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秋水 > 第八章 碧山还被暮云遮

第八章 碧山还被暮云遮

书籍名:《秋水》    作者:顾青衣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又说萧冷儿一行人,那日圣沨回来向三人说出那消息之后,当下四人歇息一宿,第二天早上便出发往最北边行去。
  圣沨武功再高,带着三个娇滴滴的大姑娘,那速度想当然怎么也快不起来。好在得知那消息过后,萧冷儿相当于吃下一颗定心丸,倒也不若前几天焦躁,便自一路说说笑笑北行。及到中午时分也只一边走一边吃些干粮。萧冷儿不欲几人陪她这般赶,但洛烟然几人心中却俱知她表面虽淡,实则心里恨不得插了翅膀飞上赤霞峰去找到楼心镜明,倒也都不理会她那停下来歇一歇的提议。
  四人直行到太阳落山之际,往前行吹在脸上的风越发凛冽,圣沨看一看附近,终于道:“昨日我便是在此遇到那位老人家。”
  三女闻言对望一眼,据想到天色已经这么晚,那老人今日就算在此,这会儿只怕也早已离开,如此难不成竟是白走了一天?咬了嘴唇,萧冷儿心中沮丧,却极力不愿表现出来,几人都已陪她累了一天,难道这时才来责怪谁谁耽误了时间?
  看她模样,洛烟然和依暮云心中都不好受。圣沨四处查看,却忽然“咦”了一声,他声音方落,已听前方一阵低低的歌声传来。
  当下几人又惊又喜,萧冷儿立时抬脚往前跑去,果然不出几步,便见前方的大石上一位灰衣灰毡的老人正在坐在那里哼歌,脚下摆了一个背篓。
  圣沨上前,同样不掩惊喜之色:“老人家,你怎的……”
  他如此说,萧冷儿几人立时知道这老人必定就是他昨晚遇到的,互望之下,心中欢喜,几乎要跳起来。
  老人捻须笑道:“我老人家是看你这小伙子倒也有几分好处,昨日那神色,分明还想着今天来寻我,但临行之际,却不曾开口要我今天来此等你。这地方无甚人迹,我若不来,岂非让你白跑一趟。”却又摇头道,“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走路竟如此之慢,害我老人家在此等了整天。”
  望身后三位姑娘一眼,圣沨不由有些讪讪:“我……”
  老人目光随他往后,扫过萧冷儿面上时,却不由顿住,捻须道:“这位姑娘,跟之前那一位……”
  此时自然闹不得别扭,萧冷儿忙道:“她是我娘亲,老人家,我娘独自一人,她的去处,还望您能告知我。”
  “那位夫人的去处我却不知,但……”再看她一眼道,“相逢即是有缘,这天色也晚了,四位若不嫌弃,不如跟老头子回村一趟。”
  四人连忙点头,老人便站起身来,欲去拿那背篓,却已被圣沨抢先拽到手里:“老人家,我帮您背。”
  老人点一点头,也不多言,便当先向他们来时那条路行去,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再转弯去。洛依二女行在中间,萧冷儿却跟圣沨走在最后。见她面上表情变换,时而惊喜时而担忧,圣沨不由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找到你娘的。她又聪明、武功又高,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就算武功高如你和雪珞,若贸贸然闯入紫峦山,只怕也要吃大亏。”萧冷儿愁道,“照传言来看,那赤霞峰地势与紫峦山相近,但其中凶险只怕更甚,我怕的是她急于求胜,反而……”
  圣沨想一想道:“你也会说赤霞峰地势与紫峦山相近,萧夫人在紫峦山一住二十年,想来闭着眼睛也能轻易上下山。一理通而百理通,你莫要太忧心。”
  萧冷儿仍是蹙眉不语,却忽听走在前面那老人笑道:“这姑娘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老头子那日见到那位夫人,但觉她心中郁郁,定然有极挂心之事,又见她得知赤霞峰走向之时惊喜神色,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夫人想来是要吃些亏的。”
  萧冷儿闻言神色更是难看,洛依二女正怨这老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却再听他笑道:“不过也不用担心,我瞧你母女俩都是秀外惠中,灵气逼人,俱是有福之人哪。”
  几人垂头不语,萧冷儿却忽然抬起头来朗声道:“不错,她的运气一向很好,这一次想来也不会差。我心里从来都只当她轻易将我送人,那是半分也不疼惜我,直到如今才有些了解了她对我的感情。我真心念着她,她必定不会出事。”
  她声音清朗,信心十足,圣沨三人原本都觉希望渺茫,此刻听她这般说,便不由再次振作了精神。均想道萧冷儿脑瓜子素来最好用,她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老人回头看一眼萧冷儿,却有些意外。照理她才该是最惶然无助那人,谁知片刻的忧虑过后,她竟还能立时冷静下来叫其他人振作精神。倒是小瞧了她。
  五人回到老人的村子里时,月亮早已挂在梢头。
  “可像个大饼了,就是不能吃。”萧冷儿喃喃道,“这么圆,不知今天又到哪一日了?”
  倒无人怪她煞风景,但一听到“大饼”两个字,当下洛依二女只觉走了一天的饥饿无穷无尽的涌进了腹中,依暮云最是不顾惜形象,已自抱着肚子呻吟出声。
  “今天十四,可是个好日子。”看俱都饿得东倒西歪的四人一眼,老人笑道,“看你们这模样,叫伊那看到只怕又要训我,还是先去老头子家填饱肚子吧。”
  四人自然求之不得。
  老人一回到村里,便似比方才开朗健谈许多。交谈之中四人方知老人的名字叫达木措,他方才提到的伊那,便是曾去过赤霞峰的那位百岁老人了。
  简单吃些东西过后,达木措立时又要领着四人去伊那家中,倒是萧冷儿有些迟疑:“现在都这样晚了,老人家只怕早已歇下,咱们去打扰他,也不大好,不如明天在……”
  “你这姑娘心地倒好,”达木措眨一眨眼笑道,“但只怕明天便要来不及了。”
  见他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萧冷儿倒也不再多说,毕竟她想要赶紧找到楼心镜明,那是比任何人更甚。
  一路走过去,各家都已熄灭了灯火,唯独走到那伊那的门前时,不但油灯明亮,主人家甚至还坐在门口。
  不必介绍,萧冷儿四人看一眼也知道那老人必定就是伊那。能活到百岁之上的人,毕竟不太多。
  “你们终于来了。”伊那言道。
  四人面面相觑。
  达木措这才笑道:“伊那是咱们村子里的祭司,他今天一早便跟我说,村里会有客人到访。老头子一时好奇,这才又跑到昨日那里去等你们。”
  萧冷儿几人自然不信这话,但大半夜的这老人并没有睡觉,似乎当真在等他们。依暮云想一想笑道:“那为何不是老人家你早已告诉了伊那昨天遇到圣沨的事,伊那这才知道我们会来?”
  翻个白眼,达木措冷笑道:“你当老头子我是吃饱了撑的,一有人问路就带来见伊那,这些年来寻找赤霞峰的没有几千也有几百,老头子还不得累死。”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四人对望一眼,萧冷儿走上前道:“伊那,您见过我吗?”
  伊那并不抬头,只道:“你与你母亲,都是有缘之人。”
  萧冷儿一怔。
  “佛度有缘人,你若当真想寻找赤霞峰,伊那便告诉你那去路。”
  萧冷儿连忙道:“我娘月前独自前往,我左右也放心不下,必定是要走这一趟,还望伊那能告诉我。”
  伊那抬起头来,目中竟无上年纪之人一贯的浑浊,目光精细,瞧得萧冷儿心中一震:“你告诉伊那,想上赤霞峰,是为了何事?”
  迟疑片刻,萧冷儿道:“我娘此番前来寻找赤霞峰主人,只因我身体不好,她想为我求药。而我一路跟来,最紧要是为了我娘,剩下的原因,自然也是为了自己。”
  达木措听得一怔,想到,这姑娘说话可当真实诚。
  依暮云插口道:“伊那,什么人才能叫有缘人呢?”
  不待伊那回答,达木措已呵呵笑出声来:“每月十四来到此处的,便是所谓的有缘人。这位姑娘和姑娘的母亲,都正好赶上了这一天。”
  萧冷儿恍然:“难怪之前你说十四是个好日子,”忽然却又悟出另外一层道理,“难不成上赤霞峰的道路……”
  “正是。”伊那点头道,“每月唯有十五月圆之夜,能寻到上赤霞峰的道路。”
  四人闻言对望数眼,心中暗叫好险。
  这村子里甚少有外人,伊那和达木措都颇为喜欢萧冷儿四人,当下回屋中闲谈半宿,第二日清晨,伊那向达木措交代了具体行程,便自由达木措领了四人出村去。
  萧冷儿好奇道:“上个月我娘来此,也是达木措给她领路?”如此说来,这几十年上赤霞峰之人想来都由达木措领路,他那日为何又要跟圣沨说那路程他并不识得?
  达木措看她一眼道:“那位夫人可比你几个来得爽快,向我问了路,便独自一人行去。”似看穿她内心所想,又道,“你可莫以为天底下到处都是有缘之人。这几十年来,加上你母女二人,能上得赤霞峰的也不过三人而已。”
  四人又再咋舌。
  “只可惜……”达木措欲言又止,终究喟叹一声,“第一个人十年前上山去,至今不曾下来。”
  这是从侧面劝他几人不要上山?四人对望一眼,各自都是一笑,看到达木措对他们几个,倒是真心喜爱。
  依暮云道:“你怎知就没有其他人不通过你与伊那,自己寻到了上山的道路?
  看她一眼,达木措笑道:“一会儿咱们到那里之后,你就明白为什么连我也不知道上山的道路了。”
  还装神秘呢!依暮云撇嘴。
  将她反应看在眼里,达木措笑一笑,也不再多言。
  倒是萧冷儿望了远处耸入云霄的层层高峰,对那雪景悠然神往,问道:“达木措,你见到过天山的雪莲吗?”看他失笑模样,又补充一句,“是开得正好的那一种。”
  达木措笑道:“老头子在雪山底下住了几十年,自然是见过的。我瞧你这小姑娘最多十七八岁的模样,莫非也见过?”
  摇了摇头,萧冷儿颇有些遗憾:“便是没见过,才要问达木措,那情景可是非常美丽?但愿我这一次行程顺利,下得山来,还能见到雪莲?”
  “老头子见过雪莲开花的情形,那可真是……”达木措挠一挠头,为自己不知如何形容而笑得有些讪然,看旁边认真倾听的圣沨,眨眼笑道,“小姑娘一个人,还是和这个像雪莲花一样美的少年?”
  萧冷儿怔了怔,直觉便摇了头,沉默半晌方轻声道:“以前我和一个人约定要来天山看雪莲,他也答应过我。但……不知以后还有这机会没有?”
  此言一出,圣沨面上光彩便不由自主黯淡三分。
  那达木措偏生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主,兴致勃勃问道:“小姑娘的心上人竟然不是这个美少年?天底下还有比这少年更好看的男人?”
  萧冷儿原本不愿多说,倒被他两句话勾起兴致来:“为什么我们四个人一起,达木措非要认为我和圣沨才是一对?又为什么我说跟旁人一起约好,那便一定是我的心上人?最重要是,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一定要比圣沨更漂亮?”
  洛依二女听得猛点头。
  “这少年唯独看你的眼神,与看另外两位姑娘不一样。”达木措眨眼笑道,“而姑娘你说起约定那人的眼神,与少年看你的眼神如出一辙。还有,那人如果没有这少年漂亮,你又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丑的来喜欢?”他语间颇有些困惑。
  眼神……她已尽量做到心平气和,却仍然是那般容易就被人看穿?萧冷儿苦笑,喃喃道:“美和丑……达木措一定没有喜欢过什么姑娘。”
  “谁说没有!”达木措脖子一梗道,“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喜欢的可是咱村子里最美丽的姑娘。”
  “那最后也一定没娶到人家。”
  依暮云撇嘴,逗得洛烟然掩嘴轻笑。
  达木措倒也不生气,挠头破有些困扰道:“她后来嫁给别人啦。”那模样好像到现在也没想通姑娘为什么不选他而要嫁给别人。
  几人大笑。
  笑完过后,萧冷儿颔首道:“达木措说的也有道理,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在你眼里,自然便是全世界最美。”回忆半晌,缓缓道,“跟我约定好的那个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只觉连脑子都停止转动,只是反复的想到,天底下竟然有那么好看的人呢。”
  那种反应,不管她看他多少次,认识他多久,只要他对着她笑,仍然是最能杀伤她的武器。
  圣沨闻言眸色更黯,但萧冷儿的心,此时早已被另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填得满满。
  走了大半日,达木措脚步终于在两座看来并无甚特意的山峰脚底下停住。看了半晌也没看出甚稀奇来,依暮云道:“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达木措点一点头,转向萧冷儿,“你可懂得五行八卦之术?”
  萧冷儿颔首道:“达木措还有甚吩咐,只管说出来便是。”
  “那玩意儿我可不懂,伊那也不懂,伊那说是赤霞峰主人交代的。”达木措讪讪道,“所以其实咱都不知道具体该怎么上山,一切都看几位的机缘。”
  这个达木措,之前还当他装神弄鬼,原来是根本一窍不通!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萧冷儿道:“请明言吧。”
  “要笑就笑出来么,老头子可不怕人笑。”达木措嘀咕,眼见萧冷儿脸色已变得分外不好看,连忙拉着她蹲下身,寻了跟树枝在地上涂画起来,萧冷儿几人连忙聚精会神看着。
  看得半晌,依暮云和洛烟然都不懂得五行之术,只瞧得云里雾里,萧冷儿却已瞧出些门道来:“就这些,没有别的说法?”
  达木措道:“伊那下山时,赤霞峰主人便只给了他这一幅画,旁的一句话也不曾交代。”
  萧冷儿若有所思,半晌道:“多谢你,达木措,我领悟虽不多,但想来也能够试上一试。”
  “祝你们几位好运了。”拍拍她肩膀,达木措叹道,“你几个年轻人,老头子喜欢得不得了,希望你们能平安走这一遭。”
  “多谢你,达木措。”一日一夜相处,达木措为人古朴开朗,萧冷儿几人也极为喜欢他。
  夜里受冻,不愿达木措又要大半夜才能赶回村里去,告别之后,萧冷儿几人便叫达木措先行一步。四人走了半晌也都有些疲累,这附近看也无甚人烟,便自躺在地上歇息一会儿。
  半晌无意中转过头来,看依暮云呆呆盯着天空一动不动模样,萧冷儿不由动了心思,挨近她道:“想什么呢?”
  依暮云冷不防给吓了一跳,拍拍胸口,没好气瞪她一眼,偏过脑袋去不愿理她。
  “究竟在想什么?”萧冷儿不依不饶。
  依暮云又转过头来瞪她。
  萧冷儿眨了眨眼:“洛云岚?”
  依暮云瞪不下去了,正要再次转头,已被萧冷儿伸手定住:“我拜托你不要这样严重看不见我听不见我,赶紧老老实实回答我问题。”
  “你都已经知道了,还要我回答什么。”半晌依暮云闷闷道。
  洛烟然也已经凑了过来。
  眨了眨眼,萧冷儿柔声道:“是……哪一种想?你能不能分清楚?”
  依暮云被问得有些恼怒,想发火,见二人各自瞪大了眼,其中却都是认真的模样,忽然又泄下气气,复又重重躺下,半晌有些怅然道:“好像、随时随地都想着,又好像、他一直没离开过脑子里,吃饭想,走路想,说话想,想的时候还是想……哎呀我不知道啦,大概、大概是他从前像个牛皮糖一样黏我黏得太紧了!”
  萧冷儿与洛烟然对视一眼,心中俱喜。
  然依暮云很快就分清这究竟是哪一种想。
  半空中出现一阵很奇怪的鸟鸣声。
  萧冷儿一听这声音,立时便从地上跳了起来。圣沨也已经坐起来身来,凝神听得一阵道:“这声音……”
  “是我萧家特有的信鸟。”萧冷儿几乎连声音都在发抖,出神看远处,半晌果然看见一只奇异的白色大鸟展翅向几人飞过来,口里发出的正是方才几人听到的那种叫声。
  依暮云几人看得咋舌:“好大的鸟!”
  让那信鸟停在自己肩上,萧冷儿笑道:“这一种信鸟可不好养,又机灵又凶猛,也能耐住长途。此次他们竟然用它来传信于我,只怕那边又发生了大事。”
  三人都已经围拢过来,萧冷儿从信鸟爪子上解下那竹筒,便自放它飞上天去。小心翼翼展开那纸卷,方看得两句,萧冷儿已白了脸色。
  见她模样,其他三人也不由心中收紧,洛烟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楼心月约战泰山派掌门尤崇庆,众人被问心设计困于泰山凌云峰下,伤亡惨重……”她再看下去,只觉连站都快站不稳,“尤掌门当场被害,扶伯伯与洛伯伯……俱都重伤,我爹、我爹……”脚下一软,终于踉跄跌坐在地。
  洛烟然也早已听得呆住。
  见她二人模样,圣沨一手夺过那信纸,匆匆看完,见依暮云焦急模样,淡声道:“燕帝伤得最重,可能……一生都无法再站起身来。”
  依暮云张口结舌,半晌才想起问道:“那其他人呢?扶雪珞、萧姐姐,他们……”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洛云岚呢?洛云岚呢!”
  “他们都没什么大事。”圣沨把手中信纸递给她。
  连着看了两遍,依暮云明知不该,但心里的确放下一些。这才又看向萧冷儿犹豫着不知说什么,已听萧冷儿哑声道:“给我。”
  依暮云连忙递上去,见她手都在轻微颤抖的模样,怒从心起,忍不住回头冲圣沨吼道:“都是你们魔教,都是那个问心!无恶不作!丧心病狂!”
  圣沨默默听着。
  “大哥他……”洛烟然颤声道,眼泪便顺着雪白面颊流下来,“爹爹……”
  依暮云恨恨道:“你还叫他作大哥,他这种人,怎配做你兄长!”见其他三人俱是黯淡模样,又气又恨,跺脚转过身去。
  萧冷儿与圣沨对望一眼,半晌圣沨忽道:“他让我跟你走,便是有意叫我置身事外。”
  萧冷儿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半晌站起身来,踢踢脚下的石子垂首道:“我说分开,他不允。我现在知道或者他只是不甘心,因为、因为他早已放弃与我之间的感情,他无所谓了,但是、但是希望我跟你不要生恨,希望我们两个好,所以让你陪我一起离开。”
  圣沨默认,他也不知该说庚桑楚这想法是痴傻还是可笑,但他确是他大哥,确是把他作亲弟弟一样疼爱,在他自己丝毫没有退路的时候,也坚持要为他找准一个原本不可能有的明亮的方向。
  半晌萧冷儿沉声道:“这一趟赤霞峰之行咱们得加倍努力前行才是。”看洛烟然垂泪和依暮云无精打采模样,咬牙道,“别哭了,把眼泪通通都留到明天去罢。”
  三人都是一楞,萧冷儿握紧了手中的纸张:“大哥说,天底下若还有人有可能医治爹爹的疾,只怕唯有这个赤霞峰主人。”踱得两步再道,“我爹一生爱武成痴,不能让他就这样坐在病床上过完她的下半生,我一定要找到风赤霞,一定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一直觉得自己是怨着萧如歌和楼心镜明的,但此刻,他们都不在她身边,他们都身陷危难之中,她竟已然可以坦然的唤出一声爹娘。而这一声迟了十七年的呼唤,给了她那样大的勇气,让她忘却那个人带给她的满身满心伤痛,而生出继续往前走的无穷的力量。
  “冷儿……”
  “我一定可以找到风赤霞。”萧冷儿扬一扬手中的纸张,一字字清晰道,“我一定会平安的带出娘亲,也可以找到救治爹爹的方法,他们都绝不会有事。”
  三人看她光彩湛湛眸光,那其中闪烁的坚定,就像观音一样圣洁。
  “所以收起所有的眼泪和内疚挂念。”看一眼渐黑的天空,萧冷儿握紧了拳,“今天我们还有不得不做的、更重要的事。”
  “我们真的可以找到赤霞峰主人吗?”依暮云问。
  萧冷儿不答,只因这瞬间月亮终于从东边的峰影间升了起来。
  挥一挥手,示意三人跟在自己身后。萧冷儿眼中只是留意随着月亮升高时,她眼前那两座山峰交替在地上的影子的变化。那影子移动一步,她便也跟着走一步,压根不去看周围的环境。
  三人跟在她身后,俱都不敢出声打扰。圣沨不时看身边景物变化,四人此时早已出了平地,往其中一座峰顶行去。
  索性这路程虽时快时慢,不时也过些山涧,但并不会特别难走。也不知行了多久,当那影子终于从山的一头投向另外一头,他们四人早已站在峰顶,脚下一片不见底的深渊,烟雾缭绕。
  依暮云见此情形不由泄了气:“是达木措耍了咱们,还是冷儿你搞错了?要不要拿出那地图来再看一看?”
  方才休息之时萧冷儿早已将达木措在地上画的那幅画绘在随身携带布帛之上。
  萧冷儿笑道:“那地图是咱们上了赤霞峰之后所用,现在拿出来能有甚用处?”
  依暮云张口结舌,指了几人站的地方道:“那……你……”那他们几人是怎生上来。
  萧冷儿翻一个白眼道:“拜托你稍微动一动你尊贵的脑子,大小姐,伊那指明了要十五月圆之夜前来,达木措也指明两座山头给咱们,这样难道还不足以得出答案?”
  “但脚下确然没有路了。”圣沨沉声道。
  依暮云猛点头,冲她扮个鬼脸。
  半分也不理会道,萧冷儿向圣沨笑道:“那可不一定,你向那下方扔个东西试试。”指了指脚底下那烟雾缭绕。
  圣沨随时捡了块石子运劲扔下去,半晌不见声音,向萧冷儿耸一耸肩。
  “你往前走三步,再想着正下方扔个东西。”萧冷儿再道。
  圣沨虽不明其中道理,却也依言照做,这一回不若三人想象,那石子方落地,立时便是噗的一声想。
  三人目瞪口呆,萧冷儿笑道:“可别用那种神神怪怪的眼神看我,道理其实很简单的。”指一指几人上山的路道,“方才我一直记着咱们上来的路程,在心中绘出一幅图,便是五行中一个字诀,而那字诀若用在这路程之上,破解的关键位置,我初浅推算,正是方才叫圣沨扔下石子的那一处。因此才大胆猜测那风赤霞却是用了山头的云雾隐了赤霞峰的正确位置。”
  依暮云退后三步,抱着肩膀道:“我不管你们谁愿意当第一个跳崖的勇士,总之别叫上我。”否则这种白痴的死法绝对让她死不瞑目!
  没好气翻个白眼,萧冷儿变戏法般从身后包裹里拿出一捆绳索来。
  其他三人目瞪口呆看着,萧冷儿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惊奇吧?敬佩吧?小爷我天生惠质,确实不是你几个闲杂人等能比的。”
  依暮云喃喃道:“萧冷儿,你是跑江湖卖艺的不成?或者是那种随时准备绑了人怎么怎么样的……”
  “死丫头,给我住口!”萧冷儿恶狠狠将绳索一头扔给她,“就你去!”
  依暮云连忙跳到圣沨后面,圣沨倒也讲义气,义不容辞从她手中接过绳索:“我去吧。”
  瞪笑得小人得志模样那人一眼,萧冷儿点一点头,将自己手中一头在脚下一块岩石上打结:“你小心一点。”
  当下圣沨坠了绳索下去,萧冷儿三女在上面屏息凝神守着,片刻便听圣沨声音叫道:“都下来吧。”
  三人对望一眼,萧冷儿笑眯眯道:“云丫头不是最怕死?那就你走最后。”
  依暮云二话不说已顺着那绳索爬下去。
  萧冷儿轻啐一声,万分不屑模样。洛烟然瞧得憋笑,跟在依暮云之后爬了下去,萧冷儿自然又是最后一个。
  细心的重新挽好绳索,萧冷儿顺手拍拍依暮云脑袋:“学着点,丫头,这些可都是行走江湖的必备常识。”
  “不许敲我脑袋!”依暮云大怒。
  “我知道你已经够笨了。”萧冷儿嘻嘻哈哈,这一回不堪落后,头一个向着岩洞中跑去。
  半晌柳暗花明,四人再望那一座峰中之峰,洛烟然赞道:“鬼斧神工。”
  “世外桃源。”依暮云喃喃。
  “你可别再来一句人间仙境了。”望同样有些惊艳之色的圣沨一眼,萧冷儿收了之前嬉笑之色,“真正的危险,可是要从此处才开始。”
  三人俱都收回目光望她。
  拿出那幅地图展开,萧冷儿挥一挥手:“出发,孩子们!”
  
  原镜湄被囚第三日,庚桑楚终于施施然找上门来。
  他倒并非一人来此,手中另外一个,却是众人早已为生还无望的尤崇陵。便是萧泆然这般素来最沉稳之人,一见那人折扇轻摇笑意粲然模样,也立时拔出腰间剑。
  庚桑楚啧啧道:“萧公子这般盛气凌人,倒迫得我不敢走近了。”
  “这天底下竟还有你不敢做之事?”萧泆然冷哼,在萧如歌目光下,不得不退了下来。
  庚桑楚颇为好奇道:“其实萧公子做什么这么恨我?就因为我伤了你师傅?”
  “至少我没有不讨厌你的理由。”一再伤萧冷儿的心,重创萧如歌,使得整个中原武林几乎全无生机。这样的人他若还喜欢,那才当真是有鬼。
  庚桑楚颔首称是,他向来自认还算是个善解人意的人,目光望向他身后,却是目光一闪,折一折腰客客气气道:“燕帝有理,夫人有礼。”
  萧如歌颔首回礼,冷剑心站在萧如歌身边,打量他半晌方喃喃道:“楼心月和思璇的儿子,从前毕竟是小瞧了你。”
  “岂敢岂敢。”庚桑楚摇头道,“小侄再不自量力,也不敢与二位相比。”
  他此刻丰神俊朗站在那里与坐在椅子上的萧如歌说这番话,真情假意都还,看在萧泆然一干人心里,自然又是心头火起。
  半分不理会众人面上颜色,庚桑楚向一直沉声不语的扶雪珞道:“我要见湄儿。”
  洛云岚冷哧一声,指了一旁面色灰败的尤崇陵道:“你就准备用这个东西来交还原镜湄?在下没记错的话,问心殿下似乎说过,原镜湄一人,在你心里抵得了千军万马。”
  “毕竟还在人家泰山派的地盘,洛公子说话可注意些。”庚桑楚仍是笑吟吟模样,半分不见动气,“原本是想杀了他,后来转念一下,这东西竟还有些用处,便一时起了好心,给各位留下了。”
  洛云岚还要开口,却被扶雪珞制止。
  庚桑楚笑道:“果然还是扶盟主最有见地,在下佩服。”
  懒得与他耍嘴皮子,扶雪珞淡淡道:“你想怎样?”
  看他半晌,庚桑楚亦敛了笑容:“湄儿如何?”
  “她没事。”不理会洛云岚连连使眼色,扶雪珞淡淡陈述事实。
  踱得两步,庚桑楚道:“扶盟主与湄儿三载相交,对她怜惜有嘉。今日在下少不得要多问一句,倘使我不肯前来,扶盟主当真会杀了湄儿?”
  扶雪珞默然。此事他也反反复复想了好几天,半晌闷闷道:“若只是我自己,自然不会。”
  “你既不愿杀她,留下她又有什么用?”庚桑楚追问。
  洛云岚翻个白眼道:“是人都知道原镜湄是你的左右手,留下她做什么不能,好歹也可以牵制你行动。”
  庚桑楚道:“你也这么想?”问的却是扶雪珞。
  扶雪珞不语。
  庚桑楚等的倒也不是他的回答:“扶盟主心里想必清楚,其一,这天底下若当真有人能牵制我,也决计不是湄儿。其二,即便湄儿有这本事,她的性子你同样了解,绝不会给你们这机会。所以,洛公子这如意算盘只怕是打错了。”
  洛云岚气极反笑:“依你的说法,这原镜湄留下除了浪费咱们的口粮,倒真是一无是处,我们还该将她恭恭敬敬归还了你不成?”
  庚桑楚点头的动作一派理所当然:“如果洛公子愿意的话,在下自然乐得接受。”
  洛云岚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咬牙切齿骂道:“就算那丫头留下半分用处没有,好歹也是你的心头肉。日前你害我同道,累我爹爹重伤垂死,我杀了那丫头,好歹也让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伤心一回。”
  庚桑楚笑意不变,但其中多出的几分森然,却叫众人不寒而栗:“你尽管试试。”
  “爷想试的时候,自然会。”洛云岚半分不将他气势放在眼中,嗤之以鼻。
  扶雪珞对两人耍嘴皮子的功夫早已听得腻烦:“你到底想怎么样?”
  指一指被点了穴扔在一边的尤崇陵,庚桑楚笑道:“我虽然讨厌极了此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当真是个人才。在我教潜伏多年,更能几次三番逃脱我追踪。最难得的是,此人能屈能伸,你中原武林许多大人物碍着那块表面牌坊不肯做不敢做的事,他都敢。我此番毁了他泰山派大半根基,要了他兄长的性命,留下他,你说日后会不会成为我的一大阻力?”
  扶雪珞目光一闪:“但正如你所言,你不是恨极了他、三番两次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我确然不喜此人。”庚桑楚颔首道,“但比起湄儿与我教中之人性命,他的死活,本座并不放在心上。”
  “没有其他原因?”扶雪珞淡淡问道,这后一句,却是他一时的好奇了。
  沉默片刻,庚桑楚喟叹一声:“自然是有的。”望了萧如歌和冷剑心二人,内里当真看到的,却不知是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一心要杀掉此人。但每每动手之际,想到此人是她第一次跟我讨人情救下来的,便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此时说的,却也是真心话。扶雪珞对萧冷儿的感情不比他少,他在他面前,那心情却是不用掩饰。
  扶雪珞点一点头,随口道:“就这一个条件,没别的了?”
  庚桑楚苦笑:“扶盟主什么时候也开始讨价还价了。”他一向以为这种事只有萧冷儿才会做。
  “自然也是跟着你们学的。”扶雪珞看尤崇陵一眼,“他或者当真能帮我们不少。但一个尤崇陵,又怎能交换问心放在心尖儿上的原镜湄?”
  庚桑楚颔首道:“你既然成竹在胸的等我来向你要回湄儿,只怕也早已有所准备,不妨说出来一听。”
  “三个月之内,你楼心圣界不得再侵犯我中原武林一分一毫。”扶雪珞道,补充一句,“包括楼心月。”
  庚桑楚再次苦笑,喃喃道:“这可当真是难为了我。人家才是圣君,我如何管到他头上去?”
  扶雪珞这次压根儿只作没听到。
  连连摇头,庚桑楚举手:“好好好,算我败给你。还有甚条件,不如一并提出来。”
  扶雪珞忽然一反方才那风轻云淡模样,扑哧笑道:“我若当真再有什么条件,今日这交易,只怕便是镜花水月,算我自作聪明一场了。”
  庚桑楚看他半晌叹道:“扶雪珞不愧是扶雪珞,萧冷儿没有看错你,你确实配当本座的敌人。”
  扶雪珞道:“问心一诺千金,你今日虽然只是口头应承下来,但我也相信你必定不会反口。”
  “多谢。”庚桑楚合扇一抱拳,“如此,请带我去见湄儿吧。”
  扶雪珞抬一抬手:“这边请。”
  两人离去。一直只静静看二人动作的冷剑心这才开口道:“你认为如何?”
  萧如歌颔首:“庚桑楚早有大将之风,雪珞经历这许多事,如今迅速沉稳下来,担得大任,也叫人欣慰。”
  冷剑心迟疑道:“他二人……”
  不待她说完萧如歌已经摇头道:“如今雪珞跟庚桑楚比,仍然有些差距,但若加上冷儿和云岚一干人在旁协助,你便是叫庚桑楚自己说,谁胜谁负,那也还是未知之数。”
  提到萧冷儿,两人都是一阵沉默。
  
  几步并入房中,床上那人闻声回头,正是原镜湄。四目相对,她眼泪已不自觉流了出来,庚桑楚心疼的上前一把抱住她:“湄儿。”
  “你为什么要来?”呜呜咽咽扑入他怀中,原镜湄捶他肩膀哭道,“你明明不要来,等哪天我自己逃出去了,就不算让你跟他们交换条件来救我了。”
  “那如果逃不出去呢?”庚桑楚沉声道。
  原镜湄呆得一呆。
  “傻,”替她挑顺长发,庚桑楚叹道,“我已叫你涉险一次,怎还会允许有第二次。”
  原镜湄咬唇不语,庚桑楚转身潇洒的向扶雪珞几人挥一挥手:“既然如此,我们便先走一步了。”
  “我倒真想在你身上留下点什么。”洛云岚冷哼。
  庚桑楚只作不闻,笑眯眯拉了原镜湄向外行去,不曾出得大门,却又被扶雪珞叫住,吩咐原镜湄在门口等着自己,庚桑楚复又转过身去。两人在一株大榕树下站定。
  “你……”踟蹰片刻,扶雪珞还是道,“照理说,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事我更没有资格过问。可是,你和镜湄……”
  “其实你到底想说什么?”庚桑楚摇了折扇,好整以暇。
  扶雪珞无奈道:“我想说的,你又怎会不知?镜湄和冷儿,都是我的朋友,镜湄对你生死不计,站在她二人朋友的立场,我只希望你能及早做出选择,也不会伤害到另外一个。”
  “你希望我选择什么?”庚桑楚反问。
  扶雪珞无言。
  庚桑楚笑道:“早在这之前,萧冷儿已当着你众人的面要与我情断义绝,就算没有这件事,此番萧如歌因我而残,萧冷儿心胸再开阔都好,你认为、她还会再想着一个伤害她父亲的凶手?”
  “她对你的感情……”
  “我知道她对我的感情很深。”打断他话,庚桑楚静静道,“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我一样清楚。为旁人想的,永远比自己多。”
  反驳不得,片刻扶雪珞道:“如此,你的意思,你决定要跟镜湄一起?”
  庚桑楚忽的笑出声来:“其实扶公子是不是想说,如果我选择了湄儿,你就会从此再无顾忌,无论如何也要扭转萧冷儿心意呢?”
  “从某一方面来说,是的。”扶雪珞坦然,“你我虽立场不同,但我尊重冷儿的心意。你若也是一般喜欢她,我不介意与你公平竞争。但你对镜湄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若你心里还有着别人,在冷儿这件事上,却恕我要看不起你这对手。”
  面上无甚表情,半晌庚桑楚缓缓道:“你心里怎么对萧冷儿,又想说什么做什么,那都是你的事,不用特意叫我来说。”他退后三步,地上的落叶踩得咯吱作响,“无论我做出甚决定,想来不会妨碍到你。”
  他离开,扶雪珞叫:“你究竟喜不喜欢萧冷儿?”
  庚桑楚并不回头:“你说呢?”
  他说?扶雪珞苦笑,叫他说,世界上怎会有人不喜欢萧冷儿?叫天底下任何一个人说,庚桑楚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甚至于每一次进退失据,他怎会不喜欢萧冷儿?
  其实他究竟是在问他选择,还是在提醒他退出呢?扶雪珞不无怅然想到,他甚时,也开始变得这样残忍而不够磊落?
  
  “你为什么来救我?”
  ……
  “扶雪珞跟你说了什么?”
  庚桑楚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扶雪珞问我选择萧冷儿还是选择你。我去救你,只因你是原镜湄。”
  他接着往前走,却在听到她叫声时再停住:“那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这一次庚桑楚没有犹疑:“我喜欢你,甚至可以说我非常爱你,但这只是一种兄长对妹子的感情,在我心里你自是十分重要,与圣沨一样,都是我最亲的亲人。”
  “你骗我!你在说谎!”冲到他面前,原镜湄大叫,“那日我要咬舌自尽,你惊慌的表情,你自己看到没有?今日你那样自然抱住我,看到我无恙眼中的放心,你自己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他直认不讳,握住她的肩膀,“我对你的感情和关怀,我都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觉得寂寞、不习惯,我会担心会想念,这些我都知道。没有对比就不会有结果,湄儿,如果一直都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也许真的连我自己,都会觉得,我对你定然也是出于一种男人对女人的爱情。”
  原镜湄在发抖,看着他的眼睛,也在发抖。
  “可是天底下没有那许多如果。”握着她的手,移到自己胸口,“你可曾听到这里面的声音?这里是一颗心,这颗心里面住了一个人。而它所有的呼吸跳动,都只是为了那个人。”
  原镜湄的眼泪便这样流了出来。
  那个人不是她。
  可是她不甘心。
  他分明对她也那样好,好得让她以为那就是爱情。
  为什么那不可以也是一种爱情?
  “陪在你身边的是我不是她。”
  “我知道。”
  “你伤害她的亲人和朋友,她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
  “你们没有可能在一起!”
  “……我知道。”
  “你有什么是不知道?”蓝衫的女子哭着叫喊,原本风情曼妙的姿容,哭得万般狼狈。
  “我什么都知道。”
  看着她的眼,庚桑楚柔声道:“我不是湄儿,所以不知道湄儿对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我是我自己,所以知道我对萧冷儿,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那是什么?”她痴痴问。
  收回放在她肩上的手,庚桑楚挽起衣袖,给她看自己手上淡淡的牙印:“你看,就像她留下的这个印记一样。那个人,连同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化入我的血肉里,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我不死,她也不会死。我害她,害她的亲人,害她的朋友,我给她和别人创造机会,我想放手又放不了手,我明知不能和她一起。湄儿,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行为我的动作,而我的心,我的心对着她,始终没有半分改变。”
  他说得风轻云淡,她却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你骗我,你骗我……”
  “我有没有骗过你?”扶她站起身来,庚桑楚柔声道,“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他只会骗一个人,唯一的一个。那个全世界他最爱、最舍不得欺骗的人。
  一次一次又一次,为何对着他妖魅般惑人的笑脸,她伤心也罢失望也好,却总也不能叫自己死心?哭倒在他怀中,原镜湄不明白,为何到了今时今日,听他说着那样残忍的话,她还是不肯对他死心?
  
  “三个月?”楼心月扬眉。
  庚桑楚点一点头,也不多言,只悠闲饮自己的茶。
  “为了一个镜湄,你竟放弃这乘胜追击最好的三个月?”楼心月觉得不可思议,他了解庚桑楚,而他了解的庚桑楚绝不是这样的人。
  庚桑楚不答反问:“你觉得湄儿值不值这三个月?”
  楼心月笑:“对你自然是值,对我却无甚区别。”他并不着紧这三个月,正如他也并不如庚桑楚那样着紧原镜湄。
  庚桑楚颔首:“诚如你所言,这三个月,又有甚紧要?”
  楼心月更奇:“但你……”
  “我说,圣君大人,你真当他们损失惨重,我们只是在一旁看戏来着?”庚桑楚没好气摇头道,“你就算挖个坑让人往下跳,挖坑难道不需要出力?这一次能一举歼灭他们固然好,既然已经失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或者您老人家以为他们连只兔子都不如?我教中损失不小,更被他们抓走一批人,趁这时间,歇一歇也好。”
  “你不怕等到他们恢复元气,反过来咬你一口?”楼心月挑眉。
  庚桑楚折扇摇开,笑意迷人如三月春风回暖:“我喜欢玩火。”他起身时似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道,“对了,我在萧如歌处见到你的老朋友,有空不妨去见见她。”
  楼心月一愣:“她回来了?”
  “其实她这几个月究竟去了哪里?”庚桑楚似乎颇有些兴致的模样。
  楼心月很奇怪的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耸耸肩,庚桑楚步出门去。其实他也只是碰碰运气,毕竟如果楼心月知道,也不用追得整个中原武林的人满江湖跑。
  在门外等着庚桑楚的人,出乎意料竟是馥香浓,而非一向等成习惯的原镜湄。
  看出他疑惑,馥香浓主动解释:“镜湄有些事,先行一步。”
  点一点头,庚桑楚自然不会傻到去问她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看旁边冰美人仍然低眉垂目模样,忽然问道:“其实我擅自把圣沨送走,香浓有没有怪我?”
  ……
  “我一心考虑到圣沨和湄儿,却没有为你考虑呢。”
  良久馥香浓淡淡道:“或者只是因为,你比较了解他,所以明知他走或者留都好,对我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有些诧异望她,庚桑楚这才发现,原来三个人中他最不了解的,果然是她。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