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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方醒身世终败露

书籍名:《庶女传》    作者:姜汁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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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年关将至,因为府外时局动荡,府内,又有痛失孙儿的烦闷,周老太太便吩咐这次过年,不可靡费。
  周家曾经中落,虽然如今又重振,到底去了穷奢极侈的作风,过年的场面也并不奢华,只图骨肉团圆热闹罢了。从腊月里开始,周府夜夜点着明灯,或是自家人在一起说笑,或是同族之间的亲友互相走动。到了正月初八散了灯花,初九便得了个空闲,婆媳妯娌便聚在一起说话。
  周母歪在榻上,笑问道:“再过几天,元宵节一晃,再想这么热闹也是不能了。”
  “老太太,”四太太说道:“您一提元宵节,我就想起一件事情来,正想讨老太太的示下。”
  众人一听,只看着她,等着下文。老太太问道:“你可想起什么事情来了?”
  这个四太太姚文静今年才二十岁,春天过的门。她父亲在外交部门做事,家庭也开明些,加上就只这一个女儿,自然宠爱非常。四太太看上周家老四年轻俊朗,由姚老爷帮衬着举荐他进了外交衙门,周母因为这个,面上很宠四太太,因此姚文静在老太太面前,也很敢说话。
  四太太说道:“元宵节自然是要赏灯的,今年洪宪皇帝登基,听说这次灯市口的花灯要比往年还漂亮还多。干脆咱们也去逛逛,那不比在家里还要热闹吗?”
  大太太一听,连忙摇头,说道:“这可不大使得,那灯市上什么人没有,咱们一群女眷,到底不大方便。”
  老太太笑说道:“我知道了,只怕你当年做小姐的时候,就是个贪玩坐不住的人,也难怪,你这么年轻,爱玩儿也是有的。”说着,又对四周的人说道:“除了老四媳妇儿以外,还有谁愿意去啊?”
  四太太连忙说道:“老太太您且别问她们,她们一个个心如止水,哪个也不肯去的。非得是三太太屋里的平姨娘,也是个年轻媳妇,另有您屋里的白蔹,是年轻好玩的,她们心里肯定愿意跟我去呢!”
  老太太说道:“难得的灯会,城里万人空巷,男女老少都去,偏咱们不能去不成?如今都文明了,也没有那样的男女大防,就是古代,也有女子逛灯节的。我是年纪大了,懒得动,你这几个嫂嫂性子腼腆,也不愿意走动。你们要去,我也不拦着,只必须叫老三老四陪着你们去。咱们可说好了,只前半夜,后半夜一定得回来。”
  四太太喜上眉梢,说道:“还是老太太心疼我,谢过老太太了!”
  三太太说道:“我怕平姨娘性格腼腆,未必愿意去呢。不过,出去转转也好,她还是个年轻人,也不必像我们这样,待我回去劝劝她。”
  众人商定了,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散了。
  到了正月十五那一天,北京城有几个地方有庙会,灯市口更是热闹非凡。天刚擦黑,沿街的各家商户,都点燃了悬挂起来的花灯。姚氏拉着平氏笑道:“你打那么远的南边来,也不知道你们那里风俗如何,只请你看看我们北京城的灯会热闹不热闹!”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平氏连忙说:“北京不愧是首善之地,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姚氏笑着,领着平氏,白蔹,由周老四陪着逛花灯。她指着各色的花灯给平氏说明:“这是‘气死风灯’,这是‘吉利灯’,咱们再找找,看哪里有‘麦芽儿灯’没有,买一个带回去给老太太玩儿。”
  一行人又说又笑地逛着,到了一家茶楼前,正有一群人围着猜灯谜。茶楼主人挂了几十盏花灯,纱灯,绢灯,玻璃灯,羊角灯应有尽有,摆了四五处。姚氏一行人便各处走着,一边说笑一边猜灯谜。正说笑着,就见一只手抓住了平氏的胳膊,冒出一个中年男人来。先把姚氏唬了一跳,又听见那男人说道:“我看着背影就像,果然是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姚氏原以为是个市井流氓,却看他穿的也还算体面,不像那种人。再看平氏,已经吓得脸煞白,说道:“这位爷,认……认错人了。”
  中年男人冷笑道:“你不是钱二奶奶旗下的瓶儿吗,我哪能认不出你来呢!我在你身上前前后后花了不下千两银子,都打了水漂,你可真有些手腕啊!听说你跟着一个京商走了,倒是巧了,又让我碰见你!”
  姚氏一听,倒明白了大半,朝周四使了个眼色,不叫他上前,自己在一旁看着热闹。
  平氏脸上已经吓得没了血色,只说那男人认错了人,一时间也有不少人往这边看过来,周四实在坐不住,说道:“你是什么人,拉着妇人混说一气。你再不放手,小心我叫巡捕房来!”
  那中年男子见周四儿穿得体面,说话语气也是一副不容进犯的样子,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家。他又是外地人,不敢在京城闹出事来,当即讪讪地撒了手,又看了平氏两眼,才躲进人群里不见了。
  姚氏连忙上前,问道:“这是什么人?你认识?”
  平氏急得忙摇头,说道:“我并不认识这个人,想必是他酒喝多了,胡乱说话罢了。”
  姚氏点点头,笑说道:“我也觉得他认错了人,你瞧他嘴里说的话,不三不四的,你是正经人,他自然是认错人了!”说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仍旧拉着她说说笑笑,但是平氏却没了笑脸,一路总是愣神。
  大概九点多钟的时候,一行人从灯会上回来,周府已经挂满了格式的彩灯,自然都是极精致漂亮的,映得庭院里五彩缤纷。大饭厅里支起了五六张小圆桌,都摆了几碟鲜果点心,周老太太坐在当中。四房儿女都聚齐,另有大房十岁的女儿兮芝,二房九岁的信生,三房的鹤生棠生,由奶妈领着围坐在一桌,倒也热闹。周母见人也齐全,便吩咐管家媳妇开煮元宵。
  到了晚上十二点钟左右,全家吃罢了元宵,放完了炮仗烟花,也闹得累了,待送周母回了颐年堂,其他人也纷纷散了。
  颐年堂正屋里,周母由青姨伺候着卸了首饰,拆了发髻,听白蔹说话。白蔹服侍周老太太五六年,最是老实,什么也不瞒老太太,便把今天在灯市上平氏的事说了出来。
  周母笑道:“竟有这样的事,想必她要吓着了。除了这件,可还有别的事情?”
  白蔹说道:“再没有别的事情了。”
  周母点点头,说道:“那你去外间歇着吧。”
  白蔹出去后,青姨说道:“我听白蔹学的话,这平氏十有八九和这个男人认识,若那个男人说的是真的,那平氏又是什么人呢!”
  周母说道:“这还有不明白的吗?现今外面专有一类人,或是当年红极一时的□,或是不安分守己的下堂妾,靠着男人赚钱,供自己的花销排场。平氏若真是这样的人,我是断乎容不得的。”
  次日一大早,三太太韩氏送了周三儿出去,自己在正屋哄小儿子棠生,十点钟的功夫,就听见帘外丫头说“老太太来了”,她一惊,连忙放下棠生迎出来,果然是老太太和青姨走了过来。
  “老太太,有什么事,只管传媳妇儿过去,您怎么来了?”韩氏连忙扶着老太太进屋上座,说道。
  周老太太坐下,只说到:“叫你们姨娘来。”
  韩氏一怔,只得答应,叫了东厢房里的平氏过来。平氏因昨晚的事情,慌得一夜不曾合眼。听见说老太太找,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虽然害怕,也不敢怠慢,赶忙就往正屋里来。
  老太太见平氏进来,只侧过身,对青姨说:“我不与这样的人说话,你来说。”
  青姨点点头,说道:“平姨娘,你刚进门时,老太太问你的话,你都据实答了?”
  平氏一时心惊,也不敢说谎,更不敢说实话,只低着头不敢言语。
  周老太太哼了一声,说道:“你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才敢把别人当蠢人骗!”说着,朝青姨使了个眼色,青姨便把一封信递过去,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平氏一看信封,只写着周府当家人亲启的字样,也没有署名。打开一看,那信的内容大抵是说周三爷新纳的妾室,出身娼门,乃是广州城有名的钱二奶奶麾下的艳妓,风流成性,手腕高明,入幕之宾不知几多。她虽然从良,还是耐不住寂寞,以祈福之名,去庵堂与姘头厮混,如今以恶名扬于邻里,还望贵府早日察觉,以免声名沦丧。
  平氏越看,脸上越冒出冷汗来,及至看完,忙跪在地上,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青姨说道:“你别光顾着自己哭,到底这是不是真的?”
  平氏只呜呜咽咽地哭,不敢回话。韩氏捡了信纸,看了一遍,也是脸色大变,问道:“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
  平氏说道:“写这信的人,必不是个好人,这上面的话哪里能信呢!”
  青姨一瞪眼睛,说道:“你推得倒干净,那我问你,昨儿那个男人,你到底认不认识?信上面说的有名有姓,还有地址,找个当地人核对一下便知,白眉赤眼的,人家诬赖你做什么!”
  韩氏也忙说道:“你原该跟我说实话,事实到底怎么样,说出来我们再商量,若是查出来你一味的抵赖,才有你受的。”
  平氏犹豫了一下,看看周母,她只眯着眼睛,一时也没了主意,说道:“老太太,我也是逼不得已,没有法子……”说着,磕了个头,又哭了起来。
  周母微微睁开眼睛,说道:“逼不得已?谁逼你了?总不能是我们家老三,强逼你作妾吧!”
  平氏忙说道:“老太太,我虽说了瞎话,可有的话是真的。我和我妈本来是给人家帮佣的,后来我被邻人骗了,卖给了钱二奶奶,帮她骗男人的钱。我落入红尘,自然没脸再见我妈,只能听任钱二奶奶摆布。那日遇见三爷,天可怜见,叫我找到终身依靠,我早已发誓,好好服侍公婆,伺候三爷,太太,能够平安终老就是我的造化了!”说着,她心里越发悲苦,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周母说道:“你倒是会说话,只是嘴上孝顺罢了,若真心敬我,也不至于欺瞒我。那庵堂厮混又是怎么一回事?”
  平氏说道:“这就真是毫无根据的事情了,我在庵堂里祈福祷告,庵里的姑子们都可以为我作证。我得此归宿,焉能不好好珍惜,却做出这样伤风败德的事情来?”
  青姨说道:“所谓无风不起浪,若是诬陷你,于这个写信的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平氏说道:“昨儿逛花灯,我遇见的那个人叫仇茂山,当初也是……是……是钱二奶奶叫我下手的人,我白赚了他千两银子,也没叫他得逞,他怀恨在心。这次遇见我,定然不肯叫我好过,非要诬赖我。老太太,三太太,我原是被逼无奈走上这条路,身心却是清白的,求老太太,太太千万开恩,不计前嫌,收留我吧!”说着,拿额头往地上碰,磕得响亮。
  老太太说道:“那你也算是很有手腕了,这么有心计,更不敢留你了。”
  平氏忙说道:“我也不敢说我是多憨厚纯良的人,但是这些事情,都是钱二奶奶授意,我不过任人摆布罢了,况且我不过在那里做了两年,里面明里暗里的事情,我也不能十分清楚。”
  韩氏虽不忍心,见老太太此时态度不明,也不敢求情,只在一边站着。周母说道:“老三媳妇儿,你才是她正经主子,你看这事怎么裁夺?”
  韩氏忙说道:“什么正经不正经的主子,都是老太太做主。老太太要认她,她就是府里的姨娘,老太太若不认她,她便是府里的丫头,我裁夺什么呢。”
  周母说道:“话也不是这样说,娶妾这样的事,原不该我过问,所以那日你带她来见我,我也不曾多说什么。如今牵扯出她的身世来,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我们虽不是名门望族,也是世代书香,容不得这样的人在家里。等老三回来,你与他说,就说我不愿意见这样的人,叫他把人带出去,或是弃了,或是在外另置一处房子,我决不过问。”
  老太太说罢,便由青姨搀着往外走,韩氏已顾不得平氏,连忙送了出去。走到院里,老太太说道:“九如,我这也算是逼着你丈夫养外室,你不会记恨我吧?”
  韩氏忙说道:“媳妇自然不会,老太太所做的,都是为了保全周家的名声,我是周家的媳妇儿,保全了周家的名声,就是保全了我,我谢您还来不及,哪里来记恨之说?”
  老太太说道:“我知道你素来是懂事乖巧的,你现在身子也养好了,以后当家主事,也要劳心劳力,千万将养好身子。”
  韩氏一听,喜上心头,说道:“媳妇年轻不知事,怕办不好,少不得再跟着老太太多学两年。”
  老太太说道:“我都老了,没这个心力了,整日里难得清闲,你就全了我吧。”
  韩氏说道:“这事非比寻常,还是得从长计议。若是老太太觉得我靠得住,我拼了命,也要把事情办好,不敢辜负老太太。”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就往外走。
  韩氏送走了老太太回屋的时候,见平氏依旧跪在地上,已是浑身颤抖,她料得周三儿对她也还有情,断不至于弃她于不顾,虽住在外面,不成个样子,也能保得平安。况且她现在坏了身孕,若生下一男半女,周三儿对自己定然越发看重,也能保住这后半世的平稳安逸了。只是一辈子顶着外室的头衔,终难见天日,自己的孩儿,只怕也要比人家矮一截,想到这里,平氏心里又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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