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云遮月夜（九）
砺思雅恢复沐雨花解还时有时无，他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筚语嬅。
筚语嬅叹气，恳切说道：“好吧！当初我答应了师傅是不会把此事告诉第三个人的，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是得神尼的真传...”
“筚——语——嬅”砺思雅咬牙切齿的说道，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和他浑扯淡。’
筚语嬅嘿嘿一笑说道：“哎呀~你怎么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啊！”看着砺思雅依旧冷眼以对不与理会，只得老实说道：“说什么啊！有什么好说的，不就也是倒霉穿过来的啊！这地方鸟不拉屎的。”
“你交代清楚了时间和过去，这是你拿我当白老鼠欠我的。”砺思雅直接命令道。
“好吧！”筚语嬅无奈说道：“我前世是孤儿，我穿过来十六年了，我以前叫刘语嬅。”
“这么说你还比我早来两年，只是为什么你不是‘涟者’非是我啊！”砺思雅不满意的说道，转而瞪大了眼睛瞪着筚语嬅说道：“你...你...你不会就是坠机身亡的天才少女科学家？”
“别好像看动物一样看我好吗？”筚语嬅翻了个白眼说道：“那都是老掉牙的事情了，哪年的黄历了你还记得。再说你自己也不赖啊，我看你知道的未必就比我少不是！我只懂得化学，别的我一窍不通。”
砺思雅脸色一正说道：“难怪你可以做出那些东西，以后你再背着我给我下药，别怪我朋友也不留情面。”砺思雅觉得筚语嬅看着像是传说中的‘科学狂人’，说白了就是神经病。不过前世对她的传闻依稀记得，传得沸沸扬扬的成迷人物。
“好了，别这么多废话了。”筚语嬅不耐烦的抬起手一摆说道：“现在既然都说明白了，你丫听着，你自己什么样自己知道若是日后连累了我，我可是饶不了你。”
“你怎么这么大妈，记得你穿的时候还没我大呢！”砺思雅瞥了一眼筚语嬅不待见的说道，起身而去，心想：‘他自己的事情是他能说的算吗？就拿这次不也是在没发言权之下就又恢复了沐雨花解吗？不过他感觉还不错，这老破地方还是武力决定一切的，冲这点他就不和筚语嬅计较了。’
“等等...”筚语嬅喊住砺思雅。
“有事？”砺思雅回身问道。
筚语嬅踟蹰说道：“我父亲对‘涟者’一事极度痴迷这事情你知道的。”筚语嬅小心的说道：“我看过很多关于‘涟者’的书，起初我也是嗤之以鼻，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
“说重点。”砺思雅打断筚语嬅说道，见她此等表情心中泛起不安。
“重点就是，夜霜离骗了你一半。”筚语嬅咬了咬下唇说道：“去了你的沐雨花解的确对苻禘是有帮助的，可是他可能并没有真的想帮你，只是想让你留在这片土地上。然而若是苻禘还活着，那我...那我...”
砺思雅无双的容颜沉如死水一般说道：“我知道了，他是真的死了。谢谢你告诉我。”说完转身离去，脚下虚浮目光呆滞。满脑子都是在魏咸庄的往事，那些好的不好的，那些生死相随，那些温暖情意再次如海潮拍打砺思雅的心房。
雾城的夜晚仍是露重迷离，颂府高举琉璃灯十步一盏，照得回廊曲道通明，整个雾城也只有颂家才有如此恢弘富贵的气势。
颂府一隅，屋内红烛落泪倾身燃明，砺思雅闭门在桌案前拿着毛笔勾画于宣纸之上，目光朦胧深邃，沉静的面容渗着哀伤怅然。每一笔画得仔细入神，一副苻禘的全身肖像跃然纸上。
这是砺思雅和苻禘分别后第一次回忆他的一颦一笑，那些压抑的回忆和思念全部融于笔中释于纸上，努力忍住眼中的湿润，他值得苻禘不愿一见到他落泪。看着越见清晰的画像砺思雅执笔的手越是断续难行，心中撕碎了一样的疼痛着。
终是没有忍住泪水滴落在宣纸上浑晕了墨汁，指节略见清晰地手抚上那俊俏的面庞，轻柔仔细好像再见重遇般，爱意连连。砺思雅此刻才知道原来自己对他的爱已到深处，只是一切来得太迟了。
折好了画像走到蜡台前抬手，脆弱柔软瞬间焚烧，黑灰如飞花柳絮飘散，砺思雅喃喃说道：“果然是不能有情，最难割舍。”
屋外，院落月亮门处一袭秀金紫服久立，颂碧意眉宇间淡然的神态多少染着疼惜，又似妒忌。
多半月后，合承十四年十月二十日
夜落飞无声的离开了雾城，这些日子砺思雅恢复了平静的日子，可是这日子越是平静他反倒越不舒服，犹如暴风雨来前宁静怎么都觉得不正常。
筚语嬅也说这是不正常的，可惬意的日子也过得愉快。
砺思雅除了监督颂碧意制造制盐的新工艺外，还会去一些店铺视察，且说那个砺思雅未见的药店掌柜的其实是来告知筚语嬅在那里所拿的奇怪药材。砺思雅知道后多少郁闷了一下，也不甚在意。
他和筚语嬅两个人每日还会教导冉俊，尤其是砺思雅。他心中带着愧意遂举凡冉俊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像只有这样心中才能好过些。筚语嬅告诫他不能过于纵容他也未在意，只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冉俊的话。
砺思雅今日想着找颂碧意一同去察看盐场和店铺，才走在甬道上，远远听见了前面有人交谈的声音，对身后颂言说道：“你去准备点糕点给冉俊送去。”
“是。”颂言顺从转身而去，他不想打听不该他知道的事情。
砺思雅屏住气息靠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到看得清人影了躲于丛中暗中偷听。
颂府花园亭阁上
“哥，他留不得的。”颂碧如焦躁的劝说道。即便嫁做他人妇也遮不住她端丽娴雅的美貌。
“碧如。”颂碧意看着自己唯一的胞妹，难得蹙眉的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高傲都到哪里去了。当初我就反对你嫁给夜霜离，你却一意孤行，如今为兄真的后悔答应你，你为他披甲上战场、为他打理琐事。如今你可是为他来寻人，我高傲的妹妹如何变得依附他人至此。”
“哥你别说了。”颂碧如打断颂碧意，美目凄楚只说道：“哥哥，他留不得，你生性淡泊，若是留了他会毁了你、毁了颂家的，不如...不如...”
“不如让你带走是吗？”颂碧意接道：“为何开不了这个口，你今日回来就是为了你那好夫君来寻他的挚爱吗？碧如，你怎么会变得这样。”颂碧意痛心的说道。
“哥，我何尝愿意。”颂碧如显然有些激动，握紧了双拳克制说道：“可是我不想你两面受敌啊！你该知道夜家的两兄弟对他的执着，以前我不懂，可是如今我既然知道不能眼看着你腹背受敌啊！”颂碧如焦虑道：“哥，你就听妹妹的吧！否则他二人会...”
颂碧意接口说道：“会联手攻打颂家是吗？”颂碧意俊美的面容泛着冷笑，浑身渗透着一方霸主的霸气，紫眸寒气逼人。他说道：“你不会以为颂家是他们想拿就拿的玩物吧？你对颂家太不了解了，以前是现在更是，若是我想这云湛几个月前已经尽在我的脚下了。真以为这云湛的人中之龙只有他二人吗？”
“哥，你又是何苦。”颂碧如继续劝说道：“你几月前是可以，可是如今，如今已经失去了先机。他又有哪里好，让你可以为他至此。”颂碧如说到此处内心复杂，自己爱的男人和最疼自己的哥哥喜欢同一个男人，让她情何以堪。
“你觉得现在不可以吗？你是太小看你哥哥我还是太高抬你那宝贝夫君了呢？”颂碧意恢复如沐春风的温润说道：“你走吧！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如此的糊涂。”颂碧意站起转身背对颂碧如，他的心疼自己的胞妹却莫可奈何。一面更加责怪夜霜离，他的知交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了。
砺思雅听得清楚默默的离开，悠悠走在甬道上心思沉重。暗道：‘夜落飞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走得那么痛快果然是有后招，利用他来挑拨离间。’想到这里气得他牙痒痒，一面又对颂碧意多了少的好感：‘不论他是处于什么样的心说出那些话，都表示了他对自己的情谊珍重。’
颂碧意那些话触动着砺思雅的心，他一直觉得颂碧意是个风流成性的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从未见过颂碧意拈花惹草，他也曾经问过颂言，据颂言所说自从颂毓棠过世他便一改风流倜傥之风，砺思雅心里明白从前也只是为了蒙蔽麻痹颂毓棠罢了。
走在回后院的路上却被身后追上来的人叫住。
“你真的要害死我哥哥才安心吗？”
颂碧如的话让砺思雅止住了步子回身，看着颂碧如风华正茂的美丽面庞有些恍惚，她和颂碧意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不愧是双生子。
“小姐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妯昱见了砺思雅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是个祸害，不如现在就杀了他算了。”新仇旧恨让妯昱的话越说越狠。
“呵呵~”砺思雅见了妯昱邪魅一笑说道：“我本就是祸害，知道了你又能如何呢？”
“你...”妯昱知道砺思雅的沐雨花解已经被废，遇要上前撒泼被颂碧如喝止。
“他很想你！”颂碧如微动红唇说道，和颂碧意如出一辙的紫眸闪着哀戚的神色。
砺思雅定定的看着颂碧如，半晌才说道：“别演戏了，也许对别人还管用，对我又何必为难你自己呢！”砺思雅暗道：‘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打照面了何必假惺惺的，真是没新意。嫁了人的女人就会变成依附男人的白痴吗？难怪颂碧意会疼狠交加了。’
“他真的很想你，而且他现在身体也不如从前了。”颂碧如叹气说道，目光带着恳求。
“我早上吃的不少，你别让吐出来成吗？”砺思雅嫌恶的看着颂碧如说道：“他可能真的会想我，可是他也抵不过他对云湛的爱意，你说的可能是真的，不过对我没有用，你还是走吧！”
砺思雅转身欲要离去，才转了身子肩膀便被人抓住。肩胛骨处被钳制的有些疼，他不满的冷声说道：“你最好放开。”
“你觉得你有说这话的权利吗？”颂碧如恢复了本性的孤傲说道。
砺思雅回眸冷哼道：“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你现在放开我就不追究了，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黑色的眸光中尽是慑人的威严。
颂碧如被这清冷的寒光射的手指微动，抿唇起朱唇心中不快。她的丈夫和她的哥哥都被眼前的人所夺，她妒忌他可以有那么多人的爱，现在连她唯一的爱也要夺走如何让她咽下这口气。看着砺思雅的桀骜她毫不示弱的说道：“那我倒要领教了，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她才说到此，砺思雅不耐烦的肩膀一动，颂碧如被震退数步开外，户口滴血，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砺思雅喃喃说道：“这是不可能的...”
“小姐！”妯昱担心的扶住颂碧如，拿出丝绢未颂碧如包扎伤口。
颂碧如恍惚的看着砺思雅，缓缓摇头。
“为何不可能？”砺思雅莞尔一笑说道：“大爷教你一句话：‘万事皆有可能。’”转而神色严峻的说道：“今儿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放过你，若是你再不知情识趣的话——”砺思雅拖长了声音，双手背于身后，昂头傲视颂碧如冷哼道：“我的怒火不是你能承受的。”说完再不看两人转身而去。
这时颂管家匆忙赶来，躬身对颂碧如说道：“小姐，主子让老奴来送您。”管家的腰有多低弯多低，他不想看见那如美玉手上的鲜红。
“赶我？”颂碧如冷哼道完全不在意手上的疼痛。
颂管家躬身不语，他伺候两代主子，这个家里他看得清楚。纵然大小姐带他不薄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颂碧如当年掌管颂家内务颂管家帮衬颇多，她再如何有气看着他两鬓的斑白也就忍了，叹气说道：“罢了，不难为你，我自己走。”
颂碧如才抬脚，颂管家就躬身拦道：“还是让老奴送您吧！”
颂碧如看着颂管家一如前躬着的背部，心中牵扯，只说道：“好。”心道：‘只有人落难了才能知道谁对你是真的好，谁对你是当面人背面鬼。眼前的老者给她的远远胜过了那个生她的男人。’
合承十四年十月三十日
午后，砺思雅院落中，茶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小炉上的茶壶水烟袅袅，香气飘散混着停在茶花的味道扑鼻迎面。这雾城是好地方，四季如春，十月底了也是气候宜人。整个院落只有一对璧人，如仙人逍遥。
筚语嬅不胜娇弱的美人倚着摇椅，随意挽着的乌黑云鬓上斜插着两支镂花掐丝的彩蝶步摇，媚眼如丝倦态布眼，风情无限。纤细无骨的手中拿着精致的茶杯浅酌慢饮，悠哉说道：“看这意思是我们要搬家了啊！”说完面露惋惜的说道：“颂碧意伺候的我舒舒服服我是真不想离开呀！你呢？别和说你对他的真心一点也不动心。”
砺思雅吃着桂花糕，不理会筚语嬅的调侃只问道：“崔护人呢？”
“我不知道。”筚语嬅莞尔说道：“他有时候会消失一下，好神秘的哦。”
“自己的男人自己看不住？”砺思雅讽刺的说道，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情：‘崔护此人很是不寻常。’
“我怎么管，他长在他身上，他要走我留得住吗？”筚语嬅撇嘴说道，她也好奇却知道此事不能挑破了。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说道：“你别岔开话，我说的可是正事，现在外面这么乱，要去哪里？别和我说什么隐居的话，我可是要母仪天下的人。”
砺思雅不能苟同的看着筚语嬅精致勃勃的脸，他气的笑了出来：“合着你丫当来这旅游了，还是以为这是角色扮演呀！”啐道：“让一个研究核武器的人母仪天下，不是你疯了就是云湛疯了。”
“我怎么了我，有什么不能的啊！”筚语嬅不满意的腾地起身，委屈说道：“我容易吗我？你看看这地方我就变成了一个废人，要是不叫开心一下我还有什么人生乐趣了我！”
砺思雅斜着黑眸给了她一个：“你有病。”的鄙视眼神。左耳一动，叹息说道：“出来吧！什么时候颂大爷也成了听壁角的小角色了？”
颂碧意一点不尴尬的从月亮门走进来，面带微笑温润如暖玉。玉扇在生前有下没下的摇着说道：“沐雨花解果然非同寻常。”
筚语嬅起身酸溜溜的说道：“看来我才是多余的那个，我去看冉俊的功课做的如何了。”和砺思雅对了个眼色，转脸对颂碧意讨好说道：“颂大爷啊！你可不要辜负我的美意啊！”
颂碧意如沐春风的笑道：“这个自然，筚姑娘走好。”看着筚语嬅走远他坐在了一边的圆凳上，他这样优雅的人是不会做在摇椅上失了身份的。
砺思雅拿起一个新的茶杯，未他缓缓倒茶。自从上次听偷听了他们兄妹的对话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至少砺思雅对颂碧意更加随和亲切了。说道：“尝尝这茶，还不错。”
“你真的要走吗？”颂碧意握住了砺思雅倒茶的手，紫眸情意流转透着不舍之意。他望着这个帮他把帐理得井井有条，帮他改善制卤工艺，才华横溢的少年他真的放不下手。他自己早已经泥足深陷，却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意。
“放手，茶壶会烫到你的。”砺思雅蹙眉说道，看着颂碧意白皙的手覆在茶壶上他的心颤抖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颂碧意坚决的说道，严峻取代了温润。
“哎~”砺思雅叹气，抬起另外一手催动劲气掰开颂碧意的手，放下茶壶说道：“你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的...”
烫伤了的手牵住砺思雅的手，好似怕他消失了一样，只说道：“为了你便值得，没有你的日子我不想要，没有我的日子你必然也是不得安宁。”平日淡然的被焦虑取代：“这云湛之大你又能去到哪里，有我相伴不好吗？”
砺思雅不敢抽回手，他暗骂颂碧意的奸诈，以颂碧意的武功如何会被烫伤，现下反应过来又不忍心抽回手伤了他本就烫伤的手，只得由着他。听了颂碧意话砺思雅睖睁的看着他，眼中迷蒙恍惚。好似很久以前有个人也这样说过类似的话，想到此他微眯起眼睛，咬住了下唇。
颂碧意与砺思雅相处久了甚是知道他的心思，见他不挣脱心中暗喜：‘自己在他心中也不是一点也不重要的。’一把拉着他抱在怀里，软语恳求说道：“别走，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砺思雅静静的不发一语，他说什么？能说什么？他不想因为他加速云湛的战争，可这岂是他可以决定的。看着颂碧意已然做了这样的决定，他忧心忡忡。
只有他不喜欢战火，而夜落飞、夜霜离、颂碧意甚至筚语嬅都战争都是无感的。夜落飞和夜霜离是夜霂培养出的战争霸者，颂碧意无心争斗的理由也只是他个人无争的原因，筚语嬅则是因为觉得既然迟早都要来那不如快刀斩乱麻。
他们都没有想过战火一旦开始，将付出的是怎么样惨重的代价。砺思雅暗自叹气，为何都不为了这个世界的安宁着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