”
  钱叶皱了皱眉,这种时候,平常都是开着的。
  “是不是倒闭了啊?”萧俊飞捏着下巴又说了一句,事实上他觉得这间房子没倒已经算是奇迹了。
  钱叶看了看手里的书,深咖啡色的封面上已经磨得连书的名字都几乎看不出来了,而书原本也应该不是这个颜色,这样的书,就算是扔在路边也没人会去捡吧。
  “走吧!”没再说什么,钱叶直接转身离开。今天还不了,下次再来吧。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就这样放弃,萧俊飞愣了一下,跟上去问:“不找个人问一下吗?”
  “不必了,平常也没什么人的。”
  “噢!”摸了摸头,萧俊飞看了看钱叶,没再说什么。
  两人回到车里,萧俊飞一路开车狂飙,七拐八拐的也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有好几次还是从小胡同里穿过去的,那种刚刚好只够一辆车通过的小胡同,美其名曰:抄近路。
  钱叶坐在副驾驭座上,系好安全带,书放在膝盖上,然后手肘支在车窗上,撑着下巴看着前面的风景,不论车怎么抖怎么晃往哪里钻都面不改色,连眉毛也没皱一下,惹得萧俊飞恨不得把车开到下水道里,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害怕?”他的车可是没几个人敢坐的啊!
  撇了他一眼,钱叶扬了扬嘴角,说:“你开的不错。”这真的是表扬。有个家伙,那车开得才叫一个“惊悚”。萧俊飞,还差一个档次。
  摸了摸鼻子,郁闷是郁闷,萧俊飞想看钱叶害怕表情的计划也泡汤了,只好乖乖把车开上“正途”。
  安静了没几秒,萧俊飞又忍不住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就是想跟钱叶说点什么,不知道犯了什么邪了。
  “那个--你跟老大两个--”
  “去问顾京维。”
  钱叶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就让他乖乖闭嘴了。要知道,敢直接叫他老大名字的人还是不多的。
  开了近二十分钟,终于到了。
  钱叶刚把安全带解开,萧俊飞冲下车帮他把车门打开了,倒是很绅士,只是他做起来像泊车小弟一样。下了车,钱叶看了一眼周围,这地方他熟,阿强工作的酒店。明明离他家不算很远,开车愣是开得绕了个大圈,萧俊飞真是“用心良苦”。
  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大楼,钱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些事,已经无法只用巧合来形容了吧?
  萧俊飞领着钱叶进了酒店,只是这次,他带钱叶不是进了酒店的饭店,而是进了电梯,在地上B2层停了下来。电梯门一开,黑漆漆的,有一个地方有个红色的小灯一闪一闪的,萧俊飞走过去好像拿了张卡插到了什么机器里,应该是通行证之类的,然后有扇门开了。
  “跟我来。”萧俊飞先进去了,对四周的黑暗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迟疑了一下,钱叶还是跟着萧俊飞往里走,渐渐地暗红色和深蓝色的灯光稍稍亮了一些,钱叶看了一眼,墙壁上是暗金色花纹的墙纸,长长的走廊两旁挂满了各种油画。
  厚厚的地毯掩没了脚步声,走了半分钟,陆续碰到了几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朝萧俊飞和钱叶弯腰示意。
  钱叶觉得这里应该是什么秘密的消费场所,那种专门给某些客人服务的。普通人,绝对进不来的。
  终于,随着两个服务生打开了一扇彩色玻璃的大门,另一个世界出现了。
  类似于高级会所一样,宽畅的大厅里虽然人很多但并不显得拥挤,昏暗的灯光下,隔得很开的组合沙发上坐着各种衣着光鲜的男人和女人,音乐声盖过了他们的调笑声,谁也听不到谁在说什么,谁也看不清谁是谁,酒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吧台里调酒师一杯接一杯地调制着五颜六色的液体。
  无法用太多语言形容,奢华!还是奢华!
  与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钱叶觉得自己穿着长大衣手里拿着本书,带着个眼镜就好像个传教士,来这里帮助这些“罪人”取得主的宽恕。
  而这时,正中央的舞台上走上来一个穿着布料极少、长相还不错的女人,开始唱歌。
  钱叶看了那个一眼那女人,觉得在哪里的广告牌上见过。
  “那是最新出道的女星--”好像专门为他解决疑问,萧俊飞看着那女人说:“号称新一代的‘少男杀手’,清纯玉女,切!在床上骚得像吃了□一样!”
  钱叶收回视线,问:“顾京维人呢?”他不喜欢这里的环镜。
  萧俊飞也看出来了,耸了耸肩,他也不明白自己老大怎么会选在这里请钱叶吃饭,完全不配嘛!
  “在里面的包间里,来吧!”
  “请!”萧俊飞推开一扇门,朝钱叶做了个手势。
  钱叶点了一下头,进了房间里。里面灯光比外面亮一些,大约有二十坪的包间里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三条暗红色的大沙发,沙发中间摆着一张大茶几,桌上酒水什么的摆满了一个角落,镶在墙面上的六十寸液晶电视正在放着现下流行的歌曲,声音倒也不算大。顾京维就坐在一条长沙发,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几张牌正在往桌上的牌堆里加,看样子,是在算命什么的。
  听到开门声,顾京维抬起头,看到钱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放下了手里的牌拿掉嘴里的烟在烟灰缸里弄灭,对钱叶伸出一只手说:“过来坐。”
  听上去像是老朋友的寒暄,钱叶点了一下头,走过去坐到另一条沙发上,顾京维的旁边。萧俊飞这时也跟进来了,叫了声老大之后坐在最后一条空的沙发上,三人一人独占一条大沙发,看上去有些诡异。
  钱叶把手里的书放到旁边,顾京维看了一眼厚重的书,有点好笑地问:“你怎么还带本书来看啊?”
  扬了扬嘴角,钱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这是我原本的打算。”
  说完,萧俊飞干笑两声,“老大,他是要去还书的。”
  “哦?”顾京维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现在可是很少有人看书了--”说完突然又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马上转移了话题,转过头对萧俊飞说:“阿飞,叫他们上菜吧!你亲自去挑。”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要把人支走,萧俊飞眨了眨眼,点了一下头。没办法,谁让他是老大,是命令就得听啊!
  萧俊飞站起来的时候看了钱叶一眼,可惜后者正好拿起杯子低下头喝了口水,没有看他。想了想,他还是转过身问了顾京维一句:“老大,半小时后再上菜行不行?”
  “咳!”钱叶轻咳了一声,看样子好像是被水呛到了。
  顾京维长腿一伸踹了萧俊飞一脚,“滚!马上给我上!”
  萧俊飞“依依不舍”地走了。房间里剩下的两人似乎要把“和平相处”进行到底,拿起一只空的水晶杯和一瓶酒,顾京维问钱叶,“要喝一点吗?”
  看了一眼酒的瓶子,钱叶点了一下头,“可以。”
  顾京维笑了笑,把杯子倒了个八分满。
  酒放到钱叶面前,钱叶拿起来喝了一口,他很久没碰过酒了,这种辛辣的味道,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不管是价格不绯的世界名酒,还是超市里几块钱一罐的啤酒。
  放下酒杯,鼻间的酒味还没有散去,钱叶解开了外套的扣子把大衣脱了下来,大衣里面仍然是干净普通的白衬衫,每次见到钱叶,他的穿着总是最简单和最适合的。
  顾京维给钱叶倒完酒之后就没再说话,把大衣挂到沙发背上,钱叶抬起头看向顾京维,后者也正在看他,而且有种目不转睛的感觉。皱了一下眉,钱叶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呵呵!”笑了两声,顾京维整个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有些许为难地说:“你还真是--”一般人,都不会问得这么直接和--一本正经吧?
  所以,钱叶真的不是一般人。
  “不问问我为什么请你到这儿来?”
  “请我吃饭。”钱叶伸手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他只是单纯的口渴而已。
  看着钱叶的酒杯已经快见底了,顾京维起身再次又给他加满。HAUTBRION的酒香堪比顶级的香水,男人对美好事物的执着有时也很疯狂,酒的中文名字叫“红颜容”,美得不可方物。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钱叶扬起嘴角,有点讽刺地说:“你应该谢谢你很称职的部下。”
  听出他的话别有意味,顾京维只是笑了笑,“阿飞很能干,只是有时候欠些分寸,我会告诉他的。”
  钱叶没说什么,看着他往自己的酒杯里加冰块。
  “知道为什么我要请你吃饭吗?”顾京维又问。
  “报答救命之恩。”
  皱眉,“这虽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是--”顾京维看着钱叶,“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朋友?是吗?钱叶一瞬间露出一丝茫然的表情,晃动着酒杯听着冰块与玻璃碰撞发出的轻响,最后说:“对来我说朋友并不代表就要一起吃饭一起喝酒。”身远和心远,是完全可以区分开的。
  顾京维早已经习惯了被泼冷水,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钱叶的每句话都能把人逼到“死角”上,却还是想跟他近一步的接触。可能,觉得这个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谎话。
  点了一根烟,为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顾京维扬起下巴看着钱叶,既然人来了,其他就好说了。
  “你以前是个警察是么?”
  钱叶的手停了一下,抬起眼看着顾京维,只一眼,眼神里的冰冷顾京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虽然只是一瞬,却足以让普通人打个寒战。
  只是对他而言,则是更有兴趣了。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剥开层层包裹想找出真相一样,钱叶这个男人,神秘得像是一种未知的植物一样,虽然不是最漂亮,却发出吸引人的味道,而且是致命的。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窥视的。
  “你调查我--”钱叶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来是疑问还是肯定。
  顾京维没承认也没否认,“就是因为调查不到所以才直接问你。”言语中颇有些遗憾的味道。
  对于这个答案,钱叶没有表现出太多不悦,但还是有的。
  “你想知道什么?”他就知道,这顿饭不是白吃的。
  “你叫钱叶?”顾京维问。
  “你查到我叫什么了?”推了一下眼镜,钱叶问得有些好笑。
  顾京维知道他生气了,有上的笑容有些“赔不是”的感觉,“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没那个必要。”
  “你这话让我很受伤--”捂心。
  “我帮你处理过伤了。”喝酒。好酒,香味总是让人上瘾的。
  “好吧!我投降!对不起!”顾京维双手举起做投降状,一手两指间还夹着烟,“我不应该调查你,虽然我并没有恶意,真的只是好奇。”
  对他的话,钱叶不予置否,也没说接受道歉。良久,问了一句:“可以吃饭了吗?我饿了。”
  顾京维笑了,放下手转过头冲门口喊了:“快点上菜!你还要在门口站多久?”
  门一下子开了,钱叶抬头向过去,萧俊飞讪笑着像男公关一样带着一群男男女女走了进来。
  “嘿嘿!看你们聊得正开心,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啊!”
  是偷听吧?钱叶抿了一口酒,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了酒杯摸了摸胃。他现在对“胃疼”有些敏感。
  高级料理是一盘接着一盘地往桌上放,一只摆着生鱼片的龙船愣是占据了整张桌子的三分之二。
  “天天大鱼大肉不好,今天咱们吃清淡点!如何?”萧俊飞一脸邀功的笑着,拿起清酒就倒了一杯,杯子小,从日本运过来的,一杯一口,喝了两杯萧俊飞实在受不了,直接倒进了大容量的玻璃杯里,喝情调他不会,喝过瘾才是主要。
  顾京维对这个手下的“嗜好”早就见怪不怪了,钱叶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一笑。
  客气话也没多说,与金钱与利益毫无牵扯的饭局,吃才是主要的。顾京维带的头,三人拿起了筷子各自开始从自己喜欢的菜动手。钱叶刚夹了块寿司,还没放到嘴里,萧俊飞突然很夸张地“啊~”了一声,另两人同时抬头看他。
  “要不要叫几个小姐进来乐一乐啊?”
  此话一出,钱叶和顾京维都愣了,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如冰霜地看着他。
  萧俊飞被盯得一怔,随后更夸张地“啊~~”了一声,一脸悔悟地问:“要不叫两个少爷进来吧?”
  青菜萝卜,各有所好。
  喝空了两瓶红酒和无数瓶清酒之后,钱叶放下了筷子,对于吃,他一向很有节制。
  “怎么了?不合胃口?”顾京维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拿起烟点上一支。
  吃饭时,萧俊飞倒是意外地安静,跟平时相比。
  摇摇头,钱叶说了句:“没有。”又看了看顾京维手上的烟,问:“可以给我一支吗?”
  “你抽烟?”这句是萧俊飞问的,问的时候嘴还挂着半条鱼尾巴。
  顾京维也有点小意外,看钱叶的样子,应该是烟酒不沾的好男人。没想到他酒量好不说,原来也会抽烟。
  看着他们吃惊的样子,钱叶笑了笑,“现在发现我是个‘吃喝嫖赌抽’全会的男人了吧?”
  又愣了几秒,萧俊飞把鱼吞进肚子里笑着说:“会‘吃喝嫖赌抽’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啊!”
  钱叶和顾京维都笑了。顾京维把烟递了过来,钱叶放进嘴里,火苗燃起的瞬间,烟草味一时掩盖了酒的味道。
  他只是,突然很想抽烟而已。
  烟,是夹在中指与无名指之间的,像是遗传一样,有着血缘关系的三个男人都是这个抽烟的习惯。深吸一口,尽头的火花就更大了一点,烟雾呛进肺里,说不上是多舒服的感觉,只是习惯了,就以为很舒服。其实都是自我催眠而已。钱叶抽烟的动作,优雅的好像在拍电影。
  “钱叶--”顾京维叫了一声,萧俊飞突然下意识地别过头看着他。
  钱叶突然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去上个厕所。”烟也没放下,直接出了门。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顾京维这才回过神,不禁为自松了口气,如果他把刚才的话出说来的话--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可惜,不禁有点失望地笑了笑。
  “真是个会看准时机的家伙--”就差一点点。
  萧俊飞一只手环在胸前,另一只手捂着嘴,没说话。
  钱叶有个特殊的本领,那就是直觉很强,而这项技能让他找厕所从未失误过。
  大理石铺从地上一直铺到了洗手台。刚进门就被明亮的灯光恍了一下眼睛,钱叶拿掉眼镜庆幸大理石是深色的,不然他就得戴墨镜进来了。
  他不想上厕所,只是想离开。不为什么,只是直觉。
  朋友,果然不能乱交。还是说,他根本就不适合交所谓的朋友。
  站在洗水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脸,拿掉了眼镜,喝了很多酒脸色也没怎么变。既然来了,总得做点什么,钱叶打开水笼头,精心设计的曲线摸起来很是顺手。把手沾湿,钱叶用手拍了拍脸,冰冰凉凉的,倒也舒服。干脆洗个脸吧!
  正打算弯下腰,空气中突然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像野兽准备伏击猎物一般的危险气味,钱叶愣了一下,第一时间转过身,然后马上被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气味和笑声在耳边吃起,钱叶的下巴顶在对方肩上,有点疼,闻到对方满身的酒气,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放开,满身的酒味--”钱叶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是你身上的,宝贝~”
  轻佻的语调和更轻佻的动作,极力想摆脱那只在他臀部放肆游走的手,钱叶皱了皱眉,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厌恶。
  “你醉了。”
  手是停下来了,却直接抬起了他的下巴,钱叶只觉得眼前一黑,听到那人说:“没有--”然后嘴就被堵住了。
  亲吻持续了的一分钟,最后在一声男人的闷哼中结束。
  钱叶缓缓放下膝盖,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靳士展,你醉了。”不然不会连他的攻击也躲不过。致命一击,钱叶有种成就感。
  咬了咬嘴唇,靳士展缓缓睁开眼,脸上有一抹微醺,看着钱叶笑了笑,慵懒之极。停止了亲吻,他却并没有放开钱叶,两人之间隔着半条手臂的距离,特殊的距离,处于安全与危险之间。
  “你嘴里都是烟味。”靳士展开口,说了句莫明其妙的话。
  钱叶没有否认,一来否认也没有意义,二来,他说的是事实。
  想离开,但是刚转过身靳士展的手就从背后缠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靳士展问。
  钱叶皱了一下眉,他也想问这个问题。冤家路窄算不算理由?
  “与你无关。我要走了。”这只是个提醒,希望身后的人能“良心发现”,要发酒疯到别处去。
  可惜,显然不太可能。
  靳士展轻声笑着,连带胸膛微微震动着,让钱叶也感觉到了。
  “跟我走吧--”靳士展说着,更像是在诱惑着。咬着钱叶的耳垂,两具身体紧贴着,似是而非的摩擦着,两人身上的酒味渐渐融合在一起,成了一种特殊的“催 情剂”。
  是谁说,一种香水和另一种香水调在一起就是毒?
  钱叶有些懊恼,因为靳士展的手已经伸到他衣服里去了,但又不能跟一个“醉鬼”发火,因为这样说明你也是醉鬼了。只是,这“醉鬼”脱起别人衣服来怎么这么灵活?
  一把握住那只已经要解开他最后一颗纽扣的手,钱叶仰起头,问:“你到底醉了没有?”
  身后的人沉默几秒,问:“有区别吗?”
  的确。醉不醉,其实根本没有区别。
  “钱叶,无论你怎么逃避都没有用--”耳边,靳士展像怕惊动怀里的人一样,小声而又缓慢地陈述着,“钱叶,你逃不开我了--”
  钱叶眯了眯眼,双眼被灯光刺的很不舒服,他一直很安静地听着身后的人说,他不喜欢靳士展,靳士展也不喜欢他。但在某些时候,两个人还是有相似的地方的。只是还有更多相反的地方。
  “你永远都别想逃开我!”这是诅咒,也是言灵。
  那一刻,钱叶突然觉得有种悲哀,为自己。他知道,靳士展是真的醉了。他也醉了,从现在开始。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
  门突然开了,钱叶抬起头,和进来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钱叶发现自己出奇的平静,身后的人也是。
  萧俊飞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慢慢的,又变成了钱叶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把小混混按到玻璃碎片里的那种神情,只是这次少了笑容,更加骇人。
  靳士展搂住了钱叶的腰,占有性实足,冲着门口的人笑了笑。
  “告诉顾京维,人我带走了。以后,别再打我的人的主意!”
  钱叶低下头,没有去看萧俊飞的表情,他在回忆靳士展刚才的话。
  意味--不明。
  今晚的靳士展,有着与以往不同的强势。毫不在意四周人的眼光,拉着钱叶光明正大地在酒店最繁华的时间从大堂径直而过,期间甚至发现钱叶想挣脱他的手的时候,竟然拉过钱叶的头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然后很放肆的大笑,好像就怕别人没看到一样。
  对于靳士展来说,这样做无疑像是明星在公众场合承认自己的绯闻一样。一向讨厌受到别人目光注视的钱叶,也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到底有多少人看到了,这个问题已经几乎不用去多想了,无数。
  两人像喝醉了一样,一路跌跌撞撞出了酒店,毫无方向地胡乱走着,最后在酒店后面的一个小喷水池前停了下来,天气很冷,四周无人,这种时候,没有人还有在水池边纳凉的兴趣。
  靳士展一下子坐在水池边,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像是在醒酒。钱叶站在一边,一时间无语。
  像疯子一样,就这样被拉走了。靳士展两次强行把他带走,两次他都只穿了件单衣,这是在捉弄他么?
  “想什么呢?”已经低下头的靳士展双臂向后支撑着身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明。
  冷风让钱叶起了层鸡皮疙瘩,“我的衣服还在里面--”还有书。
  靳士展笑了起来,向他伸出手,“过来。”那动作和嘴角的微笑又是像叫一只宠物一样,钱叶拧了一下眉,转身想走。
  “想回去找顾京维?”
  停下,听到了一丝嘲弄的意味,钱叶很不喜欢。转过头,看着靳士展,钱叶推了一下眼镜,淡淡一笑,问:“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靳士展像只豹子一样突然窜起来向钱叶扑了过来,又快又准地把人抱个满怀。钱叶没挣扎,突如其来的温度让他的身体一时间失了反应,再说挣扎也没有什么意义。而靳士展又像个牛皮糖一样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突然怀疑,这个男人不是醉了,而是在借酒装疯。
  靳士展趴在他耳边,带着笑意地说:“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你怎么还能去找别的男人--”
  钱叶觉得刚刚掉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全“死灰复燃”了,动了动嘴角,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放屁!”
  靳士展轻快地笑了起来,“每次只要惹你生气就有不一样的发现。我把一桌客人都扔下跟你跑了,怎么样?够刺激吧?”
  “靳士展,玩够了吗?”
  挑了一下眉,笑嘻嘻地说:“我特别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全名。”
  钱叶低下头,靳士展一条手臂横在他下巴上,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而我--还是喜欢叫你钱叶。”头埋在钱叶颈间,靳士展嘀咕着说:“不要接近顾京维,不然,你会后悔--”
  那又怎样?钱叶在心里问,像上次对待阿强那样,再来一次?这也太费时费力了吧?
  “靳士展--”握住男人的手腕,钱叶一字一句地说:“我最后悔的,是遇到你。”
  身后的人再没有说话,突然捏着钱叶的下巴把他的头转过来想吻他,钱叶挣脱了,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水池边坐下,身上的酒味基本都被风吹散了,但身体里的热气却开始渐渐上涌,外冷内热,这感觉被揭出来的时候不好受,无论什么时候。
  两只手臂放在膝盖上,钱叶觉得头有点疼。
  靳士展慢慢走了过来,不是坐在钱叶身边,而是蹲在他面前,两个人的视线几乎平行,身高的差距这时候得到了平衡。
  双手放在钱叶的手上,靳士展靠近钱叶,两人的额头几乎碰在一起。靳士展说:“钱叶,你说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钱叶闭上眼,说:“靳士展,你要我怎么办?”
  能拿出来的,他都拿出来了。剩下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了。
  “得不到的,永远会是最好的。钱叶,你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以为他是最好的?”
  “只要是我想要的,哪怕是一块石头,我也觉得他是钻石。”
  “听上去很伟大,所以你一直不想放弃?”
  笑了笑,钱叶抬起头,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后退的意思。
  “不,我放弃了--没放弃的是你,靳士展。”
  靳士展扬起嘴角,手指抚过钱叶的唇,在发抖,是冷的吗?
  “钱叶,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真正了解我的人,我一辈都不会放开他。
  钱叶闭了一下眼,移开视线,唇边带着一丝笑意,“原来我们是‘同病相怜’--”
  脸又被靳士展转了回来,“那我们就互相怜惜一下吧--”
  男人霸道却又温柔地吻住他,口腔里的温度让人眩晕,舌尖的触感像是抚摸到发灵魂深处,两人的身体曾经数次结合,靳士展知道,钱叶就算做着最色 情的事,身体和心也是最干净的。
  身体像裂开了一道缝,好像一道伤口,欲望像血丝一样缓缓冒了出来。喷水池里的水细细密密地喷撒着,水声掩盖了舌头和液体搅动的声音,还有为了获得氧气而发出的喘息声。
  “我说过,我会对你好一点--”间隙,靳士展放开钱叶的唇。
  低下头,钱叶缓慢呼吸着,良久,问:“怎么个好法?”
  “你想要什么?”
  抚正了一下眼镜,钱叶的声音像打在冰上一样,比冰更坚实和冰冷。
  “我要回家。”
  “好!我送你。”靳士展答应的非常爽快,放开了钱叶的站起来,“我的车在停车场里。我去拿,你在这里等我。”
  钱叶没说话,点了一下头。看着靳士展离开的背景,心里有一瞬间的茫然。
  这种结果,跟预想之中的--不一样。
  靳士展的车停在钱叶家对面的不远处,解开安全带,钱叶准备下车,手臂却突然被拉住了。回过头,他看着拉住他的人。
  “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想过没有?”靳士问。
  钱叶眨了一下眼,说:“没有。”
  靳士展眯起眼看着他,笑得有点生气,“这还真是你钱叶的作风。”说着松开了手,不是马上松开,而是慢慢地顺着钱叶的手臂往下滑,似乎要摸到每一处关节一样,直到滑过钱叶的手,掌心的伤疤也没有逃过,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伤口,像要被揭开一样。
  钱叶觉得靳士展在暗示着什么。与此同时靳士展完全松开了手。
  “不走吗?还是改变主意了,想跟我共度一夜?”靳士展笑得邪气,言语间尽是暧昧。
  对语言的□生来就免疫的钱叶看了看他,直接开门下了车,再见--谢谢--这种词语他和靳士展谁都不需要。
  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了车子发动的声音。钱叶没有回头,他能感觉到靳士展的视线,直到消失。
  马上就到家门口的时候,一个站在钱叶店门口的人影让他愣了一下,稍稍走近一点,看清楚了一些。
  是顾京维。钱叶没想到会是他,真的。
  听到脚步声,顾京维抬起头,拿掉了嘴里的烟,朝钱叶笑了一下。钱叶看到了他手里的衣服,是自己的,还有那本书。
  “你怎么不进去?”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
  顾京维有点开玩笑地说:“阿飞没来,我不会开锁啊。”
  听上去是个笑话,不过钱叶没有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东西我帮你拿,你先开门吧!”顾京维用下巴指了指店门。
  钱叶眨了一下眼,说:“钥匙在大衣口袋里。”
  无语。
  这是个冷笑话。
  进了屋里,还是不怎么暖和。钱叶接过顾京维递过来的大衣,也没有要穿的意思,转身挂在了椅背上。那本书他倒是看了看,然后顺手放到了楼梯上。顾京维站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
  “对不起。”钱叶转过身看着顾京维。吃饭吃到一半去了厕所就没回来,至少应该道歉。至于为什么没回来,相信他已经知道了。
  只是听到他道歉,顾京维的脸色反而不好起来。上前一步与钱叶面对面。他问:“你跟靳士展真的是那种关系?”
  静静看了他一眼,钱叶突然觉得有点莫名。顾京维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会让他想到靳士展。表情像,语气却又不同,细微的差别,却能看出很多。
  顾京维,你太认真了。
  “你不是知道么?”钱叶反问。
  “如果你今天不回来我就知道了,可你回来了,我又不知道了!”顾京维双手突然握住钱叶的肩,问:“你别总是逃避,给我个答案有那么难么?”
  给答案其实不难,难的是如果自己都不知道答案,要怎么给?钱叶已经懒得解释,只想说:你想什么就是什么吧!因为他不在乎。可面对顾京维,看着对方那张脸,钱叶又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顾京维,我并不是什么好人。”钱叶伸手缓缓推开肩膀上的手,“别被我骗了。”
  顾京维有狠狠抽这个人一巴掌的冲动,可对着那张脸又怎么也下不去手。
  “你这张脸能骗谁?骗什么?骗财还是骗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顾京维的脸色比被骗财骗色还要难看。
  钱叶笑了笑,却冷漠得一塌糊涂,“就是这张脸,你们还都被骗了。”
  “钱叶,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哪样的人?钱叶从心底发出冷笑,他不是圣人,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也曾经恨一个人,那时候和他年纪一样大的人还不知道恨是什么东西!他也喜欢过一个人,直到他知道自己对那个人所谓的爱就是乱 伦!这种感情一直持续到那个人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然后像是电影的倒带一样,经历过的一切像重新开始,在他遇到那个人之后,他知道了感情,也是分许多种的。
  爱的人像发疯一般想得到,阻碍他的人也曾拼命诅咒过,可到头来,最初的爱和最后的爱他都没有得到。
  只不过见了几次面,有什么资格说爱。只不过上了几次床,有什么资格谈爱。
  “顾京维,你走吧!到此为止了。”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应付其他人和事,再去分辨是不是所谓的爱了。
  钱叶转过身弯下腰想拿起楼梯上的书,他给顾京维考虑的时间。考虑清楚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顾京维靠近的声音。
  “我发现,跟你用语言交流完全不实际。”手一伸,顾京维抽走了钱叶手里的书,随后一甩,书掉到地上发现沉重的声响。
  钱叶皱眉,他不希望书被弄坏。
  “你想怎么样?”
  顾京维缓缓靠近,伸出手把钱叶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我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太绅士了?”他问。
  钱叶看着他,一如往常的冷静。“你想要?可以。”他说的很漠然,如果加上淫 荡的表情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但钱叶不会。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这是所有人的通病。
  “要在这里吗?”钱叶伸手解衬衫的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四--手被抓住了,钱叶抬起头。
  顾京维高深莫深地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看个通透一样,既不生气也不动手,倒让钱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终于,顾京维用食指轻轻蹭了蹭钱叶的脸颊,暧昧而又带着□意味的动作,他笑得很开心。
  “钱叶,我发现我真的看错你了。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开始,有得是时间--”
  第四颗扣子,是顾京维解开的。
  身体还没来得及习惯四周的冰冷,顾京维的手像探索一样开始在他身上游走着,也许是自己身上的温度太低,那只手的所到之处,一片灼热--
  钱叶仰起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听到了顾京维的喘息声--
  “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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