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页
答应了就要做到。否则…… 微笑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却仍被宫主看进眼里。
否则怎样？端起茶啜饮几口，方才的怜惜被抛置脑后：你没有武功还想跟我拼命么？
等你食言的时候就知道了。转身欲走，却被宫主拦住。
不去见你的玉堂最后一面？不见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抓住门框的手攥的死紧，沉吟半晌修长的手指一松，展昭听见自己颤着声音说：去。
宫主将剩下的半盏茶一饮而尽，不慌不忙的起身，走过展昭身边的时候回眸一望：谁才是赢家啊，昭？
穿过弯曲的回廊，眼前庭院满是晚开的菊花，瀚海宫地处幽谷腹地，气候较外面温暖许多，展昭看着风姿绰约的一片菊，忽然难过起来，犹记当年与玉堂一起赏菊之日，他笑说要是有天先走一步了，就请他把自己埋在菊花从中，这辈子注定不能做个隐者，死了就成全他这个心愿好了。那时候，玉堂看着他居然红了眼睛，也不顾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把把他抱在怀里，说：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我爱你，不能失去。
言犹在耳，却不得不面对分离，果然老天见不得团圆。玉堂，又开始想念你了，这怎么行，你注定离去，而我必须留下……
思绪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一身黑衣的珣崎手里拿着书信急匆匆赶来。宫主转身接过，眉头微微皱起。看罢书信他撇了一眼展昭后说：回复来使，他武功已失，不足为患！袍袖一甩，宫主愤怒的转身拉一把沉默的展昭：还不走。
宫主！珣崎跨前一步，急唤：宫主！
停身站定，背对着珣崎，他极不悦的问：还有何事？
展昭在宫主身后回过身来，却正看见珣琦自袖中极快的掏出一个乌黑发亮的小管儿……
小心！他惊叫，横跨两步，迎上一片翠绿细长的锋芒挡在宫主背后。
昭！！！转身的瞬间只能够接住他倒下来的身子，由于距离过近“凝碧”尽皆深深刺入他单薄的身子，针尾在惨白的阳光里晃着幽幽的绿色寒芒。
愤怒中拍出一掌：珣崎，我要你死！
狂肆的掌风打中珣崎心口，他仿佛断线的风筝般飞起再重重的摔倒在绽放的菊花丛中，鲜血自他嘴里冒出来，将花瓣染的尽红，而他却疯狂的笑起来：宫主，您终于记得属下不是珣弋了……
顾不得理他讲了什么，宫主紧紧抓住轻颤的展昭：昭！！！你为何要救我！
他双目尽赤：“凝碧”是血毒，见血即化剧毒，血尽成碧责命丧，当年炼成就无解药，叫我如何救你！！！
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白的近乎透明，冷汗一层一层渗出，他慢慢的说：我不想救你，可是你若死了便无人能开启“雷池”，玉堂，还在里面……
白玉堂！白玉堂的命比你自己还重要么？！
是的，他比什么都重要。展昭抬起手带起一绺银发，目光从发转移至满苑菊花上，忽然微微一笑，轻声吟道：霜推秋至闲聚首，埋骨万重花……
我去了，把我埋在菊下，全我一个愿望，可好？
昭！有我在不许你死！
呵呵，他也说过，有他在我不会死。他还说他爱我，不能失去……这世界有什么是不会失去的呢，生命不过是轮回千年后的昙花一现。
你胡说什么，我不会失去你！
我不恨你了呢，真奇怪，不管你曾经做了什么，我不想再恨你了。
昭！
爱恨都是一种执念，来生我谁也不要记得，无爱无恨就不会跟你有所牵绊也不会害了我的玉堂，不是么？
我不许你死！听见没有！
我很痛，你不知道么，真的很痛，五脏六腑像要被绞碎了一样。只是，我却一点都不在意，无法忍辱偷生，我不恨你却无法忘记无辜丧命的人，那是我的罪，要我的命偿还才够。
昭，为何你不爱我？
因为我爱了玉堂。
若……先遇见的是我，你会不会爱上我？
不会，因为我爱的人是玉堂……
我知道了。宫主的眼睛里忽然泛起浓浓的惆怅：只要你开心，什么我都愿意为你放弃。昭，或许我比白玉堂爱的更深，只是你不肯给一个机会，我会救你的，我要你欠我一条命。
伸手封住他周身大穴，拖延住毒在血脉中游走的速度，宫主站起身冲珣崎走去。
零落的花瓣散成一地凄凉，血自珣崎嘴里不断涌出，他执着的以爱恋的目光盯在宫主脸上不想移开。
珣崎！是耶律隆绪指使你这么做的，是不是？！手攥成拳，骨骼嘎嘎作响。愤怒却依然能够勉强控制理智，他想知道答案。
属下……属下……在宫主身边二十年，您始终只记得哥哥的名字，您不知道一直……属下一直希望您可以记得……我是珣崎……不是珣弋！他笑，血涌出来，仿佛不是自己的伤。
回答我，是不是他下旨让你杀了我，说！
展昭是祸水……您不应该为了他……忘记自己的责任……您是，瀚海宫之主，您……不能因为他……损害了大辽……
给我说，是不是耶律隆绪的意思！
皇上……皇上要除的人是他……属下……不想看见一个没有他，就失魂落魄的宫主……所以……所以……
属下宁可犯上……
你！！
属下……一直爱着您……从小到大一直爱着，就算今日这个结果也不后悔，我只要他不会毁了我的宫主……
珣崎！我千刀万剐了你！
……哈，属下只要您记得我，哪怕是恨一辈子都好，能死在您手里，已经很满足了……
扬起手，雪亮的刀锋一闪没入咽喉，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魂却已去的远了……
宫主蕴在手心的掌力拍碎了远处叠立的假山石，无比怨恨却无法发泄在那个逐渐冷硬的身体上，或许心底里确有那么一丝的怅惘，他真的在自己身边二十年了么，为何从未察觉？时光飞逝，理所当然的存在终究还是有它的因与果……
回过身看着倒在地上的展昭，赫然发现曾经那个温婉如玉的男子何时憔悴苍白若此？曾经乌亮的一头黑发竟于一夜之间化为白雪，有多少愁多少苦痛埋在心里未与言说？若这辈子没有遇见，若这辈子没有被自己爱上又被自己伤害，或许他仍旧是可以驰骋笑傲自由自在的，只是……
或许一切真的该结束了，是不是？
秋风卷起花瓣的残屑，飞舞成一天凄清的无奈，他抱起展昭默默的渐行渐远……
《蝴蝶骨·凤凰泪》大结局 （似乎大家都不是坏人嘛~ ）
ps。送给冰刃这唯一的恶人……= =|||
燃着安神香的屋内，白玉堂焦急的盯着榻上的两个人。多日来被锁在寒玉床之上逼得他不得不运功相抗，乃至方才铜镜中恰巧看见自己才明白什么是形销骨立，元气大伤无法相救猫儿，只能十分不甘心的看着宫主为猫儿逼毒。
其实他并不相信宫主，就算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打开锁的那一刻他仍旧认为不过是一场恶意的骗局，然而在他看见满头银丝如雪的猫儿的时候，他愿意相信任何一个人，只要能救活猫儿，只要能救活他，就算一辈子见不到，就算一辈子被关在“雷池”受苦他也愿意。
宫主说“蝴蝶骨”是剧毒，“凝碧”也是，两种无解的天下至毒交错在一起阴差阳错的竟起了以毒攻毒的效果，但是猫儿失了武功，无法排除毒气，他要运功替他打通经脉。
可是真的已经很久了，久到他已经无法站在原地一刻，徘徊再徘徊，踱步再踱步，看着宫主汗如雨下，看着猫儿眉头紧皱牙关紧咬，他宁可坐在那里受苦的人是他。
突然宫主双目圆睁，大喝一声，随即撤掌，想撑住软倒下来的展昭却连自己也虚弱的一起向后倒下，白玉堂连忙上前扶助二人，宫主借白玉堂一臂之力摇摇晃晃的站起，只冷冷的撇下一句：明日你们就离开瀚海宫。
……
近晌午时分，一辆轻便的马车停在瀚海宫门口，白玉堂抱着犹自沉睡的展昭向着宫主走去，擦身而过的时候，他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宫主的目光始终盯在展昭脸上，或许是因为余毒尽去，苍白的面色终于露出些许红晕，只是一头白发却是回天乏术，眼看着白玉堂擦身而过，手指动了动终于慢慢攥成拳背到身后。
马车渐渐走出视线之外，他从怀中掏出一缕白发，或许这就将是他一辈子的回忆，或许这只能是他唯一能真正拥有的东西。
转身走回瀚海宫，沿着回廊一点一点看过去，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慢慢的一点点看过去，到处都能看见展昭的身影，默默走路的身影，默默坐在回廊上出神的身影，仿佛这几年里就没有见他笑，似乎只有五六年前那只小猫曾让他开怀过，那笑容像阳光般温暖，只是……要说他吃了一只小猫的醋是不是有失身份？
可是，他不想看见他笑却不是因为自己。
展昭住过的屋子里，仍旧漂浮着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他总是做噩梦，无法安眠，似乎这香真的有些效果，至少他在瀚海宫的日子离了它便会睡不安枕。以后就不会了吧，有了白玉堂在他身边，噩梦会离他远去的。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舍不得，真的放不下，但是，曾经打着爱的名义作过的事情似乎没有一件不是伤害，只有最后的一件自己应该是做对了……
凌空挥一掌，没有凌厉的掌风，脏腑间空空如也的感觉真不好。他默默的叹口气，自此没有武功的人换作他，若还有什么苦难他愿意替展昭承担。或许是不再偏执，只要自己爱的人可以幸福，他愿意为他放弃一切……
辽主的来信静静的躺在桌上，他轻轻的把它合起，从怀里掏出一枚雕着麒麟的金牌压在纸上。瀚海宫主的位置他不再想要了，失去了展昭之后，他只想忘记所有的和他有关的记忆，或许江湖真的很大，出去走走可以不再感觉心痛，可以让自己麻痹……
展昭的白发被他悉心的装进一个小巧的锦囊套在颈上，既然什么都没有了，就让这个陪伴到永远吧。拿起桌子上的细白的瓷瓶，着把瓶中所有的药粉倾入搽盏，赤红的药粉遇水渐渐由一片鲜红变为纯净。他看着盏中晶莹剔透的药水，微微的笑了笑。
这“凤凰泪”当年给展昭服过少许就让他遗忘了二十几年的年时光，今日他要将它们一饮而尽，希望自此不再想起。“凤凰泪”仿佛是为一段将要结束的生命的最后挽歌，所有的辛酸，甜蜜，痛苦，欢愉，悲伤，喜悦都将统统遗忘，由赤红转为澄净的过程，仿佛涅磐的凤凰，于烈焰熄灭灰烬汇集处重生，迎接一个新的无忧的生命。
他笑着端起盏遥遥敬天：昭，我爱你，后会无期……
盏打碎在地上，人已飘然远去，宫主令牌在桌上闪着黯淡的金光，一切都该结束了……
……
微颠的马车上，展昭睁开迷茫的眼睛，身上的创口还在隐隐作痛，然而他觉得似乎渐渐神清气爽起来，撩开车廉闯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纯净的白。有一刹那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然而，当他听见驾车的人回过头来，温柔的叫他“猫儿”
的时候，忽然抑制不住的掉下泪来。温热的泪滑过脸颊，不苦不涩……
他轻轻的从后面环抱住白玉堂，安心的把脸贴在他坚实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