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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书籍名:《降魔塔》    作者:公子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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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魔是这么来的。」小道士似有所悟,听得连连点头,继而仰起脸来问,「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敖钦亲他的额头,耐心地答:「是好事。」
「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名正言顺把你留在身边。」
自古神魔不两立,仙者一旦入魔,下场只有被诛灭一途。连性情温和的敖锦都开始发急:「这回你要如何跟天帝与众仙交代?」
敖钦反问他:「你要我怎么做?」
「至少不能就这么把他留在东山啊!」
于是敖钦便笑了:「我可以放了他,任由他下得山去贻祸世间。到时候,你的众生们恐怕就……」
他留给敖锦一个无谓的笑便起身而去,小道士还在寝宫内等他。
空旷寂寥的寝宫内早已不许任何人出入,敖钦阖上门扉,拉下自己的衣领,把双目赤红的道者揽进怀里。双眼幽幽发亮的道者乖得像只猫,主动将身躯依偎得更近,张开嘴,将锐利的犬牙深深扎进他的肩头,开始贪婪地舔舐。敖钦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俯在自己肩头,抬手用手指顺他长长的发。
小道士的道冠早不知遗落在了哪里,原先束得一丝不苟的发现下全数披散在肩头,越发衬得他脸庞雪白双目似血。
敖钦低声在他耳边问:「我是他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蠢道士,是与不是就那么重要?」
敖钦说:「小道士,你喜欢我的吧?先是我,而后才是他,不是吗?他比我笨那么多,既不会说笑哄你开心,又不会习武,连你念的那些经文他都不懂,你看上了他哪一点好?蠢道士,这么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放在你跟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该是谁,你还有本事选那个没人要的,你说我该不该好好笑你一通?」
敖钦最后说:「小牛鼻子,别傻了,东垣已经没有了。」
肩头的道者这才有了反应,松开口,直起身来,用冷漠的目光看着敖钦:「东垣呢?」
敖钦用拇指擦拭他嘴角的血渍,抓过他的臂膀,一字一句对他重复:「没有东垣,从来都没有。」
小道士过了很久才有反应。他挣开敖钦的禁锢径自往宫门外走。整座寝宫早已设下结界,他尚未跨出门槛便似撞上一道无形的墙,直挺挺被打回来,趴在地上半晌才能起身。
敖钦站在寝宫深处看着:「你出不去的。」当时毫无知觉,其实回头想想,这样的口气像极了希夷。
道者听不到,一次次试图跨过门去又一次次摔回来,额角重重碰在地上,血流沿着眼角蜿蜒往下流淌。他又转身往窗边走,窗外即是危崖,云气飘渺连半山腰的孤松都看不见,他眼都不眨一下,纵身往下跃。
敖钦不拦他,静静地看他跃出又被结界弹回来,这一次摔得太重,挣扎半天没有撑起来。这才走近几步去扶他,拉着他起身,发觉道者的右臂已经折了,晃悠悠垂在身侧。于是故意往他的伤处去捏,手下使劲恨不得将筋骨捏碎。
小道士依旧是一脸麻木,不皱眉,不流泪,微微眨一眨眼都不曾有。他扬着一张血迹斑斑的脸冲他笑:「我要去找东垣。」那般澄澈通透的眉目,那般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姿,全数都跟着那双乌黑鎏金的眼瞳消失了,只剩一身浓重的魔气与血腥味,倘若放到人间,刹那间便能起一座白骨之城。
敖钦用力拉扯他的发,迫他不得不与自己对视:「看着我。」
道者空荡荡的血瞳里,敖钦看到自己肃杀的面孔,扭曲一如妖魔:「希夷把一切都禀告了天帝,我保不了你了。」
这就是希夷的本性,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仙者,七情六欲俱绝,不识人间烟火,仙是仙,魔是魔,是是非非从不颠倒,恩恩怨怨从不错算,法理之前,不容半点私情,即便是自己口口声声激赏的后辈,即便是传闻中的自己当年的影子,即便对方有一张与自己相同的面孔。
小道士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到门槛前,奋力往外奔,而后一路自门槛边摔回敖钦脚下。
敖钦低下眉目看着他:「天帝给了你三十天,三十天后就会行刑。」
地上的道者不做声,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指间沾染到的鲜血,而后把手指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吸吮。
「而行刑者……是我。」
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敖钦把小道士抱到房门前站定。小道士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扶着门框颤巍巍地走进了屋子里:「是天帝的谕旨?」
「是我主动请命。」
「那塔呢?」
「我亲手所筑。」
「塔下镇了什么?」
「魔。」
他面对漆黑的屋子不回头:「你?还是我?」
敖钦站在门槛外,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的背影:「是我们。」
屋子里的道士像是支撑不住虚弱的身体,站在桌边,用双手死死撑着桌面:「你说谎。」
屋子外的男人默然了,转过身,一步步退出了道者的小院。
算算日子,眼下该是夏天了,城中的气候却还和煦。池塘里的粉菏依旧还只是个小小的、粉粉嫩嫩的花骨朵,林间不闻知了闹夏,石桥下绿柳款摆,锦鲤戏水,桃花依旧笑春风。也或许当真应了人们日常那句祝祷,托东山神君庇佑。
希夷看来是一去不回了,距离小道士发病已然十余天,半月之期转眼就要到,却仍不见那位闻名天宫的上仙寻到治病的方子。敖钦笑呵呵地跟小道士讲:「亏得你没有跟他走。你看,希夷也不是样样都拔尖的,不要轻易被他那副神叨叨的模样骗了。」
小道士闭着眼回他:「你也不过是难得胜他一回罢了。」
敖钦端正了脸色跟他强调:「再难得,这回也是我胜他。」
小道士只是笑,笑着笑着就睡过去了。
敖钦在他眉心印一个吻,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为他带上门。蝴蝶翩飞的院子里,敖锦已经等了多时。
「难道希夷又找天帝老儿告御状去了?」敖钦隔着一丛半开的牡丹与他说笑。
凡间传说中总是无所不能的神君大人来来回回踱步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你还有心思同我玩笑!」
敖钦抱着臂膀说:「为什么不行?你看,现在我和他处得多好,我当然有心思。」
敖锦一个箭步冲到面前似要揪他的衣领,手伸到半途却又沮丧地放弃:「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敖钦便和蔼可亲地教他:「我是你大哥,你要注意分寸。当然,如若你要以东山神君的身份来待我,你想说什么都行。」
「那塔要倒了,你看不见么!」他手指着远处的高塔,激动得双颊泛红。
敖钦淡淡向他手指处看了一眼:「我看不见得,那塔直得很,再立上千百年也不是难事。」
性情和顺的手足绝望了,背过身去甚至不愿看他的脸:「你非要如此自欺欺人吗?」
「塔倒了也不是坏事。」敖钦终于肯认真同他说话,「这些年过得太平淡,我都有些腻了。」
原本是一句安抚的话,却又激起敖锦的愤懑:「你是我大哥!你觉得我能眼睁睁看你……」
「你我都清楚,塔迟早会倒。」敖钦张口截断他之后的话。穿了一身石青色衣衫的男人缓步走到花丛中央的石桌边坐下,抬手便有一只玉色的蝶翩翩飞来停在指间,「就像我总以为我会留他生生世世,可是你我都清楚,这只是我的痴妄。说到底,他也不过是靠着般若花才保有一丝灵识,经了轮回一直支撑到现在,什么时候油尽灯枯谁也说不准。」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初你说希夷来要花,我就有些明白。那个人,事事瞻前顾后,从不做没来由的事。若非般若花罕有,他哪能撂下脸来上东山来要?你再大的胆子,又怎么敢不问我一声就拿神宫里的东西送人?何况对方还是希夷。」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了什么,低低笑开,「这事还要谢谢希夷。真是,欠了他这么大一笔债,真叫人恨得牙痒。」
万物有灵,逾是稀罕的珍宝,逾是灵性十足,故而才有宝剑随主名器识才之说。如般若花这般天地至宝,更是集天地之精华万物之灵,比之凡人,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希夷以般若花之灵再塑道者精魄,怕也是穷途末路之际的孤注一掷,毕竟轮回往复变数无穷,或许小道士未出人世便魂魄俱散,亦或许,不知哪天,般若花灵气耗尽,他那一线灵识便烟消云散。
「我已经看他死过一次,将来又要让我看二次,这个希夷,安的是什么心?」他抚着丛间的花蕾嘟嘟囔囔地埋怨着。
敖锦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你放他走就看不到了。」
「你呀,没动过心,所以不知道。」敖钦忽然「哈哈」地笑,摆出一副兄长模样谆谆教导不开窍的弟弟,「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舍得让他一个人孤身而去?我舍不得的。」
敖錦只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他就这么重要?」
「嗯。」敖钦毫不犹豫点头。
「很重要?」
「很重要。」
「多重要?」
「重于苍生。」
半月之期转瞬而过,希夷終於回來了,卻是兩手空空。
敖钦坐在窗前自顾自在逍遙饮酒:「喲,真难得,本君似乎又胜你一次。」
气态俨然的上仙依旧远远站在門外不肯进屋:「我看你这次怎麼收场。」
「怎麼收场?」敖钦在月下扬起了眉梢笑,「塔倒了,自然就收场了。」
希夷转过身,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
却是敖钦主动要招惹,扬声喚回欲走的上仙:「希夷,你安的什麽心?」
「当年为什么要救他?」希夷闻声回头,敖钦在降魔塔沉沉的阴影下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凝望著他,「他果真是你是留在凡間的骨血么?」
涵養甚好的上仙變了臉:「是啊,他還是我的獨生女兒。怎嗎?你要喚我一聲岳父嗎?」
漬漬,小道士果然比他乖巧得多。敖钦暗自咋舌,口气却依旧正经:「事情同你无关,你在上邊看著就好,何必大费周章搅进来?」
希夷只拿眼角睨他:「这是我的事。」
「那又为何上告天帝?」
「我见不得你的作为。」
敖钦不问了,斟一杯酒缓缓送进嘴里:「希夷,你知不知道你很讨人厌?」
希夷干脆扭过头去:「我只知众仙都暗自抱怨你张狂无忌。」
终究是仇敌,话不投机,说多少都是徒然。希夷淡淡向他点了头算作告退。
望著遠去的白色背影,敖钦把玩著手中的酒盞啞聲開口:「你找不到解药,是因为世间上压根就沒有。无涯的病不过是一时之症,过了半月自然就会好,现下他应该能下床了。自始至终。我也不过是想借此强留他半月而已。其实,留与不留又有什么分别?我终究不能囚他一世。希夷,如若你还没改变主意,明天你就可以带他走。他跟着你,总好过跟着别人。」
那边的希夷站住了,敖钦只能看见他纹丝不动的背影。过了半晌,才听得他徐徐说道:「虽然你从未唤过我,不过,你终究是我师弟。此事无从变更,亦不得变更。」
有那么一瞬间,敖钦想发笑,嘴角徒劳地扯起,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希夷,你真的叫人讨厌。」
渐行渐远的上仙毫不退缩:「其实我也很愤懑,为什么会有你这么个混账做师弟?」
月色清朗,堪堪照出院中玉白色的一株牡丹,上头静静驻足一只玉色的蝶。
夜半后,敖钦路过房前,里头幽幽还点着灯,便抬手去叩门。不曾想,门并未关严,手指轻轻一推,便敞开了。敖钦探头往里望,屋内纱帘之后,小道士安安静静坐在床头,也正望着门边的他。
「你这是在诱我留宿吗?」敖钦朝他办了个鬼脸,嘻嘻哈哈同他玩笑。
小道士也跟着笑,却不开口。
敖钦跨步走了进去,认认真真叮嘱他:「以后去了他处可不能这样,要小心谨慎些。这般大半夜开着房门多危险,叫人劫财是小事,连色也被劫去了就是大事。」
小道士静静看着他:「我的病好了。」
敖钦便做一副惊喜摸样:「是吗?那不是挺好?你再休息两日就能启程了。」
床头的道者脸上不见一分欣喜:「为什么?」
「因为药效就只有半个月呀,蠢道士。」敖钦缓缓在他身边坐下,拖过他的手来放在自己的掌心上,:「我倒也想把药下重些,但是那样一来,你会受不住的,一不小心,再也醒不来也不定。」
小道士痴痴地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掌:「醒不来不是很好?你总怕我跑了。」
「傻瓜。」敖钦笑骂着去捏他的鼻尖,「那哪里好了?我总说你蠢,你就真被我骂蠢了。你醒不来,我还得天天坐在边上看着你,哪里也去不成。这哪里是我留你,分明是你锁着我。」
他干脆凑近了吻道者的唇角:「小道士,你会走么?跟着希夷,今后可比到处叫人骂疯子强多了。」
小道士定定地用乌黑的眼看他:「你放我走吗?」
敖钦郑重地把唇印上他的。依旧算不得温柔,放肆的舌尖和深邃的允吸无一不是带着强烈的侵占,牙尖在小道士唇上几番碾磨便又尝到咸咸的血腥味。他一迳贪婪舔舐着,带着齿咬的吻从被吻得红肿的唇一路延伸到脖颈:「我放你走。」
双肩銝地收紧。敖钦紧紧拥着默然无语的道者:「小道士,你要记住,本君坐拥一方,身后不知多少倾城佳丽。若真排成队来任我遴选,你真么个小牛鼻,连最末尾也轮不上。」
小道士一口咬上他的肩膀:「敖钦,你这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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