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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陵墓 ...

书籍名:《素手窃国》    作者:弦断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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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初起,天气转凉时,邺城郊外,漳河西岸,一座规模庞大、气势恢宏的王陵前,聚集了上万名身着缟素的人。元氏宗亲、鲜卑亲贵、文武大臣,凡是在京者,悉数到齐,参加这个规格极高的盛大葬礼。漫天飘飞着雪花一般的纸钱,而祭台前的香火,更是袅袅不绝,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这种特殊的香气。
  
  众人按照品级身份,依次跪在陵墓前,目送着庞大的棺椁由数十人扛抬着,缓缓送入墓室。哀乐声中,气氛格外沉重。
  
  当送葬人等全部退出,墓室的石门彻底封闭时,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号啕大哭起来。众人立即效仿,跟着连连叩头,放声大哭。哭丧之声几乎响彻四野,犹如大海波涛,澎湃汹涌,悲怆的气氛,几乎令天地为之变色。
  
  牧云跪在赵汶身边,随着众人一道,叩头恸哭。不过,她注意到,赵汶和其他人的表现不同。别人就算哭得震天响,却没见有几个真正落下泪水的,毕竟没有谁能做到真正的如丧考妣。可他哭得却很真实,不但额头上沾满了泥土,两眼通红,脸上也是泪流纵横,简直就是悲痛欲绝。
  
  牧云起初怀疑他是否是真的出于一片孝心,否则怎么会表演得如此出色,看不出任何虚伪。到后来,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他在哭自己的处境,在哭自己的命运。甚至,伤心于自己没有当成世子,现在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惶惶不可终日。
  
  丧礼结束之后,在返回京城的道路上,两人随着送丧的队伍,步行回城。她见丈夫一脸的泪水和泥土,实在狼狈不堪,于是从袖子里取了帕子,递给他,让他自己擦拭干净。
  
  赵汶接过帕子,胡乱抹了抹脸,将帕子还给她,随后出了队伍,在路旁站定了。
  
  “你怎么了?”她只得跟着停下脚步,低声问道。
  
  他转过身,眺望着远方的陵墓。天色阴沉,灰蒙蒙的,陵墓的轮廓也模糊了。高如山丘的封土,苍凉而又肃穆。尽管不再哭泣,可他的眼眶里,仍然很明亮,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好了,走吧,陵寝这么近,咱们以后可以经常来祭奠。”牧云走到近前,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劝道。
  
  他并没有回应,依旧怔怔地伫立着,凝望着父亲的陵墓。凉风习习,拂动着他身上洁白的孝衣,翩翩飘飞。
  
  她叹了口气,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心中忽然在想,人死了以后,真的会有灵魂,到天上去,或者下了黄泉吗?赵雍的在天之灵,如果看到了侯景反叛,大半个河南之地都被西魏和南梁吞并瓜分,会不会对赵源很失望呢?他临终前,没有给赵源安排一个周密的计划,还有可以打败侯景的人选吗?
  
  赵雍半生戎马,雄才大略、胸有丘壑,可谓一代枭雄。牧云在想,他的毕生所愿,大概如魏武曹操一样,统一北方,进取天下吧。可是,正如曹操遇到刘备一样,他也遇到了极其强劲的对手,那就是西魏宇文泰。纵使征战半生,却始终未能实现,不能不说是人生一大憾事。若是赵源能够成就大业,告慰他的英灵,该有多好?
  
  感慨之下,她的眼角也开始湿润了,心头颇有几分酸楚。
  
  这时候,赵汶将目光收回,拉着她的手,缓缓说道:“父王生前,最看重的,最在意的就是大哥了。为了能让大哥顺利接掌大权,守好这个江山,他没少打骂教训大哥。现在想来,方法虽粗暴,却是一片苦心。像我,父王从来不打我骂我,其实不是疼爱;而是,对我没有寄予什么希望吧。”
  
  牧云回答:“你说得虽然有理,不过应该这样想——掌权的未必快慰,不掌权的未必不幸。同样是荣华富贵,已经握在手中,动脑子的未必比不动脑子的高明,何必要太过执着,想不开呢?”
  
  他苦笑一声,“是啊,确实没必要这样辛苦的。我想,我哥也未必像他在人前那样得意,他应该很累的。”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赵汶转移了话题,凝望着远方的陵墓,说道:“这座义平陵,实为衣冠冢;真正安葬父王的地方,在六十里外的鼓山之中,只有我和我哥知道。其他的知情者,现在都消失了。”
  
  牧云有些惊愕,连忙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听到,这才小声道:“这种隐秘,何必说与我听?”
  
  他微微地笑着,轻声道:“姊姊不是外人。我相信,大哥也不会隐瞒你的。”接着,伸手指了指西北方向,继续道:“几年前,我们就暗遣工匠,在那座山里开凿石窟,里面有左中右三座十余丈高的大佛。佛像的面容,就是按照我父王的容貌雕成的。佛龛顶上暗藏墓穴,父王的灵柩,昨日已经安放进去了,墓室封好,所有的工匠,一个不留。”
  
  她清楚,这是为了防止陵墓被盗掘,而采取的必要手段。但是她不明白,赵汶为什么要告诉她,而且讲得如此详细。
  
  赵汶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低了头,眼睛里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嗓音越发低哑:“墓穴凿好之后,我和我哥都过去查验了。其实,石窟里还有一处隐秘的洞穴,可以并排安放两具棺椁。你想,他这是什么用意呢?”
  
  牧云越发觉得丈夫的眼神阴森可怖,手心里渐渐有了湿漉漉的冷汗。可她表面上,却镇定自若道:“我猜不出。不过,这个隐秘他并不瞒你,说明他终究还是信任你的。”
  
  他眼睛里的光芒渐渐敛起,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寂然。他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他顾念手足之情,我终不敢有负于他。”
  
  ……
  
  回到王府之后,赵汶并没有和她一道回自己的院子,半路上被人叫走了。当她准备独自一人回去时,一名侍女来到她跟前,行了个礼,“夫人,郎主令奴婢来请您过去。”
  
  “他在哪里?”
  
  “在那间小堂里,已经等了一阵子了。”
  
  她本不想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居然鬼使神差地跟着侍女去了。
  
  这里守卫森严,周围看不到任何闲杂人等。房屋不大,在树木掩映之下,格外幽静。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免不了多打量了几眼。她隐约能猜到,这里是赵源用来商议和处理军机要务的所在,不得他许可,其他人根本无法进入。
  
  木头台阶上,散落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子,无人清扫。她一步步走上台阶,望着敞开的房门,犹豫了,突然不想进去了。
  
  耳畔有轻微的响动,牧云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恰好见一个人影站立在窗下屋内,隔着帘子,盈盈蒙蒙的。距离虽近,却似隔了缥缈云端。
  
  半晌,他慢慢卷起了竹帘,抬眼朝她望来。一双深蓝的眸子里,隐隐藏了几分惆怅和悒郁,恍如幽深的月影,令她感到几分陌生。好像这几个月不见,他变了许多。
  
  “云儿,怎么不过来?”他注意到了她,眼中的阴郁随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溢于言表的喜悦,“进来啊。”
  
  牧云下意识地朝周围望了望,带她来的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小小的庭院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迟疑片刻,终究了进了房门。他迎了出来,举止不似以前那般轻佻,只是温柔地微笑着,携了她的手,转过屏风,来到一张华丽的大床上。
  
  安顿她坐好之后,他也紧挨在她身边,仔细打量着她,“现在身体如何了,恢复好了吗?”
  
  牧云并不回答,只是低头坐着,盯着裙子上的花纹,不理睬他。
  
  赵源显然是知道她在恼恨他,于是不等她回答,就自问自答道:“看来恢复得还不错,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这样,我就放心了。”
  
  时间是治疗伤痛的最佳良方,这几个月来,赵源不在邺城,她眼不见心不烦,身体也因此渐渐好转了。可他现在回来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就像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漾出层层波澜。
  
  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因此,她只能继续沉默。
  
  赵源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尴尬,居然厚着脸皮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我?侯尼于有没有在你跟前说我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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