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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第87节 沙场上谁是真英雄(3)

书籍名:《大清后宫》    作者:西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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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妃笑道:“这就叫学以致用,这个用不一定非是用于写诗,亦可用于领略诗文的好处。你背熟了对课,再重新领略古人佳句里的对仗工与不工。若工整时,便是和对课相合了;若不工,则问一回自己这里何以要破。这就是精于工却不必拘于工。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等句固好;而‘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虽不工,却也堪称佳对,若拘泥于‘双飞翼’与‘一点通’的对仗倒反而失掉了这份自然天成的韵味。”
福临拍手道:“我懂了,就像额娘这句‘赠我青丝挂鹿角,为君金鼎煮青梅’。连用了两个青字,原于诗理不合,然而不论是青丝还是青梅,若换作任何一字,都会失了这种江河急流一样的气势。所以只要是好句,对仗工与不工,用字是不是重复,都不必太计较了。”
庄妃含笑道:“你果然明白了。不过你现在还是初入门,这些规矩还是要守的,直等写诗写到‘物华似有平生旧,不待招呼尽入诗’的份儿上,到时候一挥而就,熟极而流,就可以不理这些规矩了。”
福临自觉这番讲谈有醍醐灌顶般的清彻,浑身舒泰,嘻嘻笑道:“谢谢额娘,儿子领教了。儿子练武的时间到了,这就告别额娘,去鹄场练射了。”
庄妃点头答允,忽见他口里说去,眼中却似有不欲之色,遂问道:“你是不是累了,不想去?如果实在不想去,休息一天也无妨,但是只可以休息一天,下不为例。”
福临忙道:“儿子不敢偷懒。儿子不是不想,是不敢,鹄场很可怕,老是有些古怪的声音,儿子每每已经瞒准了鹄心,却只是射不中。额娘,儿子可不可以换个地方习射?”
庄妃心里一动,忙命丫环道:“这便传我的话,告诉师傅,给九阿哥换个地场练习,以后不要再到鹄场那边去了。”
福临大喜,叩头谢了自去。庄妃又追到门前,眼巴巴地看着儿子走远,想起两宫仆从勒死鹄场的惨事,大为不安。那时自己正逢分娩,鹄场上十几条冤魂升天,那冲天怨气曾一度笼罩永福宫徘徊不去,九阿哥生下来便为怨气所袭,受了惊吓,虽文武双全,举止有度,胆量却不足,梦中时有惊悸不安之状。而鹄场上至今阴风阵阵,大白天里人们经过也觉凄凉,虽几次请神驱鬼都不能见效,倒是一块心病。因此低头苦思对策,沉吟不决。
笛声吹彻锦边夜,乡梦飞凌凤殿西。
锦州战场的多尔衮并不知道,他亲生的骨肉正在皇宫后苑一天天地长大,已经长成一个聪颖过人的小小皇帝——那真是一个天生的帝王之材,他禀承着多尔衮的骨血,却冠名以皇太极的子孙,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该是大清王朝皇位的惟一继承人——但他真是时时刻刻都牵系着那凤凰楼西的永福宫,那永福宫里的大玉儿啊。
他在等待着,计算着,奋战着,只为了可以早一日得胜还朝,与卿团聚。他想她,想得这样浓烈,以致于皇太极走到他身后都不曾察觉。
“十四弟,你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久了,可想出什么攻城的好法子没有?”皇太极朗朗笑道,“要是再想不出来,可就又要被范大学士抢功了。”
“范文程?”多尔衮好笑,“范大学士上次用反间计打败了袁崇焕,这次又有什么奇兵高见来对付洪承畴?”
“真是奇兵呢。”皇太极笑道,又指一指范文程,“范大学士,你自己来说吧。”
范文程笑着上前一步,先恭敬地向多尔衮行了大礼,这才缓缓说道:“这次是苦肉计。我听说洪承畴是个孝子,所以派人到处搜捕他的家人,今天已经得了准信儿,他的母亲、妻子、并一儿一女已经一个不落,全部在握,不日就要来到。届时我们再挟家室以胁将军,还怕他不就范吗?”
多尔衮恍然道:“果然是一条毒计。难怪中文里管敌人降服叫‘就范’,我还一直纳闷这‘范’是什么意思,敢情就是你范大学士的范字呀。”说得皇太极大笑起来。范文程羞赦,谦让不已。
隔了两日,果然清兵擒了洪承畴家人来到。皇太极厚礼相待,敬若上宾,于帐中设一席,亲自打横相陪。洪氏一家四口如石像木偶,凛然不惧,虽然被押送着风尘仆仆赶了数天的路,又饥又渴,却视满桌美酒佳肴于无物。且不但是洪氏婆媳如此,便连五岁的小女孩洪妍与弟弟洪开也是这样,小小年纪,竟可忍饥捱饿,抵挡美食诱惑。
皇太极见了,心中暗暗敬佩,原以为妇孺之辈不足挂齿,既然被俘,自是啼哭求饶的,不想竟是这样刚烈女子。遂亲自斟了一杯酒,敬在老夫人面前道:“朕在京时,已久闻洪老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此即边塞,招呼不招,惟有水酒一杯,为老夫人洗尘。”
洪母置若罔闻,不语不动。皇太极无奈,又敬洪妻一杯,笑道:“洪夫人舟车劳顿,是朕怠慢了,特为夫人治酒压惊,还祝夫人与洪将军早日团圆,共为我大清效力,其乐如何?”
洪妻抬头接过杯来,皇太极以为她心动,正自高兴,不料洪妻将酒随手一洒,正色道:“我们乃是大明子民,只知道真命天子乃是大明崇祯皇帝,尔一塞外胡虏,何敢在此枉自称孤道寡?你放心,我们大明军队少时就要扫平满贼,我与洪将军自然团圆在望,不劳你挂虑。况且就算不能够,然只要大明天下平安,纵我等家破人亡又何惧哉?”说罢将杯子用力掷下,呛啷落地。
皇太极大怒,拔出剑来,指住洪妻喝道:“大胆刁妇,竟敢冒犯天威,就不怕朕立时三刻将你斩于剑下?”话音未落,猛不妨那小女孩洪妍见皇太极恐吓她母亲,急了,一跃而上,竟然猛地抓住皇太极手腕,用力咬下。
皇太极一个不妨为小女孩所袭,又惊又怒,猛一震臂,将女孩摔飞出去,直撞向壁。洪妻大惊,急忙扑前相救,而老夫人自始至终,瞑目盘膝,置若罔闻。
那小女孩在母亲怀中抬起头来,额头一角已经擦破,流下血来,然而目光如炬,炯炯地望着皇太极,竟是毫无惧色。
皇太极一惊,忽然觉得这神情十分熟悉,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般。回思之下,猛省起来,这不是那夜绮蕾试图以琴弦勒杀自己而被自己震飞下床后的眼神吗?这小小的女孩,这愤怒的眼神,清秀而苍白,柔弱而倔犟,俨然又是一个绮蕾了。不禁一时心软,咳地一声,拔脚离去。
侍卫已经闻声冲进帐来,跪听皇令:“请皇上吩咐。”皇太极挥一挥袖,只道:“将他们看押好,不必捆绑,酒菜侍候,明日我有用处。”
是夜,洪氏一家被安置在清军帐中,除了帐外有士兵把守外,并不加以更多束缚。而帐中案上,放满了新衣玩物,并军中能打点得到的各种水果糕点,便连皇太极平日与众士兵同食同宿,也难得这般奢侈。然而洪家老小仍是不闻不问,彼此也并不议论交谈,仿佛对眼前的困境早已成竹在胸毫无顾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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