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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友

书籍名:《斜阳若影》    作者:狂言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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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此间主人在客套奉茶之后似乎有些沉思的迹象,压下了随之而起的复杂情绪,郑枰钧和缓地启唇问道:“对于鄙庄半月前的提议,不知七皇子考虑得如何?”
他目下是群竹山庄对外的主管人,半月前就以群竹山庄庄主的名义向东齐七皇子发出了拜帖,其上也言明了欲以情报与东齐军方合作,以期在大战中削弱司徒一族在南楚的势力。
明面上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却是因山庄自有行动安排,只怕东齐军不知就里地坏了好事,因此才要以“情报”求取“合作”。
刘辰赓心神一顿,抽回了些许缥缈的思绪,顷刻间又恢复了风神故我的七皇子,飒爽一笑道:“没有什么好考虑的。本人只是想知道,贵庄何非要与司徒氏为敌?又为何偏偏要与东齐商讨此事?”
“鄙庄的宗旨,想必七皇子是不甚了解的了。”
“你是说,‘有利则图,无利则驱’?”
“看来七皇子对鄙庄还是有一定研究的,正是如此。”他挂着应酬官场的浅笑,依然不改经年不变的矜持和文秀,令人一见顿生可信可欺之感,却不知他内里那七拐八弯的算计,往往不知就里地便着了道尚不自知。
“哦?”
“鄙庄虽说建立时日尚浅,可如今也算是有些名号,其实靠的就是那句‘有利则图,无利则驱’。司徒氏虽然于我们并无深仇大恨,但联合南楚官方限制鄙庄的生意,阻鄙庄财路甚多,实在是令鄙庄忍无可忍。”
刘辰赓举杯略饮了一口,便看着对方等待后话。
郑枰钧向身后一名从人打了个手势道:“枰钧也知此次突然造访,实在难以取信于七皇子,故此略送上薄礼。”
他身后一名庄丁便上前一步,将手中一个木盒放到郑枰钧身旁几上。
刘辰庚一声示意,旁边随侍的一名青衣侍从便上前取了来,在他面前打开。只一眼,就看见其中盛着个人头,盒子中并无腥臭气味,显然是用石灰封好了伤口,又用防腐药物熏制过了的。便讶道:“‘白羽银箭’司徒健?”
“正是此子。鄙上言道,既然要与贵皇子合作,自然要聊表敬意,至于什么敬意,就由枰钧自作主张了。这个司徒健虽说辈分不高,却是毒君司徒威霸一手调教出来的左右手。想必凭七皇子的能耐也定能得知,‘金焰毒龙丹’的秘制方法,除了司徒威霸知道外,便只传给了司徒健。”
郑枰钧口中虽如此言道,心中却暗笑。
其实他早在进入毅州军营前,已与好友颜承旧见面。对方是得到他受到某个淫贼的青睐的消息而前来助拳的。可甫一见面,对方却远远丢来这颗人头,还邪笑着说要随他一同进毅州军营,司徒健的人头就算见面礼。
他不禁要佩服好友堪称诡异的忍耐力。圆圆一颗人头,只蘸了点石灰堵了血口,就这么系在腰间日夜兼程地找到自己。这颗冤大头死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若非好友脚程快,兼且天气寒冷,否则定然气味难闻。
郑枰钧短短瞬间便已自无奈的思绪中重回现实,正听见刘辰庚凝重地道:“既是如此……”
于是笑道:“无妨,枰钧也是细思过了的。此番举动虽是打草惊蛇,却也足以警告南楚,他们欲在战场上使用毒焰已为人所知。以后对方虽会知道我们得到了他们内部的机密,却也足以让他们提心吊胆,至少在以金焰毒龙丹为制敌武器时,也要自行限制时间地点,以求一发必中——故此只需观察天时地利,就足以知道对方何时使用,再做防范了。”
刘辰庚展颜道:“贵庄主真是神通广大,竟能招揽公子这样的人物为左右。”眼中却露出一线凝重。
“枰钧自然也知光凭一颗人头尚不足以取信七皇子。而此次的合作本就是鄙庄提供情报和建议,皇子武力打击司徒氏。因此,枰钧做私下想,不知七皇子在开战期间,可否容枰钧和当下四名庄丁随军随宿,附带白食一日三餐?”
刘辰庚心念一动,对方如此提议,就是要以自己为人质了。虽说让这个秀艳男子处于军中,难免会借机探听到己方的一些消息,不过只要严加防范,必然也不会出什么大乱。
更何况,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想来群竹山庄生意遍及四国,而唯独在南楚受打压甚多,就是因为司徒氏的阻挠。他们想要颠覆商业劲敌也是当然的。目下看来,对方的商业情报网显然能比从东齐派驻的探子接触到更多内幕。他此次派出冷厉云到东齐探听“金焰毒龙丹”一事,冷副总管尚未归来,对方就已将司徒健的人头给带到了。
刘辰庚正作自己的打算,正在这时,一阵急促轻灵的足音自会客厅门外行来。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身着红衣短打的娇俏女子,如一匹赤红野马般穿过厅堂,直直走到上首的主座前。
郑枰钧慢慢品着茶,听那女子开口叫道:“师兄!”
刘辰庚立时斥道:“凤梅,不得无理。”
原来正是当年青阳宫中不时在外暗中行动的三宫之一,刘辰庚的小师妹,沧云老人的关门弟子孙凤梅。(复习:该人物曾于24、26章出现)
孙凤梅地位不比寻常,在青阳宫时也是高高在上的三宫之一。这次进来本想通报一声就走,怎知师兄竟突然对她叱喝了出来。
她向来深得师长宠爱,不由一阵委屈。而后终于转目看向坐于客座的那个美妍男子。
她虽对师兄有着情爱之意,又有些恃宠而骄,但毕竟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女子。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改口道:“启秉七殿下,副总管刚进了一批好马回来,正想进来跟您汇报此次进马的花费呢。”
刘辰庚一听便知她话中有话。
孙凤梅说的副总管自然就是冷厉云。此番他派冷副外出,是要探听那失传于世数百年的“金焰毒龙丹”之事。如今既是“进了马”,那就是已经得到消息。
于是点头道:“先下去,待我稍后再去看马。”
郑枰钧默默无言地听着两人简短对答,待孙凤梅退下后,笑道:“那位便是七皇子的师妹孙姑娘?久闻艳名,果然名不虚传。”
刘辰庚笑而不答,但听着客座上那人接着说道:“其实鄙庄对于如何折损司徒氏做过一番研究。有一个方案最是划算。只可惜,如今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因见对方说着便抚掌笑了起来,言笑间虽然一副已经看开的样子,却不掩惋惜哀叹之情。刘辰庚不由随之愈觉奇怪,问道:“究竟是何方法?”
郑枰钧再三推托不过,才勉强地道:“听闻青阳宫中能人异士甚多。直到三年前,江湖人士才得知青阳宫宫主就是您这位东齐七皇子,而赫赫有名的‘双剑霓裳’则是七皇子的三宫之一孙凤梅姑娘。”
“不知公子的意思是……”
“枰钧还曾听闻,当年在青阳宫宫主御下有共有三宫六院十八室,而位于十八室之末的司徒若影……”
刘辰庚稳住了呼吸,听得对方续道:“……虽是司徒家的弃子,却身怀一门绝学。当年泰山上两曲笛音,就让九阳教徒俯仰皆惊,溃不成军。鄙虽不才,也常听江湖人言道:若是能得司徒若影一曲,何惧九阳圣教的乌合之众?”
听到此,已知对方的惋惜为何而来,压下不明由来的几许倦怠,刘辰庚答道:“我也深有同感。可惜此人如今杳无音讯,生死不知。况且此次大战,南楚军并非全数都是九阳教徒,即使司徒若影在此,只怕也是收效甚微。”
“正是如此,鄙庄主因而对枰钧言道,办事不可只求捷径。此番合作,只需我们双方通力协作,必能胜得司徒无耻小儿。”
“既然贵庄提出了这么诱人的建议,我若是坚拒,也就太愚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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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令让一名校官将郑枰钧一行带去营房安置。送走了来客,压下因适才谈话而起的些许烦乱,刘辰庚屏退侍应的兵卒,便即召来了刚到驻地的冷厉云一行。
冷厉云与廖毅穿过会客厅,揭开侧近的棉帘,进了偏厅中。正见到刘辰庚负手立于厅中,等着他们进来。
寒暄过后,冷厉云便将这段时间在南楚的见闻一一秉来。
刘辰庚一边默默地听着,一边在心中构筑了大致的形势。
来年春季的一战,不论东齐还是南楚都已经准备经年,定是一场关乎国运的决战。
南楚却于此时秘密炼制了出现于上古战争中的不世奇毒,若不善加防范,恐怕东齐难免伤亡过半的危险。
想到此处,便转眼看向刚刚移入偏厅中的那个木盒。
若是如郑枰钧适才所言,南楚会因司徒健被杀而提高警觉,那么他就能比较容易预估到南楚用毒的时机了。
孙凤梅目不斜视地看着师兄,忆起的是少年时期的点点滴滴。山崖追逐、溪涧习武,虽然已经是十几年前有些发黄的旧事,却也会恋恋不舍地将之珍藏回味。
师父沧云老人最后将青阳宫交与大师兄掌管,并不是因为他排行第一,更不是因为他是东齐皇子。而是因为在师父的四名弟子中,大师兄最为果断与狠辣。这是具备作为一宫之主所应具备的特质。
自她接掌三宫之职以后,没少为青阳宫出力。而越是接触得多,就越是不禁要为这位师兄倾心。在泰山之上,师兄总显得沉迷于花前柳下。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师兄只是个贪爱美色的宫主。可暗地里,师兄却为青阳宫拓展了势力范围不知凡几。
她清楚地知道,师兄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他从来不会向别人倾吐苦水,却在众人的头上撑开了一面遮风挡雨的大伞,背负着青阳宫众的命运。
有时下山办事,在客栈打尖时会有评书先生来上一两段。那些故事中无外乎古来美女爱英雄之类。那时便有些痴想,自己也算是个美女吧,师兄也算是个英雄吧,也难怪自己会倾心于他了。
可师兄这几年却有些郁郁不乐,有时虽然也爽朗欢笑,心却像陷入了一个虚无的空洞里。别人看不出来,怎能瞒得过她的心细如发。究竟该如何,才能让他从沉郁中解脱出来,用心看上她这么一眼、两眼也好……
正作想到这,突然为自己的走神一惊,赶忙收束心思,仔细应答。
此时,作为白衣教使者的廖毅也已经讲述完了在南楚所得情报。
刘辰庚稍一沉吟,当下便开始分配任务:“凤梅,你与冷叔一同去查明群竹山庄的底细。若是能查得那个暗藏背后的庄主身份则更是为妙。”
说完又转而对廖毅道:“如今白衣教既然与我方联手,还请告知我林师弟的处所,是否需要青阳宫中支援,我也好作打算。”
廖毅曾是青阳宫中的侍童,微以躬身表示尊敬,口中却答道:“我家公子如今已经潜入南楚军中。他临行时言道,白衣教自有所行动,他一人足以应付,宫主无需挂怀。至于具体所在,连在下都不甚了了,不便告知之处,还请宫主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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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枰钧领着四名庄丁走出简易长厅时,外面依然一片肃冷。
此处是东齐新兵训练驻扎地之一,只待春后便要南进防御南楚进攻。初春依然寒峭,残雪上映着阳光,显得晃眼白亮。往来兵卒将领三三两两,但相互间各自整肃、言谈谨慎。显得纪律严明、军容齐整。只是雪地过于晃眼,来往兵丁不免要半眯着眼。
他跟随带路的校官向营房走去,到了地头,才发现给他的待遇委实不错,是一排平房中的三间,周围住的都是校官以上的将领。
最后,四名庄丁分住两间,他自己则住进余下的一间。庄丁刚安顿好他的行囊退出,郑枰钧耳中就听见一线熟悉的密语:“真是不错的客房啊!”
左右倾听确定再无他人,便对着房梁上也束音成线道:“堂堂一泓阁阁主,怎么也干起梁上君子的勾当了?”
话音方落,眼前一花,屋中便多了个一身雪白的男子。这人面目虽文致,嘴角眉目却勾出邪谑的笑意,虽显得不羁,却不会给人以浪荡随便的印象。
来者正是尾随他潜行匿迹而来的颜承旧。
“难得见你穿白衣。”郑枰钧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便道,“不过性格还是那么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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