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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书籍名:《一刀春色》    作者:陈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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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一年的邪教互殴的导火索是栖霞剑派。
宋千蜂自打杀了上官云起,归附赤尊峰后,全然臣服于麒麟堂,广结盟友,效忠赤尊,唯一的一点野心便是想将栖霞一带的势力全部掌控于自己手中,成为赤尊峰在江南的一支前哨。
而同城的上官世家,几年前败亡消散,偌大家业,只余断壁颓垣,宋千峰胜者为王,将其中一处精致院落改为自己的居所,更金屋藏娇,娶了个销金窟里的美人儿唤作芳草的纳入其中。
芳草姑娘鹅蛋脸,鼻子上浅浅几粒白麻子,俗话说十个麻子九个骚,芳草却是那九个之外的,格外的风骚,反正宋千蜂眼神不好,只知其骚而不知其麻,乐得跟十七八的少年郎一般,夜夜必来她的金屋。
这晚宋千蜂跟秦州剑派的老大喝足了酒,趁着兴便欲跟芳草大战三百回合。
一进门,黑漆麻乌的一片,宋千蜂酒醉三分醒,眼睛不怎么样耳朵却是灵光,听到芳草颇显粗重的呼吸,鼻端更是幽香阵阵,不由得淫笑道:“你个小骚蹄子,今儿打算跟爷玩什么新鲜玩意儿?”
打了个酒嗝儿,把浮到喉咙口的一块儿鹿肉给咽了下去:“好好伺候爷,可少不了你的好处,这回是想要镯子呢还是赤金冠儿?”
一边说一边摸上牙床去,黑暗中摸到一只手,只觉微凉而润,比以往更是荡人心魄,奋勇的纵身一毂辘,正解着裤子掏出家伙准备欲仙欲死,蓦的手肘要穴一疼,浑身一麻,已是死猪般不能动弹。
耳边一声轻笑,声音虽然很是动听,却明显是男子之音,黑暗中那男子缓缓起身,走到桌前,点燃了一根蜡烛,一手举着烛台,径自往一侧剑架走去。
朦胧的烛火柔光中,宋千蜂见这男子一身旖旎红衣,脑后一个精巧华贵的墨玉发冠,步子极尽优雅意态,举着烛台的一只手,仿佛一束绽放在深黑夜里的白玉兰花,形态既美,更有种半透明的莹润色泽,连常人稍显暗色的关节处,都一色的纯净剔透,手指微微一动,就是把人的心在指尖下撩拨,动人心弦的奇异魅力。
宋千蜂有生以来,未尝见过如此这般,超乎了性别的美,一时连惊惧都忘了几分,直到这男子从剑架上拔出剑来,轻轻挽了个剑花,但见银光闪烁,这男子似叹了口气,道:“宋师兄,这是上官师兄的漱玉剑吧?十二年前,我差点死在他一招疏影猎鹿之下,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轻描淡写一句话,落入宋千蜂耳中,不啻雷轰电掣,猛然想起某人,惊道:“你……你是……”
男子握着剑,回过身来,走近宋千蜂,笑道:“认出来了?”
眼前这张脸明明相识,却又美得有些不近人情、全无道理,似精心雕琢的美玉,洗去蒙尘的明珠,宋千蜂辨认良久,道:“苏小缺?”
苏小缺点头,看了一眼床上正瑟瑟发抖的芳草,道:“这位姑娘生得不错,可惜有几点天然白麻,云起也是满脸麻子……宋师兄杀了上官云起,不知对着这张脸,还能不能安寝?”
宋千蜂活像最敏感隐私处被人抽了一鞭子,面容登时扭曲:“你……你胡说什么?”
苏小缺恶意的微笑,眼神里是直击痛处的快意,声音却很是温柔:“你当日从背后一剑杀了上官云起,好生利落,为何现在心里有愧?还特特寻了个跟他一样有麻子的女子……真是可笑,你对这位姑娘好,难道就是对云起好,死后就能有脸见他?你把天下知名的漱玉剑都放在这位姑娘这儿,难道也是一种补偿?”
宋千蜂颤抖着,咬着牙一言不发。
苏小缺放下烛台,轻轻弹了弹剑锋,只听嗡嗡之音,圆润无匹,凉凉的笑道:“我还有个法子,保管比你的有用许多。”
宋千蜂见他眼神中陡现狠辣,心知不好,正待高声呼救,只觉心口一凉,一声“来人”便死死卡在喉间,顺着鲜血无力的慢慢溢出。
苏小缺拔出剑锋,冷笑道:“既然想补偿上官云起,又何必在不相干的女子身上惺惺作态,自己下去跟他说罢!”
一夜之间,七星湖绛宫堂暗暗潜入栖霞,栖霞一派,就此烟消云散,赤尊峰伏于江南的一颗棋子,被掀出棋盘。
赤尊峰已蛰伏三年,此番吃了七星湖这么一个暗亏,谢天璧不由得既惊且佩,略一沉吟,看向窗外那树盛开的龙爪花,眼神热烈而沉静,隐隐有出鞘的兴奋之意,唤来六堂之主,赤尊峰由此大举南下,直奔金江水盟。
赤尊峰三年不鸣,一鸣则技惊四座,金江之上,连一贯精擅水战的无漏堂也无法抗衡,七星湖节节败退,九道水路,已失其三。
七星湖见金江水盟难以抵挡,暗派一支精锐直扑梭河。
由此你来我往,热闹无比。
唐一野的正道联盟声势虽不大,却隐约有了些许小气候,见七星湖与赤尊峰掐得热闹,偶尔也会乘虚而入,借机削弱赤尊峰势力,但一则正道众人于七星湖与赤尊峰并无偏好,只当一个饿狼一个猛虎,一个恶棍一个流氓,他两派相争,本就无心参合,二则谢天璧本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用兵使术的高手宗师,便是七星湖与唐一野联手,也沾不到多大便宜去。
因此这一年来,江湖中人主要还是嗑着瓜子儿看魔头斗邪首,真是好看极了!
正道人士掩嘴笑到了大雪纷飞的年底,却再也笑不出来。
原因无他,赤尊峰与七星湖联手把铁翼剑派给摧残了轮暴了解决了。
铁翼剑派行事虽不讲道理,好歹也属中原七大剑派之一,铁翼剑法更是犀利刚猛,堪称一流剑法,因此数十年江湖风雨,铁翼剑派也能嚣张的维系光大。
只可惜这次铁翼剑派得罪了丐帮。
丐帮近年来人才凋零,势力削弱,铁翼剑派身处临州,一山不容二虎,又是素来霸道惯了的,因此便欲将丐帮总舵杀出临州去。
挑软柿子捏原也没错,落井下石也是人之常情,更是江湖惯例,只铁翼剑派不曾想软柿子后面井里头能扯出两只猛兽来!
事情的开始、发展和结束很是变幻迅速。
先是铁翼剑派胖揍了丐帮大勇分舵,欣欣然昂昂然,霸气十足。
丐帮群情激奋,荆楚召集各舵之主商议对策,毕竟同是武林一脉,因此先着人去请少林武当主持公道,另一手便让各分舵彼此呼应,若铁翼剑派再度挑衅,也不必客气。
少林武当各自念完了经做完了功课,光头道冠簇一块儿喝了几口茶,打算商量这事儿怎么办呢以和为贵吧?老杂毛你去跟铁翼派的老张说说?还是怎么着?
谁知正在金江梭河掐得厉害的七星湖与赤尊峰突然停战,苏宫主与谢教主双双出现在临州。
往后的事情便是欺凌和被欺凌,蹂躏和被蹂躏,揍和被揍。
但是七星湖和赤尊峰都不承认他们出手灭了铁翼剑派这事儿和丐帮有关。
七星湖不远千里来到临州殴打铁翼剑派,据说只是因为无漏堂黄堂主看上的一个小妞被铁翼剑派的张帮主给抢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殴之。
至于黄堂主是如何在千里之外看上了临州的小妞儿,这个问题,七星湖是绝对不会解释的。
赤尊峰的理由更奇怪,据说是火凤堂朱堂主身边一个小侍女,被张帮主甜言蜜语所骗,偷了朱堂主的三百两金子外加一把宝剑,倒贴给了张帮主这个满脸大胡子一身粗汗毛的老白脸,赤尊峰是绝不能吃这等腌臜亏的,所以揍之。
至于张帮主是如何在万里之外勾搭上赤尊峰的小侍女,这个问题,赤尊峰也是绝对不会解释的。
而作为二流子老白脸,欺男霸女挖墙脚的张帮主,却是只能含冤负屈的下去和十殿阎罗诉苦。
七星湖赤尊峰这一联手之后,颇有些一笑泯恩仇之意,邪派魔教也不互殴了,斯斯文文坐下来商议着水盟之事。
于是正道众人笑了快一年的脸凝固了抽搐了,心中忐忑难熬,一个赤尊峰已经足够为祸江湖,若七星湖再伸一足进去沆瀣一气,只怕大乱之日不远矣。
海二爷懒得操这份闲心,他老人家根据这一年的种种情况和收集到的若干资料,振聋发聩的提出了这么一个猜测:当今七星湖宫主便是当年的丐帮少主苏小缺。
江湖众人待信不信,丐帮对此事心虚不爽,那日荆楚对刑堂众弟子早已下了缄口令,却不知这老王八蛋打哪儿得知的?怕辱了百年清名,因此在海二爷的六十大寿,一帮乞丐排了个马桶尿壶阵庆贺,登时金满堂衣流黄,海二爷在此折辱教训之下,不敢再提这话。
又次年,白鹿山。
一道绛红色人影,惊鸿闪电般在山道上疾掠而过,直奔瓶子峰。
孟自在宽衣博带,负手立在瓶子峰底,见这道人影直掠而来,当即提声道:“小缺!且莫上去!”
人影骤停,苏小缺苍白的脸上神情恍惚而不安,更有种显而易见的孩子气的惶恐无依,似乎生命中有极为重要的人即将失去一般。
孟自在微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他的肩,温言道:“你现在上去,也见不着他,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上去打扰。”
携了他的手,一路往回,道:“我带你去落云峰,你们小时候住的地方……谢天璧昨天已经来啦,此事他尽皆知晓,你不妨问问他。”
苏小缺怔怔的走着,良久低声道:“我当真再见不着聂叔叔了?”
孟自在转眼看了看他,不由得微笑道:“聂师弟说得不错,你这孩子从小便是至情至性,可惜却总是勘不破……聂师弟此次闭关参悟,本是大喜之事,需知数百年来,普天之下更无一人能参破悟得剑道的极致,小师弟天纵奇才,一生起伏跌宕,更经生离死别,大智大定,此番若是能悟得天人合一,堪破生死,突破天人之限,便能由死而生,跃空仙去。”
苏小缺似懂非懂,却在惆怅中感觉到一丝欢喜。当下默不出声,一路回了落云峰,见谢天璧正站在院子里,遥遥仰望瓶子峰,神情看不出悲喜,却看得出难得的轻松自在。
这两三年来,两人只匆匆见过一面,还是为商议水盟一事,那次相见也只得两个时辰,纯是两派之尊平息争斗,只有谋略算计,相约制衡,虽仍是俩俩相知默契,彼此却是只有钦佩提防,而不涉半分私情蜜意。
回到白鹿山落云峰,却自然而然亲近无猜,时至今日,苏小缺方真正明白以前谢天璧所说的“两个谢天璧”是为何意,现如今,苏小缺却也有了两个,与谢天璧如出一辙,一个是关乎七星湖和江湖,一个是关乎内心的爱与情思。
心中正若有所悟,回身一看,见孟自在已自走远,不禁说道:“咱们好容易来一趟,孟叔叔倒一甩手,也不知忙什么去。”
谢天璧嗯的一声,拉过他的手,道:“他知道咱们很久不见了,这是让咱们好好说说话的意思。”
苏小缺垂下头,黯然道:“再也见不到聂叔叔了,我可从来不敢想聂叔叔竟有一天会不在……”
谢天璧静静听着,只把他的手掌攥得更紧一些。
苏小缺看着足底的落叶,还是青翠的生机勃勃:“聂叔叔这么一招,可真是山崩海啸,我心里空空荡荡的……虽然这些年从不敢来看他,但知道他还在,在白鹿山,心里就很踏实,很暖。”
谢天璧道:“是,白鹿山是咱们的家。”
苏小缺轻叹道:“是啊,咱们最好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现在想来,真是恍若隔世。”
谢天璧伸臂揽住他的肩,轻声道:“聂叔叔不在了,我还在,你也还在。”
苏小缺鼻端满是他的气息,手指在他掌中更是贴心的安慰,心里不禁感动而柔软:“天璧,你还在,真好。”
谢天璧紧紧搂着他,良久涩声道:“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从此生死不弃。”
纵是江湖之险之深,每一步都是风起云涌,但此刻两人却是真心相对,再无一分嫌隙隔阂。
入夜之后,星月皎洁,身处其下,似不在人间,苏小缺道:“修仙练道一说,我本觉得只是世人胡诌,至于炼丹采补,更是无稽之谈,黄吟冲还炼丹采补呢,有回金丹香灰吃多了,好几天没出恭,憋得脸直发青,后来崇光说他吃了点儿药,却拉出来几块儿上好的青砖,把茅坑都给堵了。他若能成仙,打死我都不信,但说也奇怪,聂叔叔自闭玄关,我倒觉得他当真能得成天道。”
谢天璧见白鹿山星光格外灿烂明洁,而星光下的苏小缺更是恍若少年时的纯净清秀,不禁笑道:“成仙练道我不懂,但我知道,聂叔叔这次参悟生死关,应是为了贺十五。他俩尘缘了尽,聂叔叔由情破道,想必是为了能在另一个世界与贺十五重新聚首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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