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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反目 ...

书籍名:《素手窃国》    作者:弦断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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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云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看来他多半是掉头就跑,甚至是看着伏兵们气势汹汹地杀出,先是面如土色,然后很没面子地抱头鼠窜了。可问题是,堂堂齐王世子,魏国大将军,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丢盔卸甲,仓皇逃跑,这该是怎样一个滑稽场景呢?
  
  其实完全没必要对此如何吃惊了,看他那双书卷气浓厚的手就知道了,如果叫他持刀握弓,反而很不协调了。听赵汶的说法,他从小就很善于逃跑,因为他经常在市井中厮混讨生活,譬如偷点东西被失主追打,就需要练成一套高超的脚底抹油功夫,否则迟早要一命呜呼的。然而,比起砍人的功夫,他显然就比不得习武多年的弟弟了。
  
  五岁那一年,她还是燕国公主的时候,曾经微服去市井中游玩过,亲眼看到那些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孩子是如何趴在地上,在灰土里一粒粒捡粮食的;也看到过他们被凶神恶煞的小吏用鞭子抽打驱赶,甚至被马蹄践踏在身上……可见,当年赵源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想到这里,牧云突然感觉赵源表面上虽荣光环绕,实际上还是挺可怜的。从小就要用稚嫩的肩膀扛起维系这个家的重任,长大以后又被父亲驱使着卖命,扛起治理整个国家的重任。他为国为家出了那么多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从来没有人念他的好,对他的评价永远都是狂妄之徒,跋扈将军。至于现在,应该又加上一个“无胆鼠辈”了吧。
  
  牧云叹了口气,说道:“他平时不习武艺,对军事一窍不通。突然在家门口遇到伏兵,一时慌张也是正常的。古来虽有‘投笔从戎’一说,但那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到的。”
  
  赵汶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不过,不过这一次,他在众将士面前着实丢了面子,偏偏我又被父王褒扬,所以……”说到这里时,他低下头来,颇为不安地搓着双手,情绪很是低落,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当然知道他后面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但出于对赵源的信任,她并不认为赵汶应该为此事害怕。因此,她微笑着安慰道:“怕什么,你应该高兴才是。你从小到大都被人看轻,眼下终于有了一次出头露脸的机会,你又表现优异,大王当众夸赞你,这是一桩好事啊。”
  
  他微皱着眉头,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担忧和后怕,“你不知道,当时我虽没敢看他,却如坐针毡。我的后背上,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锥子一样锐利。我想,他一定更加恨我忌我了。”
  
  赵汶描述着当时的场景时,明显神情飘忽了,仿佛完全沉浸在当时的气氛中,被自己的哥哥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当真是,战战惶惶,汗出如浆。
  
  面对丈夫的异状,牧云有点讶异。因为他一贯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也很少敞开心扉和她说话。现在突然一反常态了,毫无保留地向她倾诉着内心的恐惧和感想,看来他是当真害怕了。一壶酒下肚,才敢说出来。
  
  “好了,没事,不用怕。就算你在武略上胜过他许多,他也不至于怀疑你会取代他。要知道,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不会拿你当做敌人一样防范的。”
  
  “话虽如此,可……可我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年纪又仅次于他。何况,我还‘怀璧其罪’。你说,将来要是父王不在了,他会不会……”他犹豫再三,终于将他最大的担忧说了出来,“杀了我?”
  
  她心中一悚,然后立即摇头,“不会的,他是你的哥哥,他干不出残害手足的事情来。”
  
  他喟叹道:“现在也许不至于,可将来呢。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何况他将来要掌管的是天下,那个位置,足以使坐上它的人泯灭人性,什么都干得出。”
  
  牧云有点恼火了,起初对他的一点点同情也跟着消失无踪。她冷着脸说道:“他待你如何,你自己有数,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若让他知道了,该有多寒心?”
  
  赵汶端起杯子,再次悉数饮下。烛光下,他的眼睛有点泛红了,还有一点亮亮的水色,“姊姊有没有想过,将来你重回他的身边,我会是怎样的下场?”
  
  “你……他说过,不会杀你的。”
  
  “不杀又如何?我到时候过的,必然是一整天一句话都不敢说,每天装成个傻子模样,拖着鼻涕傻笑的日子。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开恩赏我一条生路。现在我憋着,忍着,是因为有你,所以值得。可到时候我连你都失去了,还要继续这样。我想,兴许我会憋成个疯子。”
  
  赵汶说到这里,不继续了。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酒后失言,于是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地收住了。
  
  牧云反问道:“那又能如何,难道叫他让位给你,让你当大王,你就开心了,不害怕了?”
  
  赵汶侧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沉默片刻,他将酒杯“咣啷”一声扔在地上,然后站起身,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着。
  
  突然,他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活不出个人样,只好活成个熊样。若他怕我忍不住,你不妨告诉他,叫他现在就来杀了我!我死了,他就可以安寝了。”
  
  说罢,将地板上的杯子一脚踢开,连鞋子都不穿,就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牧云呆坐了半晌,这才招呼侍女过来。“去,把鞋子给郎君送去,免得扎破了脚。”
  
  “诺。”侍女弯腰拾起鞋子,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转身出去了。
  
  她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掀开被褥,取出那幅画,重新展开来,借着忽明忽然的烛光,打量着图中的兄弟几个。赵汶在其中有如鸡立鹤群,格格不入。如此无形的压迫,要是换成她,她应该也无法忍受的吧,难为他忍了这么多年。
  
  嗟叹之余,她收起画卷,重新塞回去,坐下来想了想将来的事。最后,她有了决定——等到赵源做了大王,就把他远远打发出去算了。让他到边远的州郡当个刺史,天高皇帝远,倒也自由自在,再没人敢欺负他,嘲讽他。更不用过着这样如履薄冰的痛苦日子。
  
  ……
  
  刘桃枝笔直地站立在堂外,从黄昏到入夜,一个多时辰过去,他的主人方才从里面出来。他讶异地注意到,赵源的的衣襟上有几滴看起来很新鲜的血迹,鼻子有点肿了,走路似乎也不太方便了。于是他不敢耽搁,赶忙上前去搀扶。
  
  赵源的脸色格外阴沉骇人,并不说话,一把将他推开,顺着庭院里的石板路朝院门走去。
  
  他跟在后面,看到地面上出现断断续续的血滴,鲜亮亮的,格外刺目。显然,这是赵源经过的时候留下来的。
  
  “郎君,您受伤了吗?”
  
  赵源并不回答,中途突然停住脚步,刘桃枝连忙止步,堪堪避开了撞到他后背上的结果。原来旁边出现了一只偌大的鱼缸,月亮倒映在水面上,明晃晃的,有如一面铜镜。
  
  赵源来到缸前,在水面上照了照,然后掬水洗了几把脸,这才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捂住鼻子。
  
  “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他声音低沉地吩咐道。
  
  “是,小人明白。”刘桃枝差不多猜测出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不过是个苍头,不能多嘴。只是一脸恭敬地站在主人身后。
  
  洗完脸之后,赵源并没有立即离开,一面捂住脸,一面若有所思地盯着鱼缸。血腥入水之后,嗅觉灵敏的鱼儿纷纷摆尾游弋,追逐着扩散开来的殷红,喁喁吞吐,它们似乎对这腥甜的味道很感兴趣。
  
  “你安排在大王身边的人,现在是不是耳朵聋了,眼睛瞎了?”
  
  刘桃枝从他的背影中感觉到了浓重的戾气,连忙小声回答:“没有,都在各司其位。”
  
  “那怎么没有人提前知会我,竟瞒得如此紧密?”
  
  “回郎君的话,大王在安排城外设伏时,预先摒退了众人,只有几位参与此事的大人知道。机密要事,一般人很难探听清楚的。”
  
  赵源放下帕子,冷冷问道:“那么这两天来,王妃有没有来见过大王?”
  
  他略想了想,“没有,王妃只是召见过二郎君,就在前天。”
  
  “那么昨天有没有鲜卑勋贵来谒见大王?”
  
  刘桃枝有点犯难了,毕竟他并不在赵雍这边当值,不可能对这里的消息掌握得一清二楚,一时间自然无法回答。“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赵源扔掉帕子,伸手到鱼缸里,在凉冰冰的水里摸索一阵,突然抓住一尾金鱼,捞出水面。鱼儿一出水,立即猛烈挣扎起来,试图借着光滑的鳞片摆脱他的控制。无奈他紧紧扣住了它的鳃部,它即使竭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只能一点点地接近死亡。
  
  他盯着手里垂死挣扎的鱼,自言自语道:“这样就想把我拉下来,难免异想天开了。”说罢,猛一握拳,金鱼顿时浑身冒血,被他攥成了一团不成形状的肉泥。
  
  刘桃枝默不作声地站在后面,渐渐想起了下午时候的情形。
  
  从大营返回城内的半路上,刚刚出尽风头的赵汶被赵源拉到马车后面,一脚踹翻在地,摔了个狗啃泥。接着,赵源抽出刀子,在他脸上,脖子间慢慢地比划了几下,这才心有不甘地收回鞘中。
  
  这一幕只有刘桃枝看在眼中,他始终没有参与,只是默默地为主人把风,免得给外人瞧见。最后,主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一脸嫌恶地瞥了太原公一眼,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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