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页
宋璟怔了一下，忽然泛起浅浅的笑意：“知道，我会在长青先生那里早日出师的。”
“恩。”小花看着宋璟的笑容，清秀的面庞骤然通红，尴尬的应了一声，急急的转身跑去，扔下仓促的一句话，“记得明早到优王府哦，长青先生不喜欢人迟到的。宋璟，长青先生还没有决定收你为徒，就别说什么出师不出事了。明天好好表现啊。”
“哦，知道。”宋璟轻轻的应了一声，拢了拢在夜风中被吹得飞舞的宽大衣袖，走进了楼府之中。
019 认清脚下的路
宋璟被在大门口等待已久的仆人带着，一路沿着小径往宅子深处走去。
该是到了待客的厢房，小桥斜水，花木葱郁，房屋外面的石桌旁围着一群人，不就是楼兰次与梅姑娘一行人么？
他走过去，就听见楼兰次手舞足蹈的抱怨：“你们说，你们的少爷是不是很不够意思，一个人去见优王爷，也不要我跟着。明明是我提起优王爷，带他去优王府嘛。”
“你对我很不满？楼兰次。”宋璟轻飘飘的走到楼兰次身边，斜着眼睛看他，“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你的住处？”
楼兰次缩了缩肩膀，明明自己高出宋璟不少，却偏偏感觉在他面前矮了一头似的，像是在面对葬花町的那几位妖人一般。
“不敢不敢。”楼兰次讪笑，很无赖的露出洁白的牙齿，正气凛然，“难得家中来人，我要好好的照看一二嘛，以尽地主之谊。”
宋璟看了石桌旁边的人，梅姑娘，小狼与云飞扬。澹台清砚跟吴其寒都不在，应该是尽量的安静低调行事，澹台清砚那副模样，也不好出去见人，徒做他人笑料。
而白离，该是已经睡下了。
在行路之上，宋璟就知道了，白离作为舞者，顺应自然，日出而起，日落而眠遵循的丝毫不差。即使在夏日，太阳落山后天空已经还是一片亮色，白离也会按时休息。
“要谢谢你给我们提供这个住处了。”宋璟发现楼兰次的目光，歪歪斜斜的瞟着梅姑娘，走神颇重，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纯洁的东西，只是他黏糊糊的目光中没有亵渎的意思，梅姑娘见惯场面的，反而觉得这小子干脆直爽，就一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简单家伙，倒有几分可爱。
“不用谢不用谢。”楼兰次看着貌美高洁的梅姑娘，俊朗的面孔上浮现出丝丝红晕，下意思的回答，“小璟你的人，都长得这么好看。就是放在府里当装饰，都是我占了便宜。每天来看看，心情都舒畅了些。”
宋璟看见他脸红，再看看他绯色衣襟大敞，结实的胸膛大露的性感形象，忽然发现，有些人的内在，果然是要相处久了才会发觉。之前一直以为，这楼大少是个没有脑子的浪荡公子，不怎么坏的纨绔而已。现在看来……
宋璟弯着薄唇：“楼大少，你这么看着梅姑娘，于理不合的呢。喜欢上我们梅姑娘了？脸红的厉害呢。”
楼兰次炸毛般的跳起来：“没有的事。只是看看，只是看看。”
“可是真的脸红了。”小狼眼中狡黠，澄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无辜而纯善。
楼兰次哼哼两声：“我会脸红？笑话。青楼画舫，哥哥我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
梅姑娘掩口笑：“可是去了那么多次，你还是个雏儿吧？”她目光带着肯定，眼波流转，觉得这个楼家大少着实好玩。
“他要敢破身，有人往死的教训他。”飞扬也一改往日沉默，硬朗的面孔是属于男子的气概，这样说出来的话，不会有任何人质疑。
“韩……”楼兰次脸瞬间憋得通红，“云飞扬，我告诉你。你要以为我忘记了你丢我出墙了那么多次。皇甫干戈算个毛啊？哥哥我会怕他教训？”
“楼少爷，要不要我提醒你，在你十四岁之前，你见到皇甫干戈都是绕道走的？”飞扬黑眸扫过去，毫不留情的揭示真相，“后来皇甫干戈组建了蛇蝎队，对玩你不感兴趣了，你才慢慢嚣张起来，有事没事去找皇甫的麻烦，每次换来一顿冷嘲热讽跟白眼。”
云飞扬不管可怜巴巴的想缩进地缝的楼兰次，眼中有些幸灾乐祸：“人家皇甫少爷都懒得理你，看你一眼的功夫都欠奉。你偏偏要自个儿凑上去找骂，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至于我扔你出墙的事情。”他眼中凌厉：“要是楼少爷想报仇的话，我随时等候着。毕竟，好久没有扔过人肉沙包了，我蛮怀念以前每天都要经历的感觉。”
“这个……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楼兰次嘿嘿干笑两声，自动排除看向自己的目光和听到的话，一个转身跑走了，脚下飞快，一边高声喊着，“哥哥我就是看皇甫干戈那个大尾巴狼不顺眼，就是要找他麻烦，就是让他每天都没好心情，哥哥我才不是去找骂。云飞扬，你给哥哥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早晚有一天把你给阴了。”
“真是无耻的发言。”宋璟脑中想起了阴森的声音，“宋璟，你什么时候跟这种智力的人混在了一起。”
是鬼蝶。
“你怎么出来了？”宋璟不理会鬼蝶的话，有些疑惑的询问，“莫非是你要破茧化蝶了？”
“呵呵。”鬼蝶阴冷的笑声在宋璟脑中回旋，“这么久了，终于只差最后一步了。”
“最后一步？”宋璟对鬼蝶破茧成蝶抱着很大的期待，追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鬼蝶沉默了半晌，才低下了声音回答：“我也不知道最后还需要什么。反正就是知道，只差一个机会，我就可以从该死的茧里面出去。”
“怎么会不知道呢？”宋璟诧异，“要是一直不知道，你不是一直是一个没用的茧子？”
“该死的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人结缔平等契约，没想过我会成现在这样该死的模样。”鬼蝶口气狂暴阴冷，“你去给我查资料，破茧成蝶怎么该死的这么困难？当年我从幼虫变成蝴蝶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纠结过。”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又自作主张的沉寂下去，不理会宋璟的呼喊。
真是一只任性坏脾气的蝴蝶，宋璟在心中诽谤，不过查资料还是势在必行的，自己需要鬼蝶打妖怪的力量。
“少爷，你在想什么呢？”梅姑娘看着宋璟忽然面无表情，空洞的面庞，不由小声的叫道。
宋璟回过神来：“只是粗略想想今后的打算。对了，今日你们找到适合的宅子没有？”
梅姑娘摇了摇头：“京城的住宅不好买，我想这住宅的问题，要花一些时间的。”
“明天不用去找了。”宋璟看看暗下来的天空，“优王爷会为我们安排一处的。你们这几日就暂且住在楼府。落实了之后，我们就搬过去。”
“少爷真是厉害。”梅姑娘眉开眼笑，婀娜的身子花枝乱颤，“那都靠少爷咯。”
宋璟抬手摸摸小狼的头，“小狼，你也先暂时住着。我去问问优王爷，能不能给你安排一个私塾先生。”
小狼清秀的小脸带着安然，眼中笑眯眯的：“好。小璟哥哥人最好了。”
他踮起脚尖在宋璟嘴巴上用力吧唧一下，咯咯的笑出声来：“楼大哥说，要亲吻喜欢的人的脸颊。亲吻最喜欢的人的嘴唇。小璟哥哥，我都没有告诉你，我最喜欢你了呢。”
飞扬与梅姑娘看见宋璟僵硬抽搐的脸颊，再看看被用力吧唧过后，微红的薄唇，怔了怔，随即默契的泛起偷偷的笑容，看向小狼的眼中带着宠溺与纵容。
“亲一次就可以了。”宋璟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语言，叮嘱小狼，“以后不要停楼兰次的话。他欠脑子。”
在心中冷冷的笑了，楼兰次，这才半天时间，你就把小狼教成这样了？皇甫干戈不教训你，我来。
跑在半路，还在怨念云飞扬的楼兰次，忽然仰天打了一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他眼泪哗哗的，背脊上一阵寒冷，自己似乎感觉……要倒大霉了呢。
“哦。”小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璟哥哥说的都是对的，自己听话做就好。
“小狼还小。最喜欢的这种话，不能随便说的。”宋璟极力忽视唇上的湿润感觉，认真叮嘱小狼，“随便亲人这种事情，也不能常做。”
小狼眨巴着眼睛，心中想起孙小五死前的话——“喂，小狼，以后见到小璟了，帮我好好喜欢他一次。”
自己已经下决心要最喜欢小璟哥哥了，为什么不能说呢？
他看看宋璟细长的眉眼，默不出声的点点头，心中怎么想，是另一回事了。小狼其实，也不是完全听话的乖孩子呢。
“最近我也有事，大概会消失一段时间。”宋璟忽然记起教导的事，说不定很长时间不会回来，还是先交代清楚的好，“所以生活打算什么的，你们自己安排着。不要急着找我。我的消息，优王爷应该知道。”
梅姑娘与飞扬慎重的点头应道：“是。”这该是自家少爷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在少爷回来之前，赚钱的门路什么的，要打理的好好的。
“那就回房休息吧。”宋璟挥了挥手，“我的是哪一间房？”
“那一间。”梅姑娘伸手指去，“挨着小狼与白离少爷。”
“你们也早点休息了。”宋璟走向房间，“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也不知道何时回来，这事记得告诉白离，让他不要担心。”
“恩。”梅姑娘应着，唇边溢出笑容，她回看飞扬，“飞扬，我想建一家妓馆，你要不要给我做护院？”
他们这边说着，宋璟确实直接洗漱了上床。
明日，明日。
他胸有成竹的弯着唇睡去，三个考验，不知道会不会像是张良拜师那样狗血呢？不然，自己明日还是去早一些的好，表现尊师重道嘛。
他睡的很浅，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便醒了过来。
还没有到太阳升起的时间，白离也没有起来。
宋璟安静的整理好衣物容貌，像是参加考试的学子，披星戴月的翻过楼家围墙，朝着优王府赶去。
心中没有紧张或是彷徨，更多的是浓浓的好奇。
三个考验，究竟是什么呢？
优王府的大门是大大敞开的，露出里面人迹萧条的景象。
宋璟不用在翻围墙，径直由大门走了进去。
沿着昨日小花带他走过的路，宋璟来到了湖心凉亭之中。
此时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亮堂堂的，而四下左右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只有他站立其中。
清晨的空气本身寒凉冰冷，湖上凉亭中尤为如此。宋璟在石椅上坐下，鼻腔中冰凉一片，深深呼吸一口气，神志清爽许多。
等待对宋璟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为的事情。他看着阳光晕染了白云，带出漫天朝霞。再看着太阳破云而出，逐渐由东方升起。
在天大亮了之后，很自然的，他侧过头，看见一位青衫文士朝着他走来。
那文士年至中年，面目清癯，双目朗朗有神，清湛而睿智，些许长发束在身后，剩下的发丝由两鬓垂下，衬得白净的面庞更显细致。
这人看上去便是两袖清风，磊落洒脱的模样，但宋璟知道，这该是长青先生了，他眼中隐藏的极深的漠视冰冷，与自己一样的，冷然旁观世间，不把世人性命放在眼中的姿态。差一点，就真要以为他只是一个博学而清廉的先生了。
不过，这样的先生，的确是值得期待。他能交给自己双目呢？
“双目时候来的？”徐长青走近了，从容的在另一张石椅上坐下，像是熟识的人闲聊一般，口吻距离不远不近，让人心中没有排斥，亦没有亲近。
宋璟说了实话：“天还未亮。”
“我不是讲究尊师重道的先生。”徐长青神色如常，“这些繁文缛节，没有必要的话就免了吧。”
“可是之前我不知道长青先生是这样的人。”宋璟垂下眼睑，“我想，万一是呢？”
“你足够谨慎了。”徐长青实话实说的模样，“可是以你的身份，要像优王爷那样，连系修士与凡俗，再多的谨慎也救不了你的命。”
他抬头，薄唇微弯：“怎么说？”
“你要知道，你与优王爷不同。”徐长青闲聊一般的悠闲洒然，“修士崇尚强者，优王爷在他们眼中，是实力强大的修士，自然是礼遇相待。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是混迹到凡俗来，身份再怎么显贵也是落魄的，在修士界，你混得不会有优王爷好。”
宋璟被徐长青儒雅的一个“混”字逗乐了，细长的眸子眯了眯，隐藏起笑意，听着徐长青继续讲。
“而优王爷的身份，在朝中无人敢对他下手。但你不同。你在凡俗无人无势，任谁都可以给你布下陷阱，拿你当棋子弃子，拿你背黑锅，拿你的利益去换取他们的利益。”
“你要像优王爷那样，连系凡俗与修士，注定了两边不讨好。你该想想，要维护哪边的利益。做不好的话，那就是得罪了两边。你做这个，像皇帝默许之下的蛇蝎队一样，一群贵族少年选择在夹缝之中，两边不是人。你知道他们在凡俗与修士之间，选择了谁的利益么？”
“自己的利益。”
“不错。”徐长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赞许，但好歹是有了一丝的认可。
“只有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生存，才能在夹缝中求得活下来的机会。”徐长青眼中冷笑，“谁给的利益大，就去迎合谁，巴结谁。即使这么做，得到的是嘲笑讥讽，是厌恶看轻，被说成是指为了利益的阴险恶毒家伙，都在所不惜的。这样子，才活得长久。才真正的不偏不袒，为了这夏至做了好事。”
“我明白。”宋璟弯着薄唇，“恃强凌弱，媚上欺下，以利益为上，依旧有着自己的骄傲。”
“很好。风骨那东西，自己知道有就好。不必说出来，不必表现出来。”徐长青眼中微微的赞赏，“你能清楚的认识到今后的路，这第一关算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