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奶油
两床几十斤的棉被压着，又有赵睿巴在身上，睡梦中的幼宁打了个激灵，惊醒了。小心的拉开赵睿的手脚，从他身上翻过去，偷偷摸摸的爬下床。
听见他嘘嘘缩缩的声音，赵睿含糊着问：“上厕所？”
他把赵睿往里推推给他掖好被子：“你再睡会，过一会我喊你。”
见他闭眼睡过去了，幼宁轻手轻脚的打开衣柜门，拿出套干净的秋衣裤跑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赵睿睁开眼笑笑，还是别笑话他了，这一晚上小孩受到的刺激可不小，看来，自己这趟来的太值了。
闭眼再睡会，昨晚有点太激动了，一晚上干睁眼看他，再补会儿眠吧……
热水器里的水有点冷了，幼宁哆嗦着简单的冲洗了一下，然后换了干净的秋衣裤。换好衣，他躲在厕所里搓衣服，水刺骨的冷，但又不好意思把衣服丢到洗衣机里，幼宁恨恨的小声骂了几句赵睿，都怪这人一晚上乱讲。
洗完衣服，手已经僵掉了，幼宁迅速的洗了口脸，回到房间里隔着被子使劲的拍了赵睿屁股：“起来，快起来了。”
赵睿滚了两下，嘴里念叨着“太凶了，欠揍欠揍”却还是老实的坐了起来。
幼宁又把衣服丢过去盖在了他的脸上：“快点穿衣服。”话刚说完就慌张的跑出房间。
水壶发出刺耳的尖哨声，幼宁小心的把壶拎到了厕所。赵睿进来的时候，他正弯着腰试水温。
听见赵睿进来，并没有回头：“你快点啊！”
张家爸妈刚散场回家，听到他们的喊声，幼宁答了句“我在厕所”，赶紧拎着空水壶迎了出去。
弯着腰，食指中指并拢试温，烫的时候会把毛巾丢到盆里用手指拈着在盆里荡圈圈……
一切的细节，奇迹的和上一次重合。
双手捂住眼睛，赵睿滑坐在角落里无声的哭泣。
刚住到一起的时候，幼宁每早都会兑热水给赵睿洗脸。待他听到闹钟铃声爬起来匆忙的冲进厕所，都会看见他那个弯腰试水的动作。赵睿觉得有点烦，推开他抢过毛巾草率的擦脸。挨了几次骂之后，幼宁便乖顺的不再早起倒水了。
没想到再看到这样的动作，竟隔了……这么远的空间和时间。
……
幼宁和爸妈打完招呼放好了水壶，哼着歌推开厕所的门，只见赵睿站在水池前，将毛巾盖在脸上，仰着脸不知道在干什么。
幼宁奇怪的推了他一把：“你快一点，洗完了我们去过早，去晚了人家就收摊了。”
赵睿支支吾吾的恩了一声，低声说：“你先出去一下。”
幼宁笑嘻嘻的说：“不会一大早上大号吧?”
赵睿掀起毛巾，红着眼睛笑骂着把他推出去：“找抽尼吧。”皱着眉看幼宁身上的毛衣说：“快点出去把衣服穿上等着。”
“就去，刚才太热了。”
关了门，赵睿指着镜子中的自己低声骂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一切已经重来了，记着，赵睿，别他妈的又犯混。”
听赵睿说很想尝尝热干面，幼宁高兴极了，当即把热干面夸到了天上有地下无的美味。
幼宁给了卖面的张阿姨3块钱，要了两碗面，每碗都是2两面，要多加虾皮和榨菜末，另外又要了一碗桂花蛋酒。
两人坐在路边折叠小矮桌上，幼宁边搓着方便筷的毛刺儿一边和赵睿说话：“外地人吃这个都吃不惯，你要是觉得干，就喝点米酒。”
那表情那语气，活脱脱的在说“看我多大方，还多给你一碗米酒。”
赵睿好笑的接过幼宁递过来的筷子，学着他的样子挑高了面条拌着芝麻酱。
见他笨拙挑面的样子，幼宁哈哈大笑着把自己那碗推过去：“我这碗拌好了，你趁热吃，热的才好吃。”然后接过了他手里那碗接着拌碗里的芝麻酱。
果然很干，不过味道很好，赵睿看小孩眨着眼睛有点紧张的看自己，连忙强忍着噎嗓子的感觉，咽了一大口面，赶紧的上两句夸奖：“真的挺好吃的。”
幼宁非常得意的笑弯了眼睛：“可惜北京没这个吃，每天早上都是豆浆油条酱包子，腻死我了，想死热干面了。”说完又拨了几筷子到赵睿碗里：“你爱吃就行，够不够，要不要加点，我还怕你吃不惯……”
赵睿：“呃，咳咳……”
“别干咽，快喝口米酒……没事吧你，慢点吃……”
……
先东湖划船看了磨山，再去转了转武昌起义纪念馆，也就是武汉人俗称的红楼。
赵睿提议说看看幼宁的高中，见幼宁有点诧异，连忙说很想看看武汉名校是什么样子的，据说你那所学校很有历史，有古迹如何如何。
幼宁点点头，想起学校巷子里的豆皮，笑眯眯的说那家的豆皮很好吃，好久没吃了，正好多吃几块解解馋。
赵睿西餐牛排加烛光的计划又泡汤了，他忍着内伤的点点头，附和着说好想尝尝武汉有名的豆皮。
那只是巷子里的三无路边摊，一口大锅两个桌子几张条凳，不是什么正经馆子，不过吃起来很香。
吃罢午饭去了归元寺，一起从大殿的右边并排出右脚踏进罗汉堂的大门。幼宁按照年龄随便的数了17尊罗汉，回头看赵睿还在数，连忙跟上去问：“你数到几了？”
赵睿没有回答，只是忽然的抬手拍拍他的头，笑着摇摇头接着数着罗汉往前走了。
幼宁站在原地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腾的红了，四下望望见没有人注意，赶忙小跑出了罗汉堂。
赵睿心里默默的数着“三十一、三十二……四十一，四十二”
之前的那一世，虽然做错了很多，但赵睿不想否认那混账的前一生。对于做错的事情，只有自己承认了、接受了，才有可能会改正过来。快出门的时候，才数到了他年龄的那一尊。赵睿仔细的看看编号，第四百七十二如意杂尊者。
出门，小孩正在门口的大树下站着发呆。
两人一起去买了自己数到的那尊罗汉卡，赵睿多花了点钱，让和尚给解了签。
和尚看着签文说：“命运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不要执着于过去的错误，要坦诚的面对自己。”
赵睿虔诚的合掌和他说了声谢，转头，看见小孩正坐在长廊的凳子上远远的看着他。赵睿冲他笑着挥挥手，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坐着轮渡到了汉口码头，还不到六点，天却已经黑下来了，幼宁蹦了几下跺跺脚，想暖和一下。
“咱们找个地吃东西？”
“好啊，得快点，不然都关门了，大过年的，不好找。”
“喂”赵睿喊住走在前面探头探脑找餐厅的幼宁：“咱们……去买个蛋糕吧。”
两人顺着江汉路步行街一路走过去，终于找到了一家很小的西点店。店里主要是卖很便宜的蛋糕面包小点心，并没有生日蛋糕。
赵睿很失望，他原以为即使没有好看的慕斯、乳酪蛋糕，至少也应该有个奶油蛋糕什么的。
幼宁指着柜台对他说：“就那个吧！”
赵睿挤过去和他一起趴在有些油腻的玻璃板上，眯着眼睛往里看。
那是个哄小孩用的小奶油蛋糕，做工很粗略，一看便是低档的香精味素做的。蛋糕最上面顶着一朵俗艳的大红奶油花，花边上是两片绿叶子，周围围满了白色的小螺丝奶油颗粒。蛋糕很小，很可怜的只有碗口那么大，用半透明的粉红的盒子装着。
和金箔纸包裹的带着红豆夹心的抹茶慕斯蛋糕比起来……粗劣的让人眼睛发涩。
赵睿皱皱眉毛说：“还是换一家吧！”
幼宁眨眼看看他：“可是，很多店都关门了，今天，是初三啊！就这家吧！”
店主也想早点关门收摊，听见幼宁的话忙接口说：“大商场都关门了，也就我这样的小店开着，前面恐怕是没有店卖了，大过年的，如果没人定，不会有蛋糕卖……”
赵睿的脸色很难看。
幼宁故意用手肘撞撞他：“喂，你请客的！掏钱掏钱。”
扭头又跟老板讨价还价，说大过年的6块讨个吉利吧！
赵睿瞬间被他打败了，憋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心里那点伤感倒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赶紧拉开小孩，掏出10块钱拍在柜台上，吩咐老板把蛋糕包好。
老板拿出俩印着囍字的红色塑料袋子把小蛋糕平放装好，系上了袋口。
赵睿看着递到面前的小红袋子，倒是还，挺喜气的。他下意识的问老板：“生日蜡烛呢？”
老板乐了，叽里呱啦的讲了一通又快又高昂的武汉话转身掀帘子进了小厨房。
幼宁乐了的跟小狐狸似的，笑眯眯的跟赵睿解释：“老板说没有生日蜡烛，不过他女儿结婚有剩的，送我们一根好的。”
赵睿：“……”
……
赵睿小心的提着小蛋糕，幼宁握着红蜡烛跟在后面，忽然美滋滋的扭头说了句：“哎，他送我们这么大根蜡烛啊！！呵呵！还挺好看的。”
赵睿啼笑皆非的瞟他一眼，伸手把他的小灰帽往下一拉盖住眼睛：“美什么呢！批发市场5毛钱一根的东西，当占了多大便宜啊！”心里却比小孩更美，那蜡烛不光很大，上面还有金粉雕的龙凤呈祥，挺正宗的洞房花烛夜用的蜡烛，够吉利的。
两人守在江边找了个风小的地方放下东西，赵睿左右看看，让小孩在这等着别动，然后跑到不远处的卖鸡翅的小车子处把人家的打火机好说歹说的花十块钱高价买下了。
跑回来见幼宁正坐在沙地上被江风吹的直哆嗦，赵睿气的轻轻一脚踢他屁股上：“快起来，别坐地上，凉不凉！”
江边的风挺大，两人蹲在一起捂着手打了好几次，还不等火苗移到蜡烛头上就被风吹灭了。
试了十来次，好不容易把蜡烛点着，赵睿赶忙把蜡烛插在地上用手护住火苗冲着幼宁喊：“快快，许了愿赶紧吹。”
被人盯着许愿，特别是被赵睿盯着，幼宁觉得挺尴尬的，迅速闭了眼张开，凑过去就要吹蜡烛。
赵睿用手护紧火苗说：“仔细点啊，许愿呢，严肃点，2秒钟不到谁知道你许的是什么啊！仔细点，重来一次。我和你一起闭眼，自己没愿望帮我许一个也成啊，我还等半年才过的上生日呢，我的愿望多呢，三个都不够用，你可好，2秒就解决了……行了行了，我不看你，认真点。”说罢微微眯上了眼睛。
见赵睿闭眼，幼宁也闭上眼想愿望。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愿望，幼宁想了想：第一个希望能拿奖学金；第二个希望爸妈身体健康；第三个……帮赵睿许一个算了，反正横竖也不能浪费了。
幼宁默默在心里说：希望赵睿能实现愿望。
挺好笑的，他那人竟然还挺相信这个的，不过，许愿这种事，虽然觉得不是真的，但许过了，似乎就真的会实现一样，心里甜滋滋的。帮他许完，脸上一热，连忙睁开眼。
赵睿正盯着他看，见他睁眼忙说：“快点吹蜡烛，大爷的，烤死我了。”
手微微挪开露出一点缝，幼宁把头低下，微热的气息吹在赵睿的手背上，橘黄色的烛光消失了。
一瞬间，气氛有些微妙，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睿忽然把手捂在幼宁脸上问：“暖和不？别动，让我发挥发挥余热，手都快烤熟了……”
“赵睿！”幼宁拉下赵睿的手，眼里闪着光喊他。
“什么……”
“原来我特崇拜你！”
“真的！！”赵睿很惊喜。
“现在越来越觉得……”
“什么？”
“你……”
“别吞吞吐吐……”
“原来、原来你也跟平常人一样，一样也……很傻！！哈哈哈哈……”
幼宁从赵睿手里收回脑袋，扭头就想跑，被赵睿一把按在腿上咯吱起来。
“行啊！出息了啊！再傻也没你傻！！这点智商治你算是足够了……让你笑……你再笑啊……想翻身……你这辈子别想……”
“啊……哈哈……我错了……哈哈……真的错了……难受死我了……”
……
赵睿拧着眉掏出纸巾按在幼宁脸上：“哭什么?最见不得男人流眼泪。”特别是你的。
擦擦眼泪鼻涕，幼宁心说好冤枉，这个又不是能控制的：“不是哭啊，就是忍不住，你咯吱的好难受，以后怎么都行，这招别用了。亏我刚才还帮你许个愿，真不够意思。”
赵睿心里一动：“你还帮我许愿？”
幼宁老实的点头：“是啊，我愿望没那么多，不许浪费了!你不是说三个愿望不够用吗？正好帮你许上。”
“你……知道我的愿望？”
“不知道啊！反正就说祝你愿望成真不就行了呗！哎，我肚子有点饿了，把蛋糕吃了吧。”
赵睿揉揉额头，这小孩，老实的从来不知道拐弯抹角，原来他竟然是这样一个可爱憨傻的性格，是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还是这一世他变了？
见小孩兴高采烈的拆袋子，拿出了小蛋糕。赵睿笑了笑，对他勾勾手指引他过来，小声而神秘的对他说：“仔细想想，你已经十八岁了啊！啧啧！可以干点该干的事儿了。”
该干的事儿……幼宁大窘，狠狠的用塑料小勺挖起奶油花塞进赵睿嘴里。
那奶油果然不怎么样，吃起来甜腻腻的，像是嚼棉花，偶尔还咬的到细小的糖精颗粒，可赵睿还是觉得好吃。他笑咪咪的就着幼宁的手一点点舔着，把那口奶油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后慢条斯理的又舔了舔嘴唇说：“明年等你过生日，我送你一个大礼物。”说罢还挑了挑眉毛。
他的表情太过暧昧，幼宁慌乱的低下头挖了蛋糕吃，一口接一口，一直不肯抬头。
心里对赵睿，竟有种甜蜜、依赖、错乱而又可怕感觉，幼宁想不透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很像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