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黎海唐 ...
火车站到我家的路上要经过四院。我看看时间孟小园应该还在单位，就去找领导报了道。领导夸奖了一番我在研讨会上反馈不错的表现，让我回家好好休息，又顺便告诉我，我手下一个病人的亲人强烈要求要转院，正在办理，今天下午就出院了。
是陆想。
我直接穿着便装就跑去了病房，一进去就看见陆想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陆念在旁边轻声跟他说着什么，陆想却完全没有反应。
见我进来，陆念停下了说话，朝我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是想想他妈妈。”陆念叹了口气，“她嫌你年轻，花了这么多钱还没治好。又说说什么自闭能治好弱智治不好，自闭有什么好治的，弱智才是大事。总之我劝了她好多次她还是要想想转院，现在已经办手续去了。但是想想他……不开心。”
我看了看想想的侧脸，他每次难过的时候都会这样，又何止是不开心。转院倒罢了，就怕他妈再口没遮拦，转了院不适应，又回到治疗之前的样子去。我让陆念先出去，走到想想床边坐下。这孩子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开朗很多了，除了我跟陆念，跟护工护士这些见面多一点的人也开始话多了。我知道他未来的路肯定不好走，想跟他说一点狠一点的话，又怕他没办法接受。
想想却忽然转向我：“黎大夫……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是吗，我再见不到你了是吗……”
“你要去一家更好的医院，让更好的大夫陪你说话给你治疗。但是我还是会去看想想的啊。”我愣了一下，柔声说道。
想想摇了摇头，抿紧了嘴唇：“我知道……你们都在骗我……机器猫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黎大夫也一样……”
我呆了半天，咬咬牙，说：“想想，你知道你得了什么病吗？”
想想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那个病是……很不好很不好的，因为妈妈总是，总是……”
“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想想，你是个弱智。”我摸摸他的脑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想想又摇了摇头。
“意思就是你与别人不同。别人很快就能懂的东西，你不懂，别人看起来很简单的东西，你觉得很难，别人能做到的东西，你做不到。以后你听到很多很多人对你说这个词，有人是同情你，有人是嫌恶你……想想你能听懂吗？”
想想低着头很久很久，才点了点头。
“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个秘密你谁都不能告诉，谁都不能说，但是每次你听到别人叫你弱智，你都要想起来这个秘密。你知道机器猫的结局吗？”
想想迷茫地点了点头。
“其实那个结局是假的。机器猫真正的结局是，有一天大雄从梦里醒来，发现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大雄其实是个患有自闭症的弱智儿童，跟你一样。机器猫，静香，胖虎，强夫……都只是他为了逃避现实做的一个梦。”我觉得自己很残酷，看着面前的孩子的眼泪慢慢往下掉，然后把这个网络上谣传的机器猫结局后面，加了一个尾巴，“然后大雄醒了过来，开始努力生活，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像有机器猫在身边一样。故事就到这儿，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做到。但是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小秘密，你就是大雄。你在别人眼里，是弱智是可怜虫，可是机器猫，就藏在你这里。”
我指了指他的心口：“机器猫什么都能变出来，机器猫永远在大雄心里。想想，记住这个小秘密，别人说你是弱智，嘲笑你骂你，让他们说去，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这里有个机器猫，你只要相信它，它就会在你身边。”
想想没说话，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但是我已经尽力了。没过多久他妈妈办好了手续，把想想带走了。陆念跟我道了歉，也追了上去。我坐在想想的病房里发呆，没几分钟，想想却忽然一个人跑了回来，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我。
“想想你怎么回来了？你妈妈和哥哥呢？”问完我就知道不用知道了，因为我听见外头急促的脚步声了。
“黎大夫！你是我的机器猫！”想想朝我大喊了一句，转身又跑掉了。
这是我认识想想以来他说的最清楚最大声的一句话。
外头天气很好，最近泪腺真的很脆弱，我又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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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的时候差不多是孟小园下班回家的时间，我是这么迫切地想见到他，以至于手脚都有点发凉。
我在电梯里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到了楼层。然而一出电梯就看见那个吴筱山站在电梯口，一样惊讶地看着我。
“是你啊。”吴筱山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你那天怎么就跑了呢，我和小园正想和你好好谈谈呢，你一跑他觉得挺难受的，我也觉得对不住你。他还没回来，我正准备去超市买菜。一起来么？留下吃顿饭，刚好也把该说的说清楚。”
我背后一阵发冷，告诉自己不要理这个人，我只要跟孟小园说话。我看也不看一眼他，走向家门。
“不想去？也行，那我先去买菜，你在家里坐坐好了。”吴筱山却拽住我，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放我手上，“你没钥匙吧？那天你钥匙插门上没拔，小园让我先用着。那你先坐坐啊，我马上回来。”
我拿着那串我自己的钥匙，脑子里轰的一声。
我转过头来对他微笑：“我很感激你捡到我的钥匙还给我。”
“你的？”吴筱山笑了起来，“我知道你跟小园在一起很久了，但是不代表你们还会一直在一起。你得认清现实。我觉得挺对不住你的，可是也没办法，感情这玩意谁说的准。等小园回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不要撕破脸对大家都好。”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我继续微笑。
吴筱山僵了一下：“抱歉我还没自我介绍，不过小园没跟你说过我？我叫吴筱山，是……”
“啊啊吴筱山啊。我当然听说过，你是作家对吧，写过一篇小说叫什么《红莲百日》的？”我恍然大悟地打断他。
“作家不敢当，写字混口饭吃。”
“哦我想也是。我家孟小园看过你那本书，说看不懂你写的什么就扔给我了。你的文章也的确不合我胃口，我就拿它垫了厕所的柜子角。”
“黎海唐，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明白跟你说了吧，你家男人被我上了，我们俩在一起了。你不要再异想天开了。”吴筱山有点怒了，果然这些玩创作的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骂自己作品。
“你还真是拿自己当回事。我本来挺想跟你母亲问候一下看她到底是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儿子，我错了。廉耻这玩意只有人类才有的。我本来也挺想问问你喜欢破坏别人两口子关系究竟是个什么原因，我又错了。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我郑重提醒你，这是病，得治。”
“你他妈才不知廉耻。得了吧还两口子。你们没领证没法律保护，我凭什么不能插入。”吴筱山冷笑。
“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行，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直接上结论。”我也学着他冷笑了一下，一拳打中了他的脸。
吴筱山完全没防范，差点被打倒。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他妈……”
“我他妈？我妈要是知道了，肯定夸我打得好。那我就不辜负她老人家了吧。”我上前两步，给他另外一半脸也来了一拳。挺疼吧？嗯，那肯定的。老子当年为了不再在住院部挂彩，专门去学了点散打，直到现在偶尔还去练练手，我当然知道怎么打人最疼。哦，我都忘记了我这只手上还攥着钥匙。小样长得是真挺好看，破相了也还是挺好看。
“操！”这混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缓过气儿来就朝我扑过来。我都不想信我能这么冷静，我散打对练的时候都没这么冷静。我把身子往旁边一让，侧着身子一腿扫到他肚子上。
小样一下子就倒了。我看他那表情连痛都不知道了，估计被踹懵了。我伸手拽住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推到墙上：“我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刚说的统统都是假话吗？孟小园痔疮很严重，你要真上了他，他估计一条命也就去了八成了。第二……”
我勒紧他的领子，那小子气儿也不敢出地看着我。我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你要不怕死，可以继续骚扰他试试看。你给我记住，孟小园，是我的。”
说完我忽然觉察到什么，转头，孟小园正站在电梯口愣愣地看着我，傻样。
我把吴筱山扔在地上，转身走到孟小园跟前。
“海唐我……”
我没等他说完，给了他一巴掌。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很平静地说：“七年前你扇过我一巴掌，今天我还给你，这件事情算是两清了。”
他又露出那种让我难以形容的，不知道是哀恸还是心酸还是痛苦的表情来。
“但是你他妈这辈子也别想跟我两清。”我粗暴地把他推在墙上然后攥住他的领子把他脑袋扯过来，一口啃住他的嘴唇。
味道有点腥。估计我把他嘴咬破了。
还有点咸。
操，我又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被一帖子弄得心情郁卒所以一直没更不好意思咳。
好不容易磨出来了，不知道够不够给力……反正这个桥段我从这文一开始就在脑补了。
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