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半妖
夕阳金红色的光一视同仁地洒落在人类的城中，染红了日式庭院里用人工来刻意模仿天然形态的树木和池塘。
十六夜站在门口的木台阶上，默默地望着犬夜叉在庭院里玩耍的身影。
经过岁月的洗涤，她的美貌并未消失，少女的艳丽娇羞被母性的雍容典雅所取代，以更精纯的方式沉淀下来。
爱人死亡的痛苦和寄人篱下的压抑，让忧郁和悲伤在她的唇角眉尖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惹人痛惜。
犬夜叉红色的身影灵活地扑着跳动的小球。他的外貌乍一看和五六岁的人类幼童很相似，可是他有动物的耳朵、金色的眼睛，有尖锐的齿和尖锐的爪，这只要在白日一亮相就会被怀疑与妖怪有关的特征实在太醒目了。因此他被迫与外界的世界隔离，他只能孤独一个人寂寞地玩，不时抬眼看见母亲慈爱的笑容，那笑容在他小小的心里投下阴影：为什么即使是笑，母亲也从不开颜？
从能够识别周围的人开始，似乎就只有母亲一个人陪着他，他记不住偶然经过的其他人的模糊的面容，却只记得他们都投来冷冷的目光，吓得他一个劲地往十六夜的怀里钻。
他被妖怪和人类抛弃在夹缝里，唯一接纳他的世界只有母亲的怀抱，母亲温柔的视线所能投射到的地方，就是他的全部世界。他没有父亲，即使他有父亲的话，他恐怕也会产生“杀父娶母”的“俄狄浦斯情结”吧……
恍惚在母亲的落寂神情里，手无意识地松开了，彩色的球脱手而出，蹦蹦跳跳地越过白石小桥，往池塘的另一边去了。
“啊！”犬夜叉发出孩童稚嫩尖锐的叫声，追了过去。
小球七拐八歪地滚进了那边正聚在一起消遣的贵族青年的人群中。
犬夜叉看着这些陌生人，一张张浮华扭曲的面容带着讥诮，让他有点害怕，可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在他走过来的时候，那些人原本乐呵呵的神采飞扬的脸全都拉了下来，紧接着少年贵族们就冷着脸散开了，嘴里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谩骂着。即使年幼不懂事，犬夜叉也感觉到那些人目光和声音里的鄙夷和厌恶。
一个嘴脸刻薄的带着高高的冠帽的少年快走几步一脚把彩色的小球踢到了水池里。
空心的球在水池上摇摇晃晃地飘远……
仿佛瞬间被冰冻，犬夜叉脸上那种天真甚至有点讨好的笑容凝结了，他只感到孤独和寒冷，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所有的热闹和欢笑都会在自己面前变成冷言冷语？自己是灾星吗？为什么会被人讨厌？他和别人不一样吗？为什么他和别人不一样呢？
“妈妈！妈妈！”
十六夜远远看见犬夜叉走进人群中的那一幕，她看着自己年幼的儿子那单薄幼小的身影走进人群中，看着人们散去把他孤单地遗弃在那里，看着他屈辱地望着远去的玩具，看着他向自己走来，那哀戚的小脸终于挂上了笑容。那鲜血般鲜艳的红色刺痛了她的双眼，她微微仰起头，长长的眼睫微垂，好让发酸的双眼含住欲出的泪水。
“妈妈……”几声光脚的脚步声过去，稚弱的声音柔软地响了起来：“什么是……半妖？”
后两个字眼毫无遮挡地直接命中十六夜的命门，余音爆破开来，如同残酷的利剑一般插入她本已有些微酸痛的心脏，她听见了血液从心里流出来的声音，咸涩的，滚烫的，像夕阳一样鲜红，与犬大将最后留给她的鲜血淋漓的身姿相重合，一瞬间山河大地都化作猩红……
“妈妈？！”犬夜叉被母亲凝重的表情吓住了。
然后他就看到他刚强美艳的母亲，他永远忧伤却又常常微笑的母亲，眼里有东西在发光。
十六夜的脸逆光，所有的表情都隐没在阴影里，只有两道泪水缓缓地流了下来。
“妈妈……”
犬夜叉还没有说出更多的话来，就被母亲的怀抱紧紧拥住，熏香的气息充盈了他的鼻端，不——那不是熏香，那是母亲的香气。
于是他忘记了所有的不快，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馨香温暖的气息，小小的鼻子皱起来，顶着一双小耳朵的白色脑袋一拱一拱地撒娇。
可是十六夜的身体忽然明显地僵硬了。
犬夜叉奇怪地探出头来，却瞥到一个圆圆的彩色的东西湿漉漉地滚到了他赤裸的脚下。
“啊~我的球！”他高兴地叫起来：好神奇啊，掉到那么大的水塘里，一下子就捞起来了哦……
猛地一个狗趴把球扑在怀里，抬起头正要叫：“妈妈，你看……”
后半句话猛地哽住了。
他惊讶地看着上一秒钟还不存在，这一秒钟却突然出现在他对面的人。继承了一半大妖怪血缘的犬夜叉本能地感受到对方刀锋般锐利的妖气，他不友好地打量着那妖怪从头到脚的奢华得难以接近的衣着。
小小的犬夜叉做出了一个令人感动的举动，他勇敢地站在妖怪和十六夜之间，伸开手臂作出保护的姿势。于是球骨碌碌地滚开了。
保护着母亲的犬夜叉，小脸无比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