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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黄连之苦

书籍名:《斜阳若影》    作者:狂言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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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看不到帐内的情形,只觉得帐中两人的对话已进入短兵相接,愈发紧张难耐。
颜承旧不安地扭动一下,便极为忿忿不平,低声抱怨:“口口声声要把人带走,他难道忘了若影的毒?他能负责?”
就在此时,聂悯脸色一变,一声“不好”道出之后,拔剑在手,一剑将那帐子上划出个人大的洞来。围在数丈外等候的岁寒三老和东齐家臣以为他四人要加害自家皇子,赶紧也自另一边的帐门冲进。
“若影!”
“儿子!”
“殿下!”
甫一进入,两拨人发出三种不同的叫唤,却又蓦然停住。
但见靠卧床上的青年正持着一柄清光湛湛的长剑格着刘辰庚,胸口急促起伏着,刘辰庚脸上青白相交,瞬间数变。
岁寒三老只见床上一人持着一柄清光湛湛的长剑指着刘辰庚的咽喉。那人显然是拿惯了武器,又或是惯于自卫的高手,即便显得面无血色,持剑的手依旧稳稳当当。这人——是当年那个司徒若影吗?
刘辰庚正以着十分疑惑的目光看着指着自己的长剑,他认得这是林海如的剑。良久,淡淡道:“你当真这么恨我?”
“无关情爱,何来怨恨。”他持剑稳稳隔开两人的距离,不欲多说,因为无话可说。
数种人数种心思,一帐沉默
半晌,刘辰庚突然笑了起来,低沉嗜血的笑声在帐中回荡。他退了一步离开长剑控制的范围,再退一步回到己方阵营中。
笑声停止时,他已恢复了常态。他要得到的东西,如果笼络不回,那么总也能抢得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阴婺的双目扫视着对方众人,在林海如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又落回梅若影身上。
梅若影毫不避让地回视,将长剑放落身侧
司徒凝香见他笑得开心,心中不屑,越是要赞赏自己孩子,于是欣然道:“好马不吃回头草,不愧是我儿子,这种无耻之徒,让他自己一边凉快去吧!”
这一声说完,引得对方那边喝骂纷纷。
刘辰庚不怒反笑,深深地凝视了梅若影最后一眼,转向林海如道:“那可是你的剑?”
林海如手按鞭柄,全神戒备着刘辰庚的突然发难,脸上神色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好!真是一个好师弟!”语毕,刘辰庚仰天打个哈哈,转身排众离开。
见东齐诸人都随之而去,聂悯一直紧蹙的眉放了开,见梅若影正慢悠悠拂着身侧的出鞘长剑,问道:“刚才你被他咬了?”
“什么?”颜承旧首先沉不住气
梅若影有些入神地看着帐篷顶,过了一会儿才又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挪挪身子躺下了。
真是一个惊天巨雷!颜承旧只觉得自己简直受不了这个强烈的打击。
他,他自己当日费了多少年的等待,花了多少心机,才终于在那个溪边月夜下“小小”地啃了若影一口。
简直要站不稳了,有着万里追魂之名的杀手晃晃荡荡地扶住旁边的林海如,这才发现,这个面上冷冰冰无表情的人,肩膀也紧紧地绷着,好似随时可能冲出去狂砍人一百遍啊一百遍……
颜承旧苦忍了又忍,原是不想添乱,但终是忍无可忍,估摸着已经无需再忍,于是放开林海如,转了身追出去,见那众人还没走远,便大喊道:“七殿下!还请等等!”
这几个字喊得响亮,也顺利地让前后诸人都听得清楚,两个长辈还在奇怪这孩子要出去说什么,刘辰庚也已经停下脚步,回身看来。
刘辰庚见是一短毛初长的光头男子嚷嚷着追了出,便凝下脸来看他有何话可说。
颜承旧两步追到他面前,状似十分抱憾:“七皇子殿下,刚才实在太过匆忙,不及跟您道谢。”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道:“我家若影曾说过,当年自青阳宫出来原是身无分文,幸得殿下资助黄金面具一枚,让他得以为盘缠。在下是做生意的,深明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道理,这一千两银子银票算是连本带息,在下就代我家若影还给殿下了!”
他毕恭毕敬地递上银票,猛然间,似乎觉得气氛不对,抬头看向对方。
刘辰庚脸色瞬息数变,白青交错,已经来不及掩饰,突然身体一晃,箭射般狂喷出一口鲜血。
颜承旧是何许人也,纵使事发突然,慌忙中往旁边一避,没有沾到一点血星子。还焦急关切道:“七殿下!七殿下您怎么了!”
糜去病赶紧扶住刘辰庚,却被一袖震开。
刘辰庚低喘了几口,平抑下混乱的气脉,问道:“你说那面具……”
“已被我家若影剪成碎金了,我家若影拿它来当盘缠,着实买了不少东西……”颜承旧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面露担忧地道,“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您脸色十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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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回到帐中时,帐外还有数名北燕士兵在补着刚被破坏的帐子,动作十分迅速。
帐中几人早给梅若影灌了药,又让他睡了去。聂悯正坐在一边诊脉。
聂悯说是耗了心神,还需好好调养,于是起身取了一些药瓶重新配药。
林海如倒是有些另眼相看地直直看着他,低声问道:“回魂了?”
“什么回魂?”
林海如笑笑不答,若非今日这一茬,他都几乎忘记,这个在梅若影面前如同宠物般乖巧的“夜明珠”当年也曾是调戏过他的杀手呢。
司徒凝香也低声问道:“想不到你也挺狠的,洪土教的?说个谎都能把人气吐血。”
颜承旧对于这位未来的家公大人十分敬畏,搔搔有些扎手的脑袋,惭愧道:“其实,我没说谎……第一次和若影正面接触的时候,他那面具已经剪了四分之一。其余的四分之三,都用在筹建群竹山庄上了,果然是买了不少桌椅。”
“筹建?群竹山庄?”司徒凝香讶道,继而阴恻恻地笑,“看来还有很多事情你没有和我们说明白呢!”
他是看得出来,群竹山庄与自己孩儿的关系大不寻常,但是不寻常到了“筹建”的地步,就有待斟酌了。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颜承旧冷汗了一把,“但有垂询,莫敢不从。”
司徒凝香还待说话,蓦然间身上冷冷一颤,如被冰水过身一般,回头看去,聂悯正不悦地扫了过来。
“如果实在闲着无事,出去拔拔草,吹吹风,别在此处扰人休息。”冷冰冰碜人的目光。
冷风吹过……
莫道是,天凉好个秋……
林海如出帐前,若有所思地凝眸看向梅若影,床上人睡得沉熟,安安静静地对一切若无所觉。
但是,仍然觉得有些什么不祥的苗头正在冒起。
他压下心中一丝丝的异样之感,还是走了出去。
帐外一人长身而立,见他出来,躬身请礼,继而稍退了半步,是示意他“有话别处相告”之意。那人面目年轻俊朗,正是随他多年的书童廖毅。
日前西江原一战后,已派他率众追捕潜逃的司徒族人去了,却不知这次有何要事,让他直接前来相商?
廖毅正要回身引林海如离开,蓦然却见一个头光眉秃的男子跟在林海如身后从帐子中走了出来。年轻人愕然一下,突然觉得这个男子甚是面熟,不知道曾在哪里见过,这稍微诧异的一瞥令林海如起了疑心,问道:“小六?”
廖毅仔细一想,哑然不语。
说起来,他虽然曾在南楚宁城一泓阁见过颜承旧一面,但好在他认识的人中,也根本没有患了白癜风和癞痢子的人,便就没有人得出来。的“没事,是我没睡清醒,还犯迷糊。”廖毅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林海如来到一处避人的角落,他修为有限,尚不能传音入耳,凑到临海如耳边低声道,“教里兄弟们在捉拿孙玉乾之时,顺便逮到了两个胡言乱语之人,我已经将他们另行囚禁。”
“胡言乱语?”
廖毅脸现为难之色:“是关于司徒若影的……那些话却不好说,公子随我一去就知。且那两人似身染恶疾,皮肤上出现红斑,瘙痒不止,脓肿不堪。我也没敢再让旁人接近。”
林海如回首看看外面,各人又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没有注意这边。拍拍廖毅的肩膀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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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两个长辈怕那刘辰庚半途改了主意又转回头来硬抢,也烦心那少不了也是一场好闹的,于是商量着打算暗里将个病号护送到了最靠近此处的一个北燕小镇。
慕容鸫诗人虽粗豪,心思也细,早已安排了最上好的马和车,这一行路上倒是没受什么颠簸,而她则率兵南奔支援融翔女皇而去。
所以,当梅若影终于因为睡得太久无法再睡而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在马车上摇晃,而是躺在一间茅草铺顶的矮屋中。
屋里光线很足,让他一时有些迷糊。身旁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猛然间脖子上十分地痒,刮得他浑身一个寒颤就要弹坐而起。然而终究是仍然虚软,勉强动弹了一下,就又倒了回去。
于是又变成莽莽然看着茅草天顶的姿势,想不起为何如此疲惫时,近在咫尺的枕畔突然传来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
那声音模模糊糊,大概叫的应该是他的名字。
梅若影略略转了目光,才发现自己身侧原来还贴身睡着一个大男人颜承旧?怎么又与他睡了一处?这里的“装潢”,可不是一泓阁的风格吧。
大概是因为枕靠太小,颜承旧只能往下缩了半截睡着。梅若影恍然大悟,刚才脖颈那阵奇痒,应该就是他头上那刚刚冒芽数日的毛刺所致了颜承旧难得睡得这么熟,被他刚才一阵挣坐惊起,揉着眼半撑着坐了起来,由于憋屈地缩在床铺的一个小角落里,半边脸上都是衣服被褥的褶皱印记这人大概是累得实了,难得把脑袋也睡得糊涂进去,习惯性地低头看看身旁躺着的人,反手伸出床外要取过汗巾为他抹汗,不料想对上的是一双已经大睁的漆黑眼睛,直愣愣对视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狂喜着把那条已经僵在半空半天的可怜汗巾狠狠一甩而出,双手齐抓上梅若影的肩膀:“你,你可醒了!”
可还没等梅若影答话,颜承旧似乎还没真醒,突然间神情暧昧地俯下身子,一口咬上了他的双唇。
梅若影只觉得被这轻轻一触将一口气被堵在胸口,越过颜承旧的脑袋,恨恨瞪着屋顶垂下的一两根麦秸——这都是怎么了?变天了?怎么人人逮着机会都要摸他一两下,啃他一两口?
还来不及挣,颜承旧又已经起了身,脸上竟然还有着些许的不满意,嘟哝着道:“若影,没人告诉你么?这时候应该要闭眼,闭眼!”的一边将手插入他的颈下,托起他的后脑,另一手轻轻盖起他惊愕的双目:“你这么看着我还怎么好意思继续下去?”
梅若影倒吸一口气,直想吼了出来:“你睡糊涂了么!一大早就做这种事,还敢说不好意思?”可惜没等他把话说出,颜承旧又已经俯下身子,就着吸气的微张的双唇,长驱直入。
双眼中尽是黑暗,口中被什么搅入的感觉十分鲜明,梅若影真的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袋中炸开了。渐渐地握紧双拳,绷紧了身体。
直到怀里的身体发出轻微的颤栗,有些失了神的颜承旧才猛然一惊,清醒了过来。怀里轻盈微凉的充实感告诉他,这并不是往常那些瞬间消逝的春秋大梦,而是真实。而这个暧昧的姿势,适才那个让他迷醉得几乎要完全失控的深吻。
这刻的心情十分复杂,有想要昭告天下的喜悦,然而更多的是害怕,不敢揭开蒙着若影双眼的手,不敢面对他。
他甚至能感到自己身上某一部分由于刚才半梦半醒中的激动而正在起了一些十分尴尬的变化。
然而若影在发抖,在,害怕?
他犹豫再三,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孙子过,终于还是移开了覆在那双目上手。便见梅若影紧闭着双目,长睫轻轻颤动,脸上一片苍白。
“我……”适才的热情如火,瞬间便是熄灭成灰,颜承旧抖着唇,吐了一个字,觉得没法再说下去,突然间一翻身从被中出了去。可还没来得及奔出去,身上一紧,衣角被一只手抓了住。
“你……”他低头看着,这里没有别人,抓住他的自然不可能是其他的人。
梅若影也已经睁开了眼,看着自己紧紧握着对方衣角的手,他想干什么呢?留他下来?然后?然后又能怎么样只是颜承旧刚才的声音涩得,让他无法放心得下。
握了又松,终于还是松了开来,手臂收回被中,转而望向上方,带着些许倦意:“没什么的,只是因为饿得慌了,打颤。”
颜承旧已经整顿好情绪,十分利落地答道:“我去煮些东西来。”说完立刻豪情万丈地大步跨了出去,可还没听他走出几步,突然听得哐啷啷一阵响,然后,从轻风拂起的布帘缝隙中,看到檐下阴处晒的桑叶撒落一地,扁平宽大的簸箕着地滚了两圈,骨碌碌地慢慢定了下来。
梅若影定了定神,转手取过床旁桌上搁着的一个半干的药碗闻了闻。苦笑着放了回去,又躺下了。
难怪颜承旧这么昏头转向,那碗里的药可含着些镇定催眠的药物。那家伙一定是趁他之昏以口渡药。不过这么喂药本来就没有什么科学性,到了最后,果然还是他喝下的药比灌进他胃里的药要多上了些许吧。
人啊,总是要为自己曾做的事负责。
颜承旧失常是因为自己尝了那碗药物,虽是自作自受,药过了也就该正常了。而他自己不能正常,却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是因为自己曾经地呆傻和懒惰,可悲的却是难为了身边的人。
穿过敞开的窗框,檐影外的日光明媚,早就过了鸡鸣的时间,远远的倒是时不时有一两声狗吠,更多的是鸟雀的吵闹声。风吹得院里院外,绿灿灿的黄杨一树树地摇。
色彩纷杂,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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