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腿上扎著针,凤惜一双大眼怔怔地看著床边的医者。只见医者一手摸著山羊胡子,一手再取了针,放在一旁的火烛上烧了烧,再往凤惜的脚板子扎一针。
“啊……”
细微的呻吟,医者眉头轻蹙。“不错,还有知觉。”
转眼看著凤惜一脸苍白惧怕,笑道:“该治治这难听的嗓子。”整理著自己的药箱,“真不知道,你这傻小子怎麽就这麽背呢,天下奇毒你全有份儿。也好,以毒攻毒,也还真是把你的小命留著。”
“糖糕……”凤惜歪著头,“坏人…不喜欢糖糕……”喃著。“凤惜…不喜欢坏人…凶……”呵呵笑著,似乎忘了脚上的疼痛。
“凤惜…喜欢糖糕……喜欢爹爹……”
见床上的少年发著呆,俨然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医者叹道:“虽然有可怜之处……”眼神一狠。“碍著推翻圣朝的大计的话,你还是不该留的。”随後迳自轻笑,爷这些时日的反常他都看在眼里。
哪怕掩饰得极好。
“水打好了。”赫胥晞人从外头走了进来,将一盆水放在药箱旁,一双眼偷偷打量著凤惜。之前便没看仔细,那冷血的男人宠幸的倌儿。看了眼,那是一个削瘦的脸庞,双眼有些凹陷,手脚……更是吓人,只见那双手,瘦得只剩下骨子般,可怕得紧,疤痕遍布。
那双脚──此刻,赫胥晞人一阵反胃。怪物……
像书里的怪物一样……
这种人,居然会是那战鬼疼的人。真真令人咋舌。
“看好他了,别让他把针拔了,两个时辰後你去後院寻我便是。”语毕,起身抱起了药箱,便往外头走。赫胥晞人苦著脸,看著床上自说自话的凤惜,暗暗咬牙,原是可以到书阁去找芈华的……
凤惜这回儿瞧了过来,傻气的笑容。“爹爹会买……糖糕。”赫胥晞人一惊,那一句爹爹听在耳里分外刺耳。爹爹──这傻子还有亲人麽……
他的爹娘,便是死在那恶鬼的逼迫之下。
转头一看,便见凤惜盯著自己。“你…看什…!啊!!”只见凤惜伸手拉著赫胥晞人,脸贴了上去。“走开走开!!!”奋力一推,凤惜本就没什麽力气,轻易被摔回在床上。
“怪物!”方才那张脸贴近自己,竟是这般可怕。
凤惜茫然地看著暴怒的赫胥晞人,揉著摔疼的手,“痛……”
“傻子!疯子!!”赫胥晞人吼著,气红了脸,竟忘了医者的话,直接往外头跑去。凤惜望著他的背影,伸出手,却捉不住。
冷风从敞开的大门袭入,凤惜打了个寒颤。随後,双手包裹著身子。轻笑著,喃喃:“有爹爹──爹爹的……”
“爹爹的……”
× × ×
男人静静望著卷轴上,复杂难懂的文字。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时,窗外一只雄鹰飞入,停在案前。从鹰脚边的竹筒,取出一签。冷笑,肃杀之气尽现,雄鹰不安地飞起,振翅。
“俞儿,就快了。韹二哥会用这天下人的血,来祭你的魂。”眼里有著难以察觉的柔情,“到时,你别要嫌弃韹二哥……”轻得几乎听不到。“那时,我们就能永远相守了呵──”
男人的笑容,邪美动人。
“爷。”从外头,曹帅唤了声。里头许久没有回应,弓了弓身子,道:“爷,秋霁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爷吩咐。”
没有任何动静。曹帅静静等著,大气没敢出一声。
“嗯。”简短的回应。“爷…?”
『韹二哥,秋霁耶!』
『韹二哥!我们会赢的!!到时喜春楼的馒头都是我们的啦──』
很久以前,有个女孩会拉著自己,无力地要求自己,就为了那不值几两银子的破馒头。女孩的可爱灵动的笑容,耀眼夺目。不会忘记,永远无法忘记的痛。
『爹……』
男人的笑容褪去。那孩子,流著珞俞的血,流著他的血,是凤氏最纯正的血统。
“下去。”
曹帅站在外头,再弯了弯药。秋霁,原以为爷一向来都是喜欢的。
呆然的笑颜,和幼年那怯懦的笑容重叠,满心欢喜,也只是跟在後头,偷偷微笑著,不会像女孩一样拉著自己。讽刺一笑。即便是他拉著自己,自己也会甩开的吧……他也不会如同女孩那般,哭闹……
胸口一窒,淡淡的苦涩。
『父亲都不肯俞儿出门……韹二哥,俞儿会闷坏的──』
那孩子,老呆在房里,不知道……男人顿了顿,冷笑。那孩子……那孩子只是流著珞俞和他的血。
除却这一层,其他的,便什麽也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