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莫逆之交

　　小男孩没有食言，他在半夜准时出从乱草中冒出来。
　　“哟，你带了马过来吗？我听见马蹄声了。”驱魔师的听觉可是很灵敏的。
　　“是的，为了把你拉上来。”男孩朝下丢了个工具袋，沉甸甸的，“里面有挂钩和镰刀，等下我放绳子下来，你把自己绑结实了我用马把你慢慢拖上来。”
　　“这主意不错，镰刀是做什么用的？”
　　“你一边上来一边把两边的荆棘砍掉，不然会割伤的。”
　　“哈哈，想的可真周到！”
　　他笑的轻松，等到真的被马拖着走的时候就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虽然他可以用镰刀和挂钩支撑，可马的速度很难控制，时而向左时而向右的，等到完全拖上坡时天都发亮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孩子，不然没等见到你的兰斯我小命就没了。”奇洛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气。
　　“他才不是我的兰斯……”小孩声细如蚊。
　　“你说什么？”
　　“其实我只见过他一次，不过我知道他去了奥尔良，而且要在那里呆上好一阵子。我想他会在那里留到陛下驾崩为止。”
　　“什么？什么陛下？”
　　“放心吧，是我们的国王，不是你们的亨利。”
　　“等等！你这孩子在胡说些什么呢？我听不明白了！”奇洛的脑袋乱做一团。
　　“也不怕告诉你，我们在北边打输了以后陛下就一病不起，听说是头疼病又犯了。爷爷说他撑不过明年春天。不过我们不会接受英国人做我们的国王的，即使你们剥夺了太子殿下的权力也不会得逞。”
　　奇洛不再追问下去，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法国国王——头疼病——春天过世——北方战事——英国……剥夺太子权力，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历史事件，英法百年大战！不会吧，他穿梭回去了。
　　回到百年大战的年代那意味着吉尔·德·兰斯尚未转变成吸血鬼，他只是一介武夫如何能帮助自己？奇洛努力回想当时从石棺里掉落的景象，他依稀记得曾经有一扇金色大门从自己眼前晃过去，当时他以为是幻觉……莫非是他错过了时间之门穿梭到了错误的年代？
　　奇洛后悔万分，死的心都有了。夏尔的魂魄还在封印中，自己却在这里摸鱼打混。
　　“你要跟我回去吗？还是要去找兰斯大人？”
　　“我……”奇洛一脸茫然地望着他，脑子一团乱。蒙胧的微光下那人的脸庞有些模糊却有几分熟悉感，如果他能长大一些，眼神再沉着收敛一些……一种熟悉的感觉在他心头敲打。
　　“你叫什么？”奇洛坐起来抓住男孩的肩膀追问。
　　“我不知道。”那孩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如此熟悉，那个名字几乎就要破口而出。
　　“你是……你……你……”
　　一抹新月的光泽从他眼中闪过，他终于想起来了——
　　“罗伊特！”
　　是的，他只是身形变小而已，头发的颜色，眼睛的形状，鼻子，嘴唇，最重要是那份孤独的气质，那种只属于罗伊特的忧郁令他无法忘怀。奇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孩子眼神如此孤独，只是觉得那是他与生俱来的特质。
　　“罗伊特？是谁？”小男孩不解地望着他。
　　奇洛要如何跟他解释？况且他还无法肯定这就是罗伊特的前世，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但如果这是真的，那八成他的遭遇还都在罗伊特的掌控之中，这家伙到底将事情推算到了哪个程度？难道他们的死也是故意安排的？奇洛想不通。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没有，你跟我的一个朋友长的很像。我还是跟你回去吧，至少要先把脚伤养好。”
　　奇洛的直觉告诉自己跟着他一定可以和吉尔·德·兰斯相见，毕竟这是他们的命运。
　　“好，我们要快点回家，对了，你不能跟别人说自己是英国人，知道吗？我外公痛恨所有英国人，他会杀了你的。”
　　“那还真够呛，我都听你的。”奇洛缓缓爬到马背上朝小“罗伊特”耸了耸肩膀。
　　两人趁着夜色回到一座高大的城堡，里面的人对小“罗伊特”必恭必敬，看来这小孩子应该身份高贵。简单用餐过后，他爬上小“罗伊特”华丽的不像话的大床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可那孩子一对死鱼眼盯着自己，一点睡意都没有。
　　“好了，现在你可以对我说实话吗？不然我无法继续帮你了。”
　　“什么实话？你想知道什么？”
　　“如果猜的没错，你应该根本不认识兰斯大人，但却很想见他；你是英国人但不在乎我们的战争，能够只身来到这里身上丝毫没有战斗的伤痕；你动作言语粗俗但别人叫我少爷却没有丝毫惊讶惶恐。奇洛，你到底是谁？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没想到我暴露的这么明显啊。不过我从来没想要对你撒谎，你再好好回忆一下，每次我回答你问题的时候不都是毫不犹豫的吗？那些在你看来自相矛盾的回答换成我的角度却是合情合理的。为了让你相信我说的话，先做几个简单的测试好了。”奇洛扭头朝窗口张望，又到了昼夜交替的时辰，万物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个城堡里最近又两个人过世对吧？”
　　小男孩的脸霎时变色，随即点头表示认同。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的年纪比较大。”
　　“你怎么知道的？”
　　“这两个亡灵比我们从山谷回来那条路上的三百多个亡灵死的早一些，不过先后相隔应该没超过7天。”
　　男孩向被电到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我也很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灾难让三百多个人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杀，而你和这个城堡里的人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城堡里那两个人也是被人杀死，难道是因为他们知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用任何语言，男孩惊讶的表情已经回答了一切。
　　奇洛看着对方的脸色变幻知道自己已经达到效果，“很神奇对不对？这世界上的人，鬼，鱼，鸟，甚至草木，山石，都有他们特定的气息。有一种人对这些气息很敏感，并且可以利用气息变化来操控那些具有巨大潜能的物体，这样的人被统称为巫师，而巫师又根据他们的专长和偏好分成好几类，有占卜师，魔法师，炼金术士还有驱魔师。很凑巧我就是一个驱魔师。”奇洛扬起他招牌式的痞气笑脸。
　　“所以说，你是靠着气息才知道那些事情的？”莱尔的表情逐渐轻松下来。
　　“没错……”奇洛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他怎么能告诉对方其实是因为那两个血淋淋的鬼魂就在他身边打转，而窗外无数的鬼魂争先恐后的向里面伸手试图要闯进来？
　　“好，我相信你，可这似乎还是无法解释你的那些言行，比如你是怎么知道兰斯大人和罗兰山谷的？”
　　奇洛走到猪油灯前拔下灯罩将艾草粉末融进灯油中，淡淡的红色薄雾向四周弥漫开来，一直站在莱尔背后的一男一女知趣地飘出窗外，和其余的那些亡灵一起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里。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从他被夏尔叫去调查笔记失踪的事件讲起。当然中间某些无法开口的桃色桥段他含糊带过，也没有向这个小男孩说自己怀疑他就是那个可以自如的操控植物，并且精通空间转移的强大瑞默尔血族的前世。毕竟这其中有100多年的鸿沟无法填补，照理说，眼前的这个男孩和后来辅佐英王爱德华结束红白玫瑰战争的罗伊特应该是两个人，但这两个人身上必然有很重要的联系，如果自己能够找到这一点，说不定就可以帮助日后的罗伊特与爱德华脱离痛苦的数次轮回。
　　“你能不能描述一下那个石室的样子？”小“罗伊特”听的很入神。
　　“那是一个很大的密室，墙壁和地面都铺着青色大理石，被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穹顶罩着，石室的中央悬着一口水晶棺材，另外还有十几口石棺并排停着。”
　　男孩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眼底暗藏着狂热的躁动，他不安的蜷缩在床脚啃咬手指，好半天才继续发问：“他告诉你要去罗兰山谷找兰斯大人？”
　　“是的，我本来已经准备了来法国的飞机，没想到半夜就穿梭时空了，哈哈。”奇洛自我解嘲的干笑了两声，他没注意到那低着头的小鬼头脸上两抹红晕。
　　“他说了罗兰山谷这个地方？”
　　“一点没错。”
　　“就凭你知道罗兰山谷这个名字，我相信你。”小男孩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奇洛挺感动。他伸手掐了掐那孩子尖尖的下巴，一种古怪的感觉在心里翻腾。这小孩从某些角度看跟夏尔有几分相似，也难怪，毕竟他是夏尔的先祖……
　　“你在想什么？”小孩突然发问。
　　“在想……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奇洛一把将他瘦小的身体搂进怀里，头埋进他的肩膀里很久。
　　“奇洛先生？你哭了？”
　　“……不……叫我米哈尔……”
　　“米哈尔……不要哭，”小孩不知所措地被他搂着，如何才能安慰这个在自己肩头哭的如此无助的男人？
　　“米哈尔，夏尔只是暂时离开，夏尔会回来的。”小家伙伸手环住他的腰。
　　奇洛惊讶极了，“米哈尔，不要哭……夏尔会回来看你的……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多年前的那个圣诞夜，夏尔离开孤儿院前曾这样安慰过他。蒙胧的视线，熟悉的话语，夏尔的样貌和眼前的孩子重叠在了一起。
　　“夏尔……”他嚅嗫着捧住那张朝思暮想的脸，重重地压在那两片柔软的嘴唇上痛吻起来。
　　莱尔早就察觉事情不妙，想要推开他。可被他吻过的地方有泪水滴落，嘴唇的热度瞬间被冰凉的泪水覆盖，他如何忍心拒绝。
　　他们就这样亲吻了许久，直到奇洛一点点的拉回理智。“哦，不……我在干吗？”
　　“没关系米哈尔，有时候就是需要大哭一场，我也会这么做。”小男孩理解的拍打着奇洛的后背，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对亲嘴好像没太大感觉。
　　“我想起来了，昨天你去山上的时候哭的好伤心呢。你在哭什么？”奇洛用袖口帮他擦干被自己弄湿的脸。
　　他的问题正好点中男孩心中的痛处，他犹豫起来。
　　“如果你不想讲的话我不会勉强你，只是想关心一下罢了。”
　　“我告诉你，这样我们就算交换了彼此的秘密，成为真正的伙伴。”
　　奇洛看着他大人一般严肃的表情不禁破涕为笑：“好啊，我们就算是朋友了。不过在你告诉我你的秘密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这是我第五次问你了，不许再逃避我。”
　　“莱尔，我叫莱尔·罗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