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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风满楼

书籍名:《君心已成妖》    作者:布衣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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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风暖,秦苍缓缓地从孟小显身后走出来,他的黑衣挡住云彩,脸上的笑,宛如刀尖上旋落绽放的罂粟花,冷硬轻薄,又娇美妖娆。
  孟小显也愣住了,秦苍的这样子,太怪了。
  他的眼神,乃至眉梢眼角,都是一种揉着冷冽杀气的艳色。仿若是一把刀,又桃花般妍而温柔;好像是一只鬼魅的狐狸,心存杀机,却又顾盼流转。
  他一出场,眼神淡淡一扫,便是随意的君王,睥睨天下不容抗拒的气势。秦苍往正中一站,漫不经心地言笑,“我还没死,就用得着你孟小显下命令?墨儿依儿是该走,你孟小显,是不是也该走了?”
  孟小显一时说不上话来,秦苍道,“我一死,手下的人和事就此消弭,无需提,也无需用。水入江湖,天下太平。至于该给你的,也都已给了你。王府的人手侍卫,我会遣散,你若想要,我也可以让他们去寻你。你我一场兄弟,远胜亲生手足,对你孟小显,我秦苍,承情了。今日一别,”秦苍伸手拍了拍孟小显肩膀,笑了一声,“你二哥我重色轻义,这辈子,失陪了。”
  孟小显一扭头,任热泪泉涌而出。秦苍顾自走到陆健青身边,说道,“陆先生你,不能带心夜走。她是我妻子,我不会休妻,所以你带不去。”
  陆健青道,“你就不能放她一回吗?”
  秦苍道,“我能放过她,可我放不过自己。”秦苍轻轻笑,勾人的眼神和笑容便仿佛蒲公英般温柔地飘扬起,他说道,“我怎么能,让心夜死,而我自己若无其事呢?”
  陆健青一时无言,秦苍道,“所以别说是你,就是林先生还在,心夜是我妻子,这是她的家,没我的话谁也别想带出去。”
  陆健青道,“王爷,你别胡闹了,你就此饶过呦呦,让她过段平静日子吧。”
  秦苍道,“你错了。我不是你们那种很高尚豁达的人,说什么爱她,就放过她。我这人拗得很,被我看上了,纠缠上了,就是不死不休。我连我自己都不放过,更遑论别人?”
  陆健青无言。秦苍道,“陆先生对心夜的好意,我秦某人心领了,但你还是回你的蜀川,准备你年底的新婚去吧。虽然你们青梅竹马,还曾定有婚约,自是有情义,可呦呦早在六年多前就死了,你最好便是一如既往地忘了她,现在的这个人,从来就是我秦苍的夏心夜,不再是你的呦呦了。我是她相公,自会疼她,守着她,和她过平静的日子,就不劳陆先生你,多费心了。”
  陆健青一时悲怆,望向夏心夜。夏心夜红着眼圈,对陆健青淡淡笑道,“王爷说的对,我早不再是师兄的呦呦了。师兄请不要再生我的气,也不必再挂念我,这么些年,今天死明天死的,都习惯了,真的死到临头,也倒没什么好怕的。师兄为医者,自然明白人生老病死无可规避的道理,不要因为是呦呦,便过分悲痛。爹爹怀璧其罪,因为独阳散,林家陷入死局,今日呦呦一死,局可解,师兄你当顾自珍重。只遗憾的是,”夏心夜抬眸言笑道,“呦呦福薄,不能去恭贺师兄大婚之喜,只能先备上薄礼,祝师兄与嫂嫂,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陆健青闭目落泪唏嘘道,“呦呦!”
  夏心夜双泪垂,无言对。陆健青道,“一别近七年,你又来日无多,呦呦当真就不想到师父师娘坟前,去看看吗?”
  夏心夜泫然笑道,“师兄,我这样子,被父母看见,不过是徒然伤心罢了。呦呦已然不孝,何苦千里迢迢,再去罪加一等。娘当年绝然孤葬,与爹爹祖坟相背不相望,留给爹爹的话,不过是黄土陇下,君亦为白骨,我亦为红颜。呦呦即便回归扬州,死在故土,但为人子女,也不知道该相伴何处。我与王爷结成连理,既嫁随夫,也是死得其所,师兄,自不必再说。”
  陆健青一时拄额垂首,悲不自禁。秦苍走到夏心夜身旁将她的碎发掖至耳后,拉过她的手,两人并肩而立,秦苍言笑道,“陆先生新婚之礼,我着人备齐,心夜一片心,陆先生莫嫌弃。我们夫妻二人时日无多,请恕少陪,各位,就此别过!”
  秦苍说完,拉着夏心夜往花园深处走,秦洗墨扑上前跪在地上,竟是抱住了夏心夜的腿,哭着唤“婶婶。”
  那一声“婶婶”,让秦苍缓步,动容。夏心夜无措地伸手欲扶,秦洗墨只抱得更紧了,哭着道,“婶婶,求您救救墨儿,……,墨儿若真能逃出生天,定不敢辜负姐姐当日刑场托付,求婶婶看在依儿情面,劝二叔不要不管侄儿了啊!”
  夏心夜望向秦苍,秦苍长眉一蹙,缓声道,“墨儿,你先回去吧。”
  秦洗墨只是抱着夏心夜的腿大哭,秦苍厉声道,“墨儿!”
  秦洗墨滚爬着扑在秦苍脚下,抱住秦苍的腿大哭道,“二叔你是待墨儿最好的人了,你若抛弃墨儿,墨儿没有你,可该怎么办啊!”
  秦苍闭目叹了口气,说道,“你先起来吧,我知道了。”
  秦洗墨这才松了手,叩头道,“谢二叔。”跪在一旁抽泣着拿袖子抹泪。
  
  灯影昏黄,小小的厨房,满屋香。
  粥熬好了,秦苍用湿布垫着砂锅端下火,放在桌上,吹着气用小勺舀来尝。夏心夜在一旁,用葱花炝锅做菠菜核桃仁,热油倒进焯好的菜中,嗞嗞作响。
  夏心夜下调料,秦苍遂凑过去,拿着筷子迫不及待准备尝。等夏心夜调拌好,问秦苍味道,秦苍点头,遂又夹了一箸。
  菠菜核桃仁咸香,金针龙眼肉略酸甜。秦苍不比孟小显,他吃得不多,带笑细品,吃得很慢。
  两人携手出来的时候,乌云遮月,东南天极其阴沉。秦苍看了眼天象,说道,“这是要下雨了。”
  夏心夜望着天,只与秦苍偎得更紧,两个人穿过花园时,一大丛月季长成小树般高,花若小碗,甚是繁茂,秦苍止步道,“卿等着。”
  掏出随身带鞘的小刀,秦苍割了高矮参差的一大捧,夏心夜在一旁一枝一枝接过,言笑道,“王爷是要把一丛花都搬进房吗?”
  秦苍道,“多些花,灯一照,满屋子都漂亮。”
  夏心夜道,“香太浓了,对人身体反不好的。”
  秦苍遂作罢,伸手去拿花,那些花本来是夏心夜曲臂轻轻抱着,被他一个用力不善,倏一下刺了手指,秦苍顿时抽了口气。
  夏心夜在一旁便笑了,还笑得极其灿然愉快的。秦苍一手捧着花,说道,“我就被扎了一下,你用那么开心吗?”
  夏心夜道,“花都替我报仇了!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你欺负我,把我的手指往刺玫上按,现在……”夏心夜歪头抿嘴笑出来,在淡弱的光线中忽而娇憨可爱,秦苍便忍不住看痴了。
  夏心夜察觉,轻轻敛了笑,秦苍柔声道,“卿当真那么高兴吗,那便叫我多扎几下。”
  夏心夜低着头,嫣然拉过他的手轻晃道,“是我胡乱说的,……”
  秦苍笑着,“嗯”了一声,两个人便牵着手往阁楼上走。举步上楼的时候,乌云闭月,风渐起,扬衣呼啸,林木起伏,户牗吓人地开合作响,秦苍握着夏心夜的手,迎风站立于阁楼之上。
  
  关了门窗,点亮灯。秦苍往桌旁一坐,拿着剪刀修剪花枝下端的刺和叶,夏心夜便在一旁收集,将剪好的花尽数握在手里。
  秦苍放下剪刀,去一旁洗手,朝案桌旁装满清水的敞口瓷瓶一抬下巴,示意夏心夜去插花。夏心夜欣然蹲身一下子将花全放进去,大概是放得急了,被一根刺刺中,猛地缩回手去。
  身后传来秦苍含混而隐忍的笑声,夏心夜苦着脸回头看他,秦苍走过去拉她起来,笑言道,“你看看吧,花也不让你报仇,看来你被我欺负便欺负了,报不得仇了。”
  话说着,秦苍横抱起她来,熄灭了多余灯火,只留远远的一盏,光影幽暗。
  放下纱幔,噼啪的雨滴打着窗棂。将夏心夜趴放在床上,秦苍的身体便压了上去。
  挨了陆健青一荆条,被秦苍压住,夏心夜痛,一下子绷紧身体。秦苍的胸口压在她的背上,贴着她的脑袋在她耳边柔声道,“卿痛,我也痛。”
  夏心夜听他柔软的话,想到他胸口挨的那一荆条,也不再紧绷,渐渐放缓了身体。秦苍埋头在她耳边,轻叹,柔声道,“卿嫁我,后悔吗?”
  夏心夜一时没说话。秦苍道,“你是不是也怨恨我,觉得我在利用你。”
  夏心夜沉默半晌,被他压着毕竟难受,欲起身,秦苍遂侧卧在她身侧,挡住光,将她纳入怀中。
  秦苍抚着她的头,说道,“卿恨我的,是不是?我不肯放手,终至于卿不能走,……,其实,”秦苍将夏心夜用力地搂住,轻声道,“我自己也恨我自己!”
  “王爷,”夏心夜窝缩着更靠近秦苍的身体,唤他。秦苍道,“我以为死会很容易,以为这样抱着抱着,便能和卿死在一起。”秦苍闭上眼,对着虚空在暗夜里苦笑道,“我十八岁争战沙场,惯于杀戮,惯见死亡,从来也没觉得怕,不曾敬畏。可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卿生红斑,一想着你鲜活的生命一点点消磨,痛楚,要死掉,我便撕心揪肺,恨不得自己杀了自己!”
  秦苍眼眶湿着,抱着夏心夜用下巴摩挲她的头发,一道闪电,雷霆劈空而至,外面的雨,倾盆而下。
  夏心夜被雷电惊魂,在秦苍的怀里瑟缩。秦苍更紧地搂住她,柔声道,“区区雷电,卿不要怕。”
  夏心夜一点点放松身体。秦苍道,“我才是十恶不赦,雷应该把我先劈了!”
  他话音落,一道闪电划然而至,夏心夜激灵一下死死抱住他,惊雷在屋外响起。
  搂着这个紧张他的小身体,秦苍淡淡笑了,翻身将夏心夜压在身下,轻轻吻她,抚着她的头柔声道,“那都是没有的事,我不能再让雷电吓着卿了。这样抱着你,看着你,好不好?”
  夏心夜望着他展颜笑,轻声道,“妾身,不怕雷的。”
  秦苍捏着她的脸笑言,“不怕么?”
  
  雨声大,雷声远了。秦苍捧着她的脸叹着问,“卿恨我吗?”
  夏心夜摇头,秦苍道,“独阳不阴,我是心存诡计,拿你当解药的!”
  夏心夜望着他笑,目光,甚至有那么一点娇痴。她对他笑,对他说,“我愿意做王爷的解药,只恨,做不成!”
  秦苍一颤,惊怔住。夏心夜道,“做王爷你的解药,不也是自己的解药吗?再独阳不阴,妾身也能感知到,王爷爱我。”
  秦苍的泪突然落下,他一头伏在夏心夜身上,哽咽着忍住泪。夏心夜抱着他道,“妾身知道,王爷爱已深,情已重。”
  秦苍道,“卿骗我。”
  夏心夜默然。秦苍道,“卿若不恨我,下午为何,你师兄那般说,你没有半句话,甚至不肯看我一眼?”
  夏心夜凄然笑。“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妾身身长红斑,不日将憔悴陨落,不愿再随侍王爷身边,令王爷心生嫌弃。”
  秦苍怔住,望着她沉默良久,内心越发温柔疼惜,问她道,“所以以为只要气气我,我便挥挥手放你走了,是不是?”
  夏心夜不说话,秦苍俯身蹭着她的脸道,“真是傻瓜!”
  夏心夜悄然落下泪,秦苍吻着她的泪珠道,“卿就是太像你的娘了。可你怎么不想想你娘最后对你爹说的话,黄土陇下,君亦为白骨,我亦为红颜。心夜,我若还是风光鼎盛不懂人生疾苦的王爷,自也不能免俗执着于皮相,可而今的我,活过,死过,半死不活过,冰窖里的死尸备用着,我还有什么再看不透勘不破,卿终究,小看我了。”
  夏心夜轻轻地向枕席间埋头,不说话。秦苍道,“生同衾死同穴,卿不孤死我不独活,卿不信我发过的誓,我要,狠狠罚。”
  秦苍说着,伸手解她的衣。
  夏心夜几乎是下意识捉住他的手,秦苍笑,只一反手,便将夏心夜翻过来,将她的双手反捉住按在后背,褪去衣衫在她臀上打了一掌道,“说了要狠狠罚,就要学乖。”
  被他一路火热缠绵的深吻揉弄,夏心夜终是湿了,秦苍威武地挺身进去,满足而爱宠地抱住她俯身叹,“我要用世间最甜蜜锋利的刀子,杀了你,也杀了我自己!”
  夏心夜搂住了他,一仰面,被秦苍炽烈地热吻住。
  一种要死的冲动,食髓知味般,瞬间漫透挤压进他的四肢百骸。一种极为强悍可怕的力量,不可逆转地钳住住他,秦苍直觉得有泰山压顶,天狗吞日,逼迫着他,扼住他的咽喉,令他窒息。
  暗无边,欲望的暗流狰狞地蠢动,冲突,回转,流窜,终至于找到悬崖的破口,惊魂跌宕,粉身碎骨地奔流直下。
  瞬间秦苍的汗,如流。夏心夜的水,汩然将锦褥湿透。
  两人一上一下,互相望着,茫然惊愕。
  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贸然闯入了,一束皎洁的白月光。
  

作者有话要说:汗,这两章,是不是太言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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