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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亲人 ...

书籍名:《素手窃国》    作者:弦断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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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源的神色微微一黯,不过,他很快换作一脸轻松状,回答:“我派他出去公干了,没有三五日回不来。”
  
  “公干?”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哥哥,好像想从他的表情中瞧出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一样,“明日一早出发就好了,何必大晚上的外出,连天子建立东宫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来参加?”
  
  他笑了笑,眉头舒展,态度一如往日一般闲散不羁,不露任何刻意痕迹,“你们妇人家总是把男人的事情想得那么简单。下午时我遭遇了刺客,虽然全部擒拿,可目前的审讯还没有什么进展。想追究出幕后主使,这样的重要差事当然要交给自家人去办,我才放心嘛。何况,这种事要赶早不赶晚,也许只要晚上一天,就被毁尸灭迹,找不到任何证据了呢。”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皇后不再怀疑,也就微微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正准备离开。可是她走到一半时,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神情颇有几分凝重,压低声音问道:“我听到传言说,你今天下午和那几个人在一起,是在密谋篡位步骤。他们元家的人怕你马上就要动手,所以先下手为强,就……”
  
  “传言而已,听听就罢了,哪那么可信。”赵源摆摆手,打断了她的猜测,“我要真是打算立即篡位,用得着主动奏请天子建立东宫?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说得虽然有几分道理,可是皇后并不信。这些日子来,随着他从前线的凯旋,晋阳霸府日臻顶峰的权势威赫,令元善见惶惶不可终日,经常对她诉苦,说赵源回来之后就要篡位了,篡位之后,他的性命必然难保。
  
  她嫁给元善见已经十余年,虽然元善见对她礼敬有余,亲昵不足,三宫后院一个都不少,但是出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念头,她还是很重视这多年以来的夫妻之情,结发之义的。如果哥哥真要杀她丈夫,她可是一百个不依。
  
  何况,赵源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让她放心。他在父亲在世时还勉强知道收敛,等到自己当国,索性毫不掩饰,明目张胆地欺侮起皇帝来了。不但当众打骂皇帝,反诬皇帝谋反,还将皇帝软禁起来,不准皇帝随便接见任何外臣。恐怕,谋权篡位的那一日,已经近前眼前了。元善见整天都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消沉惶恐,她瞧在眼里,也格外不是个滋味。
  
  “那,那我怎么听说,下午时段韶就传你的命令,把所有在朝为官的元氏全部召进宫,软禁起来了?到现在他们没有一个出现,难道正在被审问?”
  
  赵源本来就精神不济,身体越来越不舒服,隐隐感觉有点发烧的前兆了。听到她这样不依不饶地问,不免烦躁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他们死活又不关你的事。你是我妹妹,是赵家的人,我们赵氏得了天下,对你也是件好事,干嘛老是向着元氏说话?”
  
  皇后见他故态重萌,又恢复了以往的跋扈嚣张,不禁恼火,“事关我的夫君,我怎么就不能问一问?”
  
  “要不了多久就不是了。那痴人我早就看着不顺眼,刚才有人密报说,那传言就是他派人散布的,他还在背地里咒我死……”他冷笑道,“这样不听话的人,怎么能留着?”
  
  “怎么,你要杀他?”
  
  “当然。丢了皇位的皇帝断然不能活命,否则别人密谋拥立他出来造反怎么办?”
  
  皇后刚刚抹掉泪痕的脸上,又有泪水流淌下来,“那太子呢?”
  
  赵源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也不能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话音刚落,只听到“啪”地一声,一记耳光重重地掴在他的脸颊上,苍白的皮肤立即浮现出淡淡的红印来。
  
  他懵了片刻,很快醒悟了,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起身拉住妹妹的手,“别……”
  
  她愤恨交加,一把甩开了他,骂道:“你这个没长人心的,天子如果不是被你肆意□,会抱怨你吗?他好歹是你的妹夫啊,你倒好,什么人都能下得去手!还有,你连我儿子都要杀,天底下还有你这么无情无义,丧心病狂的人吗?”
  
  骂着骂着,她越哭越厉害,索性在他身上乱打,还将他狠狠一搡,推倒在地,“你不是人,你就是个畜生,禽兽!”
  
  他追悔不迭,并不抵抗,只任由妹妹厮打,“我错了,我没那个意思……”
  
  “还好意思狡辩,你还有脸说没那个意思?你不但要杀妹夫,还要杀外甥,你不如把我也一块杀了算了!他们要是死了,我活着也没有意思了!”皇后越哭越厉害,手下早已没有了轻重,只是劈头盖脸地乱殴了一气。
  
  赵源无法分辩,起初没有抵挡,可是后来身上越来越痛,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来遮,却手臂酸软没有力气。贴身的衣裳变得潮湿粘滑,热乎乎地粘在皮肤上,很难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一阵阵头晕,眼前也渐渐发黑,周围的景物彻底模糊下去。
  
  灵魂好像也有些飘忽,好像一点一点地从躯壳里逸出,慢慢上浮。这种感觉很奇异,也颇有几分惬意。茫茫然间,他突然有了一点放弃的念头。
  
  “咣当”一声,似乎是殿门打开了。随即,一个孩童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很焦急,“母后,母后,您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舅父就要被您打死了!”
  
  赵源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昏昏沉沉的头脑突然清晰了,眼前的黑幕也渐渐散去,终于回过神。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一双小手搀住了他的手臂,一张半熟悉半陌生的小脸近在咫尺,满眼焦急,努力努到脸都发红了,也仍旧没能将他从地上拽起半分。
  
  “舅父,您怎么了,您起来呀,别吓唬我了,别再闹着玩了!”
  
  他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外甥,皇后和元善见生的儿子,元长仁,今年七岁。这孩子平日里几乎没有出宫的机会,他也很少去后宫探望他和他的母亲,所以并不算很熟悉。
  
  他动了动,却怎么也没有力气起身,全身都像散了架子一样,手心里也湿漉漉的。看着孩子那双单纯而真诚的眼睛,他的心里有点欣慰,可是,渐渐地,又转化为了酸楚,以及极度沉重的歉意和内疚。
  
  他咳了几声,等气息稍稳,勉强说话了,“……舅舅没事,这样,是为了让你家家解气,逗她开心。你看,现在她是不是不生气了?”
  
  元长仁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他的母亲,只见她脸上满是泪水,却并没有先前那样的怒容了。于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嗯,是不生气了。可是,家家在哭,她为什么哭了?”
  
  皇后的气头过去了,也开始后悔了。她试图将他扶起,可是,此时他的身体异常沉重,她和孩子耗费了很大力气,也没能成功。相反地,片片血迹透过他的衣衫渗了出来,沾得她满手鲜红。
  
  她想要唤外头的侍从进来帮忙,赵源立即觉察到了她的意图,于是摇了摇头,颇为焦急地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开口。“不要给外人看到。”他轻声叮嘱道。
  
  面对外甥那焦急的目光,他将手指慢慢移动到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他凑过来听。
  
  等到长仁看明白他的意思,乖巧听话地将耳朵附上来时,他用最轻的,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家家在生我的气,我要是立即起来了,她不心疼了,还会继续生气的。你愿意见你家家生气吗?”
  
  “啊?那您是在装的吗?”长仁见他说得神秘,起了好奇心,也有几分相信了,于是也和他说起悄悄话了,“那您就多躺一会儿,等家家不气恼了,再起来不迟。”
  
  他的嘴角弯出一个弧度,微微扯出一个看似在笑,却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嗯,是这么回事。太子殿下最聪明,最懂事了。等过几天我有了空闲,就带你出去玩。”
  
  长仁眼睛里的焦急没有了,转为了满满的喜悦,一张小脸笑得好像花儿绽放。他点点头,扶膝站起,拉着母亲的袖子,说道:“家家,您不要再生舅父的气了,您看,他多可怜哪。您就答应儿子,别再打他骂他了,好不好?”
  
  皇后红着眼圈看了看儿子,目光好像刻意回避着他似的,很快撇过头去,双手捂住了脸,没有说话,也没有抽泣声。但他知道,她是在尽量避免哭出声,让孩子害怕。
  
  赵源歇息了好一阵,终于攒足力气,扶着旁边的廊柱,一点点地坐起。
  
  “舅父,您是不是穿太多了,热着了?”长仁蹲下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为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孩子那软软的,嫩嫩的皮肤和他接触,恍如一缕暖流,瞬间流遍全身。可是心念一转,心头好像有看不见的刀子,在狠狠戳着,一下又一下。
  
  他说不出话,只是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也许不久之后,就会被他下令除掉的孩子。
  
  长仁如此无辜,如此善良,纯真得像清晨时晶莹剔透的露水。用这样完全信赖的,关切的目光瞧着他,却恍如最尖锐的芒刺,刺得他的灵魂,几乎都要和身体一起颤栗了。乌黑而纯净的瞳仁,没有半点杂质,像极了当年的阿汶。
  
  若他看不见,他可以心如铁石。可是,他看得见,这叫他如何再忍心下手?他不忍心杀长仁,就如他不忍心杀阿汶。
  
  地面很凉,身上也一阵阵发寒,他哆嗦着嘴唇,打着冷战,对长仁说:“乖,去找舅舅的从人,要件外衣来,现在很冷。”
  
  “好像真的冷呢,您的脸都冻青了。您等着,我这就回来。”孩子打量着他,说罢,起了身,小鸟一样地,飞快消失在了门口。
  
  皇后终于发出了一点轻微的抽泣,背对着他,肩头微微耸动。
  
  “你放心,我不杀他。我怎么能,杀我的外甥?刚才,我说的是气话,你不要当了真。”
  
  她抹了抹眼泪,也有些愧疚:“我知道哥哥不是那么狠心肠的人,刚才,是我误会了。怪我笨,我不该在这种时候来追问这样的事情……”
  
  赵源摇了摇头,自我检讨道:“是我忽略了你这边,一年到头也很少来探望你。弄得你我兄妹,好像疏远了不少。以后,你没事儿的时候,也来府里坐坐。”
  
  “他,他不让我出来……”皇后的话说了个开头,后半句咽了下去,她怕再说下去,哥哥会更佳厌恶她的丈夫。
  
  她知道,兄长对家人是好的,对她也不错。可偏偏是个不会卖好,又对外人苛刻严厉的人。皇帝宠爱胡嫔和李夫人,早已冷落了她。两个女人依仗宠爱,为娘家人谋取官职。可官员任免的大权完全在赵源的手里,他丝毫不给皇帝面子,一口回绝。皇帝被驳了面子,她们俩得知之后心生不忿,就越发吹枕边风,挑唆离间皇帝和赵源的关系。
  
  两年前元善见“谋反”,赵源带兵入宫兴师问罪,差点杀掉胡嫔和李夫人,也是一半为她出气,一半为了铲除皇帝身边的兴风作浪的祸害。现在想来,兄长并没有遗忘掉她这个深宫中的妹妹,只不过不习惯做表面功夫罢了。
  
  念及此处,她越发后悔,也就哭得越发厉害了。
  
  ……
  
  中午时分,阳光暖暖地映照在脸上,颇有几分惬意,周围宁静祥和,令人昏昏欲睡。唐邕站在东柏堂的庭院里,望着不远处的房门,不知道愣神了多久。
  
  终于,里面出来一名侍女,到他面前行了个礼,轻声道:“大人,郎主刚刚醒来,听说您来了,召您进去。”
  
  “嗯。”
  
  在侍女的引领下,他穿过外厅,内厅,进入寝房。周围的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药香,随着他的脚步声,里面的侍女收起屏风,这气味突然浓重起来。
  
  赵源闭着双眼,额头上敷了块湿帕子,身下垫了几个枕头,仰面躺着。榻前几案上的盆子里还剩有几块融化得差不多了的冰块。他朝榻上匆匆瞥了一眼,看到主人此时的模样后颇有些吃惊,眼皮也隐隐跳了几下。
  
  “大王。”唐邕跪地行礼,先是简单地问候了几句。等了一会儿不见赵源发问,就主动叙述起了一些赵源肯定想知道的事情。
  
  赵源一动不动,一直很安静,没有什么反应。
  
  他以为赵源又昏睡过去了,正想试探时,后者慢慢睁了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没什么大事,就好。他的神智,有没有反常,或者要求些什么?”
  
  “回大王的话,太原公就昨晚疯癫了一阵子,医官走后慢慢平静下来,小人再去看时,似乎睡着了。今天晌午时小人再去看,见他坐在那里闭目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吃东西吗?”
  
  “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赵源面无表情地听着,“唔”了一声,吩咐道:“你跟他传我的话,‘不吃不喝,自己饿死最好,免得脏了我的手。’”
  
  唐邕愣了愣,迟疑道:“这……小人要不要把他身边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收走?”
  
  他当然知道唐邕指的是什么,颇为自信地笑了一声,“不用,他不是个这么轻易就寻死的懦夫。要是的话,他就不是我弟弟。”
  
  “是,小人明白。”
  
  半晌,他用微弱而沙哑的声音问道:“夫人呢,现在如何了,身体状况,可好?”
  
  唐邕有些为难,踌躇片刻,却经不住赵源那急切而期盼的目光,照实回答:“找医官看过了,身体不怎么好。现在的情况,也有点糟糕。不过,只伤在皮肉上,不至于有性命危险。情绪上很不好,昨晚被接到府里之后,就一直哭。”
  
  赵源注视着唐邕那闪闪烁烁的眼神,神情突然激动起来,他猛地咳了一声,竟然翻身坐起。旁边的侍女见状慌忙上前,可是还没等递上帕子,被角上已出现了斑驳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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