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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书籍名:《小丑之城》    作者:金陵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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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后的桃源广场关闭了音乐喷泉,取而代之的是冻得结结实实的冰层,这也要多亏建市前期所挖的人工浅湖,虽然很简陋,但比起收费不菲的真冰溜冰场,这里才是广大市民的乐园。
  每到寒假就吵闹得像菜市场一般,有时候交通还会过于阻塞让外宾的车队都无法通过,桃源广场正对面的市政厅在权衡利弊的情况下——如果不能在广场上溜冰,他们也许会去城市南面冰层不够厚的月轮湖冒险——决定默许市民的这一冬季娱乐,并且提供了许多便利措施保障市民的安全。
  现在是早上八点,太阳终于露了小半个脸;冰面上陆陆续续来了大约三四十名滑冰爱好者,升旗台旁边一位年轻的妈妈,一边弯腰给女儿系护膝,一边嘱咐着:“不要滑太快,扶着栏杆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跃跃欲试的小姑娘一猫腰就滑了出去,像一道绿色的箭一样,“我到喷泉那边去了!”
  她一下子刹不住车,在防护墙上撞了一下,被弹开,要摔着了,她慌着脚下使力,全然忘记这样只会摔得更狠,幸好一双手伸过来,夹住了她的两腋:“扶住墙,调整重心。”
  她乖乖地照做了,那个帮助了她的人滑到了她身侧定住,一双带笑的眼睛从口罩上方望着她:“如果要摔倒,就行屈膝礼。”
  “对,小丑也是这样说的!”小姑娘喘着气,“我只是有点惊慌失措。”
  道了谢,小姑娘又滑走了,东张西望地在寻找什么;剩下少年一个人站在防护墙边,迅速地,又有三条黑影朝他靠拢。
  “市政厅应该勒令中小学生都去接受视力治疗,”戴红绿相间绒帽的四九二抱怨着,“刚才有个高度近视的高中生连续撞了我三下,好像我是个安全岛一样。”
  “那是因为你看起来像在说‘红灯,stop;绿灯,go’。”小相慢条斯理的刮着靴子上的冰屑,“是个人都会混乱。”
  “我的毛衣都汗湿了,还没完啊?”大口喘气的考拉指着戴口罩的初零,“谁是这支录影带的创意人?我要叫她也来摸黑滑上四个小时找找所谓的感觉。”
  “别抱怨了。”初零咳了两声,“我就指望这低温能杀死我身体里的流感病菌呢。”
  “那边有个小丑在表演,人会越来越多。等阿木回来我们就走。你必须去医院打一针。”小相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否则晚上录影你怎么办?”
  “可你们不是都约好了……”
  “嘿!你们在那儿呢!”愣头愣脑的助理阿木从小吃摊端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四杯牛奶,“我马上过来了。”

  不会滑冰的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防护墙走着,那里用盐水化开了一条小道。
  “他是不是打算走上一个世纪?”四个人脱着冰靴等他,结果在半个世纪的时候他摔了个四脚朝天,牛奶泼了,他自己挣扎了半天起不来,恰好这时,那个在表演抛接球的小丑身后跟着一串看热闹的孩子朝着阿木跌倒的地方加速。
  尚穿着冰靴的初零赶紧滑过去:“小心!”
  全速前进的小丑险险地擦过了阿木贴着冰地的脸庞,转身,急刹车,伸了手去接应身后的小孩,她身后那一群小孩子居然能够整齐划一地屈膝,侧肩,把伤害减小到最低。为首的绿衣裳小姑娘就倒在了小丑宽大的袍子里。
  “天哪,刚才什么东西在我面前闪了一下!”惊魂未定的阿木被扶起来了还一直嚷嚷。
  “偏一点儿你的鼻子就没了。”绿衣裳的小姑娘在小丑的身后咯咯地笑,“真滑稽,在平地上也会跌倒。”
  “小妹妹,这里限速20,知道吗?我要去告诉……”
  四九二的威胁没任何人听入耳,因为小丑已经翩然远去,它的袍子象一只色彩斑斓的大海星,吸引着小孩子追随身后。
  “不要太过分!”考拉指着那一堆人哇哇叫,“你们还会撞上别人!”
  “没看小丑的速度已经慢下来了么。”五个人都退到了冰场外,初零道,“幸好有惊无险。”
  “行,”身为团长的四九二拍拍大家的肩膀,“现在原地解散,自由活动,中饭的时候在老地方等。”
  “初零,我陪你去医院打针。”
  “不用了,你不是约了女朋友么,我自己去就行。”
  “说真的哦!你不要偷懒不去!”
  “知道了。”
  “我会检查针眼!”

  “知道了!”
  倒滑的海星手里还在扎着魔术气球,突然有个孩子叫起来。
  “哎呀!他们是origin(格陵城著名乐队)!”
  “啊?不是吧!他们怎么可能来广场滑冰!”
  “真的真的!刚才骂花花的就是鼓手四九二!我才没有看错呢!除了他没人会戴顶大红帽子!”
  “啊?那初零呢?初零在不在?”小孩子立刻哄闹起来,四下分散去寻找偶像了,小丑手里拿着一只折好的小狗,孤零零地在广场上漫无目的地滑着,它的技术的确精湛,正滑,倒滑,8字,急转,骤停,在越来越挤的广场上,灵活得象条泥鳅。
  只是小孩子厌倦了她的戏法;而大人又不屑于被小丑逗乐。
  站在修冰车旁边的初零不由得庆幸自己感冒了,因为这个大口罩,作地毯式搜索的小孩子们从他身边过去了好几趟都没有发现。
  他好心情地欣赏着小丑的表演,而且在小丑掠过来的时候,他还毫不吝惜地竖起了大拇指表示惊叹。


  小丑那张浓墨重彩的脸朝他转了一下,随即就滑开了,这样贴着防护墙溜了几圈,初零疑心自己已经被认出来了,正要走开,小丑却突然把手里的小狗气球塞给了他,然后停在他面前,夸张地鞠了一躬,接着手指一闪,变出了一支货真价实的冰淇淋,递给初零。
  “真抱歉,我在生病,不能吃。”初零有些吃惊,小丑的手指冰凉纤细,她应该是个女孩子。
  小丑双手一拍,冰淇淋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暖暖包,她掰了几下递给初零。
  “谢谢。”感觉着暖暖包传来的热意,初零觉得她实在可爱贴心,不由得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丑好像习惯了被提问,但她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的意思,眨了眨睫毛,很沉默地滑开了去。
  这次她再没过来;初零趴在栏杆上又待了一会儿,觉得很没意思,脑袋里又乱七八糟地想着很多往事,就准备往团员约定的地方走。不过没等他走上两步就觉得太阳晃得刺眼,大概是剧烈运动后又长时间呆在温度很低的地方,结果伤风加重了。
  “天哪,这可不是开玩笑。”他嘟哝了一句,眼前一黑,立仆。
  “这里有个人晕倒啦!”

  元氏医院,加护病房。

  “我感觉已经好多了。”初零从口中取出温度计,“你看,三十七度五。”
  “对,你是superman,睡一觉体温就会自动回归正常;很好笑吗?给我乖乖躺着,”Tyche事务所二级助理金珊夜站在病床前,一脸愠怒,“你得再吊瓶葡萄糖,医生说你有虚脱症状。”
  金珊夜向来说一不二,出了名的强硬;初零依言乖乖躺下,突然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俗艳的钱包:“这就是那个送我来的小丑落下的么?”
  “对。她和四九二的品味可真像。我真好奇,里面会有些什么呢。”金珊夜从钱包外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张船票,是今天往返人鱼岛的双程票,“嘿,看来是海缇的同乡。”
  “别深究了,这是她的隐私。等她发现回不去了,就会来拿,我想这不会耽误什么,反正我得在这里待到摄影开始。”
  “等她来了我们还可以给她颁一面锦旗,得了吧,也许她巴不得有人这样做。”
  “收起你的那套理论,‘受偶像剧的影响,那些玩欲擒故纵的女孩子有增无减’,我只知道想讨好我的人,不会涂张奇怪的脸谱,也不会连一句话都不屑于对我说。”
  和初零对峙了几秒,金珊夜毫不犹豫地打开钱包,“我是你的助理,我坚持。就让好奇心杀死我好了。”
  初零泄气道:“随便你,有诊断表吗?或者献血单,或者诸如此类撒狗血的东西……”
  金珊夜捧着钱包突然当场定住,从初零这个角度望过去,她的脸白的好像张盖尸布。
  “怎么了?”初零骇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该死,她果然是故意的!那个小丑长什么样子?”
  “她整块面目全非,我完全看不出来。”
  “你再回忆一下,这很重要。”金珊夜吼道。
  “黑眼睛,黑头发,长得不差。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病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喘着粗气的李医生闯了进来,他不由分手,劈手就夺下了金珊夜手里的钱包:“我们已经找到失主了……你打开了这个钱包?”
  “真抱歉,”金珊夜举起双手,“我宁愿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李医生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钱包:“金小姐,幸好这不是潘多拉的盒子。”
  “难道不是她故意留下来的?”金珊夜尖酸道,“Tyche的idol个个都是少女魂牵梦萦的情人,她胃口真不小。”
  “你想太多。”李医生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初零,“她不同于你所认识的所有女孩子。”
  “我想全格陵包括姬水镇,包括人鱼群岛的雌性生物,还没有我不认识的。”
  “你就是不可能了解她。”
  他摔门出去,过了一会儿突然又窜进来:“好吧,我承认,我喜欢你的上一张单曲,不过你长得实在太娘娘腔。”
  他扬长而去;留下错愕的初零愣在病床上。
  “别听他侮辱你的中性美。”金珊夜安慰道,“做好自己的音乐就行。”
  “我习惯了,没关系。”初零摇摇头,“但是,你恐怕忘记了什么。”
  他从床上拾起一张船票。
  “也许她就在楼下,我去把这个还给她。”初零拔掉手背上的针头,但被金珊夜按住了。
  “你想引起轰动吗?记者和歌迷都在下面呢。”
  初零想了想,把船票交到金珊夜手里。
  “请别吓着她,她……整个人都很沮丧。”
  “只是见了一次面,就把自己的心思传达给你了?真是不简单。”
  初零无奈道:“我想或者是我太敏感;但是她的身上真的有一种强烈的气息;或者,应该叫做绝望。”
  金珊夜追着李医生的背影直到大厅,她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听见;大厅再吵杂也不至于耳朵背成这样吧?

  她一直赶到门口,那里早有一辆黑色的汽车在等待,提着医药箱的李医生一猫腰上了车,绝尘而去。
  庄琉理,你到底想要怎样?庄琉理,你到底想要怎样?
  她焦躁不安并自言自语着,眼角瞟到一辆出租车慢悠悠地开了过来,一伸手拦下,不由分说地命令司机:“给我追前面那辆牌照为4119的车……时达?你什么时候改行开出租了?”
  “珊夜姐?”司机比她更吃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问那么多,先帮我追上那辆车。”
  “没问题,你先把安全带系上,”时达狠狠一踩油门,“我跟这车两小时了,他一定是去澄丽大酒店,我们抄近道去等他。”
  “你别自作主张!乖乖跟着它就是了。”
  “行。”
  说话间,两辆车都已经上了耶乐路的主干道,现在正是中午下班时分,在川流的车群中,时达不敢放松警惕,紧紧咬着4119的车尾。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为什么要跟这辆车?”时达见缝插针问道,“有什么新料不要忘了提携小弟呀。”
  “Tyche发给鲜闻乐见的通稿全部指定由你处理,这难道还提携的不够?你呢?扮成出租车司机跑新闻,是不是太窝囊了点?”
  “小弟自以为天赋过人,结果混了两年,还是个最底层的八卦记者,时运不济啊,”时达趁机大倒苦水,“说实话,能不能翻身就看这次了。”
  “那是你自己意志薄弱。”金珊夜一针见血,“告诉你,这条新闻你也不必跟了。”
  “为什么?”时达奇道。
  “因为你跟的还是……”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辆骑警摩托从右边别了上来,时达赶紧一个急刹车。
  “怎么回事?”时达一边嘟哝着,一边将车窗摇下来,“骑警同志,我好像没违规吧?”
  “驾照,护照,身份证,”那个帅气的骑警倒是很有礼貌,柔中带刚,“我怀疑你在对这位小姐进行性骚扰。”
  “你说什么?”金珊夜觉得不可思议,“他在开车,怎么侵犯我?你也在开车,怎么看到的?”
  “没有吗?”骑警看看前面的车潮,“小姐,新议案加强了对受害者的保护,您不必感到羞于启齿……”
  “胡说八道,”时达怒道,“我和她是拜把姐弟!”
  “是吗?所以开人情车?”骑警指指亮着的空车标记,“这虽然不算是什么特别严重的违规行为,但你的态度很有问题。”
  “我又不是真的开出租!我只是借别人的车开一下……”
  他这话一说出来,马上就知道错了;因为这个傻骑警立刻退后到安全距离,一手去摸腰间的警棍,一手去摸肩上的对讲机:“注意,注意,耶乐路中段发现可疑车辆,耶乐路中段发现可疑车辆……”

  “我没偷车啊,这是从何说起?”百口莫辩的时达急得要下车,金珊夜冷静地制止了他。
  “还看不出来吗?我们被算计了。”
  她阴沉地看着车外那个演技精湛的骑警,拨通了缪司的电话,寥寥几句之后她挂机,看着窗外的骑警正在指挥后面的车流改道,突然大骂一句。
  “妈的,不是庄琉理。”
  “庄琉理?”即使是现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达还是禁不住心中一荡,“她怎么了?”
  “她的照片把我耍了。”没等她解释,那位骑警过来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你的编号我记住了,我一定会投诉你。”金珊夜恶狠狠道。
  “哦,别费心了,”骑警指指时达,“和他一样,是假的。”
  说完,他丢下气得发昏的两人,扬长而去。
  澄丽大酒店,五层以上是格陵议员的专属楼层,有专属电梯出入。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5102房间内,持续不断地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尖锐刺耳。
  “那个记者被打发掉了。”站在沙发边上黄机要关上电话,毕恭毕敬道,“游艇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海。”
  坐在沙发上的美人支着下颌,毫无表情地看着还在乱砸东西发泄的小丑:“你先到李医生那边去,我想和她说说话。”
  “是。”黄机要轻轻关上了门。
  “砸舒服了没?”她柔声曼语,“要不要停一下,先吃个饭?”
  “钱包给我。”小丑直挺挺地伸着一只手,“钱包给我。”
  “先吃饭。”
  小丑开始摔东西,台灯,遥控器,茶壶,她又去搬电视机,拉了几下实在是拉不动,她累得趴在电视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她妥协了。
  “我不想对着这样一张脸吃饭,去洗干净。”
  “那就别和我吃饭!”被冒犯到的小丑尖叫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请平心静气,今天的事完全是你自己的失误,勿迁怒别人。”
  “如果不是李家祥那个混蛋突然出现在急症室里,我会慌慌张张把钱包掉了?”
  “你知道李叔叔什么也不会说的。”
  “我不相信他!你为什么要我相信他!”
  坐在隔壁的黄机要和李医生就听见主卧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一会激烈一会冷静,那个激烈的声音用尽了世上最恶毒的语言骂着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人。
  两人大气也不敢出,直到一声脆响——
  “李医生!”
  两人赶紧开门进去,一片狼籍的地毯上两个人滚作一团,美人拼命压着小丑的脖侧:“她把脖子割伤了。”
  李医生赶紧上前查看伤势,小丑继续用高分贝的嗓音咒骂着:“别碰我!别碰我!”
  “还好,伤口不是很深。”
  李医生俐落地帮她包扎伤口,两人四目交接的时候,他才发现小丑的一只隐形眼镜在混乱中掉了,露出阴冷的绿色瞳仁。
  他心惊胆颤;冷不防小丑一口唾沫吐上来,正中他的额头。
  美人一巴掌就扇在她脸上:“绿宝,你疯够了!”
  “不要叫我的名字!”小丑哭叫着,“请不要叫我的名字!”
  看着哭得那么绝望的女儿,朴桂兰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痛得整个人都佝偻起来,她麻木地拿出钱包,放在女儿的手里。
  小丑抽抽噎噎地打开钱包,抚摸着里面的那张照片,一个穿着彩虹袄的小姑娘和另一个穿短襦长裙的小姑娘在月轮湖旁手牵着手,头靠着头,那个穿汉家便服的小姑娘美得惊人,一脸笑容;而穿朝鲜族盛装的小姑娘头部却被挖去了。
  当时的欢喜,当时的幸福,随着时间,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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