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违心授命

　　“傻孩子，别哭了……呵呵……我没事。”声音断断续续从圣池另一端传来，“……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莱尔也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哭，这样的自己就像是跟他撒娇的小狗一样，除了讨好主人以外一点用处都没有。“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做的？我知道没有……我不能帮你止血也不能找人来救你，吉尔哥哥……吉尔哥哥……”
　　“那个时候看着你从山崖上掉下去，我也是这种心情。你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却没办法救你。这让我恼了好一阵子呢，现在你也尝到了这种滋味，我们算是扯平了。”吉尔仰望着上空，光幕被莱尔的泪珠激起圈圈波纹，他抬起手臂想把那些波纹抹平，可是手指划过男孩漂亮的脸蛋，却直接穿过光幕，接触到的只是一片空虚。
　　“龙儿……”
　　男孩抬起头认真地听着，乖巧的模样让吉尔好想马上抱住他。男孩似乎是误解了他的意思，若有所悟地俯身凑近，嘟起小嘴帮他轻轻吹气，光幕上的波纹快速散开，模糊了他的脸。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小莱尔吹了一阵，担心地看着他被箭刺穿的胸口，血似乎真的止住了。
　　“好多了，不用再吹了。陪我说说话，小家伙。说说你之后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一直都呆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你每天生活的怎么样？有没有好吃的？好玩的？有没有……好朋友？”
　　他想就这样把在这里的一切都告诉他的骑士，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他不希望骑士知道天使赋予自己的使命，他只想做他的小朋友，小跟班，小……小爱人……
　　“我还好，只是没有好朋友。”主一定要原谅他的谎话，他只是想引起对方注意而已。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罗特公爵是你什么人？还有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奇洛的驱魔师？”
　　光幕对面的孩子身体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这个小动作逃不过吉尔的眼睛。“你要对我说谎吗，龙儿？”他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对我说谎，唯有你不可以，连你都无法诚实待我，那还可以对谁卸下心防呢？
　　“公爵大人说我是他的孙子，但他一直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去。那个驱魔师住在我们家里，跟我玩耍过……是个好人。”
　　看来不是撒谎，他说的和自己推测的差不多。龙儿一定是罗特公爵某个儿子的私生子，他为了隐瞒这个事实才故意将自己和他隔绝。这个穷小子在长大之后会继承罗特的姓氏，所以他的一切不光彩的过去都必须被掩盖起来。如果事情顺利的照着他的安排发展的话，几年之后龙儿就会变成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罗特子爵，罗特公爵，和自己一样挑选一个身份相当的女人结婚，侍奉新主，也许还必须和自己争权夺位。那个时候，两个人就无法像现在一样了。“应该感谢那次意外吗？把你隔绝到没有任何人可以触及到的地方，做我一个人的天使。即使见他一面是如此不容易，需要这么长时间的等待……”
　　“吉尔哥哥，我还是不太明白您是怎么看到我的？如果知道方法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去找人来救您。”
　　“是你家的那个驱魔师。他交给我一面镜子，我现在就是透过镜子看着你。我的伤势你不必担心，出事之前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爷爷，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的。”
　　当初他们计划在冬天就对理斯公爵采取行动，没想到对方比他们快一步挟持着夏尔试图逃去北方。罗特公爵为首的联盟军在边界设起了重重障碍，理斯的人马就像被猎狗围住的狐狸一样在包围圈里打转，考虑到夏尔的安全，他们不能强使突破，只得慢慢收缩包围圈。这次狩猎行动持续了一年的时间，终于才昨天成功捕获了他们。最后一战中，他为了保护夏尔被人射中，为了让夏尔逃过那些追逐的人，他只好让马儿驮着夏尔返回罗特公爵的营地，自己躲在这里等待支援。算算时间，他们也快要找到自己了吧。
　　龙儿看着自己的表情变的有些古怪，他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为什么不回去……”
　　“吉尔哥哥，那个驱魔师有跟您说过什么吗？”
　　“你似乎很在意他？”吉尔不满地挑起眉毛，他可不想小家伙在跟他说话时心里还想着别的人。“那个人告诉我透过这面镜子可以看见你，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吉尔对那一年前的谈话内容真的有些模糊了，“似乎是说让我好好保护太子殿下。”
　　“难怪……”奇洛果然还是受不住诱惑决定留在这里了吧？想不出回去的方法，而自己爱人的前世就在这里，他又何必在去烦恼那三个人的命运呢？只要留在外祖父身边就有很多机会可以亲近无依无靠的夏尔，他有很多本事可以去逗他开心。
　　迷恋上一个人真是可怕的事情，会让人心甘情愿地堕落下去。如果自己真的要接受那份命运，骑士必然成为自己的软肋。天使让自己看见的那些未来预象回到脑中，吉尔哥哥是喝下毒药死去的，被自己害死的。若是回去，他会杀死自己的外祖父，囚禁自己的弟弟，抛弃陪伴自己的挚友，毒杀最爱的人。去他的救世主，都见鬼去吧！被撒旦买去的灵魂才能做出这样的事。他宁愿一辈子呆在这里，陪着他的大英雄。
　　“龙儿，你在想什么？”
　　“没有，我在想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您。”
　　骑士轻笑着，“明天……你知道要过多久才会到你所谓的明天吗？”
　　葡萄田旁的小道上传来马蹄声，分别的时候到了。“龙儿，我会来看你的。乖乖在这里等我。”
　　小莱尔很听话，接下来的一天他哪里也没有去，守在圣池边静静地看书等待。眼睛累了就伸手去搅动一下池里的水，期盼骑士的脸会从水里浮现出来。盯着池水呆看一阵再继续看书，就这样来回反复好几次，终于迎来了天堂的晨钟声。他去动池水的频率越来越短，手臂弄疼了，眼睛也涨酸了，终于骑士的脸再次出现在圣池中。
　　他穿着利落的军服，胸前配着好几个镶金的勋章，美丽的蜜色长发拨到耳后松松的扎成一束。今天的他看起来和昨天大不相同，不只是因为伤口恢复的关系，他似乎比昨天更高也更成熟了。
　　“果然猜的没错，龙儿你还是那么小啊。”骑士亲切的笑着。
　　“吉尔哥哥，您的伤没事了吗？好的可真快呀。”
　　“傻孩子，我的伤早就好了。那天谢谢你陪我。”不对，不只是脸上的变化，他对自己的态度好像也疏远了。
　　“早就好了？您受伤只是昨天的事……”
　　“龙儿，你知道我要过多久才能见你一次吗？一年，整整一年的时间。”光幕另一端的孩子表情僵硬。
　　“你知道为了见你一面我试了多少次吗？三年里，我每天都在等。”
　　“难怪您变了。”莱尔觉得一阵心酸，他居然天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分开了。“您今天晚上真帅气，衣服很好看。”
　　“谢谢，今天是我和理斯小姐订婚的日子，大家在为我们举办宴会庆祝呢。”
　　男孩愣了一下，没有回应他。“是里面声音太大，听不清楚我说话吗？今天是我的订婚日，龙儿你不祝福我吗？”
　　“恩！当然要祝福的！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日子过的这么快……一转眼您都有心上人了。我诚心的祝福您和美丽的未婚妻，愿你们身体健康，永远恩爱。”莱尔回答的很顺，他没意识到自己眼中止不住的泪水。
　　“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以后我能有像你一样的儿子就好了。”吉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刺激他，他们两个不能在一起并不是那孩子的错，那镜子一年只能使用一次也不是那孩子的错。可他心里有股怨气，想要把自己经历的痛苦都倾倒给他。
　　果然，小莱尔听了他的话，别扭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他居然敢生自己的气，这还是第一次。
　　“龙儿，我觉得很痛，你帮我吹一吹好吗？”
　　“哪里痛？”男孩不甘愿的转过来，眼圈红红的。
　　“这里，还有这里。”吉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嘴唇。
　　莱尔俯身低下头，一小串泪珠滴答在池里。对面颤动的光幕上映出他翕动的睫毛和珊瑚色的嘴唇。骑士苦笑着吻上去，抬手抚摸男孩的脸蛋，穿过光幕他只能触到一片虚无。
　　“我明天再来看你。”吉尔心疼地看着他的小人儿不停揉眼睛。
　　“是明年。”莱尔一边纠正一边抽泣。
　　“是的，再见了，龙儿。”
　　“再见。不——在您走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莱尔看着水中幻影渐渐淡去，胆子也大了起来，“吉尔，如果我没有死，如果我又回到你身边，你会不会——”幻影已经散去，只剩下晃动的光停留在水面上。
　　“……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回答他的只有回声。
　　轻柔的风拂过脸颊，他听见翅膀扇动的声音。一转眼，美丽的天使长已经来到身后：“你想好了吗，我的孩子？”
　　“是的，我想好了。我要回去。”
　　天使笑着点点头，他不知道这孩子想要回去的理由是那么幼稚。
　　所有的上位天使都受感召而来，神圣的仪式开始了——
　　圣池中，他的身体起了变化。先是手脚从圆润小巧变得修长纤细，接着他的皮肤好像蛇脱皮那样从他身上剥落下来，溶在清澈的圣水里，新生的皮肤像婴孩般柔软白皙。那原本无法抹去的金百合烙印也随着老化的皮肤脱落，没留下一点痕迹。他稚嫩的脸蛋也在缓慢变化着，原本漆黑的瞳色变成透彻的灰亮色，睫毛比以前还要浓密了，原本苍白的双颊绽放出瑰丽的色彩。天使们把世界上最美好的祝福都送给他，瘦弱的男孩长成了绝美少年。
　　“天哪，不可思议了。米伽勒大人，你对他做了什么？”一位圣者无法置信地惊呼着。
　　“您似乎做过了头，他这么回到人间一定会惹上许多不必要的灾祸来。那些人都贪图美色，像他这么善良单纯，一定会成为邪恶之徒的目标。”另一位座天使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没错，他会变成这样是在预料之内的，但我们没有方法让他的容貌沾染上世俗气息。大概是因为他没有受到人间邪念的玷污，又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所以他的身心都被净化了。作为救世主，他本身是完美的。”
　　大天使长抚摸着这件令他最得意的作品，眼中满是疼爱。
　　“我要教会你预知和领导的能力，在必要时我也会现身出来帮你。主永远与我们同在。”
　　男孩低垂着眼依偎在天使长怀里喘息，刚刚经历完蜕变的他身体困乏无比，他缓慢的眨了几下眼睛算是回应天使的话，随即沉沉睡去。天使们关心地围过来，被大天使长出声制止了。
　　天使长将他带回自己的寝宫，安置在自己的卧室内。只要在他醒来后为他施洗就可以把他变成真正完美的救世主了。大天使长留恋的盯着他的睡颜，眉头微皱了起来：这孩子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少年蜷缩在柔软的云床上，完美的曲线从纤细的腰延伸到小巧的足尖，手臂自然交叠在一起，双腿间若隐若现的。
　　“没见过哪个天使像他这么让人心痒的。”大天使长自言自语着退出了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