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荣宠之王

　　莱尔做了一个很怪异的梦，梦中的他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真心实意的喜欢着他的主人。他们一起住在湖畔的城堡里，过着宁静快乐的生活。每天早晨主人都会亲自到他床边把他叫醒，他满心欢喜的依偎在主人怀里吃早餐，乖的像只小兔子。他们一起散步，一起读书，一起打猎，一起缠绵。梦虽美，却让他浑身不舒服，似乎有很重要的东西被他忘记了，所以他尽力醒过来。
　　他躺在无比宽大的床上，盖着最精致的丝绒被，这是帝王才能享受的待遇。柔软的鹅绒枕头上撒着安神的香水，跟他平时枕的书卷简直是天差地别。他微睁开眼睛，最惦记的人就在自己床边坐着，还是那张冷漠的脸。
　　“醒了？”
　　“嗯……该说早安吗？”
　　“觉得怎么样？”
　　莱尔看了他好几眼，确信他是在询问自己身体状况。是的，他被狮心王弄的很惨，有一度他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就连天使们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别说是骨头碎裂，上面连条红痕都没有，皮肤光滑的像初生的婴儿。他从床上坐起来，不仅是手腕上的，身上的伤痕也都消失了，只有胸前那抹淡粉色盖痕还在。
　　是谁做的？他确信不是米迦勒，否则此刻他不会见到兰斯毫发无损的坐在自己面前。
　　“别乱动，天气冷了会着凉的。”
　　兰斯帮他拉好被子，像对待孩子一样帮他整理衣服。这种感觉很古怪，他的动作很熟练，就像是每天都这么做一样，这感觉让他回到梦里。
　　“已经是秋天了，进攻莱姆士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莱尔大人浪费了我很多时间。”
　　“我睡了两个月？”
　　难怪会做那么多奇怪的梦，难怪身上连一条疤痕都找不到，难怪兰斯会在他睁开眼的一刻露出那样的表情。
　　“有许多人等着见你，如果你觉得自己身体还不错就准备一下吧，我去通知他们。”
　　“谢谢。如果没猜错，我们现在是在莱姆士城里？”
　　“是的。”
　　“殿下已经加冕了吗？”
　　“还没有。你这么想见他？我去帮你叫好了。”
　　兰斯的自问自答颇有一种想要躲避的意味，看来他还是介意之前的事。莱尔只好在他离开之前拉住他。
　　“还有什么事？你还要见谁？”
　　真是一点儿机会也不给，兰斯冷冰冰的像块石头，莱尔想了一下，问到：“有件事我一直放在心里，怎么想也不明白。亲王大人，之前您在走廊里突然亲我是什么意思？”
　　兰斯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摔上门的动作看得出他有些生气。
　　莱尔没工夫为自己感伤，因为接下来看他的人比他更让人同情。两个月可以改变许多，他在弟弟身上亲眼证实了这一点。夏尔苍白的像个幽灵，才走几步就咳个不停，他被自己的病弄得很焦躁，一边咳嗽一边用力捶着胸口，试图在最爱的人面前保留一点颜面。
　　“您终于醒了……咳咳……两个月了我无时无刻不再担心。真的很生气，为什么那天在战场上的人不是我？咳咳……咳咳……您很美，是错觉吗……”
　　莱尔试图不让自己流露出同情的神色，他知道夏尔在维护自己残存的尊严。
　　“对了……勃艮第的人过来了，您猜是谁？是菲利普公爵本人，他一直坚持着要见您。说是您突然不跟他通信让他不安，我看您很有希望说服他跟我们联合，甚至臣服。”
　　“殿下，要不要躺一会儿？”莱尔已经穿好衣服，也不知是谁为他做了一件新的白袍，材料换成最柔软的纱棉，絮着厚厚的鹅绒，还真是怕他会着凉。
　　“不……我过一会儿就会好的……咳咳……咳咳……”
　　情况并不如他说的那样，他咳的歇斯底里，连莱尔把他抱上床都没察觉。又咯血了，这是今天的第几次？……好丢人
　　“殿下，您没有加冕吗？”
　　夏尔只能用苦笑来回应，谁都不会要一个病怏怏的国王吧？
　　“闭上眼睛，殿下。想着大海……平静的海面……有一只小船在飘荡……有微风吹过……温和……平静……海是蔚蓝的……小船一下一下摆荡的很慢……很慢……”
　　“我们躺在船上吗……”
　　夏尔轻轻拽住莱尔的袖子，呼吸已经渐渐平缓下来。
　　“是的，我躺在您身边。”莱尔真的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语气异常轻柔：“我们出海……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船随着水漂，用不着我们使力气……只要放松就好了，安静的躺着，想着大海……想着水波和风声……就能满足。”
　　“谢谢您，我好多了。”
　　“以后您咳的厉害就这么想一想，别让自己太急躁。”
　　“怎么能不急呢？您一直不醒来……兰斯老师说只有他能医治您，可不能有人打扰他。我只有把您交给他。两个月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您。”
　　“他不让您见我？”
　　“他说需要绝对安静，把您带去蒂福日了。怎么？您不知道吗？”
　　莱尔摇了摇头，他又想起那个怪异的梦……
　　“我想……今天应该是我醒来的第一天。”
　　“可兰斯老师说您已经好了……真是奇怪，如果您今天刚醒来，他是怎么知道的？”
　　莱尔也同样迷惑。
　　他们躺了一小会儿，夏尔居然睡着了，莱尔偷偷凑到他嘴边舔了舔，苦涩的味道立刻蔓延到舌根，看来他一直在吃大剂量的药，难怪会加重病情。只可惜奇洛不在，他一定有办法……
　　“莱尔……”
　　陌生的男声让莱尔不由回过头，菲利普像个鬼魂似得望着自己，满眼红血丝。
　　“天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英国人会怎么想——”
　　“我控制不了！”菲利普突然冲上来用力抱住他，“您突然不来信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莱尔，您怎么比你的母亲更残忍？”
　　“公爵，殿下还在睡觉，我们去花园里走走。”
　　“好。”
　　两人刚走出门口就被等在一边的大臣们团团围住，弥塞留公爵，阿拉贡公爵，加洛伯爵……很好，理斯已经不在了。两个月对于莱尔来说只是短暂的梦境，醒来还是要面对现实。莱尔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他作为“救世主”的新的一天。
　　“诸位，好久不见。”
　　“殿下——啊，不，莱尔大人，您的身体不要紧了吗？”
　　“应该没什么大碍。”
　　“太不可思议了！您那时候伤的那么重，我们都以为救不回来了，真要多亏亲王的固执。”
　　“诸位，菲利普公爵要陪我到花园走走。”
　　众人看见菲利普痴迷的神态立刻了然，只好恭敬的退到一旁。很好，这些人已经完全把他当做是王了，如此暧昧的举动换做以前定会引来鄙夷和嘲讽，莱尔只是小小试探了一下，便把这两个月的状况探了个清楚明白：夏尔的病一定让贵族们不安，而他又生死未卜，还被兰斯带去了蒂福日，所以即便菲利普这个“敌人”公然造访，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他们失去主心骨，只好在莱姆士耗着。胜利就挂在他们嘴边却总是吃不到，这滋味一定很不好受。菲利普倒是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这个时候他身上法国男人的浪漫和骑士特质完全展现出来，一路上他小心翼翼的扶着莱尔，像在对待自己的情人。他们在花园里来回转了几圈，菲利普便迫不及待的向他倾诉衷肠，絮絮叨叨的听得莱尔耳朵发痒。
　　“莱尔，你好美，比你母亲还要迷人。我从没注意到你的眼睛是灰色的……从没意识到你的嘴唇这么——”
　　“菲利，跟我说说这两个月的事。”打断他是最明智的抉择，所以莱尔这么做了。
　　“好的，可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出事的时候我还在欧塞尔，当时为了给你们放行我得亲自去跟那里的执行官会面，你经过的时候居然都不来看我，太无情了。”
　　“当时我们在赶路，你要理解，菲利。继续说下去。”
　　他亲昵的态度让菲利普立刻将那些小不满抛在脑后，兴致勃勃的说着：“我是你出事一星期之后才知道的，我马上就赶了过来，可弥塞留告诉我兰斯把他带去治病了，要我耐心等着。天呐，这两个月我每天都看着你的项链在祈祷，别让我再次失去你。”
　　“谢谢，不过这里是花园，菲利。狮心王最后怎么了？”
　　“哦？你不知道吗？他被兰斯杀死了，你们那次打的可真够激烈的，理斯公爵也让我大吃一惊，真没想到他居然是站在英国人那边的。兰斯以最高指挥的身份剥夺了他的指挥权，对他的审理进展的很快，夏尔因为你的关系非常生气，听说是他亲自处理整个案件，一直到看着理斯公爵上绞架。”
　　莱尔在心里冷笑，他知道夏尔为什么着急解决理斯，如果真落在兰斯手里，恐怕会更糟。
　　“夏尔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加冕？”
　　“这……他担心你，而且他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
　　“菲利，你没有跟我说实话，对吧？你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到莱姆士真的是担心我？他们会这么轻易让勃艮第的公爵进城，当初都没拦着？”
　　菲利普被他问得语塞，只好用胡须扎着他的手背试图撒娇。
　　“别对我说谎，别让我对你失望。”
　　莱尔冷冷的抽回手，菲利普立刻用力牵回来，急切的交代道：“是我，是我做的。你出事的消息是弥塞留派人告诉我的，他让我到莱姆士，说是要确认你的身份。我那时候一心想要见你，就上钩了，根本就不知道你已经到了别的地方养伤。他们问我当初你有没有送过我一条项链，他们都知道了你的身份，想要跟我确认。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的，就拿给他们看了。”
　　他的话并没有让莱尔太过惊讶，当初把项链交给他就想到这种情况，有了身份尊贵的勃艮第公爵的保证，谁还敢质疑他的地位？只是今非昔比，他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他们想说服我跟法国联合，我说这没问题，只要王位上坐着的人是你，我就愿意每天对你跪拜……”
　　“这就是夏尔迟迟没有加冕的原因？”
　　“我想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身体，两位继承人都性命堪忧，也难怪你的大臣会急成这样了，还好英国人元气大伤，没什么大动作。莱尔……你为什么叹气呢？我做错了吗？”
　　“……没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的，天冷了，别在外面坐太久。”
　　莱尔受不了他一直纠缠，索性闭上了眼睛，直到听见他走远才完全放松下来。事情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狮心王和理斯的命运在他计算之中，可他失算了，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救他的人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菲利普那家伙去了又回来，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莱尔继续想自己的，不去理他。他站了半天，脱下大氅披在莱尔身上，这似乎还不够，他居然开始撩弄莱尔的耳垂，轻轻的，恰好逗留在最敏感的地方。
　　“够了……菲利，我很累……”
　　莱尔不舒服的换了个姿势，他感觉到后面的人依旧想要继续，不悦的扭过头。目光触及身后的人，他不由的站了起来。
　　“亲王大人对不起，没想到是您。”
　　“没关系。”
　　“您有事吗？”
　　“……”
　　莱尔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次。兰斯一直隐忍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亲王大人？！”
　　“不该这么称呼我，而我也应该改口了，不是吗？应该称呼你……莱尔殿下。”
　　“我不喜欢您这样冷嘲热讽。”
　　“并没有。大家都等着您回去呢，他们在商量要什么时候对夏尔殿下摊牌。”
　　“可我并没有答应。”
　　“你当初提了两个条件，第一个是能够夺下莱姆士，你做到了。第二是确定夏尔殿下的病因，我已经确认过了，很不幸，情况是最糟的那种。”
　　“说起来我一直不知道您还会医术，而且这么高明。我要感谢您。”
　　“所以我的诊断才更值得信赖。”
　　“你把诊断结果告诉大家了？”
　　“还没有。”兰斯抬起头快速的看了他一眼，略显不满的说到：“撞见你在花园，我有点好奇菲利是谁所以进来看看。”
　　“您偷听我们说话？”
　　“只是路过。”
　　“亲王大人，那天您也在场，是吗？我说的是他们把我找去的那天，是您把信交给加洛伯爵的，对不对？罗特公爵把原信交给您保管，所以您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对，您并不知道……您是从别人手里拿到信的，对不对？”
　　“不错。”
　　“我不想知道您是怎么得到的……可您为什么要交给他们呢？您不是……不是一直讽刺我想入非非吗？”
　　“我帮你达成愿望，换来的就是几句质问？”
　　“好吧……您居然不反对了……您恨我？”
　　“是的。”
　　“呵呵……我就要继承王位了，您怎么还这么坦白？不怕我公报私仇吗？坐上王位，我们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从来也没一样过。”
　　“您真是个有趣的人，连报复的方法都这么有趣。不过也很聪明，这是我唯一排斥的事情。”
　　“你排斥的还有我。”
　　“……我说的是事情……不是人。”
　　“请允许我告辞。”
　　“别走，请等一下。”
　　“你在命令吗？”
　　兰斯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不悦，他冷冷的扫了一眼，想要收回披在莱尔身上的衣服，却被他狡猾的躲过。
　　“既然意识到我们会有地位上的不同，为什么不趁现在就适应一下？”他面对着兰斯把腿高高抬起，搭在他肩膀上，半是命令半是胁迫的说：“扶着我。”
　　兰斯对他的挑衅不屑一顾，眉毛一挑，轻松无比的扶住他的腰，这动作他对女人们做过太多次，简直比拔剑还熟练。
　　“很好，亲王大人，也许有些冒犯，可请您别躲开。”
　　兰斯刚要出口讽刺，莱尔的嘴唇就贴了过来。唇齿纠缠之下，他马上就陷了进去，主动托起莱尔的头吻着，更令他想象不到的是莱尔的主动，他柔滑的舌头在不断挑逗着自己，兰斯不由粗暴起来，几乎忍不住要将他当场压倒。
　　“够了……够了……别……啊哈……”
　　他热情过了头，反倒让莱尔害怕起来，开始用手推他。
　　“很好……谢谢……可以……可以放开我了。”
　　“你想要多少次都没问题。”
　　“一次就够了……”莱尔竭力控制着，生怕对方自己喘的太厉害，“该回去了，大家还在等着我。”
　　“你会答应吗？”
　　“……我不会让您如愿的，真要多谢您的吻。”
　　兰斯露出不明所以的笑，莱尔也用同样的笑回应他。两人各怀心事，刚才那个吻带给两人截然不同的感受，注定要让今夜不太平。
　　和大臣们纠缠了一下午，无非是说服他尽快加冕之类的话，莱尔觉得麻烦却又推脱不掉。好容易找到晚餐的空闲让他得到一点儿休息的时间，趁着菲利普还没找来，他甚至躲到塔楼顶上去了，没想到却有意外的发现。
　　“好久不见，你可骗得我够苦的。”
　　“这是我所做的最错误的决定，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