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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请君试问东流水

书籍名:《秋水》    作者:顾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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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镜湄把解药喂进杜云山嘴里,萧冷儿这才觉得松了口气,原镜湄在这上面绝不会骗她,这一点她自然相信。不过既然已经落在原镜湄手中,萧冷儿也没想过要逃走就是了,保不准原镜湄什么时候又已经在几人身上下了另一种厉害毒药。
  这就是女人,既可以君子,也可以小子。奇怪的是不管她做出什么,你总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像原镜湄三番两次对萧冷儿身边的人下毒让她吃瘪,这件事就像让萧冷儿承认镜湄长得漂亮一样,虽然不简单,但是理所当然。
  伸出右手,萧冷儿比出三根手指:“第一件事,不要让我见到苏奉北,实在受不了他那副嘴脸。第二件事,折腾我就好了,别拿烟然撒气。最后一件事,”她叹一口气,“说句实在的,大美人,如果我是你,就一定不会让萧冷儿活着走下青城山。”
  原镜湄秀眉一挑:“杀了你,然后让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怨我一辈子?”
  萧冷儿再叹:“你可以随便派只猫猫狗狗杀了我,反正我的武功只怕连天门随便一个有点资历的弟子也打不过。或者让我误食毒药,失足落崖。这种无声无息解决一个人的方法,大美人懂的总不会比我少吧。”
  伸手捏她雪白面颊吃一记嫩豆腐,原镜湄似笑非笑:“好冷儿不用再继续试探,不管我有多希望你死掉都好,至少问心不在之时,我绝不会让你和我在一起出事,否则该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闭了闭眼,萧冷儿笑叹:“大美人总以为我试探你,焉知我不是真的一心求死?”
  “你有什么理由求死?”原镜湄反问。
  萧冷儿睁眼看她。
  “你家世了得,聪明伶俐,生得漂亮嘴巴又甜,喜欢你的人多不胜数,就算不喜欢你的人,被你哄几句,只怕也下不了手杀你。一大群人整日宠着你让着你护着你,生活比神仙还要逍遥,你还有甚理由求死?”
  萧冷儿笑听她一席话,半晌悠悠道:“若是我喜欢庚桑楚,却偏要与他生死相搏,恨极了这般做法,想要与他不能同生但求同死,大美人有甚看法?”
  原镜湄笑得更欢:“好冷儿莫要再妄想,你想生想死我管不着,但想要问心的命,只怕你也是求不到。”
  “不错,是在妄想。”萧冷儿喃喃道,“既然不能同死,各自好好活着,那也不错。”
  原镜湄方觉她今日言行奇怪,已被萧冷儿下了逐客令:“被大美人折腾一晚,我早已累了,大美人莫非想与我共眠?”
  原镜湄踩到蛇一样跳起来,提步往外行去:“本姑娘可没有这般奇怪的嗜好。”临出门前,却又想起一事,转身问道,“你可知问心如今在何处,做什么事?”
  屋内之人却早已闭上了眼,连声音都是懒洋洋,似这片刻之间便要睡着了一般:“整日在他身边跟前跟后的是你又不是我,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问我作甚?”
  原镜湄想了一想,也确是如此,便不再多言,踏出门去。
  关门之声响起,屋内那人却又睁开了眼,心心念念一个人,一夜怎有好眠?
  
  次日中午,几人正在吃午饭,萧冷儿照例是洛烟然一口汤一口菜舒舒服服的伺候着,却听一人来报:“原姑娘,二殿下和三公主已经率领大队人马到了山脚下,请姑娘下去回合。”
  应萧冷儿要求,几人只不过由镜湄陪同住在一座偏僻院落里,并不曾见到苏奉北,有任何事也是叫人进来通传。
  放下碗筷,原镜湄看向萧冷儿。
  吞下最后一块香甜的芙蓉糕,萧冷儿心满意足的倒在洛烟然怀中:“好久没吃这样丰盛的午餐,好幸福啊,大美人真是体贴入微。”
  原镜湄无奈看她半分不准备动的样子:“为了回报我的体贴,你是不是也应该体贴一点?”
  “人家本来还打算睡个午觉呢。”嘟囔一句,萧冷儿不情不愿离开洛烟然温香软玉怀抱,慢悠悠瞪原镜湄一眼,“哪,我已经把你的体贴加倍还过去了,现在是你欠我。”
  原镜湄气极反笑,她自然没指望萧冷儿这张嘴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当下带着几人出了院子,杜云山师徒自然被苏奉北看管,原镜湄叫了两个仆从,便带着萧冷儿洛烟然下山与圣沨一行人会合。
  
  圣沨和馥香浓都是不爱多话之人,平日教内事务更不曾插手,如今庚桑楚和原镜湄都不在,倒叫两人为难。好在几人临走之前庚桑楚早已料到这般情形,让两位德高望重的堂主跟着一起处理教务。当下青龙堂主安抚众人,白虎堂主听天门中人大致汇报情形,圣沨与香浓二人便自退到一边。
  但被二人容光所摄,不时偷眼瞧过来的却大有人在。
  远远看到山上行下来那几道纤秀人影,圣沨一时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这人纵然聪明,但问心对她的弱点,却是比谁都更清楚,否则只凭镜湄一人,又如何能抓得住她?
  人还没走近,那人已挥着手笑靥甜美与他打招呼:“大哥哥,这么快又见面了!”
  圣沨无甚反应,星眸中却不知不觉多了丝笑意。
  气喘吁吁跑近,萧冷儿一把拽住圣沨右臂,笑嘻嘻对香浓道:“大美人儿,这么久不见,却是想我没想?”
  馥香浓淡淡看她一眼,只作不闻。
  说话间原镜湄和洛烟然也已走了上来,五人一处,只映得周遭景色蓦地容光焕发起来。洛烟然浅浅颔首:“圣沨公子,馥姑娘。”
  馥香浓微一点头,萧冷儿看见,却立时大叫起来:“大美人儿小姐不理我却与烟然说笑,怎能如此伤我的心?”
  天知她哪里有“说”和“笑”,不愿与她胡搅蛮缠,馥香浓干脆背过身去。萧冷儿得意的冲她背影扮个大鬼脸,原洛二女扑哧笑出声来。
  那白虎堂主应龙走过来向圣沨三人施了一礼道:“武林盟众人也已经到了,就在离我们一里之外暂作停歇。”
  圣沨点了点头,看萧冷儿,此女却只顾东张西望,似半分也没注意应龙说话。应龙顺着他的目光,也自看着萧冷儿说道:“临行前大殿下交代,萧冷儿此女诡计多端,嘱咐我等定要小心看守,万不可放她与扶雪珞一行人会合。”
  圣沨有些不悦,冷然道:“她跟在我身边,不会有意外。”
  还想说什么,应龙看圣沨脸色,却是顿了顿,终究退下去。
  见她依然笑嘻嘻无所谓神情,圣沨忍不住道:“你却是半分不生气?”
  “我有甚好气。”萧冷儿终于回过头来,笑道,“先前是有些气闷,怎的在庚桑楚和原镜湄手上栽了好几次我还学不乖,又想到这笔债我迟早是要讨回来,倒也不再生闷气来难为自己。”
  缓缓向前行去,圣沨道:“我虽不知问心临行前为何要布置成他就在我们当中的假象,但听他吩咐镜湄的话,总觉那般简单,不可能抓到你。哪知果然还是他最了解你。”
  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后,听到最后一句萧冷儿不由失笑:“其实我的弱点人人皆知,只是很少有人能比庚桑楚更利用得当而已。原大美人在一旁看久了,自然也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对付我。”
  看她一眼,说到那人之时,她眸中依然坦坦荡荡,半分没有懊恼怨愤,半晌圣沨淡然道:“你说的没错,我也知道,却不知该如何利用。”
  上前一步走在他身侧,萧冷儿柔声道:“你我虽道不同,但我却知你向来是坦荡君子,从不屑诡计。这般心志却是我和庚桑楚比不上的。”
  圣沨摇头:“世间如你二人聪明者,能有几人,但我却也高兴你能赞赏于我。”
  有些意外看他,他洒脱坦白,更出乎她意料之外,一时只觉心中更增温暖,萧冷儿笑道:“无论过去多久,大哥哥在我心中,都有如初见时是神仙般的人物,大哥哥不是我的敌人,却是我的故人。”
  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到半山处,圣沨停步指山下大队人马和周遭连绵蜀道给她看:“我四人前来中原,部署已有几年,问心苦心经营,无论今遭火往后,迟早我们总要拿下这蜀中要道,楼心圣界必定顺路而来。此次不同往日,我待你虽坦诚,却绝不能私自做主放了你。”
  萧冷儿点头:“大哥哥不用向我解释,我怎能不明白这道理。”
  圣沨只如不闻,续道:“你我相识以来,也算共历过患难,你总说我在你心中是神仙人物。但我实为嗜杀之人,只是从前不曾在你面前作甚,是以你这样认为。若你见到我其实并非你想像中那般的人物,甚至更不堪,也希望你莫要嫌弃于我,耻于同我为友。”
  他甚少一次说这么多话,此刻说这几句,却是真心实意。
  萧冷儿侧头看他,容华绝代,诗画难绘,衬巍峨群山,似要就此乘风而去,又怎像尘世中人?还是最冷冽的那一种人。想到相识来总总,他舍命救自己情形,感动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握紧他冰玉般手笑道:“大哥哥莫要再说这些。我与庚桑楚相处多时,又怎能不知大哥哥实际是怎样的人。我说过的话,自然着数,大哥哥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难得的知己故人。”
  不由自主便信任她说的话,圣沨终于也觉安心一些。两人执手站在山间,一人黑衣风华绝代,一人白衣清丽脱俗,山风如雾,直看得底下之人不觉痴醉。
  这当口一骑飞驰而来,魔教中一些人已拔出武器在手,纷纷喝道:“你是何人!”
  并不理会众人,飞驰的马儿直到了山脚边缘这才猛然停顿,一人鸪起绝伦,乘风一般沿着山壁而上,这般急速而来,白衣映着天光,仍是不染纤尘。人影到了冷沨二人面前时终于停下,颜如美玉,姿态清雅,不是扶雪珞却又是谁?
  萧冷儿不由自主笑开:“小雪珞如今倒是想着庚桑楚学,走到哪里都风骚得紧哪。”
  怜惜地瞪她一眼,扶雪珞无奈摇头道:“若非为你,我何故如此,你这就与我回去。”
  指了指身边那人,萧冷儿笑道:“这么个天仙般的美人,小雪珞倒是当自己没看见呢。”
  退后一步,扶雪珞向圣沨温雅点头,做个请的姿势:“冷儿我必要带走,圣公子若要较量,在下奉陪。”
  圣沨却也看也不看他,淡淡道:“我只杀人,不与人比武。”
  扶雪珞始皱眉,已听萧冷儿笑道:“小雪珞还是走吧,莫要难为我,我可是愿赌服输。再说,”她朝远处原镜湄努了努嘴,“保不准原大美人又放了什么厉害的毒药在我身上,小雪珞便这般放心要带走我?”
  扶雪珞气道:“你……”
  “我可是相信你的紧。”打断他话,萧冷儿仍是笑嘻嘻,笑意中却多出三分认真,“雪珞不必担心我和烟然,庚桑楚只不过不愿我妨碍他大计,暂时囚禁我,杀我只怕却还不会。此番交由雪珞做主,夺回青城,我心中却相信你定有这能力。”
  扶雪珞愠怒不由自主在她“相信”声中平息,还要说什么,萧冷儿却已拉了圣沨向山下走去,走几步却又回头笑着向他挥手:“雪珞定要一展你盟主英姿,待此间事了,再接我回去。这几天,却是莫要在记挂于我。”
  扶雪珞见她走远背影,想说什么,终究也只能暗叹一声。
  
  “为什么不跟扶雪珞一起走?”
  萧冷儿失笑:“我既然栽在原大美人手中,自然该给她应有的尊重。”
  “就这样?”圣沨回头看她。
  萧冷儿略略沉吟:“我并不愿在这时就见到你们兵刃相向。”
  “那是迟早的事。”
  萧冷儿一笑:“至少不会是为我。”
  圣沨微微一怔,不及体会她话,又听她道:“你成为杀手,原本就不是自己的意愿,我却不愿你连花在我身上的时间,也只是打打杀杀。至于雪珞,他虽爱武,却并不好斗,我更不愿他为着我的事情整日受到内心的煎熬。”
  圣沨无甚表情,片刻再问道:“就这样?”
  萧冷儿顿了顿,笑道:“自然还有些原因,但我却是不愿再说出来。”扶雪珞侠骨仁心,智勇双全,却总因她的原故叫旁人多少忽略了他本身应有的光彩,包括武林盟众人,而他自己,心中也总是下意识以她为重,此番她若不在,对他却只有好处,她相信她能做到的事情,扶雪珞只会做得更好。至于另一个人,心中微微一抽搐,她不愿再多想下去。
  她不想说的话,圣沨自然也不会追问。
  原镜湄眼见半山上一系列变故,纵然听不到三人说些什么,却也大致猜到发生何事,但两人下来,她倒也不曾多问。
  圣沨脾气历来是不大好,又摆明了护着萧冷儿,眼下既然完全可以避免冲突,她又何必自找没趣。不过,回头看馥香浓一眼,不由心中暗叹一声,这萧冷儿,不知该说她运气好,还是当然就那般能让人爱不释手。
  晚间吃过饭后,萧冷儿原本以为原镜湄至少也要把她和烟然关入房中,哪知他们就此在厅中议事,却半分不避讳二人,原镜湄只笑道,在地宫之时她听的看的难道还嫌少了,此刻若避着她,反而落下个小家子气。
  萧冷儿唯有苦笑而已,也不知人家就当真如此瞧她的本事不上,或者又是另一轮诡计而已。
  好在她这回的确只打算观望,凡事倒也不做多想。
  闭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趴在洛烟然身上打盹,隐隐约约听原镜湄声音道:“如此,青城派诸人身不由己,扶雪珞向来心地仁厚,活该被我们要挟。所谓武林盟,不过一群乌合之众,面和心不合,哪能当真为一个青城派如此尽心竭力?若我能伺机混入他们之中下毒,此番定可事半功倍,说不得便可使得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之辈一蹶不振。”
  又听圣沨道:“他们之中也有些厉害人物,你如何下得了毒?”
  “我楼心圣界也不至没出息到在中原只有天门这一个内应,”萧冷儿明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更不理会,却听她又笑道,“况且,若要下毒,我也不必当真混入他们之中,反倒惹人怀疑。”
  萧冷儿睁开眼来。
  原镜湄立时千娇百媚冲她一笑:“好冷儿,睡醒了?如此,便听一听我的计策如何?”
  也不与她兜圈子,萧冷儿直接问道:“不混入他们之中,你却想要如何下毒?”
  原镜湄不答反问:“若是你还在他们之中,并不知问心不在我们之列,若想要派人上山来打探,却是派谁的好?”
  萧冷儿道:“你们四人各自有绝技,扶雪珞身为盟主,自然轻率不得,除他之外,却是我大哥最为稳妥。”
  “正是如此。”原镜湄颔首道,“他们并不清楚山上情况,也并不知问心不在我们当中,必定会遣人上山来,如此就给了我机会。”
  萧冷儿皱眉道:“我还是不懂,这却是什么道理?”
  原镜湄笑一笑,缓缓道:“在民间流传中,向来只有疫症之类才会快速传染,但好冷儿也懂一些医术和毒药,方知此途妙用无穷,若运用得当,有一些毒性,即使只放在一人身上,但是却会通过他的饮食,用水等各方面接触,就如同瘟疫一样,迅速传播给其他人。”
  萧冷儿讶然看她:“你用毒竟已出乎我意料之高,达到出此出神入化的境界?”
  原镜湄笑道:“圣君和问心时常道术业有专攻,我们四人幼时原本都钻研武功,但效果并不甚显著,问心道个人天分和机遇不同,并非就要在武学上才能有所成就,圣君认同此理,多年来悉心栽培我于学医使毒一途。”
  萧冷儿喃喃道:“这两父子,不但智慧过人,心胸和眼光都是远超常人,委实天生奇才,不可多得。”
  洛烟然看她目光甚是怜惜,正要说话,已听圣沨淡淡道:“你心胸机智,也并不输问心。”
  萧冷儿叹道:“他雷厉风行,不拘小节,这一点我却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是以三番两次被他抢去先机,处处受他掣肘。”
  应龙和青龙堂主上官云,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苏奉北,听着几人对话,却是怎么听怎么怪异。
  萧冷儿又笑道:“接下来的事,便由我替大美人说了吧。前来查探之人必是我大哥,大美人只要使计令我大哥中毒,在这一点上天下只怕无人能比不得大美人,我对你有信心,然后大哥回去之后,我知他们所扎营之地只有唯一的一道泉水作为饮用和洗漱,大伙儿跟着中毒,是必然之事。大美人只要再略施手段,让大家知道毒的源头便是我大哥,他紫峦山高徒的身份,虽然受人敬重,在年轻一辈当中,却甚为敏感,如此即便明知他也是被人利用,但人人心中俱有了一根刺,加上连大哥这等人,对你楼心圣界的手段也防不胜防,原本信心就不够牢固的武林盟,如此几遭缘故之下,谁还有心营救甚青城,到时你们夺得蜀中,却成了轻而易举之事,甚至从此在众人心里都埋下芥蒂和羞辱,日后瓦解我武林盟,想来也并非难事。”
  一番话说来丝丝入扣,馥香浓几人听得各自叹服,若非萧冷儿所说,在座众人只怕要纷纷叫起好来。原镜湄神色奇异看她半晌,叹道:“难怪问心要引你为他知己,他心思难测,却只有你能把握得如此之准。”
  “你们几人多年来合作默契,的确非我等朝夕可及。庚桑楚运筹帷幄,也属难得。”复又闭上眼,萧冷儿淡淡道,“但他素来自负,一向只把我看入眼里,对其他人知之甚少,此举未免看清了雪珞和我大哥。”
  原镜湄甚感奇怪,还待多问,看萧冷儿神色,却已是不愿多说了。
  
  次日晚间三更,萧泆然悄然上山,却是夜探天门,而非青城,原镜湄等人知获消息,匆匆赶去。
  萧冷儿面前一盏清茶,安之若素。洛烟然问她:“你昨晚明明已经知道他们的诡计,心里却是半分也不着急?”
  萧冷儿饮茶,问她:“我那佩如姐姐,你与她相处这几日,可有看出她的‘专攻’在何处?”
  洛烟然摇头,萧佩如并不是容易亲近之人,况且她隐匿甚深,只怕除了萧冷儿兄妹,这紫峦山下来的仙子般人物,连扶鹤风也是看不透。
  萧冷儿又笑道:“你当真以为今晚上山的只有我大哥一人?”
  洛烟然听得愣怔,随即恍然:“昨夜你是故意误导他们!”
  萧冷儿笑道:“我身边之人,各个倒也算得上深不可测。扶雪珞和我大哥武功自是不必说,洛云岚于火药和机关一途,无人能及,说到见识广博,他自恃虽高,天下间这等过目不忘、慧眼如炬的本事,却又有谁能比得过我佩如姐姐。”向她眨眨眼,“不必太过忧心,咱们只等着看戏便是。扶雪珞这武林盟主,自己当得无甚动力和信心,我对他却是一百个放心。”
  洛烟然颔首:“雪珞天生便有种卓尔不群的服众的气宇,他自己却是不知。”
  两人不再多言,专心煮茶,倒也乐得其中。到了后半夜,便传来消息,萧泆然武功卓绝,无人是其对手,斗得半晌,守在天门众人几乎全部重伤,挟持原镜湄,随后圣沨香浓二人赶到,却又被迫放了镜湄。但他再厉害也好,整晚却依旧徒劳无功,不曾救到杜云山,为他所伤的弟子,大多是天门之人,说到底镜湄等人并不太放在心上。
  由此萧洛二女也安下心好好睡觉去。
  次日清晨,两人还在睡意朦胧中便被匆匆叫醒。到大厅之时,原镜湄正满目愠怒。一见萧冷儿便指了她道:“是不是你给扶雪珞等人通风报信?”
  萧冷儿失笑:“大美人儿,我可是由你亲自监守的,传说身边连一只苍蝇也不能自由飞过。”
  原镜湄自然知道,她只是不甘心而已:“昨夜我明明有对萧泆然下毒,为何他们此刻却无事。”
  “你确定我大哥真的中毒?”萧冷儿反问道。
  原镜湄一怔,已听萧冷儿续笑道:“你只注意到我大哥,却不曾留意我姐姐。大美人啊大美人,我大哥自是由萧如歌悉心栽培的高徒,但佩如姐姐却是楼心镜明一手调教,你们跟了楼心月二十年,他却是不曾告诉你们,楼心镜明在智慧见识上同样是不世出的天才?”
  原镜湄紧盯着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萧佩如并不懂用毒解毒之道,严格的说她武功比起我想必也好不了多少。但她却有一项绝技,类似传言中的东瀛忍术,昨夜所有人都以为我大哥是一人前来,却不曾知道,其实姐姐就跟在大哥身边。”
  原镜湄终于变了脸色。
  萧冷儿笑道:“佩如姐姐虽然不懂用毒,但大美人你的本事,却有谁敢不提防?我那姐姐见识之广,只怕你们难以想象,若有她在一旁观察,任何武功招数,暗器毒药,甚至在场每个人的动作,都逃不过她眼睛。”
  原镜湄吸一口气:“你是说……”
  “不错。”萧冷儿笑道,“我是说,你以为大哥昨夜中毒,不过是他刻意制造假象给你。”
  原镜湄还待说话,门外已匆匆进来一人通报道:“萧泆然一行人在外叫嚣,让原姑娘带杜云山一干人质出外与他几人见面。”
  原镜湄气得紧:“我为何要听他们吩咐?!”
  小心看她神色,那弟子战战兢兢道:“有个、有个叫洛云岚的人说,原姑娘若不想听他们的话,后果、后果只怕承担不起。”
  听到洛云岚名字,萧冷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却并非想像中两军对垒的阵仗,武林盟一方,只萧泆然,萧佩如,洛云岚,依暮云寥寥几人,却镇定自若,谈笑风生。
  萧洛二人含笑与几人打过招呼,依暮云忧心几天,看两人半分没事,终于也放下心来。
  原镜湄笑道:“不知几位邀小女子出来有何见教?”低眉浅笑,目光却是留神瞧着萧泆然。纵已从萧冷儿处证实萧泆然没有中毒,但她多年行毒这却还是头一次失手,心中总有些难以置信之感。
  洛云岚见她神色,摇首笑道:“原大美人不必再观望,萧大哥的确没有中毒,倒叫大美人失望了。”
  原镜湄轻哼一声:“即便萧公子不曾中毒,洛公子倒是凭什么来要挟于我。”
  敛了笑容,洛云岚淡淡道:“原姑娘倒是当天下只有问心一人长了脑子,我武林盟却是无甚用处,明知天门与魔教勾结,却对他们毫不设防?”
  原镜湄一怔,不由自主望向身后萧冷儿。
  萧冷儿颔首道:“不错,早在武林大会之时,天门如此明刀明枪与你们勾结,想来早晚是要公然叛变,扶老盟主与我和雪珞商量,便已在天门插下暗线。”忽然又展颜笑道,“古往今来,无论敌对双方说得再冠冕堂皇,总也免不了卧底这一招,俗气是俗气了点,倒也有用。原大美人这一回却是失策,真道天门已全盘为你圣界掌握?”
  原镜湄心中动怒,面上却丝毫也不表现出来,淡淡道:“如此,又如何?”
  洛云岚笑道:“原姑娘当真以为昨夜只有萧大哥一人上山?”
  原镜湄道:“萧冷儿说还有萧佩如也在……”说到此处忽然反应过来,“昨夜你也在?”
  洛云岚点头。
  原镜湄目中升起薄怒:“我圣界防备,何时变得如此之差?”看向身后低头众人,愠怒神色与平日笑谈模样全不相同,尽是威仪。萧冷儿心中一惊,这才警觉,这往日里只是与她嬉笑怒骂的姑娘,毕竟是楼心月和庚桑楚亲自调教出来,她却忽视至此。
  洛云岚今日到颇见体贴,见此情形立时笑道:“原姑娘不必震怒,并非贵教中人偷懒,只因我虽上山来,却并没有接近青城天门二派,贵教又如何能发现我?”
  原镜湄疑虑看他,把他与萧冷儿这片刻对话一句句串连起来,总算摸清些眉目,却是渐渐变了颜色。
  见她神色间变化,半晌洛云岚笑道:“我昨夜究竟上山做了些什么,想必原姑娘心中已有计较。”
  原镜湄冷冷看他,听他续道:“其实也并非甚大事,我不过趁天门之中混战之时,叫来我武林盟的探子,各自分发了火药给他们,昨夜骚动颇大,那数名弟子又都是熟脸,自不会惹人怀疑,便趁乱在青城与天门各处埋下火药,想必此刻诸位脚下,也不是顶安全。”他话未说完,人群中已是有些轻微的慌乱。
  原镜湄笑道:“我若此刻就杀了几位,不知那虚实难测的火药却还有没有被引爆的机会?”
  洛云岚也笑道:“不知原大美人还记不记得,上回在地宫救走冷儿几人之时,我与问心所说凭借机关就能引爆的火药?”
  原镜湄冷哼一声:“子虚乌有,妖言惑众!”
  洛云岚颔首承认道:“上一回在地宫之中,确是言谈无稽,哄骗问心。这一次是否依然说大话,却要原姑娘自己衡量。”看她容色悠悠道,“原姑娘有利用一人来远播毒药的绝技,为何却要质疑我无法制成这般强大威力的火药?”
  原镜湄一窒,却又冷笑道:“此番我一行多是你武林盟之人,洛公子所言若当真,我临死有冷儿烟然二人美人做陪葬,又有一派掌门为我开道,倒也不枉此生。”
  洛云岚闻言目光从萧冷儿洛烟然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脸色灰败的杜云山身上:“我叫人传言让原姑娘带杜掌门一行人一起出来,原姑娘生性谨慎,自然把他们带在身边,才不怕我趁机耍花样。如此倒好,天门之中此刻虽有人命,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我却是从问心处习来。此番为了保住蜀中,我便毁了那地方,再一生为死去之人超度。此番行动由原姑娘领导,不知如此损兵折将,巨大伤亡,却要满心期待的楼心圣君和问心公子作何感想?”他刻意加重“问心”二字,不无惭愧的想到,自己有遭一日,竟也利用起不知不觉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子。
  原镜湄脸色铁青:“你究竟想如何?”
  洛云岚淡淡道:“放了杜掌门与青城派门人,放了冷儿烟然,立刻。”见她闪烁神情,不待她说话一指身边静立的萧泆然,接道,“你莫要打让圣沨偷袭我的鬼主意,我身边站着萧大哥,即便楼心圣君亲临此刻,只怕轻易也拿我不下。”
  原镜湄心中气怒之极,此刻形势只转而下,她全然只有挨打的份,却丝毫也想不出反击的办法。自腰间刷的抽出宝剑横在萧冷儿颈间,恨恨道:“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杀了她!”
  依暮云尖叫出声:“原镜湄,你敢!”
  原镜湄冷哼一声,手上微一用力,萧冷儿纤细脖颈立时出现浅然血痕:“你看我敢不敢!”
  这下连萧泆然、洛烟然等人也全变了脸色,唯萧冷儿一人仍自笑意散漫,她此刻生死横于一线,但那笑容落在众人眼里,仍是烂漫春花般的温暖迷人。
  圣沨一直只在旁静静观望,此刻也是神色微变,望着那映着清晨光线的剑锋握紧了拳,却不能有甚反应。不知为何,他此刻忽然想起,当初还在地宫之时,萧冷儿对自己说,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立场和原则,终究不能想做甚便做甚。
  就像他无论多担心萧冷儿的安危,也不能为她一人使此刻楼心圣界一行人陷于困境。
  洛云岚冷冷道:“原姑娘今日若杀萧冷儿,我必要楼心圣界来此大半人为她陪葬,孰轻孰重,姑娘自己好生衡量!”
  萧冷儿向急得快要哭出来的依暮云微笑安抚:“莫要着急,也不必以我为念。”后一句,却是说给萧泆然洛云岚听。
  洛烟然身形方自一动,原镜湄已冷冷道:“你若以为自己动作能快得过我手中剑,不妨一试。”
  洛烟然止了动作,嘴唇咬得快出血。萧冷儿心头怜惜,冲她微微摇头,这一摇头,碰那剑锋,颈上血痕却更明显一圈。
  洛烟然眼泪立时落了下来:“求求你莫要再乱动!”
  依暮云目光扫过圣沨,怔了怔,忽的大叫道:“圣沨,你早先已欠了冷儿一次,这次就算还她,也该救下她!”
  圣沨凝神不动,绝伦面上却并非没有波澜。萧冷儿笑道:“云儿何须如此,况且圣沨欠我的那一次,武林大会之前便已还了我,此刻却早已两清了。”
  原镜湄最是见不得她这般轻松自如模样,仿佛这会儿横在剑锋下的脖子根本不是她的,恨恨道:“你倒是当真连死也不怕!”
  萧冷儿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何必太过执着。此刻我死生都在大美人一念之念,怕与不怕,却又能改变什么?再说,大美人心中真是想要杀我么?”
  原镜湄心中一震,回头瞧她。
  萧冷儿笑叹一声,闭了眼睛:“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大美人是宁愿此番任务失败被楼心月责罚,也不愿当真杀了我。”睁眼看原镜湄奇异神情,在她耳边轻声叹道,“大美人待他情深,却是连我自己也不知,能否比得上你。”
  原镜湄一刻心神恍惚,几乎连剑也拿不稳,半晌颤声道:“你想我如何?”
  “放了杜掌门众人罢。”望众人一眼,萧冷儿提高声音道,“评心而论,此番你们已无胜算。楼心圣界在中原部署几年,并非易事,此刻大队人马仍在关外,大美人又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白白折了兵将,得不偿失。倒不如保存实力,以图后计,我武林盟随时奉陪便是。”
  看洛云岚一眼,洛云岚立即道:“若非必要,我自不愿伤害无辜。只要原姑娘放了杜掌门与青城派一干弟子,我便着人立即拆了各处火药,绝不食言。”
  原镜湄仍自犹疑,前方弟子已然飞快来报:“四公主,此刻武林盟主扶雪珞带了大队人马已到半山处,请四公主前去一晤。”
  原镜湄愣怔片刻,不怒反笑:“好个扶雪珞,如此君子气度,不愧他武林盟主之名。”原本左右难下的决心,此刻反倒安定下来,放下横在萧冷儿颈间宝剑扬声笑道,“也罢,此番双方对垒,即便除却这先机,我楼心圣界难道便不能光明正大拿下你武林盟?众人听令,立时分发解药给青城派诸人,放他们出来。我纵然对洛云岚了解不多,但萧冷儿的为人,我毕竟还信得过!”
  萧冷儿终于松一口气。原镜湄已转向圣沨道:“圣沨,你与香浓,带青龙白虎二位堂主与一众教友前去与扶盟主一会,我留此善后。”
  圣沨香浓应声出来,青龙白虎二位堂主已自调派人手。
  洛云岚抱拳笑道:“原姑娘聪慧果决,云岚佩服。”向萧泆然笑道,“萧大哥与萧姐姐也前去与雪珞会合罢,我一人留此善后即可。”
  依暮云下意识道:“我留此与你一起。”
  洛云岚笑看她一眼,目中突然多了些复杂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好。”
  萧泆然望萧冷儿,萧冷儿只冲他点了点头,萧泆然虽无奈,却唯有带着萧佩如先行离开。
  只一柱香时间圣沨等人便已准备妥当,萧冷儿此刻才发声道:“我想与圣沨一道前往。”
  心知此刻留下她也已经无甚意义,况且把她放在圣沨身边,对扶雪珞等人多少也有些刺目的作用,原镜湄点头道:“那便一道去吧,洛姑娘也自请便。”
  洛烟然在萧冷儿后颈处松松打个结,仔细检查那伤口已裹好,这才向原镜湄点了点头,便自拉了萧冷儿向圣沨方向行去。
  经过洛云岚与依暮云身边时,自然又免不了一番心疼抱怨。依暮云脾气发了一通,最后想起一事,问道:“你先前却是与那小妖女说了什么,我瞧她整个脸色都变了,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萧冷儿似笑非笑,半晌悠悠道:“我是知道,她不会杀我,只因她心中不愿庚桑楚没了我这对手而感到难过。”
  
  这山间却并非全然陡峭,山谷之中尚有一片空处,如履凭地,此刻武林盟一干人便自守在这平地之间。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此话虽有夸大之意,却委实体现了蜀道之险要。楼心圣界早先一步,一干人马住在山上,原本就占了天时地利,此刻众人好容易找到此处,却不愿再前行,否则必是自找麻烦。
  扶雪珞玉容清姿,坐下良驹毛发雪白,却真真是应了那句“人如玉,马如龙”,武林盟一干人看着,不觉想天下又有几个风姿气度能如盟主这般出众的人物。
  却又想,除了萧泆然,只怕剩下几个最厉害的,都生在了楼心圣界,不由都是心中暗叹。
  前方马蹄声传来,众人连忙收了遐想打起精神。片刻一队整齐有素的队伍从转角处转了出来,前面两骑俱是黑衣,男子风华绝代,女子容颜难绘,不是圣沨和馥香浓又是谁?
  扶雪珞微微一笑,拨马迎了上去。待双方行近时,萧泆然和萧佩如也已从另一条路驰回来,见此情形,也只与后面秋明玉众人站在一处。
  扶雪珞颔首向圣沨微笑示意:“圣沨公子,这么快又见面了。”
  圣沨微一点头,神色依然冷淡,也不说话。两人都是一般绝艳的人物,此刻站在一处,又都是骑在马上,风流尽显,只叫巍峨群山也要相形失色。
  扶雪珞望一眼他身后,却不见自己心中之人,只得再问道:“不知……”
  忽听一人笑道:“烟然美人,今日得见两位九重天仙般的人物相交辉映,咱俩也算饱了眼福。”清脆笑声,两骑欢然而近,正是萧冷儿和洛烟然。
  扶雪珞一颗心这才落到实处,笑道:“你两人可舍得出来了,这两天还没担心死我们。”看着萧冷儿,目光暖暖,声音中不自觉便带了些宠溺的味道。
  萧冷儿在圣沨身边停下,闻言笑着向扶雪珞身后一干人挥手招呼,这才又收回目光向他笑道:“亏小雪珞还和原大美人相交三载,竟不知她向来阔绰大方,伺候得我和烟然美人是好吃好喝神仙般日子,却又甚好担心。”
  扶雪珞笑瞪她一眼,随即又摇头:“你呀,总是油嘴滑舌,平安回来就好,我懒得与你计较。”细细打量她一般,轻笑道,“果真倒似长胖了些。”
  两人说说笑笑,旁若无人,洛烟然虽早已见惯这般情形,却仍是忍不住暗自心酸,但此间剑拔弩张气氛,却是不由自主松动一些,又听萧冷儿笑道:“什么平安回来,小雪珞今次若是赢了圣大美人,让他们主动从青城退走,这才算赢了,我这人质也自然被放回来。否则,说不得我便只好继续跟着人家厚脸皮白吃白喝了。”
  扶雪珞听得无奈,明知她故意如此,却也清楚这是实话,只笑道:“今日我既来此,那必定是要带你回去。青城今次所受屈辱,自然也要讨回公道。”
  圣沨听在耳中,眼中杀机陡盛。扶雪珞仍是笑容得体,目中却已光华内敛。
  萧冷儿只作不见,忽然指了前后两队人马笑道:“你们所谓输赢,是不是就是双方的人像菜市场中收保护费一样冲上前疯狗一样厮杀,杀到最后,两方谁剩下的人多,那便是赢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
  萧冷儿业已敛了笑容,淡淡却:“你们当中中原武林的盟主,楼心圣界的二殿下,紫峦山的高徒,一干有头有脸的少年侠士,多年威严自重的领头人物,若当真如稚子莽夫般掐架,倒也不怕失了身份。”
  一时人群中干咳之声四起,扶雪珞却是神色不变,笑道:“此间事总要有解决之法,否则我何以向武林同仁交代。”
  萧冷儿转向圣沨道:“我先前已说过,楼心圣界如今在中原的实力,却不容轻易消磨兵将,个中厉害,你们自己衡量。”
  圣沨沉吟片刻,颔首道:“过得片刻杜云山一行人解了毒,再确定平安挖出天门青城中炸药,双方人都到齐,我们再行商量解决之道。”
  萧冷儿还想再说什么,终究忍了下来:“如此,倒也好。”话虽是对圣沨说,却是看着扶雪珞。
  扶雪珞只得点头:“原地休息一会儿也好。”皱眉看了萧冷儿,“但你却非得与我们一道。”
  萧冷儿自己自然无甚所谓,看向圣沨。她这几天当人质当得甚为用心,方才又说出那般自觉的话,休说圣沨,便是馥香浓和青龙白虎二位堂主等人也觉她不会趁机跑掉。况且,几人心知肚明,此刻留下萧冷儿,殊无意义,而她若当真想逃,却又怎能留得住她?
  当下萧洛二女便自与扶雪珞一道回了人群当中。与众人多日未见,萧冷儿又向来讨人喜爱,甚得众人欢心,自然免不了一番慰问打闹。秋明玉却是看了洛烟然,低声问道:“洛姑娘这些日来可好?”
  洛烟然微笑点头:“多谢公子关心,小女子甚好。”
  秋明玉看她笑容,不由俊脸一红,愈发不自然:“这些日洛姑娘不在,我心中很是、很是……”说了几个“很是”,却愣是“很”不出来。
  洛烟然听得有趣,已听旁边有人扑哧笑道:“秋大公子果真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这般简单的话也说不出,不如由我帮你说如何?很是挂碍,很是思念,很是忧心,很是不安,很是寝食难下,很是一如不见,如隔……”最后一句在洛烟然红着脸挠她之中被耽搁,萧冷儿只笑得越发促狭,“秋大‘闺秀’,这么多个很是,不知你却是最中意哪一个?”
  洛烟然又好气又好笑,只揪了某人耳朵——自然舍不得真下力,不过手摆在上面做做样子而已,笑道:“冷儿就喜欢胡说八道,秋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萧冷儿扮个鬼脸:“旁人都是大哥妹子的,就两位整天公子姑娘,当这是在唱大戏呢。”
  两人嬉笑打闹,秋明玉看在眼里,只觉暖入心里,先前那点不自在,早已被萧冷儿几句言笑丢到一旁,反倒恢复平日里倜傥潇洒,笑道:“两位姐妹情深,当真羡煞旁人。”
  萧冷儿却还不肯放过他,仍是笑道:“秋大哥还没说呢,那么多个很是,你却是最喜欢哪一个?”
  洛烟然哭笑不得:“冷儿!”
  秋明玉看一眼洛烟然,片刻柔声笑道:“哪一个都很适用。”
  萧冷儿哗的笑出声来,洛烟然却是又羞又窘,俏脸红若朝霞,美不胜收。众人眼见三人这边笑语欢声,立时纷纷跑过来凑热闹,萧冷儿却趁机拉了洛烟然跑开去。
  两人在近处走了片刻,洛烟然突然道:“你几次阻止双方真个打起来,却不似你的脾气。按道理来讲,你该是趁机消磨掉魔界实力才是,但此番却只顾着想要快速了断此间事,不惜违背心意,却是为了什么?”
  萧冷儿先前笑容早已消失,眸中清冷之色,又仿佛从来没有笑过。
  洛烟然看定她:“自来此间之后,你心中忧虑过甚,却竭力不愿表现出来。庚公子,他究竟在哪里?”
  萧冷儿浑身劲力在听到那名字之时仿佛被抽干一般,握紧洛烟然的手,半晌低声道:“你不要问我。”
  洛烟然忧心望她:“你这般心境,如何叫我放心?不如你现在就……”
  “我等此间事了再行离开。”打断她话,萧冷儿喃喃道,“这是他自己选择,我又能有甚法子?我这般担心于他,也不过一番心意扔入了大海,永远也得不到回应……”口中如此负气说,但她这些天从不敢有一刻想他,此刻终于提及,若非说着这般强硬的话,她怎能勉强遏制自己其实早已慌乱的心?
  再过得一刻钟,洛云岚和依暮云便已回来,自也带回杜云山,江若瑜一行人,那边原镜湄收拾妥当,也已经回到圣沨一干人之中。
  当下青城众人之难总算得以解决,但双方如此对峙,这蜀中之地,却又该由谁掌握?
  想是圣沨等人已把先前情形对原镜湄说了,原镜湄看了众人,萧冷儿一眼便看出,她目中竟是少有的慌乱之色,不知为何,自己也立时便跟着心慌起来,却想不明白是甚原因。
  原镜湄高声道:“萧冷儿先前一番话,我自觉有理,也不愿在此刻与武林盟厮杀,如此双方都讨不了好。”
  扶雪珞缓缓道:“原姑娘却想要如何解决?”言下之意却是说,你想要怎样解决,我悉数奉陪。却已讲明绝不会就此罢休便是。
  此番青城受辱,天门叛变,毕竟不是小事,于公于私,扶雪珞都一定要向楼心圣界讨要一个交代,否则武林盟新近成立,却要如何服众?
  原镜湄正要说话,只听萧冷儿忽道:“不知我能否与原姑娘私下说几句话?”
  原镜湄神色不虞,却也点头答应,两人走开几步。众人好奇归好奇,却哪里能听到两人谈话。
  萧冷儿直截了当便道:“我原以为你会坚持一战,为何又要改变主意?”
  原镜湄细细望她,目中似有恼恨之意,冷冷道:“萧姑娘天纵之才,自己做出的事,却是不知?”
  萧冷儿心中一凉,慌乱之感更甚,咬唇道:“究竟何事?”
  原镜湄转过身去:“我方才接到飞鸽传书,问心在洛阳之中情况危急。”复又转身看她,恨恨道,“萧冷儿,你好,你好啊!我那日问你可知问心行踪,你只是跟我打马虎眼,却不知你早已设了陷阱只等着问心往下跳。此番他若有甚不测,我绝不会放过你!”
  萧冷儿只觉一颗心如坠冰窟,直直往下沉,半晌无意识转身而已。见她神色,扶雪珞一干人都觉有异,萧泆然问道:“发生何事?”
  萧冷儿心思纷乱,半晌摇了摇头:“此间你们看着,定要守住蜀中之地,我、我只怕要先行回洛阳。”
  众人还在不解,萧泆然却忽然想通透,神色怪异问她:“那边情形,可是被你料中?”
  依暮云插口道:“什么情形?洛阳出了什么事?”
  扶雪珞神色一动:“可是……”
  “可是问心已然出了什么事?”萧泆然打断他话,似笑非笑。
  萧冷儿脸色白下去,咬唇道:“我这就走了,你们各自保重。”牵过御风,一跃上马。
  扶雪珞叫她:“萧冷儿!”
  萧冷儿回头看他,目中尽是无奈:“对不起,雪珞,这一次不能等你赢了。他日若有机会,我再与你一道。”说着不再多看众人一眼,打马疾驰而去,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念想早已越过她身体飞回洛阳。
  扶雪珞看她身影,却早已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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