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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书籍名:《流尽年光》    作者:年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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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倾盆暴雨来袭,十级台风过境──战况,很有意思地,越变越激烈了。
如果说刚才嘴唇上的那点疼痛还带著那麽一点点企盼的温存的话,那麽此时此刻,当小胖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被江臻的手臂有力地掰开,而他高大修长的身体也分明正在强势挤入自己的两腿之间时,小胖不由惊诧得瞪大了双眼,眼前浮现的,满脑子充斥的,全都是师诗曾经跟他讲过的各种恐怖片段。
被潜移默化了那麽久,如果都已经到这一步,小胖却还是迷糊不知懵懂不明的话,那麽只能说,他还真的是一头猪了。“江……唔……”小胖刚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字,却立马就被江臻狂暴掠过的舌头给尽数扫荡进肚子里去了。
尽管这场战役只发生在口腔里,可是小胖却分明感觉到,他从头到脚,都正在被吞没湮灭,直至殆尽。好像有滔天的浪潮重重打在他的身体上,将他沈沈拖进更深更深的海底。
他渐渐觉得口鼻窒息,因为他早已忘了要怎麽呼吸。抬眼,头顶隐约有光,可是无论它们怎样变化,却都照不到自己身上。这是严迦祈的初吻──当然,如果,这也能算得上是吻。虽然严迦祈的确很是呆呆傻傻憨憨笨笨,但是他毕竟不是一个小女生。他不会像她们一样,在情窦初开的那些青春年华,花样岁月里,尽管手里抱著书本,可却满脑子都在幻想爱情和男生。在中学时代,他只是纯粹有些好奇──所谓接吻,到底,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而已。
当时同寝室的,某位正好钓上了小学妹的哥们儿,在某夜打完Kiss之後,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地飞奔回来,仰天长啸,躁动万分。没错,小胖至今都还记得,是夜,那哥们儿在寝室里大谈特谈接吻之细节感受,其龟毛程度甚至都深入到了皮下细胞里。
然而,在时隔多年之後,当小胖头一次和别人──说好听点说是唇齿相依,说难听点就是交换舌头和唾沫时──他也好想快点被打一下鸡血,让他可以有足够的力气和勇气,推开现在这个,正压在他身上贪婪肆虐的暴君。
初吻?哦天哪,如果这也算是吻,那你干脆直接拿把刀把他捅死了算了!这分明就是咬是啃是吃……哎呀反正无论是什麽,但总之都不会是吻啊!!!
因为口鼻都吸气困难,所以很快,小胖就已经涨得满脸通红,临近窒息。他疯狂地推打著江臻的上半身,甚至就连双腿,也都很给力地使劲儿乱蹬著──有很多次,都险些踢打到了江臻的命根子。“咳咳……我……我快要闷死了……江,江臻……”小胖上气不接下气,艰难无比地发出了几句破碎的求饶声,不过幸好江臻听明白了。因为很快,小胖就感觉到江臻捏住他下颚的手渐渐放松,而他的舌头,也很仁义地倒退了几分。“呼,呼,呼……”尽管空间依然狭小,可是对於小胖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逮著这个机会,小胖一边用手顺著胸口,一边狠狠地大喘特喘了好大几口气,瞧他那副攒劲儿的模样就好像是,要把刚刚那几分锺没能呼吸够的空气都一次性呼吸完,好作为补偿一般似的。
江臻伸手在沙发上撑了撑,然後便仰头离开了小胖的嘴唇,轻轻松松从他的口腔里撤出了。然而当这种唇齿相依齿肉相连的感觉终於消失时,小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和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一般的无限怅惘,而只分明感到一种,好像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样的大解放。
尽管江臻已经半抬起了身子,可是他的大半体重却依旧沈沈压在小胖的身上。甚至如此一来,他那居高临下的态势,和他那冷漠无情的眉眼,竟反而变得更加明显了。
严迦祈只抬起脸看了江臻一眼,便就极尽慌张地垂下了眉去,根本不忍心再将眼神儿往他的脸上多停一秒。现在的小胖晕晕沈沈头昏脑胀,如果说他还有感觉……如果说他还有感觉的话,那麽此时此刻,他曾经所有的感觉都只融汇成了一种,心脏绞痛。
他以前不明白这四个频繁出现於各大小说电影电视剧中的四个字所代表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可是现在他懂了,这种疼并非要人性命,而只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像是有一万条铁链都缠绕在他的心脏上面,而其端头,却都尽数掌握在对面那个名叫江臻的人手中。只要那个人轻轻动一动,他就会痛得仿佛身处炼狱,煎熬万分折磨。
小胖使劲儿眨了眨眼,轻摇著头,恍恍惚惚地想著,他究竟是因为做了什麽,又或者,他究竟是因为没做什麽,所以才会把自己陷入到今天现在,这个可怜可笑,又可悲可叹的地步。
斜上方,江臻的视线冷若冰霜凛凛刺骨,然而小胖却感到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热。他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在心里发誓,严迦祈你现在要是敢哭,你下辈子就真的去投胎做猪!
江臻半眯起眼看著身下这只满脸悲情的小胖猪,恨不得立马就将他揉进在自己的身体里,然後狠狠碾碎,融为一体。尽管他一向都是一个自制力很好的人,可是在今夜此时,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上下下的所有细胞都在咆哮和叫嚣,他想要完全占有这个人,他想要完全拥有这颗灵魂──无论这样的冲动,是出於他最初的愤怒,还是出於他现在的心疼。
他想,他这总算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栽了。然而至於这究竟是为什麽,他却并不能娓娓道出。
他当然道不出。因为这道理大概,就像一个人始终都说不出来,他究竟为什麽会是一个人一样──不仅因为说不出来,而且还因为,他根本不会花时间去想。
究竟为什麽会是一个人──如果纠结於这个问题,那不是纯粹抽风犯傻吗?你管自己究竟为什麽会生为一个人,你只要认认真真地去做一个人,不就好了麽。
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人已经爱得太深太深,那麽他便再也想不到,也根本不会再白花时间去想,他究竟为什麽会爱,而只会好好地,去爱他爱上的那一个人。不过恐怕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也当然再也无法意识到,从相识到相知到喜欢到爱……这一路走下来,究竟是怎样一段奇异而漫长的过程。也许在这世上,已经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动人心弦波澜壮阔的一条路了。因为别的路最终都会通向死亡,而唯有它,是有可能永不落幕的存在。一切的终点都是死亡,可是在爱这里,死亡输了。
爱没有终点。如果硬要说有,那麽也只是,不爱。现在,细碎柔软的阴影在小胖微微半垂的脸蛋儿上起伏漂移,美得令人窒息。这并非童话,这就是他;这不是公主,这只是一只,有些呆有些傻,有点憨有点笨的,小胖猪。江臻看著严迦祈低眉顺眼只顾喘息的脆弱模样,心里忽地一软,眸光顿时一亮。然後他一手沈沈按住小胖的脑袋,重重吻了下去,一手滑向他的腰,慢慢解开了他的裤子。
尽管任何一个只要脑子没毛病的人都知道,後者所表明的情况分明要更加危急,可是对於现在的小胖来说,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精神力思考力,都已经毫无所剩地被前一个吻所占据。
虽然他的初吻就发生在这个吻的前一秒,可是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和那个无甚美感粗暴简单,根本就只有撕扯和啃咬的初吻相比,现在的这一个,才分明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吻。吻他的人是江臻,被吻的人是自己──或许,对於小胖这样头脑简单的人来说,这就是他所赋予亲吻的全部意义。可是这也没错啊,对象正确,这本身,已经是多麽巨大的幸运。要知道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能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真心吻下去的人。他们的嘴唇撅在那里,白白等了一辈子,但最终,却只像花瓣一般凋零。也许相比於肉体来说,双唇反而更不愿意迁就别人,委屈自己。
那麽此刻,在这样一个没有舌头侵略口腔,没有牙齿磨痛嘴皮的温柔亲吻里,小胖终於细致地感受到,这份柔软与柔软的相互触碰,相互交换。
严迦祈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一只受了伤,又或者是冻僵了的小兽: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他机械地,笨拙地,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地,一张一合著双唇,迎上江臻虽然温柔,但却仍旧富於侵略性的强势进攻。
他很没骨气麽,可是世界已经让他那麽那麽冷;他很不矜持麽,可是命运,也只赐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江臻。
可是命运,竟然还那麽仁慈地,让他遇见了江臻。这,其实已经足够了。这,其实已经太好了。小胖知道自己不能够太贪心,因为太贪心的人都注定会失去,因为太贪心的猪,都注定会被吃。
时间模糊,光阴暧昧。在这样一片走去来回的温暖柔软里,严迦祈昏沈恍惚地想著,这个吻为什麽还不停?当然这个吻最好,永远都不要停。
不过,尽管这厢的严小胖被江臻高超的吻技给弄得陶醉不已,然而放眼到江臻那一边,可就不是这麽一回事儿了。他很冷静很克制,并且也极其有耐心地,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吻遍了严迦祈的双唇,当然偶尔,他也要将舌头微微探进去尝尝鲜──嗯,触感很好,味道很好,甚至就连曲线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好,简直好得就像是两瓣,柔软的木头。
是的,木头──不过也许就连木头这个形容,都已经是对严小胖,以及对严小胖的吻技,一种莫大的褒奖了。
可是,如果命运的安排恰好正符合了人们所料想的因果,那麽它便也不再配被称为命运了。否则你看,世事偏偏就是有那麽稀奇古怪而又不可捉摸,很莫名其妙地,江臻竟反而就是被这样的一个软木头胖木头傻木头,给弄得好几天都茶饭不思魂不守舍。
并且这根木头的吻技还是如此糟糕──哦不,不应该这麽说,而应该说是,严迦祈根本就没有任何吻技可言!江臻处处流连,分明感觉到,这头猪只是一直在狼狈地接受,当然偶尔,也笨拙地迎合。他好像是想要用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用力,想要主动,却又深深害怕拒绝。
可是这样的感觉难道仅仅只是在说这个吻吗?这分明像极了严迦祈整个人在面对著江臻时,那副样样不知所措,总是又呆又蠢,却又偏偏傻得异常可爱,美得过分天真的样子。
一想到这里,江臻便难免吻得有些心痒难耐。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严小胖软软嫩嫩的脸,心里总有一种,其实时间和空间,都已经不存在於他的世界的感觉。
这就是他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却的的确确是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了十多年的那个人呢。其实江臻从不怀疑自己的魅力,可是作为先动感情的那一个人,如果在某一天得知自己竟然也被对方所喜欢上了的话,那麽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令人欢呼的奇迹。就好比现在,尽管严迦祈被亲吻得忐忐忑忑,可是江臻自己,又何尝不是亲吻得战战兢兢。
这当然无关技术层面,而只是因为感情的发作时间。
江臻一手滑到严小胖的下巴,微微捏紧,然後仰头离开了小胖的嘴唇,略略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几眼。
小胖没有江臻那麽深的定力,所以他现在早已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涨红了一张脸,偶尔抬眉偷瞄几眼江臻,却又很快惊慌失措地垂下小脑袋去──用师诗的说法那就是,这简直就是一标准萌物啊啊啊!
於是江臻皱皱眉,二话没说,立马将自己火热的欲望,顶进了小胖的两腿之间,甚至还直接大喇喇地停在了他的……後庭。
小胖浑身猛地一震,抬起脸,满眼都写著不可思议。他张张嘴,抖出破碎的颤音:“江……江臻?”
江臻没有理会小胖所说的话,却反而从背後支撑起他,并且将脸深深埋进了他的颈窝里。然而紧接著下一秒,严小胖就感觉到脖子微微一疼。然後这份湿热,便迅速从他的脖颈往下,一路蜿蜒,游走而去。最後,等到这头傻里傻气呆头呆脑的小胖猪终於回过神来时,江臻早已经解开了他的上衣,将吻印上了他的胸口。上身基本沦陷,下身即将不保──现在的严迦祈,分明整个儿就一悲惨的半封建半殖民地。“喂喂,喂!江,江臻你……你到底要干什麽啊?”严小胖喉咙发干,在讪讪地滚动了好几下喉结之後,终於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他能感觉到江臻火热的阴茎正重重抵在他的……那个难以启齿的私密之处,并且,还正在以某种极其诡异的速度,越变越大,越变越硬。
突然,江臻又猛地将严小胖往上提了点,然後那两个部位,便对准得更加契合了。这样擦枪走火的动作和异物堵塞的感觉让严迦祈顿时眉眼苍白,脸色难看。他已经急得快要哭了。
江臻低头亲亲小胖的脸,嗓音沙哑而低沈。那声音听著有些压抑,但却性感得蛊惑无比:“乖……让我进去。”
灼热暧昧的呼吸轻轻浅浅地落进小胖的眉眼深处,让他茫茫然忘了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身处何方,立於何处。这样的感觉甚是奇异,就好像是有一条曼妙的河流正从自己的周身缓缓流过,而他平躺其上,仿佛是跟著它流走了,但如若细细一看,却又根本一动未动。
不过也许,在此时此刻的严迦祈看来,现在,唯有他怦怦起搏的心脏,才是这片浩瀚宇宙中,唯一跳动的事物。小胖心思恍惚,只觉得这水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那麽温柔,却又那麽强势地,将他层层包裹。他眨了眨泛著水光的眼睛,艰难地腾起上半身,按住自己不断躁动的胸口,大口吸气,仿佛如临窒息。不过,尽管他已经有些神智迷离,可他偶尔倒也能微微清醒。他还没有真的变傻,至少他还知道,其实现在的自己,实在是应该做点什麽。比如大声求援,比如伸手求救,比如挣扎著往上游走,再比如拼了命地,浮到水面去。然而他最终闭上眼睛,选择了沈没,选择了放弃,选择了,被江臻一路拖曳,直到沈沈没入,那幽深无光的海底。有很多人喜欢说“这都是命”,可是他们并未留意,在更多的时候,这些所谓的命,其实根本就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因为有些事情,即使以後後悔了,却也不能消抹当初那一瞬间的奋不顾身,赴汤蹈火。那不会是假的。永恒可以假装,即使假装得很漫长;可是刹那,却永远都是最真实的。
他要进去了──或者用“它”要进去了也行。小胖全身颤抖,感觉到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生命,都正要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事实上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像现在这般勇敢。即使这样的一份勇敢在其他那些所谓的“正常人”眼里看来,分明只能叫做脑子有病,心理变态,自甘堕落或者……行为下贱。
是的。当江臻将他的两条腿大大岔开,甚至还羞耻地架上自己的肩膀时,除了感觉到那麽一点点韧带被拉伤的疼痛之外,严迦祈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其他任何知觉。
他迷茫得神志恍惚,只能眨眨朦胧胧的眼,在一片湿润的水光中,天马行空地想著,自己此时此刻的淡定究竟算是一种羞耻,还是一种牺牲?究竟算是一种倒退,还是一种进步?应该是进步了吧……毕竟他竟然也能为了一个人的──说好听点是幸福,说难听说直白点那就是……性冲动──做出这样的默认和承受。
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梦。而就在这梦的前一秒,他都分明还在对现实绝望著。“江臻,我……我喜欢你。”小胖睫毛一抖。於是晶莹透亮的泪珠开始哗啦啦地,往下砰砰直落,伴随著他从颤抖的喉咙里,悠悠发出的破碎音符。
於是江臻刚准备探进去的手指,蓦然停住了。
小胖慢慢弯过白白胖胖的小肉臂──尽管他也很无措地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子,可是仅仅一秒之後,他就义无反顾地搂上了江臻的脖子。然後他缓缓抬起上身,那声音虽然微小,但却勇敢得令星辰失色:“……我喜欢你,你进来吧。”
这算不算最下贱的一句话?这算不算最荣光的一句话。
那样惨白的脸色,那样湿润的脸颊──江臻心头一滚,抵在那里的手指,再也动不下去。
於是他慢慢回搂住严小胖,将他们俩的身子都轻轻放平躺倒。然後他亲亲小胖的脸,无比柔软地想著,难道这家夥真的是猪麽,可为什麽他对他的心疼,却分明就像是,正对著一个长得胖胖的小天使呢。“……你是笨蛋麽,那会疼的。”江臻凑近严迦祈的耳边,伸手揉揉他乱湿的头发,既说得责备,又说得暧昧。小胖被江臻湿热的呼吸给灼痛得全身抽搐,他肩膀一抖,就连身子,也微微胆怯地往後一缩。抬起眼,只觉一阵晕眩──江臻的眸光那麽那麽亮,温柔得,仿佛漫天散乱的星斗,和偏安一隅的月光。怕?他当然怕。可是,这不正好证明了那一句我喜欢你,不是假的吗。
所以小胖在咬紧下唇,状似极其认真地考虑了好久之後,却仍旧傻兮兮地,摇了摇头。大概在他的猪脑袋里,既然都已经是决定好要做的事情,那麽,就不应该,也不会,是害怕的。
而就在小胖缓缓摇头眉目坚定的这一瞬间,江臻的眼神忽然明灭异常。此时此刻他,他只想将这头小傻猪狠狠,狠狠地,揉进自己的整个身体,以及生命里去。他说过,你是我的。不过或许在那个时候,就连江臻自己也都还没想到,这其实并非一声命令,而竟是一个,漫长而无解的承诺。
先前是冰凉,现在是燥热──小胖难受难耐地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到明明刚刚还顶在自己後穴的巨物,如今,却正以一种留恋无比却又坚定万分的缓慢速度,极尽温柔地後退而去。那感觉就好像是,本来都已经快要将自己淹没殆尽的滔滔河江,不知为何,猛然骤降。
然而小胖竟忽然感到有些失落。他垂眉闭眼,暗暗想著,怎麽可以有人能够把退却和进攻,都做得同样那麽令人心动,却又那麽令人难过。
看来比起肉体上的疼痛,这小胖猪更怕的,分明是江臻不要他。“……嗯?”严迦祈不安地抽了抽鼻子,发出和初生小猫一、般微弱的声音,低低问询。
江臻细细凝视了一番他身下的这张脸──眼角眉梢,全都写满了一种,瑟缩的渴求。严迦祈分明那麽那麽怕痛,怕那种传闻中的低贱和肮脏,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分明更怕自己会煎熬,会离开。
於是江臻在心里叹口气,想,看来搔人心痒和惹人怜爱这两种特质,真是不应该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快去洗澡,不然会感冒了。”江臻一个翻身坐起来,顺势拉起严小胖。
小胖眨眨眼,傻乎乎地冒了句:“你是怕被传染吗?”
江臻一瞬间只想先往这头猪的脑袋上拍块砖,然後再往自己的脑袋上拍块砖……天哪,难道这真的就是他这辈子所认定的家夥麽……鸭梨好大。
小胖这时候倒是聪明了,他看出江臻的各种隐忍无语,便瑟瑟地往後缩缩,然後站起来往後一路小跑:“哦哦我明白了……我,我现在就去……”
江臻看著他一副手足无措,直直往後窜逃的忐忑模样,觉著放他走根本就是一个错误!拜托他不要随时随地都散发出一股“我很可爱吧,请快来吃吧”的诱惑气息OK!?
只可惜,毫不知情的小胖直接把这欲火难忍的眼神当成了不耐烦。他心里委屈,只随意取了几件换洗衣物,便匆匆遁逃进了浴室里。
哦天哪!当热气腾腾的水哗啦啦淋下来的时候,小胖一边往自己身上抹著香皂,一边依旧感到不可思议:难道刚才那个性意识开放的家夥……真的是他麽!这简直太令人发指了!如果不是因为江臻对自己实在难以下口的话,那他现在岂不是就……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师诗曾经描述过无数遍的,各种BT情节和色情画面,而这点邪恶的小联想不禁让小胖的脸在沸腾的高温蒸气里,变得越来越红,越发滚烫。
现在想来,那种事果然还是太可怕了。可是刚才那一瞬间的勇气,却又分明,决不是假的。
於是小胖一时迷惑。他仰起脸,直直面向滚滚而下的热水,感觉到成千上万的水滴扑面而来,仿佛是要将他从那遥不可及的久远梦境里,一点一点砸醒。
江臻就在外面呢,此时此刻。仅仅只是这样想著,严迦祈便忽然觉得,刚才在冷雨中所感受到的全部孤单,现在,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也许那根本就称不上是勇气,因为他也实在不觉得那需要有多麽勇敢──既然他是真的愿意。
四十一章
小胖在浴室里纠结了很久,直到就连他自己也都实在是觉著,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之後,他才终於舍得抱起浴巾,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哦拜托……可这明明是他自己的家啊!结果现在怎麽搞得,江臻这个不明不白弄到他家钥匙进来的客人,倒是一副大老爷们儿的主人样,而他自己这个辛苦赚钱买房养房的主人,却反而是一副做贼心虚的仆人样呢……囧。小胖一边吐血地想著,一边畏畏缩缩地靠在浴室的门边上,既不知所措,更不敢开口。“这月饼是你做的?”江臻伸手从小胖刚才提回来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月饼,然後放进嘴里尝了两口,抬眼看著他问道。
小胖愣了两秒,接著立马傻乎乎地猛点头:“啊?哦……嗯!”
江臻拍拍手甩了甩碎屑,坐直身子耸耸肩,笑得一脸奸诈腹黑:“我就说呢,怪不得这麽难吃。”
呃……听见江臻如此直白的回答,小胖脚一滑,差点儿没摔个“猪”吃屎。“江臻你……”小胖扶著门框站好,满头黑线,无比委屈。
江臻挑眉朝他笑笑,转而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包月饼的袋子,翻转著看了几眼,然後漫不经心地说道:“难怪没人要,送不出去呢。”
小胖登时涨得满脸通红。他用力绞著手中的浴巾,眼神随即黯淡。“那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吧。”小胖哽哽喉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声音竟显得有些,难得的苦涩。
江臻看著不远处的小笨猪,瑟瑟倚在墙角,一副受伤过度的可怜模样,既觉得可爱,又感到心疼。这头猪到底是怎麽了?几天不见,怎麽越发傲娇起来了?他这分明还没正式表过白呢,竟然就敢这麽得瑟,那要是让他真正了解到自己究竟有多麽喜欢他之後,这只猪还不要顶了天翻了地了!
不过在预感到这必然是未来一大不可逆转的趋势之後,江臻也只能很无奈地叹口气,然後朝他扬扬手中剩下的那大半个月饼,微笑开口:“不过我喜欢。”
小胖只以为这是江臻在对他打击成功之後,忽然良心发现,因此大发慈悲赏给他的一个小甜果。所以他也并没有表现出什麽特别的欣喜,只是恹恹无力地点了点头──他甚至连眼神儿都没抬起来过。“过来。”江臻实在看不下去,於是他挥挥手招呼了声,“猪,快过来。”
小胖撇撇嘴,抽搐了下──算了,他早已习惯了。严迦祈抱著浴巾,慢慢走了过去。“坐下。”小胖刚一走到江臻身边,江臻就一把拉住小胖的手腕儿,将他拽到了沙发上,“你现在的胆子还真是大了呢,不仅敢不听我的话,而且还敢朝我发脾气了。”
江臻轻轻捏住小胖的鼻尖,微微用力。不过如果小胖够细心的话,那麽他一定会发现,在这深邃如海的眼眸里,究竟沈浮了多少温柔和宠溺。
小胖声音嗡嗡,但听著却反而更觉可爱:“我……我哪有!江臻你冤枉人。”
江臻一听这回答,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喂,难道你还真忘了,整个中秋我可是只放了你半天假的,结果现在……”江臻看看表,然後示意给小胖,“现在已经过了零点,就是说这都已经是第三天了。而且,竟然还是由我这个老板来亲自找你。”
谁让你亲自来找我了?谁稀罕你亲自来找我了!况且我都还没追究你是怎麽弄到我家钥匙的呢……小胖闷闷不乐地想著,这年头究竟是怎麽了!借钱的是孙子,欠钱的是大爷;正经养房的是奴仆,私闯民宅的是正主!真是……天理何在啊!小胖在心里歇斯底里,不过他这副抿唇唇鼓腮帮的吃瘪模样,倒是让江臻笑眯了一双眼睛,觉得很是受用:“不想我麽。”小胖脸一红,顿时羞得舌头打结,慌忙垂下了眼:“你,你要不要这麽自恋啊!”於是江臻笑得愈加阴险:“那放在厨房里的那盒月饼又是怎麽回事儿?”
嗯……嗯???
小胖猛然惊悚了。“江臻你!”他哆哆嗦嗦,抬起来的手指颤颤悠悠。
江臻一把握猪严迦祈的小胖指头,转向戳戳他胖嘟嘟的脸颊肉:“那可不就是给我做的吗。”
小胖脸上的温度呼啦啦地直往上飙,他忽然很痛恨自己,当初干嘛要在盒子上写个什麽“给江臻”──这样恶俗又狗血的三个字啊!!!
人证物证俱在,要是再解释,那就著实显得太过别扭了。小胖不自然地扭扭身子,不情不愿地支吾了一声:“……算,算吧。”
江臻盯著小胖的侧脸看了几秒,忽然很遗憾地想,这家夥,要是是月饼就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麽他也就不用忍得如此辛苦,早就一口咬下去,吞下肚了。
小胖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毕竟刚才发生的事儿还没阴影全消:“就当给你送礼吧,不过反,反正……你不是也说难吃呢吗,那就算了。”
江臻呵呵笑开:“看来你还真介意这个啊。”满意地看著小胖惊慌躲闪的侧脸,江臻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顺便将他的脑袋扳正过来,亲亲他的嘴角,笑得满眼温柔,“其实也还好,和我顾叔叔做的味道差不多。”
顾叔叔?嗯……这三个字儿听著还挺耳熟的呢,是在哪儿听见过来著……哦对了!以前是有听夏昭时提起过呢,而且,感觉江臻还很喜欢他的样子……於是小胖疑惑:“这是谁呀?既然是叔叔的话……那不应该姓江的吗?”
江臻笑笑,习惯性地捏捏小胖的脸,回答得轻描淡写:“他是我爸的男人。”
哦哦,原来是江臻他爸爸的男人,原来是江臻他爸爸的……噗──
什麽什麽?原来是,哦不不不,原来竟然是,江臻他,爸爸的,男人???
在理清这句话的重重定语,和最後的终极结语之後,小胖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他瞪圆了一双小眼睛,满脸都写著不可置信。
江臻饶有兴趣地看著眼前这个明显是被吓坏了的小家夥好一会儿,忽然嘴角一弯,微微笑开:“怎麽了。是不是突然间就觉得自己,有希望了?嗯?”
隐藏在震惊诧异之下的小小心思被江臻一针见血地戳破,严迦祈窘迫得说不出话。
於是江臻趁热打铁,又不紧不慢地从袋子里拿出一块月饼,放在掌心看了看,隐著笑意,悠悠开口:“他是我爸这辈子最爱的人。”
小胖一瞬间凝滞了呼吸。“……你觉得,你可以和他比吗?”江臻忽然将手中的月饼扔回盒子里,那落下的声音绝望得,就好像被死死掐住的喉咙,最後发出的破碎呻吟。
严迦祈被江臻这句话给一下子打懵了。此时此刻,他的猪脑袋是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任何回答。他甚至都还没有搞清,江臻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以及江臻对他说这句话的背後动机。“我……”小胖滚了滚喉咙,眉目寥落而惊慌,“我,我……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他怎麽会这样去想。他从来,连想都不敢想。
小胖红了一圈眼眶,抬起手慌慌张张地在胸前乱摆乱晃:“真,真的,江臻……我真没这样去想,在你刚才说清楚他的身份之前,我还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人呢。”
江臻细细看著这头猪再也说不下去而且,好像只要再多说一句就会立马忍不住哭出来的乖巧模样,心里既发痒,又泛疼。“我知道,你当然没有这样想过。因为你们根本就不能比。”江臻的声音沙哑,仿佛压抑极大。他伸手捋了捋小胖依旧滴著水的柔软黑发,眼眸深得一望无底,“他为了留在我爸的身边,实在是受了太多年折磨了。而我怎麽能,让你再经受一次这样的痛苦呢。”
小胖听得傻了,哦不,说听得傻了还倒不如说是,被吓得傻了。
江臻轻轻弹弹他的脑门儿,然後干脆伸手将他圈进自己怀里,凑到他的耳边说;“我舍不得。”
严迦祈只以为自己其实是在做梦。因为他曾经在无数个思念江臻的深夜里,对自己暗暗发誓说,如果有那麽一天,江臻真的对他表现出了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在乎的话,那麽毫无疑问,他一定是在梦里,在最美最香最甜的噩梦里。
之所以是噩梦其实是因为,那总会有惊醒的一瞬间。所以那个时候的严小胖,还真是恨透了每个清晨,那些穿过窗户暖暖而来,然後将他从所有有江臻的美梦中,硬生生拽醒的阳光。
美梦从此变成噩梦。
江臻笑著捏捏他肉嘟嘟的腰,戏谑道:“你没顾叔叔那麽有韧性,撑不了很久的。”
小胖下意识地问了句:“多久?”
江臻抬抬眉想了一会儿,随即耸耸肩:“十多年吧。”
小胖吓得打了个寒颤,立马禁声。仅仅只是听著这个时间他就已经大概可以想象出,江臻他父亲和他那个顾叔叔之间,究竟纠缠得有多麽痛,多麽深。
那麽江臻说得对吗?如果真的把那苦情角色换成是他严迦祈,他就真的会撑不下去吗?
江臻看出小胖的疑惑和不甘,顿觉他真是傻的可爱,於是便立马又将他箍紧了点,甚至还忍不住地凑上去亲了一口,轻轻笑道:“怎麽,难不成你还想试试吗?”
小胖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却又像是猛然被什麽掐住了脖子似的,愣是摇不下去。
江臻细细看他一会儿,眸光隐隐闪动。最後,他幽幽叹口气,摸摸严迦祈的小脑袋,无奈道:“你还是别试了,就算你撑得下去,我想我也是撑不下去的。”
小胖眨巴眨巴眼,那些困惑中的心跳,噗通得令江臻的世界,刹那明灭。
无论是从书本理论,还是从剧本情节上来看,这都应该是一个必然要,也必须要发生点儿什麽的暧昧时刻,然而就在下一秒,从小桌上传来的,砰砰砰的手机震动声,却让如此梦境,瞬间回归真相。这时候,即使是小胖这个主人,也不由地无比怨念它。
严迦祈惶惶垂下眼,深呼吸了好几口,两帘软软搭下的黑睫毛,也随著起伏的胸口,微微颤动。衬著那张白嫩的小肉脸,江臻只觉得,眼前的人,美得就像一个瓷娃娃。“……哦!怎麽又是他啊!”小胖艰难地半抬起身子,伸长手摸过手机。不过在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他便皱起了眉头,抱怨出声。
为了让小胖能够躺得更舒服点儿,江臻搂住严迦祈的腰,微微用力将他往上提了提,然後换了个姿势抱住他:“唔……梁锐?怎麽,很讨厌这个人吗?”看到小胖鼓起腮帮,一副犹豫不决纠结无比的两难模样,便笑著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肉鼻头,继续打探,“他做什麽了?”
震动的声音真是既难听又催命……虽然说小胖已经迟疑了这麽好一会儿,但他到底还是没胆量不接人家的电话,於是他没再搭理江臻,只清了清嗓子,然後便按下了接通键。“……喂?梁锐啊,有事儿吗?”
江臻看著小胖说完这句话之後,下意识地舔唇动作,竟也忽然觉得有一点渴。“诶小胖啊!国庆节同学会的事儿你到底考虑好没啊!我这儿可马上就要准备定人数啦。”梁锐的大嗓门儿很有穿透力。“啊……那个,梁锐啊,我,我……我想我还是……算了吧。”小胖言辞闪烁,这态度分明就是摆明了不想去。“诶喂!严迦祈,我说你这人怎麽这麽不给力呢!怎麽,看不起小学同学会啊!我跟你说我们班人才可多著呢,就我联系的这十几个里边儿,有好几个都混得很不错,那就一个春风得意啊。”说到这里的时候,梁锐的语气不自觉地流泻出一丝羡慕,“所以还是来呗,算算我们都进入社会这麽久了,也都这麽大人了,为了生活,还在乎什麽面子啊!你听我说,小胖啊,就算现在混得不好,也没什麽的!就当去同学会发展发展人际关系嘛!”
小胖苦笑一下。他是没有梁锐那麽强大的乐观心态,即使说到这些,也能保持这麽好的旁观者心态。况且……“唔……也不全是因为混得差才不想去啦,不过梁锐,你难道不记得……”小胖的声音明显黯然了下去,“当初我在班上,根本就……不受欢迎啊。”
这话倒是让电话另一头的梁锐怔住了。“想起来了是吧……所以我想我还是……”提起这个陈旧的话题,小胖尽管心下苦涩,却也算是如释重负。这样的话,梁锐就不会再整天逼他去参加同学会了吧。然而好像,心里也还是挺酸溜溜的呢──被一个集体尽数讨厌的经历,人的一生,恐怕不会多吧。真不知道,这就进是幸运还是不幸呢,“不过不管怎麽样,还是很谢谢你啊梁锐,至少你还……还记得我严迦祈这个人呢……诶?喂?!”明明刚刚还是心酸,然而临到最後,小胖的声音却明显变成了诧异,甚至惊悚。“他会去的,定下来之後就把时间地点发过来。”──这是江臻在从严迦祈的手中抢过手机之後,直接对梁锐所说的话。
从手机被夺走,到江臻把话说完的那十秒锺,小胖被吓得完全愣住,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最後,当江臻将他的手机碰地一声甩到桌子上时,小胖吞吞口水,才终於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喂……你轻点儿,那可是我才找人修好的。”“原来如此,难怪那几天我打不通你的电话,”看来江臻捕捉细节和漏洞的能力很强,“好吧,那麽你的罪行减轻了一点儿。”
小胖听得满脸黑线,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哦完了……他干嘛暴露自己啊!哦不对不对,这这这……“喂!这不是重点好不好!”小胖摇著头抗议道,“重点是……你干嘛随便拿人家电话,然後还随便答应这种事啊!”
江臻听得好笑:“这种事?哪种事?既不杀人又不放火,既不卖艺又不卖身的……你倒是说说,是哪种事?”“你……”小胖听得牙齿咯咯作响,真想有人来替天行道,收了江臻这个作乱人间的妖孽!
瞧小胖被堵得说不出话,江臻也不逼迫,只宠溺地笑笑,忽而侧身从袋子里摸出一块月饼,冲著小胖笑了笑,说了句:“啊──”他示意小胖张嘴,然後一下子将这块小月饼放进了小胖下意识张开的嘴巴里。
除了嚼,小胖想不出他还能有什麽别的好办法──吐出来?哦拜托,把自己做的月饼吐出来,这不是自己砸自己招牌吗!他嚼得腮帮子鼓鼓,江臻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眼眸温柔,朝他微微笑道:“不会有事儿的,放心去就是了。”严迦祈用力咽下去一口月饼,心里蓦地暖暖一动。他忽然很想要哭,虽然泪水才刚在他脸上流淌而过。他想知道,为什麽江臻所说的话,他总是想要去相信,为什麽他总是,就这麽愿意去相信。这话值得吗,江臻值得吗,而如果那都真的值得,那麽,又都是值得的什麽呢。
也许除了他的心跳和呼吸之外,这整个世界,根本就还是一片原始的黑暗。
江臻俯下脸,轻轻舔去小胖嘴角处的碎屑,声音轻柔:“不去,会後悔的。”
小胖瞅瞅江臻的脸,只见他的眉目,是一片信誓旦旦的诚然。於是他抽抽鼻子,弯眼笑起起来:“又不关你的事儿,你这麽笃定干什麽。”
江臻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不过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扶扶额,无奈道:“……算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幸好小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事实上他还在烦恼另外一个问题:“可是……你根本不知道,我小学那个班里的人,都,都很讨厌我的……”小胖垂著脑袋,说得挺感伤。
不过对他来说,这其实也真的,算不上什麽伤。时间已经过去的太久,对於往日种种,严迦祈已经忘记了太多太多,他不太清楚那些人究竟为什麽会讨厌他,也不太清楚那些人究竟讨厌他的什麽,他唯一能记住的只是那样一种感觉:被排斥的孤独。是的,其实说穿了,也无非,就只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江臻瞅著小胖那副隐忍难言的低落模样,只觉听得特别心疼。他忽然有点後悔了,因为在那时候,把这头猪欺负得最惨,并且由此带动了全班人都开始热衷於欺负这头猪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他自己吗。
可就像现在这样,谁让这头猪在受了委屈之後的模样,竟会是可爱得如此令人发狂,惹人心痒呢!
江臻捏捏小胖软嫩嫩的小耳朵,轻声说:“不必在意那群人,他们不重要。”
小胖斜他一眼儿,说得有些自暴自弃:“我更不重要。”
江臻嘴角一扬:“重不重要,那是我说了算。”
这话很臭屁──果然是江臻的风格。小胖一边如此腹诽,一边抬头望他。却只见,那人眉目张扬,眼内,眸光闪亮。
这就是江臻啊,这就是江臻啊──当脑子里忽然蹦躂出这句感叹的时候,小胖竟忽然忍不酸了鼻子,热了眼眶。如此高傲而维护的话,只有强大如江臻,可以给他。只有温柔如江臻,舍得给他。
他听见江臻慢慢凑近他的耳朵,轻轻说著:“那时候谁欺负你欺负得最惨?我以後都帮你欺负回来,好不好?”他揉了一把小胖的头发,然後印上一个吻。
哦……他娘的。严小胖实在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娘──江臻我求你能别再这麽温柔了行吗!这简直是想要折磨死他啊……“唔……我就只记得那人是个转校生,”小胖转转眼珠子,“其他的什麽都不记得了。”
这种时候,江臻便对小胖这种“不记仇”的肥猪脑子和圣母心态,感到深深无奈。这时候,他宁愿这头猪能够变得无比小心眼儿。“不过我相信,就凭那人的人品,他这辈子,是一定不会有好报的!”就在江臻心心念念小胖不够恶毒不够小心眼儿的时候,小胖便立马用这句话证明了他的大错特错。
呃……听见小胖这麽一说,江臻的额头立马浮出三条黑线:这样的诅咒,还真不知道是好是坏。这头猪啊,小心把自己也给诅咒进去啊!
!当──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突然踢开的。江臻和小胖俱是一惊。
午夜,配著这突如其来的踢打声,还真是像极了诅咒。
夏昭时拖著行李,浑身雨水,脸色阴沈,就这麽,突兀地出现在了门前。
小胖吓得从江臻的怀里惊跳起来,手足无措:“夏……夏昭……呃不,夏先生你……”
其实他有很多的话想说:比如你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比如你的表情为什麽会如此阴森可怕?比如你……你为什麽也会有我家的钥匙啊!哦拜托!他家又不是夜店俱乐部,这两个人怎麽想来就来,想走就……呃,说起来,他们这两尊大佛究竟什麽时候才会走。
夏昭时盯著严迦祈,深深看了很久,然後忽而一笑,却也没说什麽。小胖被他这笑给弄得浑身一哆嗦,没觉得治愈,只觉得更可怕了。“你果然在这里。”夏昭时转向朝著江臻,言辞深处,对自己的猜测正确感到某种,冷酷的平常。
江臻皱著眉看他,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怎麽了?”
夏昭时伸手捋了一把额前正滴水的头发,细细看了江臻好一会儿,忽然低头笑开。
江臻心里隐隐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於是他又重复问了遍:“怎麽了?”
夏昭时抬起头,尽管眉目无情,然而嘴角却莫名地一扬。他的眼眸一向深邃暗黑,令人看不清真相,可是这一次,他的瞳孔竟然极其诡异地闪著,和这窗外雨水一般,阴冷寒湿的光。“我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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