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籽嘉拐过街角的一道弯又一道弯，路过背街的一条小径，穿过一个陈旧的巷子，进了一道圆圆的拱门，开门，弟弟抱着维尼熊玩具坐在床上低头默默数着摊在上面的几百颗五彩缤纷的小珠子，籽嘉揉揉弟弟米嘉的脑袋，在他脸上重重亲上一记，“米嘉乖。哥哥回来了。”
米嘉抬头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小声说，“哥！”然后扑在他怀里。
籽嘉把米嘉抱在怀里，拍一拍，“乖米嘉，哥哥给你做饭去，米嘉想吃什么？”
米嘉漂亮的大眼睛看看籽嘉，埋头，又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了。籽嘉溺爱揉揉他的大脑袋瓜，围着围裙，刚准备上厨房，忽然听见门“咚咚”直响，他去开门，看见一个累得快要挂掉的王叔，歪歪倒倒扶着门边，手上还抓着一盒蛋挞，一个大大饭盒，饭盒里装着香喷喷的饭菜，籽嘉眼疾手快抢过王叔手里的东西，眼睛弯成一条月牙儿，“怎么这么好啊！叔！”
王叔进门，看籽嘉忙着拿筷子准备喂米嘉吃饭。他忍不住说，“籽嘉，我听说，有家医院，可以治米嘉的病的。”
“嗯，我知道。我这次来这里，就是因为那家医院有医生说愿意帮我们呢。”
王叔露出高兴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籽嘉一笑，洁白的兔牙就从门牙边情不自禁调皮跑出来，他拿瓢敲着碗边，发出清脆的“叮当叮当”响，米嘉抬头，小心翼翼看着哥哥。
夕阳发出层层叠叠的金色光晕，透过灰白色云层，从窗子口照耀过来，染在兄弟俩的脸上和身上。王叔看他们两个的脸蛋都跟玉磁一般粉粉白白，大眼睛都一尘不染，瞳仁黑黑透得见人影，不禁呆了。
好久，他才想起本来要说什么，对着正忙着喂弟弟吃饭的籽嘉说，“今天我赚翻了，卖了五千元的蛋挞。”
籽嘉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他吐了一下小舌头。
“都是托你的福啊！籽嘉！”
“托我的福？”籽嘉莫名其妙。
“对啊，今天来了两个好帅的男人，买了五千元的蛋挞，背走了五百张有你在上头的画，一个叫叶，越寒的，好像是这个名字吧，额，说要把那些画当靶子呢。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说给你婶婶听，她说怕你遇着什么仇家了，所以撵我过来和你说一声。”
“叶，越寒？仇家？”籽嘉怔了一下，不觉莞尔。仇家？他到底在恨我什么？难道该恨的，不应该是我吗？他叶越寒到底想做些什么呢？
王叔走了。籽嘉把弟弟喂饱，打开电视给他看。他则把弟弟吃剩的盒饭倒出来在锅里热了，津津有味吃着饭。米嘉很乖巧的抱着他的腿坐在地上看电视。晚上，他抱着米嘉，给弟弟讲故事，和他漫无边际说话，小米嘉不知道听懂没有，只是静静歪着头躺在他怀里。哄米嘉睡着以后，他却毫无睡意，光着脚下床，推开窗子，手撑着窗沿，看着月光光的窗外。
稀疏的树木在月光下落着形状摇曳不定的影子，长长短短。星星一闪一闪，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够得着。十多年前的时光蓦然间拉到了籽嘉面前……
那个时候，他可真是飞扬跋扈到了极点。本来嘛，叶市长的儿子。没有理由不受学校和老师的关注。
认识叶越寒，并不是困难的事。谁叫他是林籽嘉学校同学心目中的偶像学长呢？
“喂，你，停下，我叫你，你听见没有？”林籽嘉声嘶力竭叫着他前面埋头走路的男生。
那个男生没有回头，只是匆匆忙忙继续往前面走。
林籽嘉急急忙忙跑了几步，叉着腰，歪着脑袋挡在他面前，气喘吁吁，“我说，我认得你，你不就是我们学校高中部的理科状元叶越寒吗？”
叶越寒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比他矮一个多脑袋的林籽嘉，看小孩子满头大汗，脸孔清秀，大眼睛神采飞扬，乱七八糟的头发桀骜不驯毫无规律竖着，像极了动漫里的人物，他冷冷开口，“你认识我，那又怎样？”
“就你了。叶越寒，这学期，我的数学辅导，就拜托你了！”这小子掂着脚，没大没小拍着叶越寒的肩膀，全然不畏惧他眼底闪烁着憎恶的光芒。
那个时候的他啊。林籽嘉叹气。如果时光倒转到过去，依现在的林籽嘉，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当年那般的无赖厚颜。
“对不起，我对当你的数学辅导没有半点兴趣。”
“好吧，那我们走着瞧，叶越寒，看你到底会不会当我的数学辅导！”
第二天，叶越寒的老师找他谈话，说林市长到H大找过校长。校长又找越寒老师谈过话了，说市长儿子就拜托叶越寒多费心。越寒对老师说，“老师，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是我？数学好的不是很多吗？”
老师说，“越寒，其实，这也未必是坏事。如果你愿意，而且市长公子学习上进步的快，你的入党，将来的工作，当然，我知道你的家庭也不一般，不过，既然……”
“对不起，我仔细越过自己内心核实过了。我不愿意。”
“理由？”林籽嘉扬扬眉毛。
“理由？拒绝非得理由吗？那我问你，你为什么非得我当你数学辅导？”
“因为。”难得的，林籽嘉害羞咬咬嘴唇，“我喜欢你，叶越寒。”
“那好，林籽嘉，我告诉你我拒绝的理由，我讨厌你！你浑身上下，连每个小毛孔我都看着觉得讨厌！”
“那好，你走着瞧，叶越寒！你就等着倒霉吧！”
叶越寒想，这个小毛孩，一定还不知道他的厉害。我倒要看看等着倒霉的到底是谁。他叫来班上几个要好的哥们。几个哥们摩拳擦掌说，他妈的，不给这王八蛋小子一点教训我们的名字就都得倒着写了！
他们鬼鬼祟祟跟着林籽嘉。H大学高中是寄宿部。本来戒备森严的学校要是想得手也非易事。要怪就怪学校对那家伙太特殊化了，连洗澡都是在教师浴室进出。而且下晚自习后，去洗澡的教师就愈发寥寥无几。叶越寒两个兄弟站在浴室外把门，他带着压得低低的鸭舌帽进去。浴室一格一格的，林籽嘉一边洗一边哼着歌，水声嘻嘻哗哗着，渐渐的，他关了水龙头，闭着眼睛拿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珠，漫不经心睁开眼睛，看见站在他眼前的叶越寒。
陡然间两人同时吓一跳。叶越寒本来是想趁他不备蒙住他的脑袋，打他一顿出了恶气就神不知鬼不觉跑掉。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失了心神般傻傻看着浑身赤条条的林籽嘉。林籽嘉猛不丁看见眼前多了一道黑乎乎的身影，张嘴要喊，叶越寒想捂住他嘴巴，可脚底一滑，绊着脚底黏糊糊的东西，忽然间摔了出去，雾气缭绕中，他伸手抓了林籽嘉肩膀一下，两人都踉跄几步，摆了个“凌波微步”的脚法，一前一后摔在滑溜溜的，带水的浴室墙壁上。叶越寒压着林籽嘉。
林籽嘉水水，亮亮的眸子看着叶越寒，刹那间忘记了喊叫。
他瘦瘦的身体在雾气中湿湿的，睫毛上染着小小的水珠，嘴唇红红的。叶越寒压着他软软香香的身体，渐渐的。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如果，继续保持这种奇怪的姿势，不知道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所以，叶越寒灵活的头脑里转动着念头，一不做二不休，他想起他最初的来意，所以，挥手，拧着那家伙的胳膊，狠狠的，把他的脸掼在冰冰湿湿的墙壁上，吹了一记响哨。几个哥们跑进来，用那家伙浴巾把他浑身裹住，狠狠揍了他一顿。
林籽嘉起先还奋力反抗，渐渐就没了声息。几个处在暴力因子正蠢蠢欲动年纪的小伙子抖开裹着林籽嘉身上的浴巾，把它丢在哗啦啦开着的水管下，慌慌张张跑开了。
那家伙。下手真狠。林籽嘉轻笑一下，手抚着嘴唇，好像十多年的痛仍然还在。怕了他了。每次都这样，招惹那讨厌的家伙一下下，自己就倒霉很久。居然自己还不敢告诉老师和爸爸，只敢说浴室里太滑，不小心踩着一块不知道是谁落下的肥皂，所以才摔一跤滑倒，摔折了手臂。那一次，整整一个多月，他都没有上学，那家伙，心里一定乐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