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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半途而废(本章补完) …

书籍名:《蛇父》    作者:鬼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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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镇很小。
两旁被山岭环绕,只一条柏油路贯穿而过,连接着山里山外,镇上只有十字形的两条街,一条主街一条小街,街道两边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种植的槐树,树很高大,那茂密的枝叶披在高矮相间的屋顶上。
不管灵山镇上的人如何修房砌屋,楼层越起越高,却始终没有人去砍掉这些也许遮住了光线妨碍了视野的槐树。
夏日的话,以前很多人都会坐在树下乘凉,赶上秋风冬雨,阳光惨淡的日子,却又真有点阴森恐怖气氛。
灵山镇可能是一个偏远的地方,所以镇上各种奇奇怪怪的传闻也就特别多,石小川也只从大人们的只言片语中知道,大概是十五年前,石妈妈还怀着他的时候,附近莫名其妙的死了不少人,也有人说是因为镇上的人对神明不敬,所以遭了天谴。
总之,现在即使外面再凉快,屋里再热,父母们都会制止自己家那些跳脱的小子们晚上往槐树底下跑。
最近这几天就更加是如此,太阳还没落山,各家的妈妈就扯着嗓门站在街口大声喊,“XX,回家吃饭了。你个兔崽子,还不回来仔细你的皮!”。
因为身体一向强健无病无痛的石辰那几个孩子,一夜间全病倒了,高烧不退,现在全在镇医院里躺着。
镇上的人基本上都互相认识,人口又不多,一夜间大家都知道了,这还不引起恐慌?
县里防疫站的医生也来看了一回,只确诊了不是传染病,之后就束手无策,剩下这一群焦虑的父母面面相觑,只能哭天抹地,却丝毫办法都没有。
没过多久,这几个孩子就陷入了昏迷状态。
远在国外的石辰父母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坐飞机飞回了灵山镇,并且带回了一整队的医生以及医疗用具,塞满了一整架私人飞机。
这些医生围着那些孩子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诊断出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他们的高烧和昏迷不醒,无奈之下,只能先尽量保住这几个孩子的命。
这四个孩子一字排开躺在医院里,头上戴着氧气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满脸通红,呼吸急促,眉头紧皱,干裂的嘴唇不停地张合,好像不停地胡言乱语着什么,凑近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
他们两边的胳膊上都有一根红色血线,沿着胳膊慢慢往上,渐渐靠近心脏的部位。
镇上的人都是乡里乡亲,沾亲带故自然也多,每天络绎不绝的有人进病房来探望这几个孩子。
镇上的百岁老人刘姥姥也颤巍巍的过来看望了生病的孩子,提了句,“这莫不是中邪了罢?”
这些家长恍然大悟,这种情况,和中邪那还真有些像。
闭塞的地方,迷信的人自然就比较多,何况原本就已经六神无主的父母,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有一线希望自然就不会放弃。
几家父母一合计,立刻打听起十里八乡有名的神棍神婆。
折腾来折腾去,就在石小川抢救小白的那些天里,这些神棍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热热闹闹喧喧嚷嚷,敲锣打鼓,钱是一笔笔的要了过去,效果却一点也没看到。
昏迷的继续昏迷,眼看着这么多天粒米未进的孩子气息渐渐虚弱了下去,两边胳膊的红线离心脏是越来越近,好像个警示灯一样,那些急怒的父母差点冲上去把他们暴揍了一顿。
过了几天,刘姥姥又颤巍巍的过来看了一下,“附近山里不是有个灵山观,那儿有个老道士,倒是听说很有能耐。”
这些急得上火的父母都在心里嘀咕了,既然有这么个人,您老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啊?
镇上的人倒是也知道有这么个解放前就留下的道观,现在里面只剩下一个老道士,平时也不下山,粮油是国家供给的,自己在道观里养了点鸡鸭,种了点蔬菜,几个月到镇上来一次,买点日用品。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穿着那件补丁累着补丁的道袍,脚下一双磨得快穿底的布鞋,花白稀疏的头发抓了个髻,用根木钗固定着。
镇上的人也不在意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能人。
几乎是立刻,由石辰的爸爸石安清牵头,几个男人准备了一些礼品,就往山里去了。可刚刚走到镇子口,就看到那个许久不见的老道士站在那儿,映着斜阳,那张脸模糊不清。
石安清点头哈腰的看着这个老道士,“您老下山了。”
石松拿着自己那个破包,点点头,沙哑着声音说,“你带路吧,我先去看看那些孩子。”
他原本也是灵山镇上的人,自幼父母双亡,被灵山观的老道士收养,之后,顺其自然的拜师,当起了道士,道号也沿用了自己的俗名。
石安清一愣,随即大喜,激动得眼眶发红,“石松道长,您老真是活神仙,怎么就知道我是来找您驱邪的!这下,我们孩子总算有救了。”周围那几个男人也是一脸激动,纷纷附和。
石松并不搭话,只是看了看日暮中的灵山镇,满脸皱纹的脸上是一片凝重,这事儿不好起变数才好,否则,他就对不起自己那临终托付的师傅了。
他随着石安清一行人到了镇医院,一个宽大明亮的病房里摆着四张床,满屋子愁云惨雾,时不时就传出一声嚎哭。现如今的孩子都金贵,这要是有个万一,等于是挖了父母的心肝。
石松让石安清先把这些人都清出去,慢腾腾地走到石辰的床前,这个十天前还活蹦乱跳的小子现在已经瘦了整整一圈,印堂发黑,唇白脸青,气息奄奄,手上挂着两个吊瓶,药水一滴滴的往下落。
石安清跟在青松身后,心里发急,却也不在石松说话前问什么,他是个明白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石松与那些装神弄鬼的神棍不一样。
“你去弄碗黑狗血来,要纯黑的,有杂毛的不行。”石松看了一会儿,突然说。
“啊,好的,我立刻去弄。”石安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往门外跑,边跑边吆喝,“快快,谁家有黑狗的,要碗黑狗血,要纯黑狗,罗瑞家的,你家那只额头带白毛的用不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石安清端了一碗黑狗血进来,虔敬的递给石松,石松从随身带的那个破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纸就自己烧了起来,石松把那些灰丢进碗里,告诉石安清,“每个孩子喝一点,明天应该就能醒了。”
师傅留下的最后一张符用完了,石松叹了口气,算了,这都是命数,他随口说:“以后别让这些孩子折腾那些野物,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野物难保其中有来历的,这次是熬过去了,下次可就不见得有这个运气了。”
旁边的几对父母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只要我儿子醒过来,他以后要是再调皮,我就抽他。”
石松看着他们把黑狗血喂给那些孩子之后就打算回山里的道观去,被石安清他们死死拉住,一定要他等这些孩子真正清醒之后再走,他推辞不过,而且心里也装着其他的事,就答应了下来,住到镇上唯一一家宾馆里面。
半夜。
石小川又掏出小盒子放在桌子上给小白喂食牛奶,晒月光浴,他发现只有在晒月光浴的时候,小白才会有动静,平时都软趴趴的躺在盒子里,一动不动。
他琢磨着,难道是这月光还有疗效不成还是说到了半夜,天气凉快下来了,小白也会觉得舒服点?
他轻轻把一只蟋蟀放到小白面前,一直往它嘴边送,可惜小白不领情,石小川就纳闷了,这网上不是说蛇大部分都吃活物,像这种小蛇应该吃昆虫的吗?
就在他和小白较劲的时候,一道人影站在了窗前,挡住了他的月光。
石小川抬起头,下意识地伸出手捂住小白,暗光流溢的眼就看着那个突兀出现在他面前的黑影,眨眨眼,随即无声地笑了起来,轻声说:“石松爷爷。”
石松点点头,伸手揉了揉石小川蓬乱的毛茸茸的头。
石小川笑嘻嘻地让石松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房间里拎出来,两个人默不吭声的往僻静处走去,石小川手里还拿着那个装着小白的盒子。
从石松出现的那刻,小白就一直软趴趴的,持续装死中。
小白经过这十天的修养,恢复得很快,至少比人类快多了,人类要是被这么严重的烧伤,估计现在还在ICU重症监护室中昏迷不醒,而它呢?已经可以和石小川叫板,因为食物口味问题闹别扭了。
小白身上那些烧焦的蛇皮慢慢的蜕掉,长出了一层漂亮的白色新皮,那颜色是光滑内蕴的珍珠白,配上小白修长的身体,圆乎乎的脑袋,一点也没有寻常蛇类的狰狞。石小川有时候看着小白仰起脑袋左视右顾的时候,恍惚间觉得这条蛇大概属于蛇类中的贵族,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好看,这么臭屁!
“爷爷,我过几天就要到市里去念高中了。”石小川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繁星说。
“小川,你——爷爷早和你说过,你不能离开灵山镇,你怎么就不听话!”石松看着旁边这个瘦削的孩子,不是不心疼。
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有五岁,看起来却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躲在草丛里不知道在做什么,他觉得奇怪,拨开草丛就看到那孩子逮着只虫子正往嘴里送,一双骨碌碌的黑眼睛连反光都没有,看得人毛骨悚然。
石松活了这把年纪,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双眼睛!
那孩子看他注视着自己,不舍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虫子,把小手高高的举起来,用清脆的童音说:“给你吃。”
石松想,小孩子还真是不懂事,逮着什么吃什么,什么都敢往嘴里送,父母也不管,这么小的孩子放到外面乱跑,说:“这个不能吃,吃了要生病的。”
小孩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不会,我吃好久了,很好吃的。”说着,就踮起脚,努力的把虫子往他嘴边送。
石松把那只虫子拿过来,看着那小孩眼睛盯着这只虫子咽着口水,一脸舍不得却又决心送给他吃的表情,觉得这孩子还真是有些可爱,“家里没给你饭吃,吃这个,你爸妈呢?”
石小川吮着自己的手指头,“他们在带弟弟,小川做错事偷吃了弟弟的蒸蛋,爸爸罚小川不准吃饭。”
他有些沮丧,随即又高兴了起来,“不过没关系,小川可以吃这个。”他指了指石松手里的虫子。
“这种虫子很好吃,就是很难抓到。”他看到石松拿着那只虫子没打算往嘴里送的样子,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如果爷爷不吃,可以给小川吗?”
石松听得在心里直骂石家的父母,有这么虐待自己孩子的吗?难道这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他抱起石小川,把手中的虫子扔掉,“我们不吃这个了,爷爷给你做好吃的去。”
他带着石小川回到了自己那所破旧的道观,给石小川做了顿饭,就是简单的炒鸡蛋,炝白菜,就让石小川高兴得不得了,石松告诉石小川,以后饿了想吃东西了就来找爷爷。
石小川吃完饭,在道观外的小坪玩,石松则在院子里收拾自己晾晒的草药,过了一会儿,觉得奇怪,怎么没听到小孩的声音了,到外面一看,石小川晕倒在了地上,半个身子躺在下雨淤积的小水坑里。
石松赶紧查看了一下孩子的情况,又把他弄脏了的衣服给脱下来,看到石小川背部的时候,他手一抖,衣服掉在了地上。石松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就好像时光突然在他身上加速了一般,就连皱纹都彷佛在一息之间爬满了整个额间,他浑浊的眼睛预示着未来,彷佛看到这个天真的孩子夭折在他眼前,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做的孽。
他叹息了一声,蹒跚着走到道观最完整的那个房间,待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拿着那个破旧的包,他坐在床头看着石小川,那个苍白的孩子静静的躺在那儿,就好像死去了一样。
良久之后,石小川终于清醒了过来,石松用一张黄色的画满古拙符号的符纸包着片碎玉用红绳穿起来做成个链子,挂在了石小川的脖子上,千叮咛万嘱咐石小川绝对不可以自己把它摘下来,睡觉洗澡的时候都不行!之后又收拾了许多药草熬了一桶药,把石小川放在里面泡了二个小时,为了怕他无聊,便在旁边和他说些民间传说神话故事。
他说起三百年前有个法力高深的蛇妖,作恶多端,结果被众多道门高人围剿,那蛇妖逃了九天九夜,走了上万里,终于在灵山镇附近被众人追上,那些高人都想把这蛇妖直接杀了,因为这一路追杀,不少同门被这蛇妖给杀死了,却因为某些顾忌只能把蛇妖给封印镇压起来。
石小川被药水熏得昏昏欲睡,迷糊糊地问,“那蛇妖被关在哪呢?”
石松说,“这就不清楚了,都几百年前的事了,谁知道呢,也许就在我这道观里也说不定。”
石小川迷迷糊糊觉得,这个蛇妖有些可怜。
他被妈妈关在衣橱里一个下午就难受得要命,还不敢哭,它却被关了三百年。
之后,石小川时不时就跑到灵山观,不为别的,就为了找到那被关着的蛇妖。
自己被关在黑暗的衣橱中的时候,总想要是有个人和自己说说话,那大概就不会害怕了。
蛇妖应该也一样吧。
当然了,他找了好几年,别说蛇妖,就连普通的蛇都没看到半条。
每次去的时候,石松都会给他做些可口的饭菜,也顺便让他泡那据说对他身体很有好处的药澡,时不时还被石松强迫灌下去一些黑乎乎的中药。
两个人关系越来越亲密,如果让石小川来说,也许石松才是他真正的亲人,而石家,只是他不得不寄生的临时寓所。
石小川轻声说,“爷爷,我必须走出去,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知道我身体不好,这些年要不是爷爷用药给养着,可能我早就——”
他说不下去了,其实从石松有时候看着他愧疚而又伤心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话语,那些在他身体好了之后依旧持续不断的药浴和中药,那些石松一再告诫的禁忌——不能在太阳下暴晒,不能喝酒,不能接触雄黄,不能与人群太过接近,不能近水,不能……
石小川早就知道,自己不正常。“爷爷,就算我活不了很久,我也希望能在这些时间里活得开心快乐,多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我不想一辈子就缩在灵山镇。”
石松轻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就去吧,记住我和你说的话,我也会随你离开灵山镇,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的那本《蛇经》前一阵子终于有了眉目,要是有了这本经书,你就有救了。”
“这么多年,谢谢爷爷一直照顾我。”石小川诚挚地说。如果不是石松的出现,他现在估计会成为一个心里只有仇恨和冰块似地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在内心深处,血依旧冰冷,但是其下,却隐隐有着一股微弱的暖流淌过。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只要你将来不怨恨于我,我就已经知足了,石松心里想。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儿话,石松把一路上该注意的东西一一给石小川说明,其实也就是以前那些禁忌拿出来再重新强调一下,石小川听得连连点头。
风是那么凉爽,星空是那么辽远,耳边蛙鸣虫噪,最后他睡着了——
石松轻轻拿过石小川手里的小盒子,他睡觉的时候都没忘记把这盒子握在手心里,打开盒盖,就看到那条小白蛇高仰着头正在看着他,蛇信吞吐。
他犹豫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又把盒子放回石小川的手心,“作孽啊,那几个孩子年幼无知了些,可罪不至死。”
小白蛇尾巴一甩,“啪”地一声打在盒壁上,作为对石松这句话的回应,之后圈成一圈,继续晒月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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