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桔梗
清浅河水蜿蜒流过狭窄的田埂，盈草如碧，树木参天，其间散落着朴实的木房子、耕作的农人和准备食物的妇人，这是被巫女所庇佑的村子，气氛十分祥和。
“姐姐，姐姐……”一个穿着桔黄和服的矮小女孩边喊边跑上神社台阶。
“枫？”正在取下弓弦的年轻巫女走下神社的石阶。她穿着对比鲜明的纯白上衣和艳红裙裤，宽阔的和服袖顺势滑落到肘部，露出雪白的小臂。看见自己的妹妹，她平静而美丽的的脸孔也没有笑容。
与那些笑得天真烂漫的少女们不同，供奉神灵的巫女虽然年轻，却别有一种缄默凛冽的气质，那是不沾染世俗气息的洁净感——或许是过于洁净了，清洁冷澈的感觉像刀锋边沿的寒气一样从她的周身散发出来。
“姐姐，”叫做枫的小姑娘拉住了巫女的手：“有外面来的人要找姐姐呢。”
巫女偏过头看向恭敬地站在阶下的人群。
“是桔梗さま？”除魔师打扮的人群一名首领模样的壮年男子恭敬地问道。
“我是桔梗。”巫女的表情缓和下来。
“我们是除魔师村庄的人，听闻桔梗大人灵力高强，所以想拜托您保管这个东西。”男子说话间从怀内掏出一个包裹着的东西。
柔软的布料散开，露出串在一串碎晶石上的浑圆玉石。只是晶莹的色泽不再，玉石中隐隐缭绕着不祥的紫黑色阴影。
“这是……”一看之下桔梗便意识到此物非同寻常，纤细眉毛微微皱起：“莫非是……”
枫站在姐姐的身边，仰着小脑袋转来转去，好奇地看着大人们脸上的表情。
“巫女大人，这是四魂之玉。”除魔师说道：“四魂之玉拥有强大的力量，因此为众多妖怪所觊觎。一直以来，玉都由除魔师的村庄所守护，但是多年以前，玉曾一度被妖怪所夺走，失落世间。后来，一位神官大人派人将玉送回除魔师的村庄，但是玉已受污染，我们无力净化。如果玉的力量再次被妖怪所利用，恐怕会给人间带来浩劫。所以，我们想请桔梗大人用您的力量来守护这四魂之玉。”
除魔师一口气把话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桔梗默默无言，除魔师们以为她要谦虚并拒绝，有点紧张地盯着她。
但她并未拒绝。
“既然已经得到了玉，那位神官大人为何不将玉彻底净化？”桔梗徐徐问道。
“据送玉的人说，是因为神官大人多年以前曾身受重伤，法力受损，一直只能维持玉不被继续污染，却无法净化。而今神官大人已经不久人世……”
“这样……”桔梗伸出手接过四魂之玉，缓缓抬头：“那我就收下了。各位请回吧。”
“呃……”如此爽快让除魔师有点意外：“那就拜托巫女大人了。”
桔梗嘴角露出浅淡笑容：“我是侍奉神灵的人，净灵驱邪是我的本职。”
“十分感谢！！”一群除魔师齐刷刷地鞠下躬去。
“真是美丽的巫女大人啊。”往回走的时候，除魔师中有年少轻佻的男子流连地说，脸上还有着一抹红晕。
“那么年轻，真是少见的灵力啊。”年长的也在感慨。
“你不是对桔梗大人起了恋慕之心吧？”另一个人打趣道。
“怎么可能，那可是巫女大人啊！！”前一个赶快辩驳。
“巫女大人又怎么了？”这一个不屑地反问。
“巫女不能有肉身之爱。侍奉神灵的女人必须是洁净的，从心灵到肉体，如果她爱上了男人，把身体交给了男人，她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女人……”年长的除魔师耐心解释。
“啊咧？！”年轻人齐刷刷地感叹道：“这么美的女人做了巫女，真是太可惜了啊！！”
已经回到神社的桔梗当然听不到他们这番失礼的话语，她正一脸肃穆地在把四魂之玉挂在神龛中。长长的黑发映衬着她雪白的肤色，黑、白、红三种大色块拼接出的曼妙人形，神圣肃穆混合着诡异妖娆。
“姐姐……”枫站在她背后，带着崇拜的眼神望着姐姐的背影，仿佛望着整个世界。
“啊————”外面传来凄惨的叫声：“妖怪……妖怪！！！”
桔梗猛然回身，眼中闪过硬质冷光：“这些家伙，这么快就感觉到了？”
四魂之玉对妖怪的诱惑力不言而喻，若非拥有杀灭妖怪的高强灵力，决不敢承担守护玉的责任。桔梗背起弓箭奔了出来。
庞大丑陋的妖怪在田地里乱窜，明明是青天白日，却被瘴气遮蔽成阴暗如晦的雾霭天。
桔梗从背后抽取羽箭，搭上弓弦，瞄准群妖，“铮”的一声弦响，破魔之箭疾射而出。
羽箭所到之处，犹如光芒划破黑暗，确实披靡，只听得阵阵凄厉惨号此起彼伏，乌烟瘴气顿时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刚才还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人们换上了膜拜神色，向她露出感谢的笑脸。然而更多的人眼中则是疏远的畏惧。
强大而又美貌的桔梗并不能为所有世俗的人群所接受。她经常因为与妖怪战斗而满身血污地回到村子，在那些人看来，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少女，是不合常理的存在。他们把她看作冷酷的女人，只知道敬神，却不知道人情的冷暖。
桔梗叹了一口气，不去理会他们的视线。她的心中，并没有包容杂念的余裕，世情的冷暖本不在她的职责之内。她生来就有强大灵力，自幼就有坚定信念，因此她必须站在天上看人间。
正在走回去的桔梗脚步微微一滞。妖气散去之后，她感到一种异样的目光从远处投射过来，她可以肯定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桔梗回头。
隔着重重人影，她看到了他。
高高的树杈上，碧绿的衬托下，坐着一个红衣银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