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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鸳鸯织就欲双飞

书籍名:《广泽旧事上华篇》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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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疼痛,然后是乱梦一团,最后黑暗一阵子,而后是周而复始。
从凤瑾到锦阳,燕祁到上华,还有那些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不让人省心的小屁孩,茵茵……和……他。
像是过电影似的从头到尾回放了一遍,将那些个像是要把心跳出来的欢喜,还有那些恨不得立刻死去的痛苦全都重新体会了一遍,他模模糊糊地想着,别这样,即使说人死之前都要再看一次自己这一生,也快些吧,别这么真实,这太折磨了。
他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这一世修行的心不诚,杀孽那么重,害的人那么多,老天爷才打发下这么多劫难给他呢?连死都不让他消停。
迷糊中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抓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那人一头的白发,突然很想摸摸他的白发,告诉他看见这样雪似的寂寞颜色,自己心里很疼。
原来最后看见的人是郑越啊……冉清桓嘴角微微弯起一抹笑容,原来放不下的,念念不忘的,都是他……原来自己的喜怒哀乐,也都是为他,为他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梦见郑越在他耳边不停地絮絮叨叨地说话,他说:“清桓你不要这样躺着,我已经传位给了圣祁,再没有那么多俗世操心,张勋那个你看着不顺眼很久的人我替你诛了他的九族,你睁开眼睛看看好不好……”
冉清桓心里想笑,怎么又是替我?你自己不是惦记着除了张勋这个人很久了?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卸磨杀驴借刀杀人这种招数老也玩不腻,你怎么这么不学好啊你?
“……我们不是说好了走遍九州的么?你别以为你征战南北什么地方都去过了,没看到过的风景还多呢,你起来!给我起来,再不起来就看不到了……”
果然就是做梦了,郑越肯定不会说出这种胡话来,什么叫我不起来便看不到了?风景不还在那里么?
“清桓,我求求你了,我求你了……”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郑越这辈子,可从不曾开口求过什么人。
“你睁眼看看我,从今往后我便任你差遣,你看着不顺眼了打一顿骂一顿都好,别这样……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吧……清桓,清桓……”
这呼唤每一声都好像要呕出血来似的,冉清桓突然不忍心再听下去,他想这梦也太假了,假得让人这么难受,干脆任凭意识再一次地往下沉,沉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想不起来的黑暗里。
郑越……郑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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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上皇。”梁函在门口轻轻地叫了一声,屋里坐在床边的人好像全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兀自絮絮地自说自话。
那日先生被抬回来的时候便是这么一副样子,军医说马被炸飞的时候刚好他从马上摔下来,人并没有被爆炸伤到,而那紧紧将他护在怀里的侍卫更是为他挡了不少致命的飞石,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没伤到身上筋骨相连的动脉,要不他早就尸体都凉透了。
可他五脏六腑全都被震伤了,稍微一动便是大口的鲜血不要钱似的往外吐,军医拼命拿猛药吊着他的命……也只是吊着而已,剩下一口气,静静地躺在那,像是个苍白孱弱的人偶。
之后便是皇上——不,是已经退了位的太上皇疯了一样地从上华迢迢千里不顾前线危机尚未解除而来,那白发触目惊心,他坚持不肯让军医放弃治疗,哪怕现在躺在哪里的只是个活死人……太上皇说,只要这样低声地跟他说着话,总有一天他能听到,他听到了,说不定不生气了,便愿意醒过来了。
梁函心里酸得难受,他觉得这太上皇已经被先生折腾得失心疯了。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太上皇。”
郑越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是还没有来得及退下去的温柔,一眼瞟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梁函的眼泪却险些掉下来。
他定定神:“太上皇,外边有个自称‘长空’的老道士,带着一匹狼,说是要见太上皇陛下。”
郑越忽然一震,眼神猛地亮起来:“长空大师?带着的是原来一直住在大公府的那匹狼么?!快、快请!”他有些慌张地站起来,“不,朕亲自去请!”
梁函莫名其妙地跟着郑越冲了出去,完全不能理解这身上破破烂烂的老道士究竟是什么来头。
依然是一身破旧的道服,牵机大师摆开拂尘,低低地念了一句道号:“无量天尊,贫道见过陛下。”卧在他脚边的巨狼见了郑越猛地直起身来,那眼神中竟隐隐地闪过一丝焦虑。
郑越没心情和他客套,语速极快地道:“你是神道牵机大师对不对?我听他提起过道长,他……他现在不肯醒过来,求求道长……”
长空摆摆手:“陛下关心则乱,稍安勿躁,贫道此次正是为了尊者而来,可否请太上皇带路,让贫道先看看尊者伤势?”
郑越早恨不得将他生拖硬拽过去,当下哪有二话,忙将他们引到冉清桓病榻前。
长空一见冉清桓面色,便先不易察觉地皱皱眉,从被子中抽出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手,搭上他的脉搏,这眉头便越皱越紧。
巨狼陆笑音站在门槛上愣愣地瞧着那脸色透明一般,好像便这么随时能从眼前消失的人,却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半晌,长空大师微微地叹了口气,低低地念了句什么,抬头对郑越道:“陛下保重龙体,尊者三魂七魄已经散了大半,这也是……命该如此。”
这句话出口,郑越忽然便像是被雷劈在了原地似的,刹那间这白发男子的魂魄被抽空了一般,他无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双膝一软,便扑到在地上。
一边的梁函吓得魂不附体,忙跟着跪下。
郑越青色的袖子拖在地上,白发凌乱,算得上高大的骨架好像要缩成一个极小的球,脸埋在横陈在地上的手臂上。这男人膝下,便纵有黄金千两,也被他一跪之下,压了个遍碎。
长空大师一惊,饶是他修行之人也受不得紫薇护体的真命天子一跪,便要起身搀扶,没留神手还挂在冉清桓的腕子上,将床上无意识的人的手掌牵动了起来。
道袍的袖子刚好从摊开的掌心划过,长空只觉一股大力,竟将他震离冉清桓三尺开外。冉清桓的手心里冒出一道金墨两色交杂的气,好像对长空大师的道家气息极为排斥似的,一股脑地向他扑过来。
长空惊唤了一声:“这是……万魔之王?!”不敢怠慢,袍袖鼓起来,全力方才挡开,那光的余力直把他震得倒退了十来步,狠狠地撞到了墙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周围的人都看呆了,长空先是错愕,随即脸上竟露出喜色,不顾一身狼狈,喃喃道:“这倒也是个办法,若得到万魔之王的修为做辅,莫说只是魂魄暂时散开,便是人死尸凉可以……”
郑越倏地抬起头来,颤声道:“你说真的?”
长空点头:“不错,旧时曾听说那万魔之王肖兆和尊者有师门之缘,肖兆死于轮回洞中,想不到机缘巧合下,他竟将自己一身修为封在尊者的手心之内。只要能将这天魔修为转到一个人身上,他便继承了魔尊的千年修行,到时候尊者自然有救……但这魔气太盛,以尊者天命之身,又出自同门尚无法接受,恐怕……”
他话未说完,郑越猛地站起来:“我接受,只要能救他,我怎么样都行!”他完全没有计较长空话中那些“师门”“天命”之类的字眼,只听得他说,有办法,能救他……
长空摇摇头:“贫道不是劝陛下三思,只是魔气不比普通,当初肖兆尚且因此而走火入魔,更不肖说旁的,便真是陛下真的忍得住痛苦,收了这魔气,却也难为我们所用,陛下你……恐怕会成为下一个天魔,”他脸上露出不忍神色,“那时便无论如何,贫道也要替天行道了。”
“我……”郑越急急的一句话方未出口,却被旁边一人插了进来,巨狼忽然恭恭敬敬地对着长空拜了一拜,口吐人言:“大师,大师且听我一言。”
郑越面对着一头会说话的,还是冉清桓曾经养过的狼,也愣住了,梁函早在一边木鸡似的,他忽然觉得,过了今日,无论再看见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陆笑音看了看郑越:“吾与大人曾有三滴血之缘,便是要以三十年为奴为报,但吾出于私心……”他看了手腕垂在一边的冉清桓一眼,那眼神竟然极为温柔,“吾于私心,从陛下于大人情缘中作梗……”
长空看着他:“陆公,你待如何?”
陆笑音道:“我见大人手中方才有金墨两道光,墨者暴虐之极,而金色者对大师竟有回护之意,似是与大师同出本源?”
长空点点头:“那肖兆堕入魔道前本事我修道之人的楷模,自有相通之处。”
陆笑音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似的声音:“那不消说,吾自相信大师有能耐将此两道分开。”
长空默默不语。
陆笑音低头道:“那便由吾替陛下分担墨色魔气,大师放心,转成之后,吾自会自尽于此,绝不祸患天下。”
长空半晌才道:“陆公三思。”
陆笑音再拜:“吾已思量良久,今生大人于吾身种善因,吾反报之以恶果,天道无此礼。”
长空看着这一人一狼,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痴人啊痴人!”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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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清桓醒过来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很不对,非常不对。
他猛地睁眼想坐起来,却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胸口上,只把这没完全清醒过来的脑袋撞得七荤八素,他低低地惨叫了一声,抓着那人的前襟在这摇摇晃晃的地方努力固定住自己,有点茫然。
一只手轻轻地按上他的额角,有人轻声问:“疼不疼?你起来这么猛做什么?”
冉清桓抬起头来,却发现把自己抱在怀里的人正是郑越,他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忽然开口问道:“郑越?”
“嗯?”
“我记得我死了……”
搂着他的手臂猛地收紧,郑越的声音里有隐忍的情绪:“不要胡说。”
冉清桓静静地听着他胸口跳动的声音,沉默了一会,他发现他们两个人现在正在一辆马车里,路有点颠簸,但是男子的怀抱实在太安稳了,安稳到让他觉得这些颠簸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这是要去哪里?”
“从西往东,从北向南,我们慢慢走,你看着哪里好我们就停在哪里。”
冉清桓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闷闷地问道:“就我们两个人?”
“嗯。”郑越低下头亲亲他的头发,“就我们两个人。”
冉清桓在他怀里扎了一会,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睁开眼睛问道:“那是谁在赶车?”
郑越轻轻地笑笑,腾出一只手微微掀开车帘,无人赶车,但是拉车的马好像识途一般,自己便往前赶着走。
冉清桓想了想,忽然道:“我若说我不是人,你怕不怕?”
郑越笑了:“我若说眼下我也不是人了,你又怕不怕?”
冉清桓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心,颇有些郁闷地道:“怎么我师伯的东西,到最后都便宜你了?”他好像困扰着什么问题似的,憋了一会,才好似风马牛不相及似的又问道,“我说,你会不会烧饭、洗衣服、洗碗?”
郑越一愣,苦笑着摇摇头:“不会。”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是我能学,我什么都能学。”
他后半句显然被忽略了。“什么都不会我要你做什么?一起喝西北风去么?”
“西北风就西北风,我陪你喝。”
“听起来好像还是我很吃亏。”
“那你就给我认亏,反正以后赖你一辈子。”
“我看上别人怎么办?”
“阉了他,反正现在谁也打不过我。”
“那你看上别人怎么办?”
“……”
“喂,说话!”
“若我有那么一点苗头,我就先自己杀了自己,省的惹你不高兴。”
“……”
“你若是再因为我伤心难过了,我便再死一次。”
“死过的是我吧,你什么时候死过了?”
“我也死过,长空大师说你没救了的时候……”
“……”
“?”
“你说这话,鸡皮疙瘩不往下掉?”
“……”
“对了,我烟杆呢?”
“丢了。”
“什么?!郑越你个混蛋……”
---------广泽旧事 上华篇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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