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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苦 埋祸

书籍名:《画堂深处》    作者:阿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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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说王氏因从前兴头太过,故此待得苏府正房奶娘生下嫡子嫡女,多少人趁愿,都到了丁家油铺前瞧笑话,有就道:“丁家奶奶,你那外孙子如今可不寂寞了,有了弟弟妹妹了。”也有人笑道:“团圆儿果然有福气,她一进门,苏府大奶奶就怀上了。丁家奶奶,员外可谢了你不少银子罢。你老该享福啊,如何还守着这个小店和我们抢饭吃呢。”
  王氏听了,气得脸红,掷了抹布骂道:“放你娘屁。你们也别兴头得太过了,我们团圆儿儿子可是长子,山高高不过日头去,皇帝家还讲个长子呢!”众人见了她这样,格外高兴,谁不知道,即有了嫡子,这分家产时,老爷太太必定是偏着嫡子嫡女多些,且若团圆儿依旧得宠还罢了,只瞧着苏员外为嫡子嫡女洗三气派就知道了,苏员外眼里哪里还有丁家活嫦娥在。
  王氏虽有气,朱大娘到底是有些见识,自己走了去见了孙子媳妇何氏,关了门拉着她手道:“好孩子,我知道嫁了丰儿委屈你了,只是你即做了我们家媳妇,少不得要你辛苦些,往苏府走一回。他们大奶奶待你如何,你心上知道,只见了一回就送你一对镯子,如今她得了嫡子嫡女,你还不去恭喜她?你去了,便是我们丁家去了。”
  何氏道:“祖母,你老不说,孙媳妇也是想去。只是我同丁丰守着这铺子,每日入息只够吃饭,如何买得起贺礼。怕走上门上就叫人打了出来,说我们失礼呢。”
  朱大娘就笑道:“你这孩子糊涂。苏府那样有钱,什么没见过,还稀罕你东西不成?不过是贪图你一点子心意。不怕你笑,你那个小姑,都叫你婆婆宠得没了眼色,也不知道在苏府做了什么,生生搅得员外奶奶都不待见她。”说了,只叹息一声,又道:“你若是去了,只向着大奶奶给你小姑说几句好话,赔些情罢。我虽只见了大奶奶几回,也知道她是个讲理。”
  何氏听了,满口答应,又问朱大娘,该备什么礼去,朱大娘想了一想,笑道:“就买些彩衣绣绷也就罢了。”何氏答应了,就送了朱大娘出去,进来见了丁丰就把朱大娘话与他说了,丁丰只怕王氏生气,因道:“我倒是能送了你去,只怕娘知道了不答应。”
  何氏听了这句,反冷笑道:“你娘知道什么?你妹子给了苏府做姨娘,苏府得了嫡子嫡女,论理你娘就该去道贺,没有她不去,我们去了她反说我们理。”说了,就开了钱箱,取了几吊钱,就往街上去买贺礼。
  却说丁丰这个铺子离着马寡妇杂货铺不过隔着几间铺面。何氏这一走过,就叫马寡妇瞧见了,那马寡妇堆了一脸笑,扭着尺许长莲足到了外面,笑盈盈道:“丁家妹子,可是要买东西?怎么只越了我铺子去?莫非瞧不起姐姐我么?”说了,就用喷香罗帕掩了血盆口儿笑。
  这何氏原本十分不喜马寡妇,看轻她是个寡妇,却不守妇道,举止荒疏,爱倚在铺子前,不笑强笑,不说强说得逗引人,那何氏到底是正经人家女儿,羞于为伍,故此但凡要买些杂货,宁可绕过了马寡妇杂货铺去,只是她到底年轻,脸面薄,叫马寡妇拉住了,也只得进来,强笑道:“我哪里敢瞧不起李家姐姐,只是我要买东西,怕姐姐这里没有。”
  马寡妇拉着何氏手道:“你倒是说说,我倒不信我这里没有呢。”何氏只得道:“我要买些彩衣绣绷,要送人,东西要好些,可不能叫人笑话。”只为马寡妇这个杂货铺,东西虽齐全,倒是西贝货多些,便是上回马寡妇塞了给丁丰那盒胭脂,说起京城宝容斋,也是西贝货,用水匀开了,在脸上也抹不匀,故此何氏便有此话。
  马寡妇就笑道:“妹子,你这是瞧不起我铺子里东西呢,你随了我来。”说着,拉了何氏就往里屋走,何氏个秀丽女子,足下纤弱,哪经得起马寡妇一拉,只得跟了她进去,马寡妇就拉了她坐下,回身开了箱子,就从底下翻了包裹出来,回身在桌上打开了,里头包是几件彩衣绣绷。虽不算得如何了得,倒一色是苏绣功夫,上头绣小孩儿栩栩如生,何氏见了,便也喜欢,拿了在手上细看。
  马寡妇见了何氏这样,就知她喜欢,便道:“你若是喜欢,只管拿了去。”何氏便问多少钱,马寡妇就道:“我们住着邻居也合该有缘,你要瞧得上,就拿了去,日后我来你铺子上打油,叫你家当家分量上别克扣我就是了。”
  何氏听了这话,脸都红了,忙起身道:“我们并不敢克扣街坊。”马寡妇拉了她坐下道:“我也不瞒你,这些东西,原是我备着自己用,只不料竟没用上。”说了,就拿着罗帕拭泪。
  丁氏见她这样,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颇为尴尬,马寡妇又道:“妹子,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哩,只瞧不起我每日靠着门上勾三搭四,却不知道,我也不想这样,我心里只是说不得苦!”说了,就把身世同何氏说了。
  原是这马寡妇一般是好人家女儿,家中也称小有,只吃亏在这马氏不曾裹脚,五官也不俏丽,是以一直耽搁道了二十岁上,方说了婆家,说给了阳春县一姓李杂货商人独子李彦为妻,那李彦倒比马氏更小上几岁,论着相貌体态倒也文静,论着家私更比马家丰厚,人只说马氏这是一脚跌在白米缸里,白便宜了她。只不料,过了门,马氏才知道上了当。
  这新婚洞房那日,李彦即不温存,也无体贴,只顾着自家振作精神,做了一回丈夫,同马氏圆了房,事后自己翻身睡去,并不搭理马氏。马氏因是新嫁,也不好同李彦说话,只得自睡,她只当着那个李彦害羞,日子长了也就好了,不料那李彦竟是一贯冷淡,难得同马氏说话,十日里有六七日是不在家,都是一早出去了,及晚才回,回来时,有时竟是换过衣裳模样。同马氏之间,也少有夫妇敦伦之乐,每次都是被马氏纠缠不过,草草应付了事,都是挑得马氏兴致来了,他那里已一泻千里,这日子长了,马氏心也灰了。马氏心既灰了,李彦更不搭理她,还搬了去另一间屋子睡去,倒与马氏分了房。
  转了年,这李彦就病了。起先不过是有些饮食懒进,而后就是面黄肌瘦,身上更起了一点点红斑,红斑上慢慢就起了泡,而后就溃烂了,因李彦与马氏是分房睡,马氏并不知道,待发觉时,已烂得狠了。李彦父母尚在,看了这样,就把一口毒气都呵在了马氏身上,只说她是个泼妇,丈夫受不了才朝外头跑。
  却说李彦父母到处请了大夫来给儿子瞧,都说是脏病,已病入膏肓了,普通药物是无效。还是马氏父母瞧不过了,怕女儿守寡,荐了个走江湖郎中来瞧,那郎中看了,病源说一样,他倒是有个以毒攻毒法子,却是用砒霜来治。李彦一家到了这时,也顾不得了,每日只用指甲盖挑了一点点,化在水里服了,连吃了几个月,倒也有效验,身上疮疤慢慢就平复了,虽不说尽复旧观,倒也能见得人了。只是这砒霜终究是毒物,用了它来治病,无异于饮鸩止渴,且对那脏病也治不得本,不过是暂时压制而已。那李彦不过介商人,眼中只有酒色财气四字,哪里晓得厉害,见身上好了便呆不住,又出去了,没过了半个月就出了大事,叫人抬了回来,脸上发青,呕吐不止,再一瞧,身上旧疮竟是又发了。
  马氏要到了这时才晓得,原来并不是李彦嫌她样貌不美,只是这李彦有龙阳之癖,断袖之好,不爱娇美身子,只爱那后~庭~花。这回出去,自是又同那些狐朋狗友胡混,竟勾发了旧疾,他因砒霜是治病,心一急,竟吃多了些。砒霜这样毒物,哪能多吃,且他身子里早存了旧毒,一并勾了起来,发作得厉害。他那些朋友见了这样,谁敢担着肩膀,忙将人送了回来。
  李延父母,请了大夫来瞧了,却说是毒发入五脏,也是因着李彦从前吃了不少砒霜,对着毒物倒有些耐性,故此一时不得便死,呼号惨痛,拖上了两日方死。
  这李彦一死,马氏起先就被人疑做杀夫,扣在了衙门里,捱了两日刑,亏得有大夫出来做了证人,方得出狱,只是这阳春县也就呆不下去,便变卖了嫁妆,一个人搬了来富阳县居住。
  何氏听了这些,想着马寡妇是丈夫不爱女人,自己嫁那个是个假男人,一般搜搜上了人恶当,才做下这门亲,不由生了同病相怜之意,倒与马寡妇凑在一起哭了一场,哭毕了,向着马寡妇道:“原来你竟是个苦人儿,我从前错看了你,从此之后,我当着你姐姐看。”说了,两人就约了做异姓姐妹。
  既做了姐妹,马寡妇那些彩衣绣绷便不肯收何氏钱,何氏推了几回都推不过,便也罢了,拿着回家,想想那马寡妇寡妇失业,如何好占她便宜,就叫了丁丰打一瓶上好香油给马寡妇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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