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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牌&曹丕造反

书籍名:《信有时》    作者:花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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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有了郭嘉的保证,曹昂接下来的布置便显得不徐不疾了许多。在他的授意下,两个位卑言轻的新晋进士在一月一次大朝会上抛出了包括两税法,官员考勤法,成立学校等在内的新法。
  满朝官员大哗,因为之前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于是,大家都明白了,这一定是出自皇帝的授意,于是,满朝官员出离愤怒了。天下刚定,皇帝就想对我们下手了哇!
  这个时候的文人臣子还没有受后世程朱理学的荼毒,没有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观念,更不会出现像清朝那样皇帝是主子臣子为奴才的景象。虽然也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话,可是既然大家都是四处投主公去了显然谁也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于是,在不能直言斥责皇帝的情况下,一众大臣对那两个提出新法的家伙群起而攻之,可怜那两个被扔出来问路的“石子”,在大家都心知肚明谁才是背后主事者的情况下被喷了满脸口水。
  最后,还是皇帝出面,主动表示这些新法劳民之处颇多,暂时不会实行,不过那个邮政改革不错,是件利国利民之事,可以考虑实行。众人一看,这个邮政什么的确实对大局没有什么影响,刚刚才狠狠的批驳了皇帝的人一顿,也不能太过了,总要让皇帝面子上过得去才行,于是驿站系统的邮政改革就这么通过了。除了皇帝有些不痛快以外,众大臣都觉得自己取得了胜利。当然,也有那嗅觉敏锐的,想起皇帝刚刚说的是“暂不实行”,于是四处找人勾兑,以彻底打消皇帝削减士族势力的想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同为尚书令的荀氏叔侄请辞,皇帝也答应了,然后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位居中原世族之首的荀氏就这样迅速的退出了朝堂。中原望族对朝堂的影响力大幅度顿时削减。
  朝廷势力的洗牌活动再一次开始,正是在这次势力洗牌中,通过科举上位的寒门士子正式跨入了大魏朝堂,开始了庶民于庙堂之中大放异彩的历史。
  稍稍让一众士族觉得安慰的是,皇帝目前并没有完全一边倒的倾向于这些寒门士子,对于那些通过九品中正制举荐上来的士族子弟,他依然按照其能力高低一一赋予实职,所以虽然对目前的局势无奈且不满,一众士族也只好认命。
  至此,大魏以科考士子与望族名门门子弟并治天下的格局开始慢慢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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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轻暖,深深浅浅的石榴花挤挤挨挨开满枝头,数只粉蝶穿梭其间翩跹纷飞,居然将这寂寞的宫闱点缀出几分热闹的意思来。
  椒房殿里,曹昂噙着笑逗弄着刚刚出生三个月的幼子曹忻,曹忻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又是难产,所以到现在两个月了却还像只小猫咪似的,很是惹人怜爱。曹昂一只手指沾了点儿蜂蜜水,在小曹忻的唇上点了两点,然后迅速离开,便见小曹忻努着小嘴,挥舞着藕节似的双臂依依呀呀四处寻找方才啜过的手指。曹昂间或让他捉住手指啜上一两下,然后又拿开,就这样乐此不彼的逗弄着幼子。
  甄宓半躺在床上,含笑看着丈夫与儿子的互动——三月前的那场生产对她的身体伤害实在太大,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恢复不过来,只能卧床休养。
  “陛下,忻儿快要哭了。”甄宓含笑提醒,曹昂似乎特别喜欢孩子,偏生又不会哄孩子,当年在柳城的时候便经常将郭嘉的一对双生子逗得大哭,然后便手足无措的将孩子扔给她转身便跑。曹恪刚刚出生后没多久曹昂便打仗去了,再相聚时曹昂已经是大魏皇帝了,彼时刚刚建国事务忙不胜忙,于是有幸逃过了曹昂的蹂躏。而如今历史再度在椒房殿重演,甄宓虽然很乐意与丈夫逗弄孩子顺便增进感情,可是到底不忍看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被他这般无良把弄,而且哄孩子也是个体力活,于是便在曹忻即将哭出来的时候制止丈夫从而将儿子的嚎哭扼杀在萌芽状态。
  看着曹昂一脸不甘心的将孩子交给一边的奶娘,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湿巾擦了手,甄宓想起自己思考了许久的事情,试探道:“陛下,如今后宫空虚,臣妾给陛下采选些良家淑女进宫,可好?”
  曹昂诧然转身望向她,“阿宓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甄宓涩然一笑,“月前太医说过,妾此生只怕再也不能为陛下孕育孩子了,而陛下身为一国之主,身边却只有臣妾一人,有失国体。所以臣妾想为陛下采选一些良家女子,一则伺候陛下起居,再则也可以为陛下开枝散叶。”
  曹昂认真的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神情委婉的女子,那是他此生的妻子,他的孩子的母亲,此刻,她居然向他提出要找些别的女人来分享他。真是,真是,说不出的荒谬!
  “不必了!”曹昂直接拒绝了,“朕的后宫有你一人就够了。”不是甜言蜜语,是真的,他的后宫,有一个女人已经够他消受的了,再来几个,他真的消受不起!
  虽然曹昂这话说的硬邦邦的,一点起伏也没有,甄宓仍然忍不住胸口发烫,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啊!“陛下。”将深深的叹息埋进心底,“臣妾如今卧病在床,不能服侍陛下,陛下还是选几个人近身伺候吧。看这些日子,陛下清减得厉害。”
  曹昂极为不悦的皱起眉头,怎么一个二个都想给他塞女人,现在连他的妻子也打起这主意了。
  “朕说过不用了,朕的儿子,有两个就够了,至于开枝散叶,那么多兄弟,难道是白养的吗?好了,皇后身体不适,就当好好休养,不要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陛下,”甄宓苦涩一笑,目光突然变得格外犀利起来,“陛下可是因为郭大人才不愿再选女子进宫么?”
  曹昂猛地转过头,“皇后乃一国之母,说话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别失了体统。”
  “陛下,甄宓自家事自家知,我身体已经不久于世了,所以希望陛下能给甄宓一个答复。”甄宓毫不惧怕的仰首看着自己的丈夫,“宓自认德、言、容、功皆不输于人,对陛下亦是一心,为何始终不能见怜于陛下?只是因为郭大人么?”
  曹昂有几分难堪,还有几分气恼,不过他毕竟久居高位,早已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当下也只是淡淡的掀了掀唇,略带了几分恶意的道:“不是你的错,亦与郭嘉无关,我不喜女子,如此而已。”
  甄宓樱唇微张,有些错愣的看着曹昂。眼看着曹昂转身就要走,甄宓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翻身坐起,伸手拉住曹昂衣袖,问道:“如果我是男子,是不是你就会接受我了?”
  曹昂的身体僵住了。
  那天,曹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宣室的。
  回过神来,却见诸葛亮拿着一本奏折神经兮兮的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曹昂侧脸避开眼前晃个不停的折子,愣愣的张口问道:“孔明,你当初怎么就答应了娶月英呢?”
  “啊?”年轻的丞相眨眨眼,扭头向外面吼道,“还是去叫太医来吧,快点!”
  曹昂抬头揉揉眉心,有些无奈的出声制止了外面准备去叫人的侍卫,回首道:“孔明此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朝会已经过来,丞相这时候来显然是有事。
  年轻的丞相面色并不太好看,“陛下,您要在每个驿站增设飞鸽传送点,实在是太费事了,而且现在国库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国库没钱了么?”曹昂精神一凛,迅速回过神来,他分明记得迁都之前还有些钱的,如今国家又不做什么事,反而是因为商业活动的发达税收大幅度增加,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没有钱了呢?
  诸葛亮面色有些沉郁,“陛下忘记了,去年冬秣陵大涝,秣陵王借了库中大笔钱粮救济秣陵百姓。”
  曹昂皱眉,“他还没有还上来么?”
  诸葛亮摇头,看着皇帝脸色难看,出言提醒道:“现在还未到秋收季节。”
  曹昂沉沉的叹了口气,道:“算了吧,张元——”
  “臣在!”一个全身披挂的侍卫首领走了进来。
  “传朕口谕,宣户部尚书田畴,太尉郭嘉前来见驾。”
  “是!”张元屈膝一礼,起身离去。
  诸葛亮静静站在一边,心中暗叹,刚刚安静不到两年,又要起风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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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昂正坐在软席上看赵云新送上来的折子,王师一到秣陵,叛军不战而降,他们冲进秣陵王府的时候,秣陵王正欲自杀,结果被救回来了。现在正由李严押解回京。
  曹昂轻轻一笑,这样最好!
  轻轻合上折子,正欲唤人,外面突然一阵吵闹,隐隐听着像是有人在唤什么娘娘,怎么女人跑到他的宫里来了。他这宣室殿,除了皇后甄宓来过几回,还真没有其他女人踏足,今天演的是哪一出?
  放下折子,曹昂刚刚走到宣室殿正殿上,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宫装打扮的中年妇人嘭的一声重重跪倒在他的面前。“陛下,求求您饶了我的丕儿吧,他年幼不懂事,求求您饶了他吧!”
  曹昂这才听出来竟是卞夫人。对于父亲留下的那一堆女人,没有孩子的统统被他打发出去了,有孩子的则带着孩子住在桂宫,因为弟弟们都还小,所以倒也不算违礼。卞夫人因为后来被曹操扶了正,所以住的是桂宫的主殿明光殿。曹昂看着因一路急急跑来而有些形容狼狈的卞夫人,暗道莫非她竟是这样一路从桂宫跑过来的么?
  在他打量思索的片刻,卞夫人已经在地上砰砰作响的磕了好几个响头,曹昂反应过来,慌忙侧身让过,就算是庶母,可是毕竟是被曹操扶正了的,也算是正经长辈了,他可不敢手她的大礼。左右一扫,全是三大五粗的侍卫,曹昂没法,只得亲自上前掺起卞夫人,温声道:“太妃这是做什么,折杀孩儿了。”然后又向外面怯怯跟来的明光殿小宫女喝道,“在外面躲什么,还不快快进来伺候太妃。”
  两个小宫女怯怯走进来,想要上前自皇帝手中接过卞夫人,可是卞夫人却死死抓住曹昂的前襟不放,“陛下,求求你,老身愿意以这条老命换丕儿活命,求求陛下了!”涕泪纵横于昔日美艳的脸庞,原本整齐端庄的发髻歪歪斜斜露出了里面花白的发丝,“陛下,我知道丕儿不懂事,可是,我愿意以植儿不封王为情,求求您放过丕儿一条活命!”
  外殿的宫女打了水进来,曹昂扶着卞夫人在左首的软席上坐下,半跪着亲手绞了帕子,递入卞夫人手中,“太妃不必担心,丈夫生于世,安可无野心!我曹氏子孙者,争权夺利可以,但若有残害自己手足亲属者,无论其人身份为何,将逐出曹氏家族,此乃曹氏家训,自此而起,永为垂例!所以,请太妃放心!”
  “陛下说的是真的?”一道威严的女声自殿门口出来。
  曹昂起身面向丁太后,正色道:“君无戏言!”
  丁太后在皇后的扶持下缓缓走到卞夫人面前,“如此,妹妹可以放心了。”
  曹昂看着弱不胜衣的甄宓,只是做个扶持的样子而已,对她而言似乎仍然太勉强了。
  卞夫人整整衣衫站起来,泣道:“妾身谢过太后。”丁太后扶着卞夫人的手,“谢什么,当年你也没少照顾我,我都还没有说谢呢。如今就剩下我们几个老姐妹了,以后有空,来长乐宫陪我说说话吧!”
  “是!”卞夫人向丁太后行了一礼,又转身向曹昂施礼,“多谢陛下成全。”这对昔日的妻妾情敌,如今争得那个人去了,倒变成好朋友了。
  曹昂有些愤愤的看了眼垂目不语的甄宓,心知这一切必然是她策划的,丁太后可没有这份心机与见识,而且丁太后远在长乐宫,对这边的消息也不太灵通。心中有些被算计的恼怒,有心想要下令后宫不许干政,可是又不忍伤了这两个女人的面子,是的,两个女人,甄宓也算在内了!
  罢了罢了,好歹她是自己儿子的母亲,而且甄家又一向识趣的不涉朝政,就这样算了吧!后宫不许干政的事情,还是从下一代开始吧!
  皇帝在宣室说的话迅速传遍了长安,长安百姓无不交口称赞皇帝的仁慈,庆幸天下有了个宽厚英明的皇帝。然而,长安内的百官士人在赞扬皇帝仁厚之余,更多的却是担忧。
  天子无家事!皇帝想要宽待自己兄弟自是没错,可是这位兄弟却是个造反的主。如今天下初定,这些在战火里打拼了大半辈子的人可是再也不想自己的后辈经历那种生活,是以对于这么一个不安定的家伙无论如何也不愿姑息。可是,秣陵王就算是谋逆,毕竟还是皇帝的兄弟,以臣子身份建议皇帝对付自己亲属,就算是有再冠冕堂皇的理由,终究不是一件光彩事。
  然而,为国家计,偏生这些事情又不得不提。于是,众人便将目光投向郭嘉,谁让他是皇帝最信重的人呢?
  温室殿里,水汽氤氲,虽已是深秋时节,因为内室引自附近温泉的浴池,整个殿内依然甚是温暖。
  “我知道慕青必有计较,然而过宽则纵。”郭嘉执着玉梳一下一下的梳理着曹昂湿漉漉的长发,“若是日后有人依仗慕青此言犯上作乱,该当如何?”
  曹昂懒懒的睁开眼睛,从镜中对上郭嘉的眸子,漫声道:“这个简单,从此以后,亲王列侯,非有开疆拓土之功不得分封,一律留京,由国家按制俸养。诸王侯子孙,亦可通过举荐或是科考入朝为官,建立功业。”
  郭嘉一怔,封爵不封国,这倒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可是仔细一想,也未尝不可。诸侯列王,未必有多愿意远离皇帝远离长安去国,而由国家出俸禄养他们,虽然户部少些钱财,可是却不必担心国家因为户口不断分封而少了赋税之源。
  不过,“策是好策,不过慕青还是与百官分说一下的好。”郭嘉略略沉吟了片刻,立刻分析出了其间的利与弊,只是封地到底是大家刀里来剑里去用自己的血汗拼出来的,就这么没了,还是会不爽的,皇帝要好好分说才好。
  曹昂勾唇一笑,“他们不会反对的!开疆拓土之功,除了开国之初,日后再不能轻得!此策一则不犯他们利益,二则可显诸人身份,又予诸王孙子弟留了上进之路,谁会轻易反对?不过,”曹昂眼波流转,“还是要麻烦奉孝先给大家通通风了。”
  郭嘉宠溺的捏捏情人的鼻子,“你呀,又让我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曹昂飞起一眼,“不会让你白做的!”
  那调皮中带着几分挑逗的一眼让郭嘉不由几分情动,不自禁的倾下身去想要尝尝那弯优美的红唇。
  然而,就在两人无限接近将触未触的时候,却被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陛下,椒房殿南燕女官求见!”
  椒房殿?
  曹昂一愣,自从那日以后,心悸于自己皇后那句话的曹昂再没敢踏进椒房殿,夫妻二人偶尔见面也是在丁太后的长乐宫里。如今,她身边最得信任的女官前来是何道理?
  思及甄宓自生产以来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曹昂似有所悟,扬声道:“宣!”
  跟随着张元进来的南燕满脸苍白,两眼通红,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无助仓惶,她扑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娘娘……娘娘快要不行了,求陛下赐见一面!”
  曹昂一愣,有些茫然道:“什么?”
  南燕垂首低声泣道:“娘娘不行了。”
  曹昂心中一片茫然,他知道甄宓身体不好,可是她还那么年轻,他们的孩子才刚刚出生不到
  半年,在他看来死亡是那么的遥远,怎么可能突然就?
  下意识的回首往后望,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个坚定的身影——郭嘉早在南燕进来之前便避入了内殿。
  曹昂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南燕,心头还是没有几分真实感,拉了拉刚刚因为沐浴换上的袍子,曹昂道:“你先回去照看皇后,朕换过衣服,随后就到。”
  南燕应了声“是”,却没有起身退下,而是依然垂头跪在地上。
  “还有什么事?”曹昂皱眉道。
  南燕砰砰的在地上磕了两下,“若是郭大人在宫中,请陛下宣其往椒房殿一见。”
  曹昂怔了一下,挥手道:“你下去吧!”
  南燕见皇帝不应,只得无奈退下,毕竟皇后也只是姑且一试罢了,也不指望皇帝真的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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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嘉决定跟着曹昂去椒房殿,他自己提出来的。
  他承认他有些好奇这个将死的皇后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急急换过衣服——郭嘉也换了一身比较素净的衣服,两人便急急往椒房殿而去。
  然而,还未走近椒房殿,两人便听见了一片哀声。
  是,来迟了么?
  曹昂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同样茫然的郭嘉,举步向正殿走去。
  走进椒房殿,首先看到的是一群须发苍苍的太医,一个个整整齐齐按照品阶高低跪在椒房殿正殿前面。
  曹昂心头一阵难言的滋味滑过,他清楚的知道,皇后,是真的不在了。
  殿内的宦官侍女乱做一团,竟没有人看见曹昂进来,直到曹昂走到了内殿门口,才有人看见了皇帝,慌忙跪下参差不齐的道:“拜见陛下!”
  曹昂有些疲倦的抬了抬手,“都平身吧。”看了看外面跪着的一众太医,“医者治病不治命,皇后身体亏损太多,非医道可补,太医们也都起来吧。”
  众人谢了恩,内殿的人也听到了响动也都出来了,太后竟然也在其中,“皇帝,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丁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是说不出的悲悯,“也罢,老婆子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生离死别,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曹昂躬身让过太后,而后走了进去。
  内殿的摆设一如从前,甚至连被褥较之他最后一次到这里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的皇后盖着被子阖目躺在床上,容貌一如生前,仿佛只是暂时睡过去了一般。
  五岁的皇长子曹恪抱着刚刚半岁的弟弟倚在床头,面色看似沉静,然后却有泪珠不断的从眼角滑下来,半岁的曹忻尚不知世事,扯着皇兄头上垂下的穗子,乐得嘴角不断冒泡。
  看着一哭一笑的两个儿子,曹昂顿觉心头大恸,一时间竟是有几分呼吸不过来。缓了好几口气,曹昂才慢慢走到床前,静静的将两个儿子拥入怀中。
  “阿宓,对不起,我来迟了。”曹昂伸出一手轻轻抚上妻子紧紧闭合的眼角,那里,仿佛还有几丝水痕。
  “父皇,”曹恪努力抱着弟弟将小身体倚入父亲怀中,“皇祖母说,我们以后再也见不着母后了,是真的吗?”年仅五岁的皇长子对于死这个词还不是很理解,但是,再也见不着母后也足以吓着他了。
  曹昂抚着长子的头,“嗯,所以趁着现在多看几眼吧。”曹恪怀里的曹忻见着许久未见的父亲,张开藕节似的小胖手对着曹昂咧开刚刚长出一颗小门牙的小嘴咯咯直笑。
  曹昂接过长子手中的曹忻,曹恪终于再也忍不住,转身扑进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曹忻
  听到哭声,凑热闹似的也放开嗓子嚎起来。
  曹昂一阵手慌脚乱,然而这次再也不会有人温和的说着“陛下,交给臣妾吧”然后过来接手了。
  “皇兄,小姐已经去了,您节哀顺变吧。”一个容貌俊俏的青年走了进来,“不然,小姐九泉之下也不回安心的。”
  “安熙?”曹昂转过头来,“你也来了?”安熙,曹昂当年在柳城军校里收的义妹,原是甄宓当年的贴身丫鬟柳三儿,男扮女装进入军校后被曹昂认了义妹赐名曹柳,曾与黄忠一道立下大功,天下定后封为郡主,封号安熙。因着这些缘故,安熙郡主虽然称呼曹昂为皇兄,对甄宓却始终改不了口,一直称之为“小姐”。而且,这个安熙久在军中,对行军布阵十分有兴趣,动不动就出去绘制地图考察地形,却不愿嫁人,平常也多作男子打扮,长安城中甚至有好事者呼其“安熙将军”。
  安熙浅浅一笑,“嗯,昨天到得长安,听闻小姐身体不好,便进宫来了,不想——”叹了口气,提醒道,“皇兄,小忻可能是饿了,交给我吧。”
  曹昂也不太懂这些,当下将哭闹不止的曹忻交给曹柳,曹柳抱着曹忻走了出去。外面,隐隐出来“先生”,“邺城”的字眼。
  曹昂抱着因为哭累了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的长子,转首问两眼红肿的南燕,“皇后临终前可有什么吩咐?”
  旁边一个衣着蓝色宫装的侍女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皇帝,低声道:“娘娘临终前,说希望陛下能亲自教养两位皇子,还有,说想要回邺城去。”
  “邺城啊!”曹昂轻轻一叹,“好啊!落叶总是要归根的,也好!”
  南燕狠狠瞪了一眼那人一眼,急忙出列施礼道:“陛下,娘娘那时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
  曹昂看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道:“不必说了,皇后的心思,你未必有我明白,邺城,那是她最快乐的地方啊……”说道后来,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南燕愣愣的看着眼泪从素来冷峻的皇帝脸上流下来
  景元三年秋,皇后薨于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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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中宫无主,整个长安的目光都集中到皇帝的后宫里来,一边是太后与长安诸多名门世家,一边是坚称不愿再娶的皇帝,双方斗智斗勇,最后皇帝一狠心发话说自己是断袖对女人不敢兴趣,一时间整个长安震惊者有之——震惊于皇帝为了保卫自己对皇后的一片真情居然自污,赞叹者有之——赞叹皇帝对皇后的痴情,愤怒者有之——愤怒于皇帝的执迷不悟,欢喜者有之——郭嘉以及一干凑热闹者。总是,整个长安因为皇帝的一席话一片混乱。
  所以,当秣陵王曹丕到达长安的时候,几乎没有惊动什么人。
  因为甄宓的离去,曹昂发现这个时空的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长寿,想想历史上的曹丕也是英年早逝,想着自己这位弟弟也许没有几年好活,曹昂奇迹般的放下了心头埋藏许久的戒心。兄弟俩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最后曹丕保留秣陵王的封号,放弃了封地,选择了前往柳城著书立说。
  临走前,曹昂为自己的弟弟为何明明之前对天下很有兴趣的样子,这会儿却选择了完全不同的路,曹丕回答道,天下我争不过你,不过文章也是经国大业,不朽盛事,只要做得好,照样可以留名千古,我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曹昂无语。
  高高的城墙上,曹昂与郭嘉并肩而立,远远的送着刚刚完成冠礼的曹植骑着白马挎着长弓踏上西行,在那个遥远的地方,有他的梦想。
  曹冲昂首道:“皇兄,我以后才不要像三哥四哥那样参军,我要参加科考,然后当状元!到时候,我要皇兄要在我王府亲笔写上状元府几个大字!”
  “好啊,只要你能拿到当年的第一名,我除了给你题匾外,还可以许你一个愿望,日后你有了想做的事,只要不违法度不害黎民,我一定许你!”
  旁边的郭清闻言睁大了因为早起而一直有些朦胧的眼睛,“陛下,要是我们拿了状元呢?”
  曹昂大笑,看向身后几位幼弟以及长子曹恪还有郭家双生子,“这样吧,只要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人拿了状元,我方才的话都算数!”
  “耶!”一群精力过剩的少年对着天空欢呼起来!
  郭嘉低低一笑,“看这样子,有的你忙了!”
  “无妨,不就是一群爱闹的孩子么!”这么说着的曹昂绝对没有想到,因为他这一席话,使得后来的大魏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新科状元可以向皇帝提一个请求,只要是不违法度不害黎民皇帝便不得拒绝。所以,后来便出现了许多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考状元的士子。
  郭嘉看了看天色,太阳出来了,七月的太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好了,别闹了,回宫了!”郭嘉现在的身份是太傅,在曹昂的有意抬举下,地位很是超然,基本上除了皇帝其他曹家人见他矮一截,所以太傅一发话,所有人马上乖乖闭上嘴,打道回府。
  回家咯~
  东方,初升红彤彤的太阳将这一队人的影子拖得长长,清凉的晨风吹过,分明看见最后两个影子衣袂翻飞处,有一双手,十指紧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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