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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瞥了一眼渐行渐远的两人，自己也转身，朝着楼内走去。
阁楼在最上面，小楼被修茸的很好，古旧的楼梯踩上去，“吱吱呀呀”的响，但是却不会轻易断掉的可靠感觉。
走到楼梯最高处，一扇木门挡在面前。没有落锁，宋璟伸手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
阁楼的范围比较小，窗户开的很高，抬头可以看见临近窗户的那几支桃花枝，上面的花朵开的正好，生机勃勃。蓝天被阳光镀上灿烂的膜，明丽而广阔。
房间里的东西都带着一股子陈旧的感觉，虽然保养的很新，但是可以感觉出来，无论是桌子还是椅子柜子……都带着被使用过的痕迹，有着人的气息。
然而被使用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经过了时间岁月的沉淀，无人居住的地方，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冷硬，不再温暖。
走到窗前，踮起脚尖打开窗户，宋璟朝外看去，桃花树繁茂的盛开，粉色聚集处一片灿烂的云霞。
“喂，鬼蝶。”宋璟靠在窗前，在心里轻声问道：“现在可以说说桃花妖的事情么？”
鬼蝶沉默半晌，才缓缓道：“那个家伙啊，从小就像是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的。”
宋璟轻笑，桃花案上的那只桃花妖，是柔弱的像个女孩子一样。
“当年我本来要吃它，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一只桃花小妖会哭成他那副德行，恨不得淹了整片桃花林似的。于是我便一直守着它，直到它也化成了人形，然后狠狠的吃掉了它。”
鬼蝶的声音不自觉的带着上扬的笑意：“那家伙，生成男儿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女兮兮的模样，还天天鼓吹自己是男子汉什么的，看着就觉得他是个笨蛋。”
“啊。”宋璟淡淡的应道，“我也觉得他是一个笨蛋。”
鬼蝶的声音阴冷起来：“笨蛋是我喊的，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宋璟轻笑：“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不为他报仇，偏偏还顺从了舒锦绣的意愿，成为了我的妖宠……虽然你这个妖宠没有一点用处……到目前为止……”
鬼蝶恼羞成怒：“我怎么知道一直破不了茧，化不了蝶呢？还不是你太弱了。”
“是你的问题吧。”宋璟波澜不兴，“你究竟为什么要答应舒锦绣，之前我一直没有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因为我哦。”一个声音带着喜悦在空中飘荡，“鬼蝶，你来啦。”
什么人？
宋璟朝四周看看，除了一树桃花芳菲，与周围屋舍断开的空地上，没有其他的人影。
“是我啦。”这个声音极柔极媚，带着丝丝挑弄，“小哥，你怎么把人家忘记了呢？”
这种声音，这种语气……似曾相识呢……女兮兮的柔媚妖娆……人妖……桃花妖夭桃……
宋璟骤然醒悟过来，目光直直的盯住院子里唯一一棵开的繁盛的桃花树，有些不可置信：“桃花妖？”
不是早就被舒锦绣吸尽全身血液而死了吗？身子尽化灰烬，飘洒在一片桃花坞之中……
忽然有些明悟，宋璟在心中问鬼蝶：“你早知道他没有死，而是落入了舒锦绣手中对吧？所以才受制于他，答应他的要求？”
“恩。”鬼蝶干脆的承认。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么？”宋璟再问。
“不知道呢。”鬼蝶语气怪异，“不过我感觉，他有让我保护你的意思……你不是跟那个锦瑟……十分相似么？”
宋璟心中一阵烦躁：“我跟那人那些相似了？性格南辕北辙的好不好……柳修还是舒锦绣，都不长眼睛的？”
“相似的。”鬼蝶给出答案，“你与锦瑟，像是独立于世外，除了自己的心，没有什么可以羁绊住你们。像是超脱，像是绝尘……你们不是被外物动摇的男人，理智而冷静的辨别自己需要的是什么，然后义无反顾的追求……大概，在这一点上……你们很相似。”
“锦瑟性子烈，像火一样的兹肆绝不妥协着。”鬼蝶徐徐道，“你性子一直很清冷，但是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喜欢的。”
“这不是相似么。只是过程所用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宋璟轻笑：“你分析的还真是透彻。原来是这样子啊……”
桃花妖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响起：“你们一直说你们的，都不理会人家呢……鬼蝶，你好绝情呐……”
鬼蝶冷冷的开口：“我让你能听清楚我们的对话，你还想怎么样？夭桃，一阵子不见，你胆子大了不少。”
“对……对不起……”桃花妖的声音带着惊惶的哭腔，“我错了，鬼蝶……”
宋璟惊愕的听着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一般来说，鬼蝶喜欢桃花妖到可以为他去死……好不容易见了面，就算是含蓄的不痛哭流涕，至少也会带着淡淡的温馨……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他必须随时敲打着，才不会得意忘形。”鬼蝶淡淡道，“他是蹬鼻子上脸的家伙，心软不得。”
“是么？”宋璟翘了翘唇，“你们彼此还真是了解。”
“是吧……”桃花妖得意的“咯咯”直笑，“小哥，人家真是看你顺眼的很呢。”
“那么，夭桃对吧？”宋璟看着柔美的桃花树，“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舒锦绣当年要救了你？”
当时，各大世家的人将桃花妖层层困住，以桃花妖的能耐，也只有一死的下场。
而舒锦绣出手解决桃花妖，表面上看是杀死了桃花妖，让桃花妖灰飞烟灭，实际上却是在暗中护住了桃花妖的精魄，带回妖月教重新复活。
这样看起来，是舒锦绣从世家手中救了桃花妖一命才对。
“人家也不知道呢。”桃花妖的口气是真正的疑惑，“他把人家种在这里，就没怎么管人家了呢。”
“咯咯”一笑，夭桃开玩笑地道：“或许他觉得大家都是妖孽，要互相帮助也说不定呢。小哥……你觉得呢？”
鬼蝶轻飘飘的道：“说不定就是这样子呢。”
“算了。”宋璟摇头：“猜不出他的想法呢。倒是鬼蝶和夭桃……现在你们怎么办？”
“人家还不能化形啦。”夭桃无奈，“大概再过百八十年的，人家才能恢复以前的身体呢。”
“我现在也破不开茧。”鬼蝶怨念的道，“不知道再过多久，才能恢复以前的身体。”
“问题还真多。”宋璟抿了抿薄唇，“不过不久之后我会离开哦。鬼蝶，那时候你怎么办？”
“跟着你走就是了。”鬼蝶无所谓的口气，“反正夭桃他还要长很长时间……以后我再来接他就好了。”
“鬼蝶不要扔下人家啦。”夭桃带着哭腔，“人家一个人好寂寞的。”
鬼蝶咬牙：“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点，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夭桃沉默。
“对了。”鬼蝶像是忽然想起来，“宋璟，当年还是那个贪狼小鬼害的桃花妖呢。”
“哎？”宋璟挑眉，小狼？
“你们认识那个该死的小鬼？”夭桃一下子脾气上来了，噼里啪啦的抱怨，“人家在桃花坞住的好好的……你们人类修士到处捕杀人家的同类。人家也忍了……”
“可是那天，那个小鬼好不够意思的呢。”夭桃絮絮叨叨，“人家自觉的呆在一边，跟人类进水不犯河水的，但是那个小鬼居然查觉到人家的位置，跑到人家面前，说了一句‘对不起’什么的话，就刻意给长辈发消息，说人家抓了他，要求援什么的……”
“人家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小鬼就钻入桃花林，跑不见了。”夭桃恨恨道，“他嫁祸给无辜的人家，害的人家被几大世家围困……真是该死的小子……”
宋璟默然，大概……小狼当时是想借着机会离开北斗……离开矛盾痛苦的地方……选择了逃避……
没想到，当年桃花案的真相，是这样子呢……
“鬼蝶，你要帮人家报仇。”夭桃撒娇。
宋璟被桃花妖娇滴滴的声音弄得背脊发寒，不由开口：“鬼蝶，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你们两个去聊天吧，把我屏蔽在外面的好。”
鬼蝶了然的冷笑：“好。你就先体会体会跟你相似的锦瑟当年的住处吧。”
真不可爱呢。
只是嫌弃了一下夭桃的嗓音……鬼蝶嘴上狠的不得了，其实内心比谁都维护夭桃吧？夭桃那个娘娘腔，其实还是蛮幸福的呢。
宋璟转过身，背靠着墙壁环顾四周，光线有些昏暗的房间，床侧的墙壁上还残留着两个深陷入墙壁的铁环，大概是当年系铁锁链的地方，森寒而冰冷。
看看看看，似乎便有些恍惚。
好像屋子里坐着一个一身红衣的男人，张扬肆意的笑，红的像是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
旁边的木门被小心翼翼的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凑在缝隙间，悄悄的注视着屋子里的男人，目光带着憧憬与仰望。
这样的画面……像是已经成为了小阁楼的灵魂，永远的停滞固定在那个场面上。
在怀念的时候，男人啊……从来没有回头看他……
“舒锦绣……”宋璟轻叹着喃喃……
104 鬼蝶破茧而出
前来照顾宋璟的是两个熟人。
连云跟霄越。
看着霄越酷的掉渣的脸，一身黑色武士服，背后一柄被白色布条层层缠绕的巨剑，明明是不熟悉的一个男人，却偏偏觉得之前认识。
在百花药品谷的时候，他故意输掉，被自己一刀扎进心脏——不过却到现在依然活蹦乱跳。
感觉……这个一头乱发的家伙，之前一直在帮助着自己呢。
“你看够了么？”连云站到霄越面前，挡住宋璟疑惑的目光，精致的脸冷冰冰的像是一块冻土，冷笑道，“他是我的人，你要看的话，就逃出去看你的男人。”
“连云，你说什么呢？”身后的霄越涨红了一张脸，伸手要把连云拉开，“什么我是你的人？你不要乱说。”
连云扬了扬怀中抱着的精美华丽的布娃娃：“你不是我的吗？”
霄越张口结舌，怔在原地反驳不出话来。
宋璟撑着下巴，目光透过阁楼的小窗看向外面开的更艳的桃花，轻笑：“我只是觉得他很熟悉……不过，我的男人又是谁呢？”
问着这话，他也有些恍惚，差一点便成亲的苏绛，因为意外有了肌肤相触的小狼，还是在戒毒的时候，与自己凶猛纠缠的夏雨？
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与这些男子有了那么深刻的羁绊……都似乎放不下呢……居然，都是那么优秀的男人呢……
真是想矫情的说上一句，自己何德何能……
连云手指轻动，细弱发丝的丝绒从指间游离而出，套向身后的霄越。只是眨眼间，丝线便将霄越束缚的结结实实，再也动弹不得。
这时连云才破冰一笑，妩媚的勾人：“霄家二公子还缺男人么？澹台家两个公子都被你给俘虏了……澹台春水伤心过度，西醉花完全绽放，如今人不死不活……哦，当然，澹台夏雨因爱生恨，现在过得那般痛苦，可都是你带给他的呢。”
“不是因为你，优王爷也不会因为心神大乱而被偷袭致死。”连云带着险恶的笑，“不是因为你，贪狼星君现在离开贪狼一脉，置自己的职责于不顾？”
宋璟眯缝着眸子，心中莫名的生出几分认同来，自己还真是灾星……
不过看看连云满脸敌意的样子，他不由得笑了：“你怎么不说你们少教主呢？你看，他已经拿到九幽冥兰汁了，还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意思？大概，他喜欢上我了也说不定呢？”
这是无所谓的玩笑话，无论是谁都可以清楚，舒锦绣那人，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可能再爱别人。在很早以前，设计借刀杀人，让锦瑟命丧京城时，舒锦绣就舍弃了所有感情，只剩下看不透的妖孽笑容。
“你就做梦吧。”连云毫不客气的冷笑，带着几分不屑的愤怒，“少主是高高在上的，那个巅峰，没有谁有资格跟少主站在一起。你好自为之，再说这种话，就算是会被少主惩罚，我也要好好教训你。”
宋璟轻笑：“要是我有灵力，不见得会被你教训呢。”
连云咬了咬牙：“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模样，霄家二公子，没听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么？”
“我不是俊杰呢。”宋璟低低一笑，“对了，舒锦绣让你们来服侍我的吧？我想要笔墨纸砚，你们去给我拿来。”
连云咬了咬下唇，硬生生的克制住自己的手指，不能冲动……少主交代的，好好看着这位大神……居然敢直接叫少主的名字，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的……
他一把扯住霄越，直接将人从地上扛起，转身朝门外走去：“笔墨纸砚在请示过少主后，自然会送到。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现在立即就去味霄家二公子准备。”
真是沉不住气呢。
宋璟目光悠悠的落到朝霞一般的桃花上，拉开一个笑容，霄家二公子……霄家二公子……多么遥远的称呼呢……听上去似乎都觉得跟自己毫无关系了……
九幽冥兰汁已经落入妖月教之手——虽然是假的——但是不会有人发现它是假的——所有人大概都该认为，九幽冥兰汁是真的，已经不属于霄家了……自己，也该从那些复杂的事情中解脱出来了吧？
听着老旧的木梯“吱呀吱呀”的一路响下去，宋璟撑着下巴，支在木桌上，呼吸着阁楼里带着桃花香味的空气，一瞬间内心空净，似乎体会到了很久之前，这间阁楼的另一个主人——锦瑟的心境。
安静的阁楼，隐秘的心事。
他微扬起头，忽然怔在了原地。
直到风吹过桃树，桃花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宋璟才回过神来，面色复杂的垂下眸子……锦瑟……事情是这样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