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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远行

书籍名:《烟袋斜街10号》    作者:剑走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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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航:快别贴着我了,热死……
齐霁:诶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爱牺牲啊。
杭航:我还不乐于牺牲?你还有良心嘛!昨儿把谁累成那样儿啊?我到现在还背疼呐!
齐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吧,你能说不是你情我愿的?
杭航:我上辈子倒霉催的这辈子摊上你!
齐霁:没劲了,真没劲了,你说咱是不是历经千辛万苦……
杭航:你给我打住,还九九八十一难呐!
齐霁:大师兄~~
杭航:你要再不靠边儿我非把你踢下去!

杭航扒拉开齐霁起来,立马跳下了床。拉窗帘的时候胳膊牵动了背,一阵酸疼。昨儿齐霁说脚抽筋,害他一人背三人的行李往高台上爬。
目前杭航跟齐霁以及一位女士在黄河边儿上的一个小村子里。这村子为了防洪,连排的屋子都建在一种高台上,算是当地很有特色的一景儿。
怎么就到这儿了?
往回说。
杭航失恋了,这个我们众所周知。杭航的心情非常不好,这个我们也能揣测出来。正巧五一过后齐霁问杭航去不去旅行,杭航就同意了。他是个喜欢旅行的人,可是自打跟二愣子谈上恋爱,没出过北京的边儿。
齐霁组织的这趟旅行,其实也不是他组织的,并且对齐霁来说不仅仅是旅行那么简单,他是在工作。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出版社拟定出版一本关于民间艺术的书,主要是多方记录民间手艺人,由出版社找的记者兼作家陈雨文主笔。这事儿跟齐霁有关系的部分是,等陈雨文撰写整理完毕,他要翻译成西班牙语译本在欧洲等地同步发行,这本书将会是文化交流博览会上很重要的一部分。陈雨文是个芳龄三十五的女作家,她接手这个项目的时候,就问到可不可以有人同行采风,那出版社就说好啊,让齐霁跟你一起吧,他也亲自感受一下。得,二位就被这么委任了。
齐霁找上杭航完全是惦记一路上有个人照顾他,拜托女士照顾就……哈,不着调了。本来也没以为杭航会跟他走,没想到杭航答应的特痛快。齐霁还特别问了他就这么跟他走梁泽有意见没,杭航说没事儿。是的,直到现在,彻底分开的现在,杭航也没告诉任何一个人他跟梁泽分了。
杭航把店里打点好,连同齐霁的大狗‘猛男’一并安顿好,就跟齐霁走了。他想出来走走,天气也合适,去的这些地方也都挺有意思。但显然他不能跟完全程,最快大概也要半年多,可杭航至多能离开一个多月,两个月到头,要不也放心不下,而且会非常想念咔咔。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去了不少地方,陈雨文采访了包括折纸人、扎纸鸢的、制作龙头的、搞皮影戏的等等数人,他们也一路走过了不少地方。这让杭航的心情豁然开朗。生命如此之辽阔,又何必拘泥于一段小小的情感?
“杭航。”齐霁也起来了,“我睡的巨难受。”
“一定没我难受。”杭航看着窗外,因为地势高,黄河的滚滚水流就这么被他尽收眼底,“我都把枕头给你抱着了,结果你还抱着我,我是躺的没一点儿高度,还被你粘出一身汗。”
“唉,你看你,你早知道我喜欢抱枕的嘛,你又不让我带。”
“嘿!你还有理了你!”
“啧啧,也就跟你我能不讲理嘛。”齐霁笑嘻嘻的,“念首诗给你聊表我的心意?”
“你快打住吧,每次你给我来首浪漫鸟语诗歌我都听的一头雾水。”
齐霁哈哈笑。
“走吧,陈雨文估计早起来了。”
“哎呀,杭航啊,看来你比我对我工作上心么。”
“我不告诉你了吗,我倒霉催的,从小到大天天替你操心!”

两人果然没找见陈雨文,问他们借住家的村民,大妈说那闺女一大早就出去了,找董老太太去了。齐霁知道这是他们要采访的剪纸人,据说她剪出的剪纸惟妙惟肖。不等齐霁打听董老太太的住处,大妈就说,那闺女是魔怔了,怎么都劝不住,都跟她说董老太太死了挺多年了。
齐霁跟杭航没了方向,就说干脆在村子里转悠转悠,然后去黄河边儿感受一下黄河母亲。
在村子的东头,齐霁跟杭航往黄河方向去的时候,杭航看见了一老太太。那是个枯瘦的老者,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纹路颇为深刻。杭航之所以一眼认出那是个老太太不是个老头,是因为老太太绑了两根麻花辫。这个年纪的还能把一头枯白的头发整理的这么好,得算奇迹了。
但见这位老者坐在一张老旧的藤椅里,似乎心满意足的晒着太阳。
等他们走近了,老者也不睁眼。
“大娘,我们从这个方向出去是黄河边儿么?”杭航上前问路。
老者微晃着身子并不回答。
“大娘?”
仍旧没有回应。
杭航有些无奈,“大娘,那您慢慢晒,别晒太久,一会儿太阳就毒了。”
杭航嘱咐完,示意齐霁走吧,决定摸索道路。
老者是这个时候开口的,“小伙子啊,你心挺好的。”
好么,吓了杭航一跳。
“喜欢剪纸么?”老太太这么说着,从身下摸出一把剪刀,一张火红的纸。
阳光下,那张红纸明艳的像团火焰,可那把漆黑的剪刀却透着阴冷。
“我给你剪个大龙吧。”老太太自顾自的说,手就兀自的动起来,那红纸被反折,红色的火焰就那么被暂时熄灭了。
杭航蹲了下来,看着那双皮包骨头的手,它们是如此的灵巧,握着剪刀就像趋势着某种精灵。
“我死了就不剪纸了。不剪了。”
齐霁也蹲下,仰头看着老太太,觉得她似乎有些疯癫了。
那条龙出现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一条火红的龙,栩栩如生。而剩下的纸上,分明是一条龙的影子。
“拿去吧。”
杭航很喜欢那条龙,或者说更喜欢那条龙的影子。
收下礼物道过谢,杭航又跟老者说了几句话,可又没了回答。
跟齐霁走到黄河边儿,再去遥望村庄,似乎没了老人的身影。
太阳毒辣了起来,杭航跟齐霁驻足很久,后来在一树荫下坐了下来。
“真舒服啊。”杭航靠在了树干上。
“呵呵。”齐霁也靠着,淡淡的笑。
杭航伸了个懒腰,忽闻齐霁的这一句:应该叫上梁泽,他应该挺喜欢这些的。我看他写的小说,应该是个喜欢采风的人。
杭航呆滞了一下,垂下双手,慵懒的又靠回了树干上,眼睛随着水流的流淌而捕捉,竟然有几分晕眩,他听到自己说:“齐霁,我们分开了。”
齐霁刚刚点上烟,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手和打火机一并凝固,“你说什么?”
“分开了。”杭航发现自己很坦然。是能放下的吧?一定能。
齐霁把打火机塞回了裤兜,“为什么?”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呵。”
“你挺难受的吧?”齐霁看向杭航。
从小到大,杭航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洒脱的人,而且有力,值得他放心去依靠。他从没见过杭航现在脸上的这种表情。从小到大,谁欺负他了,都是杭航负责解决,杭航总有办法让他收到一个道歉。从小到大,齐霁有什么踌躇和痛苦都愿意找杭航帮助,因为他信任他。十几岁的时候,齐霁觉得自己喜欢杭航,可是与此同时,他知道他跟他不是一个轨道的人。那份初恋的感觉散尽,是因为杭航对他说,我好像喜欢男的。这句话并没有给齐霁任何鼓动,而是让他逐渐放下了那份情怀,因为齐霁深知,杭航于他,是个遥远的梦想。再后来,齐霁发现杭航在跟一个男孩儿来往,那是个很精致细腻的男孩儿,到那时候,他已经完全放下他了。只可惜那个男孩并没有在杭航身边多久,后来的后来,杭航似乎再没跟什么特定的人在一起过。齐霁总觉得,大概杭航是个不羁的男人,谁也握不住他。梁泽的出现齐霁总觉得不一样,杭航跟他在一起总在笑,人也温和的不得了,那种温和是没有距离感的、贴心的。可现在……
话题很尴尬的戛然而止了,杭航透过斑驳的树荫看了很久的天。而后,忽然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很不希望齐霁受自己这种消极情绪的影响。然后他就想到了那个易可风。
“诶。”杭航用肩膀撞了齐霁一下。
“嗯?”
“那个易可风挺帅的嘛。”
“你可别追,人家有BF。”
“靠,我追个什么大劲。”杭航笑,“诶你喜欢他吧?至少喜欢过。”
“哦,是。”齐霁叼着烟,点点头。他从没跟杭航过多的说过易可风。不是刻意不说,是没什么好说的,那场浪漫的法国街头相遇是击中过他的心的,只可惜来得快去的也快。名草有主。
“你这个人……”杭航摇头,“一辈子要总这样就会躲一边儿看,估摸一辈子你也就你自己了。”
“呵呵。是吧。”
“还是吧呢,你啊……”
“诶。你老数落我干嘛?”齐霁又点了颗烟。
“恨铁不成钢。”
“哈哈哈哈……”齐霁爽朗的笑。
“笑吧,你那个脑子啊,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
“你不是总结过吗,一脑子外文浆糊。”
“得。”
“杭航……”齐霁的脑袋靠在了杭航的肩上。
“嗯?”
“等我到了三十岁,要是还这么原地踏步,我跟你好吧。”
杭航想了想,“行。”
“那我就每天早起给你读一首浪漫的小诗。”
“别,那也弥补不了我对你的不浪漫感觉。”
“哈哈哈哈……你这人真刻薄唉。”
“可不是嘛,穿开裆裤的时候咱俩就滚在一起了。”
“唉,是啊,估摸一点儿浪漫不起来。”
“显然是。”
“不过那也没事儿,你就住到我家,然后每天咱俩一起过日子。”
“成。”
“那你现在就学做饭去吧。”
“你怎么不学?”
“没天赋啊!”
“我就有了?”
“算了,请个小阿姨。”
“我看行。”
“猛男有福气了,啧啧,天天伙食得多好啊。”
“你不带撕日历告诉我时间转移的。那可就缺德了!”杭航笑。
“错,你应该了解我吧,我得喊,奥特曼,时间快进!”
“你个傻X。”
“是挺X的。”
俩人就这么靠在一起胡扯了很久。
齐霁不会想到,在他29岁那年,不早不晚刚刚好,有个人让他不用履行跟杭航三十岁的契约了,当然愣要履行起来也有难度,因为梁泽已然当了正房太太。29岁那年,齐霁跟街边捡了一个跟猫蹲在一起的男人,生活自此之后变得异常多姿多彩。

两人回到借住的村民家已经两点多了,陈雨文坐在凉棚下喝着凉茶水,见他俩过来就说,“丧,人死了。”
“嗯?”
齐霁跟杭航也坐下。
“董老太太彻底找不到,很多人都说她死了。”陈雨文这么说着,看见了杭航衬衫口袋里露出的剪纸。
齐霁这个时候也看向了杭航。
杭航哆嗦了一下,掏出了那剪纸。龙和龙的背影跃然桌上。
“哪儿来的?”陈雨文站了起来。
“村东头儿。”
陈雨文这就要出门。
“别去了,”杭航喝了口茶,“我们回来时候她就不在了。”
这事儿后来成了一个永恒的谜,不知道是死人给杭航剪出了一条龙,还是来去无踪的隐者给他剪出一条龙。
杭航只知道,老人剪出的这条龙,很有梁泽的神韵。张扬、耀眼。
但根据史料记载,黄河流域的民间剪纸其实是不剪龙的。
总之,都是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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