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母亲难道真的要从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妖怪，任他在我们府里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吗。”
一顿午膳食之无味，心思全然陷落方才战败的耻辱里难以忍受，退回房里，贺秋儿再也忍不住的爆发。
“秋儿，你还是不懂官场的规矩。且不论他王妃身份的真假，只要他是王爷身边的人，哪怕他是妖怪，我们都要把他捧成仙人。”王氏倒是经过历练，捧着青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袅袅的青烟扩散恬淡香气，熏人欲醉。
“但是这根本不符合常伦！人和妖怪怎么能在一起！人怎么能屈服于妖怪！”
“常伦只是常伦，游戏的规则是人定的，同样的，人也是改变这规则的主人。”小啄一口茶水，王氏依然是八面来风不动的端庄闲雅模样。全然不似她的幽深城府，机关尽算。
面对母亲的冷漠，贺秋儿第一次感到无人理解的愤恨，以及救助无援的委屈。
她从来是父亲和母亲的心尖儿，衣食饱满不在话下，带了溺爱的疼宠，半丝委屈也没有让她尝过。她以为她永远是这个空间骄傲的公主，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她一直坚定的相信着。如今母亲却为了一个妖怪而驳回自己，比之人生第一次遭拒的挫折，她感受更深的是被亲人背叛的痛苦，仿佛自己辛辛苦苦创建出来自认为固若金汤的王国却在敌人拈花一笑间崩溃瓦解的黑色绝望。
母亲从来不会这么对待自己，从来没有没有见过这么冷漠的母亲！都是那个人的错，那只妖精！先是用妖术迷惑了逍遥王爷，现在竟然还想破坏自己的家庭！可恶的妖精，可恨的妖怪！绝不，绝不放过你！
贺秋儿狠狠的咬紧了姣好的下唇，带了决绝的怨毒神色刮过眼底。
三天后，小绳子收到来自京城冥天的消息，当时我正躺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荡啊荡，听到小绳子报告有京城的新消息，也只是掏了掏耳朵，然而，在听清小绳子那古井无波的声音念出信笺的内容后，捧在手心刚啄了一口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
“咳咳咳，你说什么！涵涵那小子也跟出来了，现在正在来的路上！”抹了一口茶渍，我顾不得狼狈，猛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的，”小绳子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冷漠的嗓音继续长串汇报，“最初一段时间不安分的要追来，当然完全无法通过冥天的把关。但是最近寝食不安，似乎是鲛人的感应，预感这边即将发生什么，甚至以死要挟想要追来。冥天说，他可以控制他人的生，却无法阻止他人的死，与其让托管物死在自己手上，不如扔给你成为包袱。另外，马车是三天前出发的，两天后就会抵达汉阳。”
现代高层的秘书指的就是小绳子这一型号的人，笔挺西装金边眼睛，面容端正严肃如同千年老处男。而我就是那个浪荡败家的无能老板。
“啊！两天后！这么快！”我躺在太师椅上两腿一蹬，老天，让我死了吧！
预感不安，谁的不安？是潋，是我，还是……
不管怎么样，看来我都必须加紧整顿的脚步了。
“小绳子，把那家伙带上来。”我懒懒的唤道。
我们家的小绳子办事效率就是高，哪怕是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仍然把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给拖到了我面前，而我刚好把最后一口茶水饮下，然后笑眼咪咪的看着眼前鼻青脸肿不掩刚硬线条，倔强眼神的男子。对方则恶狠狠的剐视我。
此人正是那天在为了贺敬贪污一案千里追寻来到贺府与我对峙的汉子，也是逼得我和潋分离异端的罪人。
“听说你是尧萦村附近唯一的木工师傅？”
无名氏地方没有让人停住眼神的资格，而尧萦正是我们所在的这个村落的名字。而脚下的男人，虽然年轻，却是当地颇有名气的木工师傅。我在视察灾民的时候，发现灾民所住的棚子大多简陋，然而在风雨中并不轻易倒塌，比较一般的茅草屋多了一份稳固。
我仔细察看竟发现这些棚子都是把把包裹大块碎石的稻草用藤条捆扎成砖石模样再行堆砌建筑，这样在简单材料的条件下草棚的屋顶也能够实现稳定安全的庇护。这倒是新奇的做法。看来这尧萦还是藏了一些人才的。真正吸引了我注意的还是一处角落里的梯子。
不同于一般直横呆板的木梯，这座梯子由车轮、梯身、钩三部分组成。梯身依然保持直板但是梯顶端有钩，想来是用来钩援墙缘，梯身下还装置车轮，可以轻易移动。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东西的原型，应该是古书中所记载的战争中用以攀登城墙的攻城器械——云梯吧。
但是我之前在这村落里走了一圈并没有见到类似的器械，于是详装好奇询问一个村民，就得到了“我们现在住的草棚和这梯子都是村里唯一的木工小伙儿摆弄出来的”这样的回答，顿时对这个木工小伙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想这个小伙儿应该是对器械相当在行，而且感兴趣。这座梯子他原本是想要做成云梯，但是云梯上下仰俯的功能在这矮墙低院的村落根本无用武之地，于是他务实的消减了这一项。
而村民口中迭声赞扬的小伙儿正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谷草。
这个满身伤痕，晕倒尧萦的失忆男人。
跌进谷中，躺在绿地，名之谷草。
受人之恩，感为亲人。
他就是尧萦村的人，尧萦村民就是他的亲人。
我对他的过去没有兴趣，我所要捉住的只是他的现在，以及他的，未来！
小绳子拧着他的下颌强行把他的脸抬起来任我端详，我单手撑着下巴上下大量一番终还是回到那双至始至终不避不闪的眼睛。
虽然没有苍鹰一击万里的磅礴，却有着黑熊不知转圜同时不轻易屈服的笨拙的坚韧。
我向来喜欢野兽多于喜欢人类。
激昂的野性，以及，驯服之后的忠诚。
怎能教人不爱？
心中注意敲定，我抬起头，嘴角悄然向两边拉出魔鬼欺骗世人的诱惑弧度。
“你，想要报仇吗？”
一方的天才，必然另一方的蠢材。一如金龙宝座上千年不化无人能解的孤寂。
在我的认知里，天才总是狂热在自己的事业中，淡漠身边的情感。然而在谷草身上，我首先捕捉到的弱点却是他的感情——他身边的人。
他热爱机关器械！
他更热爱他的亲人！
他痛恨毁掉家园的水患！
他更痛恨见死不救反而落井下石的贪官！
而我此刻所要扮演的，只不过是和他进行等价交换的商人。
“我提供你报仇的机会，而你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捧着手中已经饮尽的空杯，凝视他的眼睛，如同蝶妖在黑暗中悄然绽开翅膀，散发地狱的气息。
“你想要什么？”他眼底的动摇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那些痛苦中的“亲人”。
“你的能力，制作器械的天才，不要再把自己禁锢在尧萦这个狭小的笼子里，到我的身边来，我给予你，飞翔的翅膀。”
“这是你想要给予我的，并不是我的想要的。”
“那么你想要什么？”好，真是不错，竟然懂得捕捉我言语的漏洞。我对眼前的男人越发感兴趣了。
“我要造成这一场水患的所有凶手的偿命！”黝黑的眼瞳迸射坚毅决绝的光芒。他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他的“家”，伤害他的“家人”。
好！好！好！
数条人命抵百万良田吗，够狠，也足值！
但是，我喜欢。
之后，谷草用我扔给他匕首，一刀一刀，深深的，将自己的容貌淹没在层层叠叠的沟渠以及刺目的殷红之下，可怖如同鬼魅。
我笑着看着这一切，小绳子依然冷漠的站在我身边，这一幕仿佛成为刹那的永恒。
和魔鬼交易，就要付出灵魂。
鲜红的液体，滴滴答答，在地上绽放出红莲的火焰。沐火涅槃，换你重生。
从此刻起，你不再是卑微的谷草，你是逍遥王爷的得利下属。你是，莫言。
三千莫言，莫言三千。
“这个给你。”之后，小绳子帮助莫言把伤口包裹严实，只露眼睛。我把几张图纸推到了莫言面前。
“这是……”我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笑咪咪的看着莫言在看清图纸内容的时候眼底轰然绽开的欣喜如狂。
我心里顿时骄傲无比。知君心忧，懂君何求。我果然是个体贴下属关爱生命不可多得的好好老板啊。
嗯，连我自己都要崇拜我自己了。
嘿嘿，一张现代治水记录的图纸，换一个忠诚不二的下属，这笔生意，并不亏损。我得意的添了添嘴唇，狭长的细眼似个偷了腥的野猫微微眯合着。
他有专研器械的精神，我则收融了现代的高科技知识，双剑合璧，天下，谁人能敌？
潋，等我，我很快就要回去，回到，你身边。
我再一次在心中立下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说，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