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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无声水有情(番外)

书籍名:《鸾·童》    作者:周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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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是那一年的春天。草长莺飞的季节。
  他穿一件瓷白的镂花长袍,袖口镶满银色的滚边,在胸前描绘着大朵大朵的莲花图腾,清秀如风,不惹凡尘。
  立在我眼前对我莞然一笑,温和的说:“子轻,子轻。”我于是忍不住绽开一朵饱满又甜腻的笑,心中好似有暖阳直射,光芒铺满整个胸膛。
  低头,轻轻的笑:“哥哥、我的,哥哥。”
  宫偌瓷。你的名字叫做:宫偌瓷。这三个字同时亦象征着无与伦比的荣耀与尊贵,你是南舞之国的九皇子,及父皇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宫偌瓷。
  你的容颜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好,那一张精雕细琢的脸宛如这个世间最美妙的杰作,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带着浑然天成的温柔与优雅。你像一尊神。美丽,温婉,善良,高贵。
  照亮我所有的迷惘和卑微。是的,卑微。我曾经那么可耻的存活在这偌大的宫祠内,如果不是你的出现,如果不是你,我是否早在那一场铺天盖地的毁灭中沦为灰烬……
  冰冷的四壁,烛火昏黄。我撩开碧绿的宫绦,看到门口懒散无事的宫娥和太监毫不畏惧的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低头,慢慢的漾开一朵苦笑。
  庶出。果然,是个不好的象征啊……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的母妃原本就是因父皇一时的迷恋才成为小小的妃宠,那么失宠也是早晚的事吧。更何况……更何况她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夜深沉,低头,看着手心错乱的纹路,莫名的就想拾起一把剪刀,让那腕间开出红色的花。血液滴淌下来的感觉真是美妙啊,听着血珠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那声音带着冰冷的温度让我沉沦。
  真想闭上眼,一直不醒来。
  是的,我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南舞之国最籍籍无名的十一皇子:宫子轻。见过我的人,或漫不经心或貌似恭敬的唤一声“十一皇子”,转过身,却永远是嘲讽和鄙夷的神情。是啊,谁会在意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呢,我,只不过是皇权和后宫争夺战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吧……
  可是,你叫我,子轻。这世间只有你这么叫我。用异常温柔甜美的声音轻轻的唤,玫瑰茶色的瞳孔永远都绽放着动人的光泽。纯真而美好。
  那一年,你归来,自遥远的绮罗山。听说你自幼便体弱多病,且伴有轻微的哮喘症。父皇疼惜你的柔弱,便忍痛把你送往绮罗山修养生息,直到你十八岁,就是这一年,我真正见到你。
  你果真如传言中所说那般温良恭谦,即使被奉为太子也只是微微一笑,绸缎一样的长发优美的缠上你的指端,你笑的妩媚又多情。你在人们艳羡又敬重的眼神中漾开一朵天真又甜美的笑靥,那笑容的灿烂几欲灼伤我的双眼。
  然后,你轻轻执起我苍白的腕,温柔的唤一句:“子轻?你的名字是叫做,子轻,对么?”
  那一年,我十六岁,却是第一次与你见面。之前预备的仇恨和敌对就在你唤出我名字的那一瞬间突然的涣散,我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愣在你眼前,呆呆的看着你风华旖旎的脸,眼底缱绻的笑意。
  你那么美好。美好到,我不忍心将自己的晦暗殃及于你。可是即使你同我走的那么近,你也依然是万人爱慕的太子,你依然是父皇疼惜垂怜的皇儿。于是我心底残存的不安莫名的就烟消云散,我知道,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谁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直到那个人出现。
  他像一把锐利的剑劈开日光,然后有晦暗的阴霾在你我不知不觉的时刻悄悄笼罩了天空。他的名字叫做:宫墨玉。
  南舞之国被仰慕度仅此于你的七皇子,宫墨玉。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传说中的战场“修罗”,竟然有着这样一张美丽的脸庞。他不似你像水一般的温柔噬骨,柔疼迷离。他像一座高大的山,伟岸傲气,漆黑的瞳孔俯视时像一潭幽深的泉,蛊惑人心。他修眉傲然,气度非凡,举手投足间满是霸气。沙场上的血腥丝毫不影响他气质里的高贵和优雅,当然,他优雅。比不及你的风华绝代,却也是难能可贵的大气。
  这个“修罗”一般的人儿,是我们的兄长。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优雅冷傲的人,竟然会向我发出深情的邀约。他说:“我可爱的弟弟,让我来照顾你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该拒绝么。我可以拒绝么。
  我真像开口拒绝啊……可是那双眼那样柔情的看着我,我的心脏就在一瞬间飘忽的不知所以。你看,他这样善于伪装,他把自己所有的阴霾都藏匿在和缓的笑容里,如果不是那一夜我惊悚的遇见,我是不是,就会陷落进去,同你一样深深的陷落……
  幽暗的夜,带着凄凄的凉,席卷四体。我躲在华美的宫柱后面,睁大一双眼惊惧的看着你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我听到你隐忍又柔弱的颤音,我看到他放肆又疯狂的凌虐。我看到你眼底挥洒的泪水,我终于知道,你爱他。
  你竟然,深爱着你的兄长……
  你的光芒如同世界上最和煦温暖的日光,你的微笑像甜美馥郁的花朵一样。可是你竟然在他邪戾又阴冷的凌虐中,委曲求全。你望向他的眼神脉脉而隽永,可是被他冷漠又残暴的动作撞的支离破碎,一次次的破碎,再拼合。这一刻你在人前所有的风光和温良全都不见,你只是一个懦弱又卑微的爱人,因为爱人,所以卑微了一整个灵魂。
  我的心,疼的无药可救。
  如果不是那场决裂的到来,你一定还能一如既往的疼爱着我,然后在无边的暗夜里舔舐自己心上的伤口。结了痂的伤口被那个人无情的撕开,然后再被你无奈卑微的黏合。
  你看,你那么爱他。爱的忧伤了一双眼睛。皱疼了缱绻的眉腰。
  即使,他不爱你。
  他根本就不爱你。他只把你当作华丽的收藏,甚至是泄欲的工具。他憎恶你夺走了所有应当属于他的光辉,他憎恨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抢回父皇赋予你的宠爱。你看,他那么拼命的想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可是,永远都不能。哦不,也许,不是永远……
  他等不了那么久。憎恨和嫉妒已经让他迷失了正确的心,他果真如同那冷面残忍的“修罗”一般,费尽心机的想夺走太子的宝座。他也果然的在父皇重病垂危之际彻夜守护,可是他失望了,即使到最后一刻,父皇的选择,仍然是你。
  他发了疯。
  传闻的“夺嫡之争”里,他是英勇无比的皇子,而你和我,以及众多力量不及的皇族血脉,顺者昌,逆者亡。我不知他用了何等奸邪的手段从你手里抢回王位,我亦不知他如何做到让你“消失”的顺理成章又不动声色。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你那么善良,怎么就会成为谋害父皇的“凶手”?!
  你看,他连费心去编造一个稍显真实的谎言都懒于心力,就这么让你堂而皇之的“消失”了,而所有皇权之争的牺牲品,没有人敢多言半字。
  “庆黎”十八年春,他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华鸢”。称号“鸾帝”。同一时间,你被埋入历史的尘埃里,消失不见。
  就这样貌似平静的过去一年。
  我也以为你在那场决裂中已经无可挽回的离去了,你看,我这么懦弱,只能躲在黑暗中寂静的怀念,怀念你的一切。
  可是现实似乎并不甘心就此沉沦。那一日我无意窥得他与尉迟将军的密谈,听到他们口中那一陌生的名字,他们说:“云想衣。”
  云想衣,这么凭空冒出来的人物,果真如他们所说那样,同你有着几近相同的容貌么?那么好吧,就让我离开这里,反正我已经是个够不成威胁的影子,若有若无的存在并不会惹来他的注意吧!
  就让我去看一看他们口中密切注视的人,究竟,是不是你呢……
  “相思坊”,短短一年的时间就演变成南国最有名的逍遥之地,而云想衣,这个艳名远播的娇媚男子,竟然真的同你有那么一张几乎一样的脸庞!
  我的震惊致使心脏的跳动声几乎停歇。然后他懒懒的走上前,笑靥如花道:“喂,你也要加入么?”那懒散不羁的动作,嘴角若有若无的弧线,甚至那一双举世无双的瞳孔,多么的,像你啊……
  可是,不是你。即使我隐姓埋名的藏匿在他身边,成为他最信任的人儿,可是我知道,他不是你,他只有一张和你相同的面容,可是却有着万分迥异的性格习惯,他甚至,完全认不出我来……
  这让我多么伤心,他不是你。我多么希望你没有离开,没有死去。哪怕是假借着这个人的身体存活,我也不介意,只要你活着……
  应当感谢宫墨玉麽。我竟然想要感谢他,因为如果不是他用了邪术幻化成少年苏姒融入这里,我一定还来不及发现,其实,他不是别人,真的就是你。
  因为只有你,会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唤我:子轻。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
  在生命戛然而止的最后一刻看到你眼底奔涌的泪水,你哭了么? 你为了我,哭了麽……
  真舍不得啊,好不容易认定了你。可是,就要离开了么?你努力的伸手想拉住我,哦是的,我知道,你还是如从前一向的疼爱我,疼爱你怯懦的弟弟。
  子轻子轻……!我听到你的声音,可是我张开五指却握不住你递来的手,身体疲惫的塌陷,像一座荒芜许久的城。心脏抽搐时析出的泪液变成璀璨而耀眼的红色。
  要离开了么?要离开了吧……
  偌瓷。宫偌瓷。我亲爱的哥哥,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对不起啊……我太晚才认出你,可是我已经要,离去了。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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