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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 见子

书籍名:《画堂深处》    作者:阿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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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初一这日寅时,因金氏有孕不能祭祖,苏员外便自己带着安往家庙去了,先自己在祖宗灵前磕了头,祷愿一番,回身过来,在门外朱娘子手接了安,抱着也在祖宗灵前跪了,一样磕了头。依旧将安交在了朱娘子手,自己回来焚化钱钞病纸人纸马等物。一时祭祖毕了回来,金氏早在门口接着,苏员外就摸一摸金氏隆起肚腹笑道:“待明年我们儿子也一样可以去祭祖了。”说了自笑一回。
  夫妇二人携手到了正厅坐下,先**朱娘子抱了安来给苏员外同金氏磕头,因安不过四个月婴儿,便只由朱娘子抱在手,口中道:“给父亲母亲磕头,祝父亲母亲福寿安康。”其次便妾丁氏过来给员外同正室奶奶金氏磕头。
  却说团圆儿自儿子出世以来,不过在身边呆了数日,她虽任性刻薄些,那对旁人,自己辛苦怀胎生下来儿子,血脉相连,自挂念。苏员外虽许她出来走动了,却不许离开房前几尺方圆,更不许去看望下安,团圆儿心中既恨又怨,此时过来给苏员外同金氏磕头,一双眼就止不住得往抱在朱娘子手安瞟去,却见安裹着红百福字襁褓中,竟连手指也瞧不见,不由失望,脸就藏不住。
  苏员外低头看了团圆儿,见她穿着紫色闪银绸袄,领子袖口都出着雪白风毛,容貌虽不若从前艳丽,倒清秀了些,垂着眼,带些委屈模样,体态娇弱,倒也可怜,只这样一等一个容貌,却生了个糊涂黑心肠,实在可惜可恨。又看她不住眼望向安,暗叹,安孩儿若像她一般糊涂黑心,可不叫人惋惜。想到这里,哪里还有怜惜之意,只淡淡道:“你回起来罢。而后你须得努力改过才好。”说了,就挥手叫团圆儿出去。
  团圆儿好容易来一遭儿,怎么肯就这样走,见苏员外这里不好下手,又去看金氏,心道,这金氏即爱个贤名儿,我只能去求了她,她若点了头,员外也不好再说了什么。只一抬眼,见金氏她肚腹高隆,脸带笑,仿佛十分得意模样,心中就暗很,说不得要做个委屈样儿道:“奶奶,妾从前不个人,做了许混账糊涂事,怨不得奶奶生气。如今妾也知道错了,就请奶奶瞧在妾年纪还,不懂事份,饶了妾这回,妾再不敢了。”
  金氏听了这话,脸依旧笑道:“丁姨娘这话从何说来?我怎么不明白?要饶过你什么?我自问可不曾为难过你半分,你这样说,倒叫我想不明白。”
  团圆儿见金氏这样问,知道她故意刁难,心里暗气,道:这刁妇分明要我自己亲口说出我错在哪里。我不过想叫员外休了她,员外不但不肯答应,反打了我,还要休了我,若不我抵死不肯出去,如今早被赶出去了,论理也该折抵得过了。更何况员外害得我从此不能再生育,你还抢了我安孩儿去,又将我关了这些时候,真要理论起来,分明你们对不住我,如今我向你认错,你得些好意也就罢了,如何还在折辱我!真真个毒妇刁妇。想到这里,团圆儿无限委屈,眼圈儿忍不住就红了。
  原正月初一这日即开年第一日,忌讳颇,即不能哭,也不能吵嘴,不然这一整年就流年不利,更何况金氏如今怀着身子,更忌讳这些,以站在金氏身后绣云见了,忙道:“丁姨娘,你这做什么?年初一,你就要哭,想给谁添晦气呢?还不忍着了!快出去了!”团圆儿原想趁着今日拜年,求了员外同金氏,放她出来走动,虽听绣云训斥,究竟她也不过嫁了出去一个丫鬟,便不理她,只不动。
  又说苏员外见了团圆儿这样,格外添烦恼,只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混账,怜惜不得,便道:“你还跪在这里做甚?还不出去?莫非要人请你出去吗?”
  团圆儿听了这话,知道自己再不出去,这个狠心薄情员外就要着人来拉了,外头乌鸦鸦站了许丫鬟婆子,叫她们瞧了,以后还能做人吗?只得含羞忍恨站了起来,回身出去。到得门外,就忍不住拿了帕子握了脸悄悄哭泣,只觉得在这个地方举目无援,六亲断绝,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见不着,伤心至极。
  且不说丫鬟婆子们如何分成几班进去给员外奶奶磕头,各领赏钱。只说,安寅时不到就被哄醒,到底个婴儿,这一两个时辰过去,早乏了,也饿了,他个婴儿,张嘴就要哭,朱娘子也个识相明理,忙抱了安出来,一路拍哄着,只说到了房中就给他奶吃。她正低头走路,冷不防前头就伸出一双手来,将安一把抢了过去,那安本就要哭,被人这么一抢,哇一声就啼哭起来。

  朱娘子这一惊,那还了得,只啊一声,正要喊人,抬头看时,眼前立着个妇人,梳着乌油油飞仙髻,插着点翠如意錾金钗,娥眉贴翠,凤眼含泪,正丁姨娘,吓得提到嗓子眼心才放下了,道:“姨娘如何站这里?”
  却说团圆儿想儿子,在厅既然见不着,就在朱娘子回去路等了,此时把安抱在手,迫不及待揭了蒙在安脸被角,垂眼看去,果然安比早先长许,皮色也转白了,正张着嘴哭。
  朱娘子忙道:“姨娘,快给少爷遮,这冬日里,少爷身子弱,吃了冷风就不好了。”团圆儿好容易见了儿子一面,哪里肯听,只不住眼瞧,越瞧越心酸,就向朱娘子道:“朱娘子,我求你一事儿,横竖安你带着,你且让我跟着你去坐一会,我也好和我这孩子呆一会子。”原团圆儿想着自己那边都金氏眼线,抱了安过去必然生事,还去安住地方好些,也好瞧瞧金氏那个贤良人如何安置安儿,若有一些不周到,拼着受责罚也要同她厮闹一回。
  话说朱娘子带着安住在团圆儿那里时,只觉得这个姨娘一些儿不近情理,但凡奶奶说好,她必定说不好,奶奶说少爷身子弱可别哭伤了,只叫我们这些照料人,想着法儿哄他不哭,到了姨娘那里,偏说男孩子家,不能娇惯,娇养坏了将来如何掌家业,竟由着他哭,不许抱。也就晚,姨娘自己要睡,才许哄一哄,以孩子没几日就瘦了。朱娘子只当这个姨娘一些儿不把儿子放心,不然,如何就能拿来同奶奶赌气?此时看着她含着眼泪瞅着孩子样子,又不似不喜爱孩子,她也做娘,见了团圆儿这样,也起了怜悯之心,正要答应,就听得有声音道:“朱娘子,你昏头了!如何让少爷呆风口里,若有什么不爽快,你担着,还我们担着?”

  却这里离轩竹堂已然不远,安哭声叫郑听见了,循声出来一瞧,却朱娘子同丁姨娘站一处,安少爷正在丁姨娘手哭。这正月初一,就叫孩子这样在冷风里哭,万一病了,一来员外奶奶自要问。自己几十年老脸怕也不保,二来,孩子这样哭,可也晦气,以开口就严厉了些。
  朱娘子知道这郑说帮着自己照应少爷,实则却管着事,听她语气不悦,忙将安抱了回来道:“姨娘,你回去罢。少爷有我们呢,等他长了,你到底他亲娘,他哪里能不认你。”说了抱着安匆匆回去,经过郑身侧时,只听得郑冷哼了声,愈发惶恐,低了头不敢做声。团圆儿见了郑,知道无望了,不由暗叹金氏竟这样周到,连郑那座神也搬过去了,可不打算让我见安了,心中深恨。

  再说安这孩子,也实在可怜,在娘胎之际,做娘那个不知道保养,动辄哭闹赌气,几番动了胎气,先天就不足,偏还早产了二十来天,更虚弱些,朱娘子日照料不敢有一丝疏忽,方安到了今日。
  只可怜了今日,起来得即早,又叫人抱来抱去很受了一番折腾,又在冷风口吃了一些风,就连胎里带来病也一起发作了,到了下半日,吃下去奶都吐了出来,脸涨得通红,哭声断续,朱娘子就慌了,抱了安去见郑,求郑去禀告员外奶奶请夫。
  郑在朱娘子手抱了安一摸,额头火烫,竟烧了,不由骂道:“你个糊涂东西,你也不没做过娘,怎么就让那个子抱着少爷站风口里?少爷先天就不足,这你也不不知道,哪里经得起风吹?可不就病了!奶奶如今怀着身子呢,正月初一就请夫,也太晦气了!呸,呸,童言无忌。”
  铃儿在一边看了这样,道:“朱娘子,郑,你们也不用急。我去求员外。员外心善,连我这样一个丫头都想着能搭救,何况少爷病了,他必不会计较晦气不晦气。便员外奶奶要责罚,我也只说我没照应好,和朱娘子郑不相干。”说了,就顶着风出门,到了金氏房前,就听得里头笑语晏晏,心就有几分盼望,跪在了门前,怯生生道:“员外奶奶,婢子铃儿有事求见。”
  说了一回,里头没人答声,依旧有笑语声。铃儿只得提高了嗓门道:“员外奶奶,婢子铃儿有事求见!”话音落了没一回,只见红顾绣门帘一挑,出来个同自己年岁差不丫鬟,梳着双鬟,白生生一张脸,眉清目秀,耳一对金铃,叫风一吹,清脆作响。铃儿见了人这样,又想起自己脸疤痕来,不由自惭形秽,低了头道:“姐姐新年好。求姐姐禀告奶奶一声,少爷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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