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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页

书籍名:《碎叠云》    作者:冢越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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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万游掠过一丝慌张,犹疑而期盼地望着顾惜朝:“我,我真的可以见他吗?”
顾惜朝点头,低眉安慰道:“你知道他的情况,但先见一面总是好的。”
花万游这才低头咬唇,把头沉沉地一点。

戚少商在这几个时辰里可没闲着,先用逆水寒在土壁上戳出可着手脚的小坑。从最底部开始,逐渐向上。
待人的身高够不着,便借底下的小坑让身体腾起高度,一点点剜凿出可以借力的眼儿。
如此凿凿歇歇,直弄的一身是汗,终于把壁上这一路都留下了印记。
想是有些时间了,终于一切齐备。戚少商把逆水寒往身后一背,脚尖踏入小坑,手一使劲,人向上腾起,又攀到上方的坑儿,继续上行。如此这般几次,终于到了洞顶。
单手抓稳,背手抽剑。一剑斩断了顶上积压的树枝,引得积雪断枝轰然堕下,戚少商却在这纷乱中腾出洞外,稳稳地落在洞口外的雪地上。
终于重获天日,回头望那张着的陷阱口,他忍不住暗暗抱怨,挖个陷阱挖这么深,真不知是猎什么的!不过终于出来,倒也兴奋。
外面已经是天空彻亮,戚少商在这青天白日里,方证实了自己猜测已久的一个疑问——这陷阱就是顾惜朝曾经指给自己的其中之一,只是昨晚深夜,又跟着那身影转悠地失了方向,才着了道儿。
汗汗的想,这次是有一点点…笨了。
戚少商寻到路回返,想着如何通知顾惜朝他们雪谷中另有他人,又不好再进洞。正思量着,却见自己昨晚休息的雪地上留了不少脚印,其中更有一行延伸到了远处,仔细分辨,这脚印前还有很浅的,只留了一点踪迹的另一行脚印。
脑子里一分析,顾惜朝的轻功,在雪上几乎难有痕迹,但花万游的略差一畴,所以留下完整的脚印,更因恰巧今日无雪,早上又降了霜,将地面冻硬,因此分外清晰。
跑至洞门向内看,果然没人,这一大早,两个一起去了哪里?莫非和花万游的意图有关?
戚少商望着那蜿蜒到远方的脚印,心念一转,启步跟了上去。

顾惜朝带着花万游走到深山处一个偏僻的山洞口,才停下脚步。他从地上拾起块石头,伸手飞打到洞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黑老头,你出来吧。”
声还未落,一个黑衣有须,约莫四十五六的男子出现在洞口,这人身材魁梧,细目蚕眉,也是仪表堂堂,只是表情中带着些不羁和癫狂,让人看了甚觉此人是喜怒无常之辈。
“乖徒弟,你终于来了。”他看到顾惜朝,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顾惜朝脸一沉:“不要乱叫,我可没承认是你徒弟。”
“迟早而已,”这黑老头一脸的自得,伸手指道:“你说说你这小子,不但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很没良心,当年不是我救下你,现在你早不知变成块冰,冻到哪儿去了,不说知恩图报吧,连给我当徒弟都不肯,还要你师傅我老人家三番五次的去逼迫,这整个天理颠倒。”
他不说两年前还好,一说顾惜朝眼光都成了刀,绝不含糊地刺向他的要害,狠声道:“谁要你救,多管闲事!别的休要说,人在哪里?”
黑老头哈哈大笑,撩着几根胡须道:“那小子啊,笨的很,稍一设计,就手到擒来。你如果答应当我徒弟,我们就去把他拎出来,不然等个几天,不冻死也饿死,到时,也就别费力气,当天葬吧。”
顾惜朝却冷冷一笑,“还想当我师傅,就这点本事,打不过人吗?还要去费劲设计?”
黑老头不认道:“那小子难道武功比你高?我没和他打不过是猫耍老鼠,戏戏罢了,若要动手,怎出的了我三招?”
顾惜朝又怎肯让他占回上风,继续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吹牛真是不打草稿,就算他你能十几二十几招内打败,若我们俩联手,恐怕惨败的就是你了。是不是怕我们一起来对付你,才事先把他捉了去,免的败了丢人?”
他这一挑衅,实属明白这黑老头在武功上最是争强好胜,而且人疯疯癫癫,自大到家,就算料到自己所想,也必然要为那一战先放了戚少商。
果然黑老头刚要激奋,又转念笑道:“乖徒弟,又想骗师傅?两年前就骗的出了我的掌心,还让我发了等你自愿同意才可收徒的誓,如今还要骗为师放了那小子。如此尊师的方式,为师可不太喜欢。”
顾惜朝一晒,“随便你放不放,反正我是不信你打的过我俩联手,如此藏头露尾,不敢应强敌的师门,我才没有兴趣。”
“好,”黑老头拍节赞道,“为师就喜欢你这狂傲,我就把那小子放出来,让你们联手和我打上一场,反正败了你也只能乖乖做我的徒弟。”
忽听的一声断喝:“用不着你放,我早就出来了。”人影一闪,戚少商已经洒然地站在当地,冲三人粲然一笑,两个圆圆的酒窝别样旋目。
顾惜朝笑了起来,又叹又惋惜地摇头,“黑老头,你连个人都困不住,就熄了收徒之念,乖乖修炼武功吧,我们少陪了,不用远送。”
这一气把黑老头气的是吹胡子瞪眼,几乎想过去把顾惜朝劈到掌下,再拎回去做徒弟,却又想起不能勉强的约定,直把掌是抬起放下,放下抬起,不知道往哪里搁好。
顾惜朝正用眼神催戚少商快走,却不料一直静默的花万游微微颤抖着发音,“慕容一秉,你还记得秋心吗?她…”
闻言顾惜朝脸色一变,快速拉住花万游,却也只阻住他下面要出口的话语。
“慕容一秉,慕容一秉是人?是谁?秋心,秋心是什么?好熟,好熟…”黑老头用手抱住头,似是头在疼痛,眉间隐隐有黑气成线。
忽地眼光凶恶地扑向花万游,“告诉我,是什么?是谁?什么?”
顾惜朝不禁急呼,“糟糕,他发病了,快走。”伸手险险把花万游拽过来甩到戚少商身边,回身已是一个小斧飞了出去。
寒光闪烁,顺着黑老头的左脸擦过,回了个旋儿,被顾惜朝接到手中。见那老头的掌风凌厉,已快劈到顾惜朝身旁,戚少商一抽逆水寒,一剑刺了过去,逼的黑老头停滞了一刻。
就这一刻,顾惜朝已经脱险,运轻功窜出了几丈远,戚少商也边挥剑边跟上,回身却看那黑老头似是全身有什么真气在乱窜,浑身颤抖,抑制不住的返身冲回洞内。这才松了口大气,不禁叹那老头功力深厚,逆水寒只被他掌风带到,尚让自己虎口一麻,若是真被打到,哪里有招架之力。实在想不到这小小的雪谷中,竟然还有这等武林高手。
9 东君知我意
三个人逃脱,回到山洞,顾惜朝便讲起他与黑老头相识的过往。
“还记得两年前我在六扇门养伤,铁手因为怕我疯病复发,一直用皇家的宝物寒玉冰镇着晚晴的尸体,保持不腐。可我知道寒玉冰最多只能镇半年,晚晴迟早要被下葬,于是便已看书为由去查看六扇门内收藏的典籍。”
戚少商听顾惜朝这一说,才恍然为何当日天天见他埋在书中,不闻窗外事一般。
“终于让我在一套地志中找到这个雪谷的记录,这里常年积雪,遍布冰川。我在冰山上给你讲的冰川形成和移动,那对爱人的传说和碎叠云,在那本书中都有记载。我确定这里是封存晚晴的最佳地点,于是带着她离开了六扇门,来到这个雪谷。”
戚少商不禁想起顾惜朝和晚晴的突然消失,当时六扇门的众人费了不少力气寻找,却始终未有线索,万不想最大的线索就在一本书中。
“我带着晚晴来到这里,一直在等待冰川形成的一瞬间,只有那种凝固前似融非融的形态,一旦投身其中,才会成为冰川的一部分,永远保存下来。当时,我是想和晚晴一起跳下去,生不能给她幸福,死便长相守在一起。”
戚少商听到这里,心内又惊又叹,顾惜朝居然真会有徇情的念头,他似乎可以想到,却又从来不愿意相信,以顾惜朝最后金殿挫败仍不愿认输赴死的性情,居然会因晚晴甘心同穴而死,却让人说他是无情好,还是痴情好呢?
他这边思量,顾惜朝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谁知道谷中还有他人,就是刚才所见的那个黑老头,他半路杀出把我拉了回来,晚晴却真的堕了下去,被封存在冰川之中。我当时气恼至极,和他一场恶战,可他武功太高,还是被他制住。后来这老头说我合他脾胃,执意要收我为徒弟,我便借琴棋书画的技艺挫败了他,并让他发了不得勉强的誓言。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他虽时刻想找回面子,却也无法奈何我。”
原来如此,戚少商沉吟道:“那慕容一秉又是何人?”
顾惜朝瞧向花万游道:“这有关他的身世,我已经帮他遮挡了一次,这次,让他自己来决定说不说。”
花万游本从山上归来就一脸浑浑噩噩的,此时听了顾惜朝所说,勉强回神道:“他,是我要找的爹。”
戚少商一愣,“你是说你来雪谷是为了找爹?”
“对,我本来并不知道他的生死,去王府盗宝就是为了找到收藏他去向的古玉碟,那本是我家的家传之物,其中有修习本门武功的法门,据我娘说我爹当年和人一战,全身经脉俱是大损,必须找适合修习本门武功的地点调息疗伤,那碟中所藏的图上列有五个去处,我一路已经找了二个,这里是第三个。”
戚少商恍然:“所以你才会绘画谷中地形,是为了排查是否住人的可能?”
“对。如果查访过五个地方都没人,我才能确定他死了。”花万游垂下眼,脸庞更显瘦小,瞧之有些心酸。
“慕容一秉,慕容一秉。”戚少商念叨着这个名字,他总觉得非常熟悉,脑子里翻江倒海了半天终于猛然觉悟,“是薛一秉?”
顾惜朝点点头,“是他,打败九幽的薛一秉,慕容一秉是他本名。看来和九幽一战他也受了极重的内伤,所以才会撇下妻儿来独自疗伤。”
“不是妻儿,”花万游昂起头,眼中怨意深重,“他根本也没娶, 我娘拖着我被赶出家门,没几年就病死了。”
又是一个从小背负身世重担的孩子,他们缺失家庭,注定经受更多的磨难和歧视,也因此在善良与世故,坚强与脆弱,自尊与自卑间游离。戚少商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顾惜朝会对花万游心存怜惜,同样花万游又为何对顾惜朝如此依赖,他们,本有着许多共通的东西吧。

顾惜朝走到花万游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小游,也许他不是不管你们,只是走火入魔,神智不清,忘记了过去。”
花万游忍不住抓住顾惜朝的手臂,把脸埋了上去,“真的吗?真的吗?仙人哥哥。真的吗?…”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不管从小没有亲人,多么自立,他总还是个孩子,厉尽艰辛找到自己的父亲,又怎能不悲喜交加,难以自抑?
戚少商看着他们俩,默默起身。
顾惜朝扬起脸,秀眉一挑,问句顺着丰润的嘴唇流泻而出,“如今知道真相,你还要离开?”
戚少商莞尔一笑,反问道:“难道你觉得戚少商真是迂腐之人?”
顾惜朝眼光闪动的瞅了他一眼,郑重答道:“不是。戚少商除了心内准则放不下,其它的都很洒脱。”
“好,终不枉曾经的知己,”听到顾惜朝如此回答,戚少商竟觉心中有些许豪气上涨,仿佛又回到棋亭酒肆前,蜜金色的斜阳下,他面对着顾惜朝伸出手,下一刻,手心对着手心紧紧握在一起,笑意丝丝地弥散。那种暖意,远去了如此之久,却依然可以清晰的投射到心底里,那么的,鲜明。
“好象没多少柴了,我去弄柴。”戚少商愉快的拍拍手,洪亮的声音引的听者心中也是一亮,顾惜朝微笑,目送着他离开,不禁开怀。

三个人经历了这件事,交代了疑问,彼此倒都增添了不少好感,日子过的比之前融洽了不少。每日里除去负责各自的职责,其余时间大多坐在火堆旁聊天,戚顾两人讲他们过去那段长长的恩怨情仇,花万游讲他母亲死后如何混迹在街坊,有说有笑间竟觉过去的鲜血、苦痛都如蒙上了一曾灰色的纱,总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鲜明和深刻。
有时,顾惜朝也会取出收藏的琴,盘膝奏上一曲,他在音律上造诣颇高,弹出曲调来自然不同凡响。每逢此刻,花万游都会扮个老学究的模样揪须点评,一边还连带着一句——那个牧童大侠,学着点。
戚少商倒也不觉恼,本身他并不好这些,只是略懂皮毛而已。至于那只笛子,当初做是心血来潮,想吹棋亭的那只曲子,看顾惜朝的反应。后来见到笛子上天然的梅纹,又听顾惜朝解释由来,也不禁想这笛子给自己用未免物不尽其用,给顾惜朝倒合适,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送他。
可巧那日顾惜朝一人站在门外望天无语,戚少商走过去,把笛子递给他道:“送给你吧,这么好的东西,我拿着倒糟蹋了。”
顾惜朝伸手接过竹笛,不轻不重,在冷清,寒白的月光下,果然是一色淡而不腻的黄色,再加上略深的梅花形斑纹,精致如生就此形般。
“寒心未肯随心态,酒晕无端上玉肌,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顾惜朝用笛子打着拍子,边吟边笑道,“梅乃傲视权贵之物,给我这个贪恋权势,一心高飞而跌断翅膀的人不也糟蹋吗?”
戚少商见他青衣飘然,立在风中,那乱舞的衣块如萤火般围绕四周,就象一片幻境,让人心中那么恐惧,怕一眨眼就会失去他的踪影。
半晌才找回声音道:“不,你配得。在我心中一直都配得。”
顾惜朝听到他这句话,把头转过来,双目凝视,幽深的眸子静悄悄地,仿佛雪粉在簌簌落下,很冰,当洒落手掌,在掌心融融化去却能幻化一种别样的暖,丝丝的暖。
戚少商的目光被他结结实实的吸附,拔不出来,也进不去,只是停留在那里,如乍然瞧见雪中寒梅的看客,惊,异,奇,叹,为他的姿态,更为了他的魂。
顾惜朝忽而淡笑,转背冲他,齐腰的卷发波光疏影,尾梢儿被风飘着,一掀一掀的。他伸手把笛横在唇际,修长的手指按着孔洞,衬在笛色上,双手如白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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